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人民解放战争中,在中国境内出现了两条战线。第一条战线,是国民党军队与共产党军队之间进行的明火执仗的战争;第二条战线,则是中国共产党的地下工作者与广大学生、工人以及其他各界的群众,采用政治、经济、反间等手段,并配合第一条战线,与国民党反动派展开的斗争。在平津战役中,在北平的第二条战线的斗争异常活跃,并取得了巨大成效。
北平,这座拥有200万人口的古城,有壮丽辉煌的宫殿庙宇,有无与伦比的风景园林,有宏伟壮观的城门城墙及全国着名的最高学府。但是,由于常年军阀混战、日本侵略者的8年蹂躏和国民党反动政权的破坏,解放前夕的北平,已是满目疮痍。
1945年9月,在中共晋察冀中央局的领导下,建立了中共北平市委,刘仁为书记。市委下设学委(学生工作委员会)、工委(工人工作委员会)、平委(平民工作委员会)、铁委(铁路工作委员会)、文委(文化工作委员会)等地下党的领导机构。不久,随着形势的发展,撤销了北平市委,改组为中共晋察冀中央局城市工作部领导。这时城工部迁到河北沧县境内的泊镇,对外名义是“永茂公司”。
北平学委成立后,任学委委员的先后有:佘涤清、杨伯箴、任彬、赵树材、铁岗、孙国梁、张文松、陆禹、崔月犁、张大中、王汉斌等。由于工作调动,人员有过一些变化,但是学委经常保持四五个人。佘涤清担任书记。
1946年秋季开学后,原在大后方昆明的联合大学(抗日战争期间,北大、清华、燕京、南开疏散到昆明联合成立)全部迁回平津复校,这时北平的学生运动是由南系、北系共同领导的。南系是指中共中央南方局领导的学委,负责人有袁永照、黎智、王汉斌、李之楠等,他们的直接领导人是南方局的钱瑛。1948年11月,南系北系学委正式合并。王汉斌是合并后的学委委员,分管大学工作。
1947年末到1948年初,随着形势的迅速发展,学委下面又设了4个委员会。一是大学委,张大中任书记,委员有宋汝棼、项子明、肖松(南北系合并后参加);职青委(职业青年工作委员会),崔月犁任书记,委员有沈勃、张彭、徐伟;中学委,杨伯箴、李霄路先后任书记,委员有杜平、于英、李营、黎光;中小教委(中小学教员工作委员会),薛成业任书记,委员有梁以俅,张天泳。
解放战争时期,大、中学校党的组织发展很快,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燕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中法大学、朝阳大学、辅仁大学、中国大学、铁道大学、蒙藏学院、华北文法学院、国立艺术专科学院等12个大专院校都建立了党支部或总支。在50多所中学里,男三中、男四中、师大男附中、河北高中、女一中、女二中、女三中、师大女附中、辅仁女中、贝满中学、育英、汇文、崇德、求实、成达、志成、艺文、大同、惠中、育青等绝大部分市立、私立以及教会中学、职业学校中,也都建立了党支部。各大、中学校都有党的外围组织民青、民联支部。
北平地下党到解放前夕,已发展有党员(含南系)3300多人,党的外围秘密组织“民主青年同盟”、“民主青年联盟”约5000人。在工厂、报社、铁路局、电信局,以至国民党的党、政、军、警、宪、特机关,也都有地下党支部或党员。他们领导着工人、学生、手工业者、店员以及广大的劳动人民,进行着反内战、反饥饿、反迫害的斗争,使得国民党当局,华北“剿总”如同坐在即将爆发的火山口上,终日惶惶不安!
1948年11月初,辽沈战役后,华北之敌已成惊弓之鸟,一些国民党高级官员携带家小细软纷纷南逃。华北“剿总”加紧扩充部队、调兵遣将、加固城防,准备与解放军决战。为了及时掌握敌人情况,尽快解放北平,根据斗争形势的需要,中央所属的在平情报部门,认真贯彻“大胆放手、积极进攻、提高警惕、分清内外、区别远近、多线管理”的方针,紧紧依靠广大人民群众,英勇机智,深入虎穴,搜集国民党政治、军事等大量重要情报,对解放军实施正确的重大军事决策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解放战争时期,在北平开展情报工作的主要有三大系统:一是晋察冀中央局(后改为华北局)城市工作部系统,主要任务是做党和群众工作,附带搜集一些情报;第二是中共中央社会部系统,主要任务是情报工作;第三是解放军敌工系统,主要任务是搜集军事情报,以及策反敌军工作。
中央社会部在北平搞情报工作的有4个单位:晋察冀社会部,部长许建国;晋冀鲁豫社会部,部长杨奇清;中社部直属平津情报工作站(即原晋绥平津情报工作站,1948年6月后,归中央社会部直接领导),站长冯基平;冀察热辽社会部冀东北平情报委员会,负责人安林。
