从戒律堂回去后,江寻真没有立刻睡下。
她闭上眼,再一次催动灵力,感受灵力在体内流转。
下一秒,她抬了抬手。
紧接着,她掌心出现一个金色的光团,然后她手腕一翻,金光从掌中打向烛火,快如闪电,精准地扑灭了烛火,一点风都未曾带起。
若换做以前经脉不通时,她能用灵力扑灭烛火,但就像是一阵风吹过去一样,周围的东西也会晃动。
但现在经脉莫名其妙通了,她扑灭烛火,没激起周围任何涟漪。
这已经是金丹中期的修为才能做到的了。
江寻真的根骨其实很好。
她流着神族后人的血,出生即结丹,虽出生时有内丹无修为,但她八岁时就已筑基,外人都说她是天才。
然而到了筑基期后,修行速度就慢了下来,甚至比普通人还慢,到了十六岁,还在筑基中期。
这内丹有和没有一样,根本打不过其他金丹期修士,修为只能和同级筑基期的修士勉强打平。
藏经阁的书看了不少,课上的知识也都一字不落记下来。
但这身体不争气,筋脉堵死,以至于后来所有人都偷偷叫她“废物”。
可现在不过是重生一遭,经络通了,实力竟莫名其妙能比肩金丹中期了?
但按理说,
筑基升金丹应该有雷劫在的,但眼下也没有雷劫降下。
所以现在她算是筑基期修为,金丹期实力。
她前世经脉滞塞,但也因此苦练身法和各类阵法,如今有金丹中期的实力,加上前世所学,
若是和人实战,至少能越级和金丹大圆满修士打个平手。
江寻真按下思绪。
再次运起灵力,尝试内视。
然而这一内视,却发现——
她的内丹只有半颗!
翌日辰时,晨钟准时敲响。
净明院的晨钟足有两人高,被放在净明仙山最顶峰的鼓楼里,一响起来,整个净明院都能听见声。
江寻真夜里一直想着自己半颗内丹的事,后半夜才睡着。
她睡得不好,然而听见钟声,还是直接爬起来。
分级考分为文考和武考,早上考文,下午考武。
内门弟子和内门弟子一起考,外门弟子和外门弟子一起考。
若是文武两考的综合成绩足够,外门弟子有机会成为内门弟子,内门弟子亦有机会成为亲传弟子。
只不过成为亲传弟子的标准极为苛刻,每年靠着分级考成为亲传弟子的人寥寥无几。
辰时三刻,文考开考,
江寻真坐在考殿上,四周乌泱泱的一大群人,每个人桌上摆了几张考卷。
她视线飞快掠过考卷。
卷子上的内容从数术占星到摆阵思辨,应有尽有,内容又多又杂。
然而这试卷上的东西,她前世就学过一次了。
她记性很差,独独能将两样东西记得清楚,一样是和谢煊相关的事,另一样就是和修行相关的。
所以这卷子上的问题对她来说,不难。
她花了半个时辰就答完了所有卷子。
然而答卷时间是两个时辰,为了杜绝作弊的可能性,文试禁止带玉书,也禁止考完试先走。
即使提前做完卷子也得在考殿内等到两时辰过去才能走。
江寻真半个时辰答完卷子,还得再在这坐一个半时辰。
她坐了一会,就觉得有些无聊,于是撑着头,视线在周围乱转。
过了一会,
她目光突然停在斜前方的一个身影上——
隔了约莫四五个座位,斜斜前方,坐了个少年。
他束着高马尾,正弯身写卷子,身上净明院的白色制服穿得规整,但宽大的袖口被他嫌麻烦束成了窄口箭袖。
是薛溯。
他们昨天刚见过的。
江寻真歪了歪头。
薛溯居然是神息门的,和她是同门?
她倒是知道薛溯是昨天招生会招来的内门弟子,但没关注他拜了哪个长老为师。
净明院内门弟子的文考并非是所有宗内的内门弟子都一起考,而是每个长老门下的同门弟子一起考。
她去年满十五岁,在招生会上用阵法过了入山挑战,是第一名。
靠着这名次,得了入内门的名额,拜了五长老为师。
五长老主管神息门。
神息门主修刀剑之法。
她重生回来,就回到十六岁这年。
十五岁的事,对她来说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可回想起上一世的事,却觉得对薛溯没什么印象。
唯一和这人有关的记忆,就是上一世藏经阁初遇,此后漫长的一生里,再也没见过。
她甚至是昨天重生回来,才知道他的名字叫薛溯。
怎么可能是同门?
