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郭景云第三十五军被全歼后,张家口军顿时慌作一团,完全丧失了坚守的信心。国民党军在张家口的守军主要有:孙兰峰第十一兵团司令部和袁庆荣第一○五军,下辖有第二一○、第二五一、第二五九师、独立第三一八师、整编骑兵第五、第十一旅、察哈尔省保安第三、第四、第五团等部队,共6万余人。
我军参加包围张家口的部队是华北第三兵团第一、第二、第六纵队和北岳军区部队第四纵队,围攻部队约10万余人。
傅作义闻报三十五军全军覆灭,多年为其拼战的战将郭景云自杀身亡时,不禁痛哭起来。傅氏是靠三十五军起家的。在抗日战争时,他靠三十五军扩充实力,占有热、察、绥广大地区。日本投降后,他以三十五军各师为基础迅速扩大自己的军事力量,直至形成拥有1个兵团、4个军、20多个师的军事集团。
现在,情势突变,起家的三十五军被歼灭了,由三十五军一个师扩编而成的一○四军,也在怀来被歼灭了,由三十五军另一个师扩编成的一○五军,也在张家口濒临覆灭的境地,为了保存这支部队,12月22日下午6时,他向十一兵团司令孙兰峰和一○五军军长袁庆荣发出电令说:“新保安已失,郭军长壮烈殉职。据确息,共军即将进攻张家口。兹特密令:孙兰峰、袁庆荣,立即率张市守军相机突围,向绥远撤退。由袁庆荣统一指挥这次突围行动。”
接到傅作义的电令后,孙兰峰认为,兹事重大,成败在此一举,应召集师、旅长、民政厅长等共同研究突围计划。袁庆荣唯恐人多嘴杂会泄露机密,表示反对。他们两个人匆匆忙忙商议了一下,确定于12月24日拂晓突围。由于仓促行事,具体负责执行突围计划的袁庆荣不知是无意疏忽,还是有意而为,竟没有将突围计划和时间通知张家口市警备司令靳书科。
12月24日上午,靳书科照例对警备司令部的人员进行“升旗讲话”,吹嘘说:“我军昨晚出去,大获全胜,防守张家口绝对没有问题。”正在这时,张家口市警察局长阴燕英突然跑来说:“我有要紧事向司令报告。”
靳书科把阴燕英让进办公室,阴燕英屁股还没有坐稳就慌慌张张地说:“部队昨天晚上开始撤退啦!您还不知道吗?”
靳书科惊愕地说:“这是谁说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明明是队伍出击,怎么能说是撤退呢?部队撤退这样大的事,我还能不知道吗?”
阴燕英说:“情况绝对真实,各分局都有报告。部队将所有的大车都毁掉了,把眷属也都带走了。如果是出击,他们毁大车带眷属干什么?”
靳书科听阴燕英言之凿凿,不由得他不信,急忙跑到十一兵团司令部去见孙兰峰。他一进大门,就见兵团司令部的官兵们正在捆扎行李,待命行动。靳书科气愤地质问孙兰峰:“为什么你们决定撤退,到现在也不通知我们一声?”