晋察冀社会部在北平设有甘陵、张勉学等直属情报小组;有平西、平北、满城、石门(即石家庄)、太原、冀中、冀东7个情报联络站。晋察冀社会部下属的冀中区社会部设有平保(定)情报站(站长张烈),并在北平有直属情报小组。晋冀鲁豫社会部设有北平、天津情报站。
1948年5月,晋察冀和晋冀鲁豫两解放区合并为华北解放区,两解放区社会部合并为华北局社会部,部长许建国,副部长杨奇清、卜盛光。
解放战争时期,特别是北平解放前夕,情报部门在党的正确领导下,从解放北平这一总方向出发,以国民党党、政、军、警、宪、特机关为目标,以搜集军事情报为主,采取“打进去”、“拉出来”的工作方法,搜集了以下几种情报:
1.敌军的军事调动与部署、作战计划、兵力、编制、番号、武器装备情报;
2.城防工事的构筑情报,敌军使用的暗语、密语等通讯联系方法及交通后方、给养运输等情报;
3.敌军指挥官的姓名、特性、指挥能力、官兵关系,士兵作战情绪及其内部矛盾、思想动态等情报;
4.敌特务组织情况、任务及活动情况的情报。使我党我军判断敌情、定下决心、部署力量都有准确可靠的依据。
1948年12月14日,北平守敌团团被围后,在大势已去的情况下,真正死心塌地为蒋介石政府殉葬者,为数很少,绝大多数国民党党、政、军、特机关负责人,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想退路,找出路。这就为地下党创造了一个策反的大好时机。敌工人员紧紧抓住这一良机,向国民党党、政、军、特内部主动进攻,加紧宣传,进行政治瓦解,促使一些头头起义反正,为解放北平作出了重大贡献。
那时,国民党军队在北平有个铁甲车总队,下分一、二、四三个大队,担任前门、永定门、广安门、西直门一带的防守任务。
一大队大队长于维哲,是东北讲武堂第8期毕业生。红军长征到达陕北时,于维哲在东北军何柱国任军长时的五十七军一○九师通讯连任连长。1935年冬直罗镇战役中,于维哲当了红军的俘虏。
1936年初,于被送到瓦窑堡红军办的“白军军官学习班”学习。学习中,他进步很快,参加了共产党。学习结束后,被派回东北军工作。他在国民党军队里,为党做了不少秘密工作,后来与党失去了联系。北平解放前夕,好不容易同华北局工部地下党员魏焉联系上了。解放军开始围城时,城工部学委秘书长崔月犁告诉城工部负责做敌工工作的王苏,找于维哲联系,于是,王苏与魏焉一起来到沙滩于家。王与于谈妥,一旦解放军攻城,发出信号,铁车一大队就从前门火车站攻向永定门,突破缺口,里应外合,迎接解放军进城(王苏:《敌穴战斗的风风雨雨》)。
1948年12月中旬的一天,解放军刚刚把北平城围住,崔月犁通知王苏:“华北‘剿总’中将参议池峰城告诉学委的李霄路,军统北平站少将站长徐宗尧希望找到中共地下党的关系,你出面跟他联系。”王苏与李霄路见面后,确定由李带王到池峰城家见徐宗尧,用“王博生”的化名,身份是中共地下党代表。
12月18日,王苏按约来到池峰城家,池亲自开门,把王让进了一间非常阔气的客厅。王苏坐下后,池峰城开门见山地说:“在解放军兵临城下的情况下,军统头子毛人凤下令亲信王蒲臣,把军统北平站长的职务移交给徐宗尧,大概是要徐做个‘替死鬼’。现在徐宗尧正等待接任,并急于同地下党取得联系,打算投诚。”话说至此,池峰城突然停止了。接着,他两眼集中在王苏的脸上,问道:
“你愿意见见他吗?”
王苏不紧不慢地回答说:“可以。”
池峰城走出客厅,不一会儿,就把徐宗尧带来了。然后,池很知趣地走了出去,客厅里只留下了王和徐两个人。
徐宗尧客套了几句后就说:“保密局局长毛人凤派我继任军统北平站站长,并命令我布置军统潜伏组,您看我到任不到任?”
王苏见徐态度诚恳,也就十分明朗地说:“您愿弃暗投明,我们党是欢迎的。你既然决定投诚,当然可以到任。不过你要把情况不断向我方汇报,争取立功。至于你的生命财产的安全,我们可以负责。”
徐宗尧思量片刻说:“我现在想去解放区。”
“去解放区这事我要请示上级。不过,我个人意见,你要立功,最好的地方还是在北平。”王苏既在答复徐提出的问题,又在做徐的思想工作,指明徐投诚的最佳方案是“带罪立功”。
谈话结束了,王苏当天就把这个情况通过崔月犁向刘仁作了汇报。第二天清早,刘仁就通过地下电台发来指示:可以和徐宗尧继续联系,并令徐做好三件事,即保护档案、保护政治犯、留在北平当站长。
12月19日上午,王苏再次与徐宗尧在池峰城家会面,王告诉徐:已经请示上级,嘱咐你努力做好三件事,在北平立功。徐表示这次蒙共产党允其投诚,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此后,王与徐又见过几次面。在这期间,徐大致上完成了党命令他做的三件事,并把北平站及军统内部的情况向王苏作了详细汇报。解放后,北平市公安部门比较顺利地进行了反特斗争,徐宗尧是有一份功劳的。