是同门的话,多少该有点印象的。
他上一世没入神息门么?
还是其实是她记岔了?
江寻真这边正想着。
前面巡考的宋轻突然出声:“江寻真!”
考殿内很安静,宋轻这一声很响亮。
众人闻声,霎时间都停了笔,扭头朝着江寻真看过来。
薛溯听见江寻真的名字,也转头看。
一回头,正和江寻真对上视线。
江寻真撑着脑袋看他,
两人视线对上,她非但没有别开视线,还懒懒散散朝他笑了下。
然后她视线在他手腕绕了圈,无声比了个口型:解开啦?
薛溯:?
薛溯被她这一句直接干上火了。
他压了下手指,指骨发出“咔”的一声。
这时候。
宋轻出声问江寻真:“你一直盯着别人看干什么?这是分级考,收起你的歪心思!”
一直盯着?
她刚才一直盯着我看?
薛溯对上她眼睛,突然感觉身体有点僵硬起来,手指下意识松了松。
他手里还握着笔呢,这一松,毛笔就脱手往地上掉。
他“嘶”了声,
赶紧伸手一抓,笔尖蹭过他手心,在他手心留下一道墨痕。
宋轻看大家都走神了,又朗声道:“都看什么?再左顾右盼就按照作弊处理,好好写卷子!”
这一声很有威慑力,众人瞬间又转回头去,考殿内立刻响起唰唰的写字声。
只不过不少人答题速度都慢了,偷偷支着耳朵听动静。
宋轻这时候才挪动步子,往江寻真那走:“内门的东西如果你学不会,就好好去当个外门弟子打基础。这些东西不是你投机取巧就行的。”
宋轻是五长老的女儿,也是五长老的亲传,修为高,能力强,在整个净明院弟子中都排得上号。
但她不太喜欢江寻真。
江寻真这样的修为,怎么能进神息门呢?
神息门是净明院六门之中杀戮最重的一门,能入神息门的弟子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
宋轻心想,怎么就放了江寻真这个废物进来?
江寻真入山挑战上用阵法破了迷障,拿了第一,但这不是投机取巧吗?
江寻真在这种小事上很难有情绪波动。
听宋轻这么说,她也没生气,还散散漫漫撑着脑袋。
她目光落在宋轻脸上,弯唇笑了下:“师姐说得对。”
敷衍,太敷衍了。
宋轻和她对上目光,被她这话堵得直接嘴瓢了。
她心想,江寻真怎么不辩解呢?
这样的态度,她连训斥都不知道怎么训斥。
这会儿考殿里的写字声又都停了。
没一人回头看,但所有人都偷偷在听。
宋轻看心里堵了口气。
她手一抬,抽走江寻真的卷子:“话说得倒好听。我倒要看看你作没作弊,要是被我抓到——”
话没说完。
宋轻看见手里的卷子写满了字。
她略有些诧异地翻页,发现三张卷子竟都已经写完了!
再回头看,殿前用来计时的香才燃了四分之一。
这才半个时辰多一点啊!
她难以置信地低头看江寻真。
江寻真坐在那,抬眼和她对视:“师姐,我写完了。”
别人才写了半张卷子呢,她就全都写完了,这怎么作弊?
就算作弊,也得是别人抄江寻真的答案啊。
宋轻这时候直接闭嘴了,心说江寻真这有点东西啊。
这卷子放在她手上,都不能保证半个时辰写完!
是认真写的吗?
就江寻真平时那懒散样,也不像是个好好学习的啊?
怕不是整张卷子都在乱写吧?
她想到这,又翻动卷子,开始看江寻真的答案。
原是想找个错处,结果这一看,发现她每一道题都答对了。
甚至连五长老故意出的一道难题也写出来了。
宋轻看卷子的时候也没答出这道题呢。
当时她还说,内门弟子不可能有人能答出来。
结果现在,江寻真写出来了!
宋轻有点臊。
抓着卷子,彻底没话说了。
旁边众人支棱着耳朵听不见动静,都有点焦急。
有几人大着胆子,又扭头去看。
宋轻一记眼刀过去:“看什么看?人家做完卷子了乱看,你们做完了吗?”
众人原本还想看戏,这会儿听见宋轻的话,都有点难以置信。
不是作弊吗?怎么就突然变成做完了?!
那边宋轻又看向江寻真:“你——”
江寻真:“嗯?”
宋轻:“……”
宋轻说不出话了。
她沉默片刻,把卷子按回江寻真桌上,但还站在原地不走。
江寻真问:“怎么了?”