孙兰峰假装不知地说:“袁军长没有告诉你吗?详细情况我也不太消楚,完全是袁军长计划的。我想不是他不通知你,而是因为还没有作出最后决定。袁军长走时在电话上对我说:他先带着部队去打一下,如果能够打出去,我们就决定撤退;如果打不出去他们还是回来固守。过早通知你怕市上发生骚动,对城防有影响。等袁军长来电话我再通知你。”
靳书科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转身离去。他怕孙兰峰抛下自己偷偷溜走,于是派了一名参谋专门到十一兵团司令部侦察动静。将近中午时分,这名参谋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报告说:“孙司令官带着兵团司令部的人马已经出城走了。”
靳书科忙对副官和卫士说:“赶快收拾行李,马上撤退。”
对于敌人突围方向的判断,是很重要的一项指挥工作,依据当时解放军兵力的情况,三兵团杨成武司令员与有关同志一起拟订了行动方案:对西边和西南边,部署了二纵及一纵的一、二旅;在北面,杨成武命令六纵及一纵的三旅,依山据险,作好阻击敌人集团冲锋的准备。此外,其余部队也作了相应行动安排。
为了指挥方便,不耽误时间,不失战机,杨司令员于22日夜里在西太平山上开设兵团前进指挥所。
午夜刚过,进入23日刚一个时辰,敌人开始行动了。杨成武直接观察到大镜门外有敌人活动的征侯,六纵也电话报告,敌人有出大镜门向北突围的迹象。与此同时,二纵报告,在孔家庄东、大洋河北发现敌人的骑兵,敌人有向西南突围的迹象。
杨司令员当即命令六纵堵住大镜门向北的大沟;又命令二纵密切注视敌人,防止敌人突围方向转向西南继而向西。
果然不出所料,敌骑兵向西南突围,被二纵迎头挡住,展开猛烈激战。此时,骑兵已经发现,他们上司的突围计划是步兵出大镜门向北,让他们向西南转向西,是为了吸引解放军的火力和兵力,以便向北突围。
敌人的突围,由于组织仓促,指挥不一,步骑相争,队形混乱,人马车炮互相拥挤、践踏,道路堵塞,动作十分迟缓,拂晓时才开始出大镜门。
接着,山下传来了轰隆轰隆的炮声!炮弹在西甸子、朝天洼三旅的阵地上爆炸了。有的炮弹直接命中工事,但那些工事屹立不动,坚如磐石。塞外天寒,地冻如石,没有办法挖掘,他们用石头垒成工事,再浇上水,水和石头冻在一起,如同钢筋水泥那样坚固。在20多里长沟的尽头,形成了好几道300米宽、2米高、3米厚的栏墙。
杨司令员把望远镜转向三旅旅长张开荆的指挥所。
张开荆的指挥所设在朝天洼旁边的小山包上。密集的炮弹闪烁着火光,只待几十秒钟,黑色的烟幕就连成一片,把那一带完全笼罩了。
我军向张家口发起冲锋
再住河滩上看,似乎就在眼皮子底下,不需要望远镜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好家伙,敌人真是狗急跳墙、孤注一掷了。从大镜门往外,沿着河滩、公路,到处都是人。敌人骑兵、步兵、炮兵、骆驼队、辎重马匹,像赶庙会似的挤成了一个疙瘩,敌人的整个大队人马,全涌到了这里。攻击的敌人,由几个国民党的旗帜引路,在挥舞着大刀的督战队的驱赶下,密密麻麻地扑向三旅阵地。看样子,敌人下决心死拼了,非杀出一条血路不可!
针对敌情,杨成武下达了围歼敌人的命令:三旅坚守西甸子、朝天洼阵地;二纵从黄土岭向大镜门出击;察哈尔蒙骑两个骑兵师插到五十家子、麻地营子、汗诺坝、甸门口、广土坝及其东南地区,构成第二、第三道堵击线;东野四纵一个旅插到朝天洼、西甸子东南,与六纵(含一纵三旅)形成南北夹击;另两个旅和一纵、二纵并肩由东南、西南向张家口市攻击。这样就构成了天罗地网,把敌人置于绝境。但是部队从现在位置到达指定地点需要时间,命令规定,各路截击侧击部队于当日晚10时到达指定地点。
从下达命令到晚10点,要度过整个白天,在这段时间里,正面阻击的三旅要承受全部压力。
三旅是支老部队,有着光荣的历史。旅长张开荆,是1927年的老党员,在红军长征后的艰苦岁月里,坚持过闽赣一带老苏区的3年游击战争;抗日战争时,开辟江北根据地,在沙家浜指挥三个连出色地抗击了“忠义救国军”的进攻,把几倍于己的敌人消灭殆尽。几年前,他由延安党校转来晋察冀,任一纵队参谋长,后任三旅旅长。这场阻击战,对三旅、对到职不久的张开荆旅长来说,都是一次严峻的考验。
炮火刚一停歇,敌人即以两个师的兵力向三旅西甸子、朝天洼阵地猛攻。
敌人第一次集团冲锋被击退,第二次,又是两个师。在那样狭窄的地区,投入这样多的兵力,真是少有的。这与解放军两个营的阻击兵力相比,悬殊太大了。
敌人进至一连阵地前六七十米的洼地,突然卧倒不动。与此同时,一连右侧山头上出现了敌人。那山头居高临下,原是个空白点。敌人从那里用机枪、迫击炮、榴弹炮的火力压制着一连,霎时间,一连阵地上硝烟弥漫。就在这个时候,伏在阵地前面洼地的敌人,一窝蜂地仰攻上来。一连指战员仍奋勇投弹。敌人不顾伤亡,前面倒下了,后面又跟上去。在那一小块斜面上,手榴弹一直响个不停,手榴弹爆炸的浓烟,遮断了人们的视线。当爆炸声停息、烟雾渐渐散去后,整个斜面上布满了尸体,横七竖八,一个挨着一个,甚至几个压在一起。但是,阵地仍在一连的勇士们手里!