1949年1月30日晚上,王苏约徐宗尧到池峰城家见面。这次王苏坐着一位早已投诚的敌军官的小汽车、徐坐着自己的小汽车到池家去的,见面后,他们各坐各的车,一同来到东四弓弦胡同军统北平站机关,从后院地窖内把军统存在里面的一批枪支弹药、电讯器材搬出来,运到了那位已经投诚的军官家。这批东西中,有美制全新左轮手枪5箱(每箱12支),美制新式收发报机4部,零散的手枪半麻袋,子弹若干。
北平解放前夕,拥有2700多人的地方杂牌军司令周文龙,经常活动于房山、涞水、涿县地区,为了争取周文龙起义反正,华北局社会部平西情报站下属的房涞涿情报站长阎塘做了很多工作。周文龙起义后,在房涞涿情报站所在地——龙洼村受了短期训练,启发他觉悟,希望他带罪立功。他主动提出和北平城里装甲师司令邹立静关系好,愿去做邹的工作。
北平围城期间,邹的装甲师驻守在西便门到永定门一线,周文龙进城见到邹立静后,以自己的亲自经历,向邹讲述军事形势、共产党的政策,邹很受教育。邹想:周文龙在房涞涿一带是有名的“杀人魔王”,共产党对周这样好,不咎既往,保证一家老小安全。我没杀过人,共产党肯定会对我更好的。于是,邹很快同意率部武装起义,并接受了党布置的任务:一旦解放军攻城,邹率部做内应。
建立地下电台,沟通北平地下党与解放区我党领导机关的联系,使地下党领导的群众运动与军事斗争紧密地结合起来,形成一个整体,把战斗在敌人营垒内的中共地下工作人员搜集到的情报,及时安全地送到解放区,这是刘仁多年的夙愿。
在朝阳集战役中缴获敌军的美制三用电台
早在1942年,刘仁先从分局电台物色了机务人员李雪。1943年春,又从冀中军分区调来报务员赵振民,同年7月,把赵派到天津,掩护在一个同志家中。赵在天津地下日复一日地抄收新华社的明码电报,赵的任务是:熟悉城市生活环境,摸清地下工作规律,进行“技术练兵”。
抗日战争胜利后,处在根据地包围之中的北平,被国民党抢占了去。为了开展地下工作,城工部在北平设立了5个工作委员会。1946年7月,刘仁把赵振民派往北平,建立了收讯点,城工部在解放区的电台及报务员艾山开始发报。从此,赵每天都能收到由艾山发给他的“家”中的消息,但是,艾只发,赵只收,为正式通报作准备。
1947年初,根据形势的发展和地下斗争的需要,刘仁派李雪来到北平建立地下电台,准备北平地下电台与解放区正式通报。
1948年4月,刘仁派艾山进城。在这之前,地下党学委曾把在北平国民党中央社兼七区管理局稽查台的报务员、地下党员王超向转到了地下收讯台。这样,3个报务员——赵振民、艾山、王超向都全了。译电员岑铁炎由学委书记佘涤清直接领导。6月,刘仁又派了译电员方亭入城。
人有了,还要有收发报机,这才称其为电台。那时,在国统区可以买到通讯器材,但发报机则是“违禁”的非卖品。怎么办?只有自力更生。
为了解决自己制作发报机的问题,李雪经组织同意,用地下工作经费,在西四北大街开设了一个“龙云电料行”,作为电台的一个据点。学委秘书长崔月犁找来刘志义出面任电料行经理。刘在北平交往甚广,家却住在一个尼姑庵中,这样很有利于掩护。赵振民派到城里后,就住在刘家,与解放区电台试验通报。电料行的“股东”是李雪,赵振民当“伙计”。这位“股东”和“伙计”利用电料行提供的各种方便,躲在后院,自己动手组装了4部发报机,3部留在北平用,1部运到天津,供天津地下党用。
有了发报机,收报机比较好办。刘志义通过关系买来1部,又托人在天津买了1部,共用了二两黄金,另1部是李雪用短波收音机改装而成的。
除了龙云电料行外,地下电台还有另外一个据点,就是开设在西单商场内的九九照相馆,这是地下党买来的一个现成的照相馆。
李雪是照相馆的“掌柜”,电台交通员张彬任会计,另一位交通员吴宽德借晚上值班看房子为名在这里存身。白天,吴在商场北门外摆个临时小摊卖香烟糖果,暗地里中转电报。崔月犁的交通员徐书林以“买香烟”为名,经常来取送电报。
人有了,机器有了,但要想隐蔽下来,长期开展工作,总得有个进行工作的合法的容身之处。于是党组织给他们都建立了“家庭”。
这些“家庭”,是由于革命的需要建立的,其成员虽不是一家人,却互相关心,亲密无间,比一家人还要亲。
为了掩人耳目,这些“家”都布置的很像个样子,很像个“富裕人家”。拿赵振民那个“家”说吧,余谷似在西单北糖果店有股份,住房挺宽敞,外人看来生活也颇富裕。她还故意把美国大使司徒雷登的照片挂在墙上,作挡箭牌。开车行的保长来串门,余谷似就和他谈生意经,故意显示自己有家业、有根底。为了逃避国民党抓兵,地下党拿出一两黄金作酬谢,由余谷似通过关系,给赵振民买了一张国民党骑兵上士的身份证作护身符。
艾山和方亭母亲后来住的房子,原是国民党空军飞行员新婚居室,党的一个地下关系在这个飞行员携家匆匆南逃之前,连房带家具一起买了过来。新翻修的房屋,一律西式家具,布置的挺漂亮。
像这样深居简出,不惹是生非、规规矩矩的“富裕人家”,国民党的特工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去注意它呢?