宋轻做了一会儿心理斗争,正派教养不允许她冤枉人,半晌才咬着牙闷声说:“你没作弊,是我误会了。”
江寻真“哦”了声,这次没乱看,而是看着宋轻发呆。
宋轻有点不自在:“你看着我干什么?”
江寻真语气轻飘飘的:“师姐。”
记忆里的宋轻每天板着个脸,盯着江寻真挑错处,又是个守规矩的小顽固,不允许任何人触犯规则,被她抓到就会被送去戒律堂,宗门里的人都有点怕她。
但其实,她人是顶好的,刀子嘴豆腐心。
江寻真记性不好,只好像隐约记得:
上一世宋轻和人出去历炼,危险来临的时候,宋轻为了救人,自己丧了命。
她这边思索着。
那边宋轻有点不自然:“嗯?”
江寻真眨眨眼,实话实说:“你人还挺好的。”
宋轻脸“腾”一下红了:“你——!”
江寻真歪头看她。
宋轻羞恼说:“你无不无聊?!”
江寻真手指点了点桌上做完的卷子,哂笑:“那是挺无聊的,师姐。”
宋轻:“……”
武考安排在下午,依然是内门弟子和同门切磋。
然而神息门的武考略有些不一样。
净明院管事的一共六个长老,每位长老所精通的术法不同,所教授的功法也是不同的派系。
五长老的神息门专精刀剑之法,弟子们都是群舞刀弄剑、武力值爆表的人。
所以神息门的弟子,武试不是和同门切磋,而是去和外门弟子对擂。
外门弟子学的都是些基础的知识,没有专精种类,身手大部分也一般。
所以武试如果让他们互相交手,是无法得知他们的具体水平的。
神息门弟子去和他们对擂,既能锻炼神息门弟子,也能测试外门弟子的身手情况。
外门弟子人数非常多,少说有几千个。
神息门弟子约莫几十个,三四人一队,按实力分组,分别去对外门弟子进行测验。
江寻真修为是公认的低。
所以五长老把她和新来的薛溯分在一块,加上另外两个实力稍弱的内门弟子,四人成一组。
宋轻带队监考。
路上。
薛溯忍不住抬眼看江寻真。
江寻真目不斜视,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
薛溯搓了下手上没洗掉的墨迹,忍不住问:“哎,你。”
江寻真没回头。
薛溯又走到她旁边:“喂。”
江寻真终于侧目看他。
薛溯脚步顿了下。
他两只胳膊随意地交迭着,抱在胸前,怀中是一把长刀。
她没说话,示意他先说。
薛溯问:“你今天文考的时候,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江寻真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哎。”
薛溯没懂:“嗯?”
江寻真又重复:“喂。”
薛溯还是没懂:“啊?”
江寻真慢声问:“你挺讨厌我?一会儿哎,一会儿喂。”
薛溯一顿。
他说:“那也没有。但你昨天做的事——”
他说到这,停了下,似乎在酝酿个不太伤人的措辞。
江寻真替他说:“你真的不喜欢。”
薛溯连连点头:“对!如果你答应我以后不那样,咱们还是……”
江寻真打断他:“你擅闯藏经阁三楼,我也不喜欢。”
若是任何值得信任的人擅闯,或许她都不会有这么大的恶意。
可偏偏是个新弟子,或许进净明院就别有目的。
她总想起背叛净明院的谢煊来。
薛溯心说,原来她态度恶劣,不是因为他连累她挨罚。
而是因为他闯藏经阁吗?
他倒是不爱撒谎。
确实是故意跟去的,现在再说走错了,也没意思。
半晌,按了下鼻尖,解释了句:“小师姐,我没恶意的。”
江寻真问:“小师姐?”
薛溯点头:“你别误会,我不讨厌你。”
昨天那股子气早就生过了,现在倒也没继续别扭的必要。
他眼睛亮亮的:“你要是不喜欢我那样叫你,那我叫你小师姐。”
他原本怀中抱着把长刀,这会儿腾出一只手来,竖起两根手指给她讲原因。
少年声音清朗:“你比我入门早,是师姐。”
薛溯说到这,晃了晃手指。
他心说,咱们也还是想要点辈分的。
他咳了声:“但你年龄比我小,所以是小师姐。”
这样显得他辈分没那么小。
江寻真哦了声:“我没答应你。”
薛溯:“嗯?”
江寻真慢条斯理:“没答应你,以后不做你讨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