打退敌人这次冲锋后,一连剩下的子弹、手榴弹以及六○炮弹都不多了,还没等他们喘息,右侧山头上的敌人又俯冲下来。他们在阵地上一弹不发地等待着,最后,当敌人走到相距六七米的地方,双方仅隔一道石墙,敌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都能听得到了,敌人指挥官高喊:“里边没有人了,冲啊!”
“我让你冲!”一连副连长一顺枪,那个家伙两臂一张,仰面朝天倒了下去。剩余的敌人,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争相逃命,溃散而去。一发子弹,打退了敌人一次冲锋,与其说是靠火力,毋宁说是靠我们指战员那种气吞山河的威力。敌人实在是被我们的战士们打怕了!
这种奇迹,在三旅阻击阵地上并不是绝无仅有,在代三十窑子阵地,出现了用几颗手榴弹夺下敌人一个山头的英雄事迹。
敌人在西甸子被打得头昏眼花,只好抽出1个师并1个骑兵旅,闯进八团八、九两个连防守的代三十窑子。当双方打得正激烈的时候,敌人抢上阵地旁边的一个制高点,使八、九连受到了威胁。营教导员把夺回制高点的任务交给了二排。
二排长侯国忠问教导员:“还有弹药吗?”
“没有多少了!”
侯国忠看出教导员的难处,对战士们动员说:“谁是英雄,谁是好汉,全看这一着!就是靠手榴弹,也要坚决夺回这个山头!”
他们向敌人发起进攻,没有任何火力掩护。他们上得既猛又快,直到接近山顶时,敌人才发觉,侯国忠向敌人投出几颗手榴弹,敌人向他们也投来了手榴弹,他们就捡起冒着烟的手榴弹反投回去,敌人吃不住这股猛劲,慌慌张张地溜下山去,制高点夺回来了!
1948年12月24日,张家口市重归人民手中。这是我军进入大境门
在三连的阵地上,涌现了“狼牙山五壮士”式的英雄壮举。三连副指导员赵彭身负重伤,仍然带领着已负重伤的战士张凯、赵贵、张发、宋玉祥等,同从三面冲入阵地的敌人拼杀格斗。战至最后一枪一弹,他们将武器摔坏,高呼着“共产党万岁”!一齐滚下了1000多米深的悬崖。该团二营利用朝天洼的有利地形,在教导员张波的率领下沉着应战,提出“人在阵地在,决不让敌人过门坎”的号召,连续击退敌人多次进攻,四连仅剩下10余人,仍坚持战斗。工事被炮火摧毁了,就利用弹坑作掩体,节节抗击,一直战斗到黄昏,全营只剩下70余人,仍坚守在阵地上。17时,敌继续向我乌拉哈达西山、黄土窑阵地攻击,均被三旅和十七旅合力击退。此时,敌人进攻锐势已经大减。解放军牢牢控制了佛山、陶赖庙、黄土窑子一线阵地,堵死了企图向北突围之敌的一切道路。
突然,张家口市内枪声四起,华北第一、第二纵队和东野第四纵队,已突进张家口市,并乘胜追击出大镜门外,将敌拦腰切断,俘敌万余。这样,前堵后截,最后将几万敌人压缩、包围在大镜门外、朝天洼、西甸子以内20里长的狭小的沟里。敌人车辆人马争相夺路,骑兵踏倒了步兵,大车翻进了人群,一大串无法开动的汽车付之一炬,火光冲天,人叫马嘶,乱作一团。敌人虽然还在东突西窜、南跑北逃,拼命挣扎,但建制已经混乱,失去了战斗力,陷入了绝境!