李雪是地下电台的负责人,电台的设置、经费的筹措、技术的指导、机器的维修,等等,全由他一手包办。必要时,他还负责地下电台与解放区的联系,多次来往于北平城与解放区之间。他经常戴一副墨镜,骑一辆摩托车,在北平城内风驰电掣般奔跑,势利眼的国民党军警,大概把他当成了哪位有钱人家的阔少,从没遇到盘问,从没受到怀疑。
地下电台是极其秘密的,是敌人千方百计地要搜索、捕捉和破坏的目标。1948年春,国民党有10辆载有仪器的吉普车在城内进行流动侦察,因此,刘仁要求电台人员,不吃饭、不睡觉也要把电台保护好。电台的同志,为了保护好电台,采取了一系列技术措施对付敌人。
“多变”是对付敌人的好办法。电台的波长、呼号和密码经常变换,3个报务员都搬过几次家,变更住地。
1948年9月以前,发报量不太大,3个台轮换作业,收发报时间互相错开,来往电报的电文要尽量的短。这样,敌人很难抓住我们电台的活动规律,不易发现我们的电波信号。即使一时听到可疑信号,又很快消失了,再想找也找不到了。
当时还规定,凡是送到电台来的电报稿和从电台送出去的电报,一律使用密写。由于电文很短,可以写在一张小纸片上,携带方便,万一遇到紧急情况也可及时处理。
地下电台使用的密码,是在刘仁参与下,电台人员精心编制的。从1946年起,刘仁先后与李雪、何钊苦心研究了几套密码,并且从搜集到的若干版本的字典中选定四角号码字典作为电码本。刘仁说:搞密码要学会利用合法的条件,例如一些公开出版的小说、歌本、字典,这些都可以作为密码工具。方亭到北平后,在西单商场书摊上买了两套同名的章回言情小说,四册一套,书的内容很无聊。方随意确定其中一册中的一页若干行作密码底,然后密写通知刘仁的译电员何钊,连同那套小说一块通过地下交通送回城工部,何钊校对校正后通知方亭。从此,她俩就使用这套密码开始工作了。
收发报机是地下电台与敌人进行斗争的武器,电台工作人员特别是报务员把机器收藏得很严密,防止敌人破坏。
艾山把机子藏在床边壁厨的夹层里,上边堆满了衣物。赵振民则在墙上凿了一个洞,机器藏在里边,外边钉着挂衣架。王超向的电台藏在电话机木板后面的墙洞里。电台使用的天线,也都设法加以伪装。
据当年的译电员方亭回忆说:我们的电台没有发生过电影中那些扣人心弦、引人入胜的惊险镜头,没有格斗,也没有枪击。我们有的只不过是平凡琐碎的工作,小心谨慎的行动和对党的事业的忠诚。在蒋介石集团重要巢穴的北平,我们三处地下电台,一处也未被敌人发现,这似乎是一个“奇迹”。其实,“奇迹”并不奇怪。这是因为“除了采取以上种种技术措施之外,我们电台工作人员还自觉地执行了党的地下工作纪律”。
半个世纪的岁月过去了,当笔者再想找来地下电台收发了哪些内容的电稿时,已经是很困难的事情了。据城工部在解放区内电台的译电员卡笛回忆说:地下电台译出的电报是不留底稿的,但解放区收发的电报都必须留存。北平解放不久,刘仁和她一起将所有的电报加以整理,包成一包,上交了中共中央华北局存档。
据当时地下电台工作人员回忆,他们发出的电报有:1948年10月二十几号,傅作义偷袭石家庄、西柏坡的情报;11月,傅作义从南京开会回来,给毛主席发了一个电报,说他控制有多少部队,多少飞机,他想交给毛主席指挥,希望毛主席派代表来谈判;12月份,平津战役开始后,地下党每天都能搜集到有关敌军调动、敌人军用列车去向的情报,地下电台几乎每天都要向“家”(他们对解放区的亲切称呼)中汇报。这类电报译发的次数特别多,什么三十五军、暂编三(即一○四)军、十六军、九十二军、九十四军、十三军等等,这些敌军的番号,以及新保安、张家口、南口、昌平、丰台、廊坊、塘沽等地名,它们的阿拉伯电码,译电员都能背下来了。
解放军围城后,切断了敌人陆地和空中通道,敌人在东单修了临时飞机场。解放军为封锁住这个机场,断绝敌人空中逃路,向这里开炮。开始命中率很低。那时炮兵瞄准器材比较落后,又没有校正炮弹的侦察机。于是,地下党派人直接观察每发炮弹具体落点,然后通过电台报告解放区。在地下党的配合下,终于校准了弹道,很快用炮火封锁了东单飞机场。
还有,在解放军准备攻城阶段,地下党曾接受任务,弄清各个城门、城墙的位置、高度、厚度,弄清后的资料也是通过地下电台报告平津前线司令部的。
1949年1月29日,电台收到了刘仁电报:“1月31日中午1点,我军从西直门鸣礼炮入城,组织群众欢迎。通知地下各委负责人,30日下午在何钊家里开会。”
第二天下午,刘仁乘吉普车风尘仆仆来何钊同志家,刘仁进门后,一眼看到正在院中等侯的李雪,第一句话就问:“电台出事没有?”李雪汇报说:大家都很平安。刘仁当场宣布:“通知电台,停止联络。”
在北平和平解放的欢庆声中,北平地下电台完成了党交给的光荣使命,胜利结束了自己的战斗!
1948年11月3日的深夜,在傅作义的卧室里,大女儿傅冬菊站在书架前,不耐烦地翻阅书籍,以消磨时光。突然,一本很薄的小册子上“《论联合政府》毛泽东”的字样映入了她的眼帘。她抽出来一看,书页上满是圈圈、点点、直杠、曲线,画得满书皆是。
突然,一阵喇叭声打断了她的沉思。她把《论联合政府》一书放在桌子上的明显位置,迎出门去。
傅作义推门进来,顺手将摘下的军帽交给傅冬菊,关心地问:“菊子,这么晚了还没睡?”傅作义放下手中的文件包,靠坐在外屋的沙发上。这时他发现卧室里的灯亮着,假装生气地说:“你又在我屋里干什么?对你们这些做记者的,真是没办法。耳朵长,嘴也长。耳朵长点倒没什么,嘴一长,到处乱讲就要遭到人家的反对了,人家以后什么也不敢给你讲了。”
“爸爸,你放心,我这次到北平来,请了长假,是专门来伺候爸爸的,你最近工作不顺手心情不好,弄得身体也欠佳。有些生活上的事,你又不愿意让勤务兵干,有点小病小痛,也总忍着,这样迟早会把身体搞坏。所以,爸爸你不必担心,报社没有分配我任务,我也不想在北平采访什么,报道什么。你们打仗的事,我不懂也不感兴趣,我什么时候也不会做这方面的文章的!”
上个月,天津党组织为了她的安全,让她以到北平采访、组稿为名回北平暂时躲避。十多天过去了,她完成组稿任务准备乘火车回天津时,《平明日报》记者李炳泉追到火车站,对她说:“地下党组织让你留在北平,做你父亲的工作。”
开始,由李炳泉和闻黎智(闻一多的侄子)与她联系,后来,南方局学委的北平负责人王汉斌直接领导她,时间不长,北方局学委书记佘涤清与她接上头。由于她的组织关系没有从天津转过来,佘涤清还以为她只是“民青”盟员,没有加入党组织,于是便对她说:你写个自传,党组织决定发展你入党。傅冬菊没说什么,照他说的办了。她第二次入了党。
40多年后的今天,傅冬菊谈起这段往事,也禁不住笑出了声。她说:“我第一次入党是1947年秋天,发展我入党的是坐在我对面办公的天津《大公报》记者李定同志。李定与我在西南联大上学时就互相认识,他知道我是党的外围组织成员,曾想介绍我入党,当时我认为自己还不够格,就这样拖了下来。抗战胜利后,我们又都到了天津《大公报》工作,1947年秋天,他再次提起此事,我便答应了。李定说:你写个自传,在宿舍里等着,会有一个人拿一张报纸来找你,你俩就算一个小组,在一起过组织生活。那一天,我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静静地坐在床上,等着那个神秘人物的到来。怎么也没想到,推门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男朋友周毅之。开始,我认为他是有别的事来找我,他看见我不解的目光,手中的报纸摆来摆去,我理解了他就是我要等的人,我们二人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到北平后,佘又要我入党,我当时年轻,对他让我再次入党不知怎么回事,又爱面子,不便多问,就答应了。”(根据1985年采访傅冬菊整理)
傅冬菊在北平二次入党后,佘涤清给了她试探傅作义将军的任务,她以孩子对大人征询意见的口气说:
“爸爸,今天我见到一位同学,他十分关心我,也十分关心您。他说:‘现在解放战争形势发展很快,你父亲过去是抗日英雄,并且当年和八路军并肩作战,合作抗日,所以,有接受和谈的可能。’共产党方面希望您放下武器,与共产党合作,和平解放北平,避免文化古都遭受战火摧残!”
傅作义一听,马上问道:“你说的人是真共产党还是军统?你可别上当,要是遇上假共产党可就麻烦了。”
傅冬菊说:“是我的同学,是真共产党,不是假共产党,更不是军统。”
傅作义沉思了一下又问:“是毛泽东派来的?还是聂荣臻派来的?”
傅冬菊答:“是毛泽东派来的。”
“这是件大事,我要好好考虑考虑才能告诉你。不过,你的行动一定要小心,没事不要到处乱跑。正因为你是我女儿,特务们肯定会注意你的。”
争取傅作义起义的工作,从1948年初就开始了。当时,中共华北局城工部部长刘仁就指示北平地下党,通过各种社会关系去接近影响傅周围的人,做傅的工作。北平地下党的同志审慎地选择对象,以亲友、同事相互谈心、谈形势的方式,经过较长时间的了解,逐步宣传中共政策,争取他们与我党合作,促使傅将军思想转化,为在解放全华北的决战中,兵不血刃,和平解决华北问题。到1948年秋,平津战役发起的前夕,北平地下党经过艰辛努力的工作,开辟了4条直通傅将军的渠道,一刻不停地做傅将军的思想工作,使傅将军每次制订重大军事决策之前,都要考虑到人民的利益,以及他和他的嫡系部队。
第一条渠道就是通过傅部的少将参议刘厚同。
1948年春天,刘仁通知北平学委负责敌工工作的王苏,到泊镇来一趟。王到泊镇后,刘仁把天津南开大学哲学系学生、地下党员曾常宁介绍给王苏,并当面向他俩交代任务,通过曾常宁的父亲曾延毅做傅作义的工作。
曾延毅,湖北黄冈县人,和傅作义都是保定军校第五期学员,曾是炮科的,傅是步兵科的。二人关系甚密,曾拜过把兄弟。傅作义守涿州时,曾任炮兵团长,与傅共过患难。
1937年11月初,傅率部守卫太原城。当太原战役进入紧张阶段时,副军长曾延毅借口出城巡察阵地,率领手下亲近人员从南门出走。消息一传开,人们把“副”军长传成了“傅”军长,说傅军长跑了,城就无法守了。太原失守后,曾回到天津赋闲,当了寓公。
曾常宁在泊镇把她家在天津的住址告诉了王苏,约定了王到天津同她父亲见面的时间。几天后,王到天津,与曾延毅见了面。第一次见面,曾延毅就谈形势。他说:“蒋介石政府很腐败,但你们共产党要打倒它,也不容易。”
后来,王苏每月都要去天津一二次,和曾见面长谈。
王与曾熟了,也可谈些比较深的问题了。王苏对曾说:“你到北平去,跟傅作义要个军长当。有了兵权,必要时可以发挥作用。”曾为此去过北平,找傅要求带兵打仗。傅虽然很客气,但不肯给他实权,只答应考虑给一个“华北”剿总副总司令的虚衔,曾延毅见这位把兄弟不怎么讲交情,只好作罢,又回到天津。他向王苏表示:尽管他难以直接做傅的工作,但他可以做刘厚同的工作,通过刘再做傅的工作(王苏:《敌穴战斗的风风雨雨》)。
刘厚同是傅作义的老师,又是傅部参议。住在天津,常去北平。傅作义很尊重他。1948年10月,解放军战略反攻开始后,国民党江河日下,傅作义把他请到北平来住,以便有事随时商量。刘厚同有个女儿,叫刘杭生,是天津耀华中学的学生,是地下“民联”的盟员。前些日子,她到泊镇去了一趟,刘仁亲自与她谈了话,她很高兴做爸爸的工作。她离开泊镇时,天气已经冷了,刘仁把一件皮大衣送给了她。之后,刘厚同与学委秘书长崔月犁直接联系,约定每周在北平高级法院院长吴煜恒办公室见两次面。
吴煜恒是民盟负责人之一,在大后方时,曾与董必武同志有过工作来往,吴待人诚恳,对和平解放北平很热心,为刘、崔见面提供了方便。初次见面还设宴招待了刘和崔。
崔月犁与刘厚同见面,是在谈判,也是在谈心交朋友。看样子,刘老先生很喜欢和崔月犁这个年轻的共产党员交朋友,刘老送给崔一张他们全家人的照片。当时军统特务活动很猖狂,刘厚同说:“如果一个星期(即两次)不见你来,我就认为你被特务抓了去,我便请傅先生派人到监狱找你。”有两次,崔有急事未能如期赴约,可急坏了刘老先生,他真的要傅作义派人到各监狱查问,查来查去,也没查到同仁医院的李献农大夫(崔的化名和掩护身份)。后来见面时,刘告诉崔:没有找到你,有个同仁医院的孙大夫倒是找到了。由此看来,刘老先生对共产党是友好的,也是讲信义的。
刘、崔直接接触3个月的时间,刘老先生对促成和谈尽了很大力。从当时刘老先生所谈情况,可以清楚地看出傅作义思想转变的复杂过程,及刘老对博所做的思想说服工作。
第二条渠道,就是通过傅作义将军的长女傅冬菊。
傅冬菊,聪慧伶俐,又是傅将军第一个夫人张金强的第一个孩子,所以傅作义很是疼爱。抗战初期,她在重庆南开中学读书,经常利用星期天、节假日,到中共党驻重庆办事处或《新华日报》社来玩,周恩来经常与她促膝谈心,以她的思想再去影响她的父亲,所以她不仅思想进步,而且还参加了地下学生联合会组织的抗日救亡组织“号角社”。中学毕业后,她考入了昆明的“西南联合大学”,在联大她加入了党的外围组织“民青”。
每当傅作义反对共产党、进攻解放区时,她都要与父亲谈形势,讲利害。比如,1945年秋和1946年秋,傅作义两次公开致电毛泽东主席,说什么共产党打了内战的第一枪,劝毛主席放下武器,到国民党政府中去做官,以及后来傅率部占领张家口后,傅冬菊专程来到张家口,与爸爸谈了个通宵。她以傅作义抗日胜利后说的一句“想解甲归田”为引子,大做文章。她说爸爸“表里不一,言行两样”,一面高唱“解甲归田”,一面充当蒋介石打内战的急先锋,解危大同,攻占张家口……使傅作义无言以对。她现在是天津《大公报》的记者,为了开展对傅作义的争取工作,北系学委书记佘涤清与南系学委书记王汉斌商定,将她和她的爱人周毅之(地下党员)调来北平做长驻北平的记者,以便留在她父亲身边,做说服和规劝她父亲的工作。此外,她还以照顾父亲生活为由,与父亲生活在一起,这就可以了解到傅作义的思想动态。特别是傅作义派代表与解放军开始谈判后,傅冬菊每天都要到东皇城根李中同志家里和崔月犁(有时是佘涤清)见面,她总是高高兴兴、满面笑容、不慌不忙地把她父亲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崔月犁(或佘涤清)。傅作义有时思想斗争激烈,唉声叹气,发脾气,转圈子(在室内长时间地踱步),嚼牙签,甚至想自杀。对傅作义这些细微的情绪变化,地下党都很清楚。有时头天晚上发生的事,第二天一早就知道了;上午发生的事,下午就知道了。这些情况地下党都及时写成电文,由交通员迅速送译电员,再送地下电台,直接报告刘仁,由刘仁及时转给平津前线指挥部。
解放后,聂荣臻司令员对刘仁谈起此事时说:“你们对傅作义的动态了解得可真清楚,在战场上,像这样迅速、准确地了解敌军最高指挥官的动态乃至情绪变化,在战争史上是罕见的。它对我军作出正确的判断,定下正确的决心,进行正确的部署,具有重要作用。”
第三条渠道,就是通过华北“剿总”联络处长李腾九。
李腾九,字荣骅,河北任丘人,1903年4月生,1919年8月至1923年8月,在保定军校第9期步兵科学习,与傅作义可称为前后同学。1932年到绥远傅作义的三十五军任中校团副,1933年升上校参谋长。1935年任三十五军通讯处长、1938年5月任绥远游击军少将参谋长。1941年任第八战区军务处长,1945年8月改为第十二战区军务处长。
李腾九从20世纪20年代末至抗日战争胜利,20多年,一直追随于傅作义左右,患难与共,甘苦同事。1946年8月,傅作义成立第十二战区驻平办事处,命李为办事处处长。办事处设于东城史家胡同,负责接待傅部来平办事人员及北平有关单位的联络事宜。1947年傅的总部由归绥(今呼和浩特市)迁至张家口,办事处改称为张垣绥署驻平办事处。1948年1月,傅作义升为华北“剿总”司令,总部进驻北平西郊罗道庄,办事处改名为华北总部联络处,地址迁到御河桥二号院,即原日本大使馆。联络处对外又叫联谊处,任务主要是替傅作义招待高级客人,并替傅部出席城内非军事性的比较重要的会议。联络处名义上是华北“剿总”的一个单位,但在工作上与总部其他单位没有横的关系,而直接受傅作义领导,对傅负责,实际上是个独立单位。
李腾九有个堂弟叫李炳泉,1919年3月生,1938年秋,入西南联大地质地理气象系学习,1940年12月在联大由李晨同志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
1946年春,他回到北平后,先后在《道报》、《益世报》任记者。是年秋,他听说在傅部工作多年的堂兄李腾九回到了北平,于是,他特地来到东城史家胡同傅部驻平办事处来看李腾九。兄弟多年未见,聊起了别后的经历与遭遇。从此,他们交往密切。
傅作义每次来平,一般都要举办记者招待会,或接待记者采访,这些活动通常由李腾九组织和主持。李炳泉当时是《益世报》外勤记者,这种活动李腾九都事先告诉他,请他参加。后来,李炳泉听说傅作义要在北平筹办《平明日报》,希望堂兄介绍他去。主持筹办《平明日报》的负责人,也就是以后担任社长的崔载之,是李腾九多年老同事,而且报纸筹办期间的经费及与各方面的接洽事宜,都由李腾九所负责的驻平办事处协助办理。当李腾九向崔介绍了炳泉后,崔欣然同意。二人见面,谈得很融洽。李炳泉进入了《平明日报》并当上了采访部主任。
李炳泉是中共党员,属南系学委。他是受党的指示进入《平明日报》从事地下工作的。到《平明日报》后,他有了较好的职业和合法身份,可借工作之便,深入搜集党所需要的情报。
当时,李腾九并不知道他是中共党员。他有时到李腾九家去,谈些国民党倒行逆施,不得人心必然灭亡,共产党顺乎民意、迟早会取得胜利这类有关时局的话,堂兄也未怀疑他是中共党员,因为当时一般有识之士和思想进步的青年,都持这种看法。李炳泉对国民党内部的腐败堕落的情形,耳闻目睹,亦甚憎恶,所以他们是一唱一和,十分投机。李腾九认为:凭他们兄弟之谊,可以畅所欲言,无须避讳。事实上,李炳泉这些言论,都是在潜移默化地做堂兄的思想工作。
崔载之很敏感,他和李炳泉共事不久,就感到李炳泉思想左倾。一次,他征询李腾九的看法,李说:“炳泉眼光锐利,思想进步,工作能干,是个不错的青年,决不会有其他问题。”崔笑着说:“他如果是这个(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比画了个八字),也不会公开告诉你。”不过,崔载之政治上比较开明,特别是对李炳泉的工作比较满意,因而有时还给李炳泉种种方便,并竭力注意李炳泉的安全。
1948年11月初,辽沈战役结束,东北全境解放。一天,李腾九听说东北解放军可能很快就要入关了,他感到局势严重,华北难保,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个人命运如何,也茫然不知,心情烦闷不安。这时,他想起了堂弟李炳泉,何不去找他谈谈,看他有什么良方妙法?
李腾九来到东城乃兹府大草厂甲16号李炳泉家时,炳泉及其胞弟炳璜均在。李腾九毫不避讳谈了他的烦闷。
李炳泉说:“会有办法的。事在人为,傅先生如能认清形势,还是有希望的。”
李腾九问:“希望在哪里?”
李炳泉沉思了一下,说:“东北、华北两大野战军主力就要会师,北平行将被围,兵临城下,怎么办?还是以和平解决为最上策。傅先生如果仍自不量力,幻想支撑危局,甚至企图负隅顽抗,孤注一掷,不仅这座古都将毁于战火,兵民伤亡无数,而且傅先生也将身败名裂,成为人民的罪人。东北决战中,国民党六十军中将军长曾泽生在长春率部起义,当他们拉到解放区,老百姓和解放军早烧好了开水,做好了饭莱,热情地迎接他们。东北野战军第一兵团司令员萧劲光、政委肖华接见了曾泽生将军,并请曾将军继续任军长。共产党说话是算数的,对俘虏还讲优待,不杀,不打,不搜腰包,对起义的部队或个人,一定会更宽大,更优待的,一定会给予妥善安排,会有光明前途的。”
李腾九讲:“炳泉弟所言极是,我深为赞同,我一定寻找机会向傅先生进言,务期必成。”
李炳泉见堂兄态度坚决,接着说:“我是奉中共北平地下党的指示和你谈话的,中共方面希望以和平方式解放北平,请你相机动员傅先生抛弃幻想,通过和平谈判,解决北平问题。”
李腾九听后,兴奋异常,不安的情绪一扫而光,抑制不住内心的高兴:“炳泉弟,你原来就是共产党啊,是策动傅先生起义的北平地下党的代表啊!有你这些话,我心里就有了底数,向傅先生进言也就有勇气了!”
12月6日,三十五军在返平途中,被华北解放军包围在新保安地区,北平合围之势,也行将完成。此时傅作义感到形势严重,日益焦虑不安。经常独自一人在室内踱来踱去,一言不发。李腾九认为这是向傅进言之机,便乘傅先生独自思量之时,悄然入见。
李腾九问:“今后方针大计,究竟如何?”
傅反问:“你说如何?”
李说:“至此,只有和、战二字,不能战只有和。”
傅问:“如何和法?”
李答:“我的堂弟李炳泉以中共北平地下党代表身份,奉命来谈,希望通过我能与总司令秘密会见。不管谈的结果如何,至少可以了解对方意图。”李腾九在说这些话时,傅作义将军一直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听着,面部没有表情,貌似平静如常。
李谈完后,傅睁开眼睛说:“这要妥善研究,你可继续联系,无论如何要注意李炳泉先生的安全,必要时可住到你那里。”
第四条渠道就是通过杜任之。
杜任之,受中共地下党的委派,于济南战役后,首先对傅作义将军进行了策动,希望傅能效法吴化文将军与中共谈判,和平解放北平。此后,杜与傅的联系一直没有中断。10月20日前后,弟弟杜敬之告诉他:“刘厚同已经来平,住御河桥二号‘联谊社’,你要不要见见他,你们共同做傅先生的工作,力量不更大些吗?”
杜任之同意后,杜敬之当即打电话与刘厚同打了招呼,说他哥哥杜任之去见他,有事同他商议。
杜任之来到联谊社后,刘厚同非常热情,对杜也很尊重。他们首先漫谈了全国军政形势和可能发生的变化,当即杜含蓄地提出:在这种形势下,傅将军是否可另作他图?”
刘老先生说:“国共军政形势发展到今天,我早已料到了。今年2月间,宜生把我从天津接来北平商谈军政大事,我就对他说,政治是军事的根本,未有政治不修明而军事能打胜仗的。南京政府政治腐败,军政官吏贪污腐化,蒋介石所作所为不合人民心理,违反历史潮流,必然失败。现在各战场连遭失败,恐怕南京政府维持不到一年半载了。”
杜任之觉得刘厚同对政治问题很敏感,也有一定眼光,于是说:“你既然看清了形势,按你和宜生的关系,是否可以劝宜生与中共和谈,和平解放北平?识时务者为英雄,这样宜生本人也不失为一个英雄嘛!”
刘厚同说:“前一个来月,共产党刘仁派人来见我,要我劝宜生效法吴化文帮助解放军解放济南的方式解放北平。我对来人说,吴化文是投降将军,傅作义是杀头将军,傅宁肯杀头也不会投降,那人没说什么就走了。你是了解宜生的,你看他能向共产党投降吗?”
“与中共谈判和平解放北平决不是投降,就国共对峙的战局来说,也可以说是起义。”
刘说:“我认为按照中共组织联合政府的主张,可用辛亥革命的方式,由宜生通电全国。主张和平,同时先在华北实行和平,然后促成全国和平,重新召开全国政治协商会议,组织联合政府。”
杜说:“首先和平解放北平影响全国,对国家对人民对宜生都大有好处,这是一个伟大的壮举。最近,蒋先生(指蒋介石)在北平,宜生工作很忙,我见不到宜生本人,希望你以我们两个人的名义与宜生深切地谈谈这个问题。”
刘说:“如果与中共和平谈判,先在北平组织联合政府,通电全国,推动全国和平,我很愿意与宜生谈谈,我想他也能接受。”
杜任之心想,要紧的是先和谈,和谈一开,一定会有发展、变化,刘既答应找傅去谈,他就不便再驳刘的组织联合政府的意见了。于是,他就告辞,刘厚同热情地把他送出联谊社。
一两天后,杜任之听杜敬之说:蒋介石为了挽救东北败局,命令傅作义组织兵力,偷袭石家庄、西柏坡。杜任之听到这一消息后,又立即去找刘厚同。
杜说:“宜生此举甚是愚蠢,一则不可能袭击成功;纵然能取得某些胜利,他的军队也必然要在中途遭到解放军歼灭,不可能再回来。更主要的是此举必然要加深与中共的恶感,堵上和谈之路,请你立即告诉宜生,快快电令部队停止前进,迅速撤回。”
刘厚同二话没说,拿起电话,向傅作义说明利害和杜的意见。这以后,杜任之在见不到傅作义的情况下,常去联谊社看望刘厚同,转达地下党对傅作义的希望。有时,刘厚同也把傅作义的想法带给杜任之。
北平台基厂前日本大使馆,是傅作义总部的高级招待所。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已经在这里住了多日了。作为辛亥革命的老前辈,他在人们的心目中有不可撼动的地位。他曾经担任过甘肃省军政部长兼总招讨使,现在是傅作义的少将参议,出谋划策之人,傅作义的老师——刘厚同先生。
傅作义把他从天津请来,经常与他商讨军政要事。这位老先生与傅作义有深交,也与共产党有交往。这样,他便成了共产党与傅作义接触的重要媒介人物,也成了共产党与傅作义的桥梁式的角色。
刘厚同为北平和平解放劳累奔走了数个月,被人们誉为“和平老人”。
一日晚间,刘厚同再一次去傅作义住所游说:“宜生,是当机立断的时候了,要顺应人心,和平谈判,万万不可自我毁灭,万万不可!”
傅作义不吭声,过了好久,他才说:“走和谈的路我不是没有想过,前些日子我不是告诉你可以谈吗?可是后来一想,这么走了也是绝路,对不起中央军,会被人看成是叛逆。”他的心理负担很重,讲这话时声音低沉。
刘厚同给自己的学生讲起了商汤放夏桀、武王伐纣的历史故事。他说:“汤是桀的臣,武王是殷纣王的臣,夏桀和殷纣王是历史上着名的暴君,汤率诸侯和奴隶一举推翻了夏桀,建立了商朝,武王推翻了纣王,建立了周朝。后人不但不称汤和武王是叛逆,反而还赞美他们。应该忠于人民,而非忠于一个人。目前国事败坏成这个样子,人民希望和平,政府必须改造。认清潮流,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你顺应人心,起来倡导和平,天下民众会箪食壶浆来欢迎你,谁还会说你是叛逆。”
俗话说,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古语有言:一言可以兴邦。刘厚同关于“汤和武王是叛逆吗”的一席话,真是一语中的,傅作义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心想对蒋介石的叛逆却顺应了共产党的要求,符合人民的利益,这种叛逆行的是正道,也许是一条唯一正确光明的道。
想到这里,傅作义似乎全身轻松了许多,忙向老师道别,同时脸上露出了近几个月来少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