夜幕四合,山峦、林带、村庄、河流等景物的轮廓越来越模糊,最后融成了一体。这是张家口最后一个黑暗的寒夜。
12月24日,解放军对敌人展开了全面的围歼战。拂晓,解放军在久经战火锻炼的张家口人民的全力支持和民兵的有力配合下,展开全线攻击,逐一分割围歼。二纵由大镜门以北向西北实施攻击;六纵于朝天洼至大镜门北侧由北向南攻击;东北四纵由朝天洼东南向西北攻击。由于解放军动作迅猛,敌人逃到哪里就打到哪里,使得敌人简直没有招架之功,成千上万的敌人当了俘虏。到下午3时,将最后踞守乌拉哈达北山之敌约1个师歼灭后,战斗宣告胜利结束。
张家口战役,除敌第十一兵团司令孙兰峰化装成伙夫带几个随从逃窜外,突围之敌5.5万人全部就歼。其中生俘5.039万人,连同外围作战歼敌1.03万余人,共歼敌6.5万人。在俘敌中,有敌将级军官13人,缴获各种炮410门,各种枪支16480支(挺),各种车辆423辆(节),战马2435匹。解放军伤亡2900人。
24日24时,中央军委给华北二、三兵团发来贺电:“庆祝你们于数日内歼灭新保安、张家口两处敌人并收复张家口的伟大胜利。”
12月28日,这是张家口解放后的第4天。上午9时,华北二兵团司令员杨得志、政委罗瑞卿,三兵团司令员杨成武、副政委李天焕,在张家口东山坡一个机关里,正式会见张家口敌军总指挥官一○五军军长袁庆荣。
12月22日,新保安解放后,华北二兵团奉命西征归绥,部队从张家口路过,杨得志、罗瑞卿在张家口小住一两天。杨成武和杨、罗自野山坡分手,杨、罗挺进冀东,杨成武率部南下紫荆关,这两部分兵力后来编为二、三兵团,在中央军委的直接指挥下执行战略钳制任务,拖住傅作义所指挥的华北60万敌人,不能使其出关,配合辽沈战役,不知不觉已经近半年了。这次相见,老战友们话阔别,谈胜利,心情愉快、舒畅。当他们谈到袁庆荣时,都想见见此人。于是,杨成武找来敌工部长,让他安排。
敌工部部长去不多时,将袁庆荣带到,后面跟着两名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战士。
袁庆荣,40来岁,个子不高,脸型近方,面色微黑,胡子待理,神情颇为颓丧。他身着士兵服,木呆地站着,失去了往常的骄横与傲慢。
敌工部长指着他介绍说:“这就是和我们作战的指挥官、一○五军中将军长袁庆荣先生。”
我军在张家口街头受到人民群众热烈欢迎
然后,敌工部长向他介绍了4位领导姓名与职务。
袁庆荣没有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
杨成武指了指凳子说:“请坐。”
他坐下了。开头气氛有些紧张,过了一会儿缓和了下来。
4位领导请他谈谈这次战役的感想。
他悲叹地说:“张家口和新保安被贵军分别包围后,敝人深知前途很不乐观。但总部仍命令两地坚守待命,万勿擅自行动。我们为了及时了解情况,自形势紧张后,电报联络一刻也没有停过。当21日下午5时两地联络突然中断后,我曾亲自命令电台密切注意新保安的情况,发现任何呼号立即向我报告。可惜,可惜,任何声音都听不到了。”
他不停地摇着头,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了下去:“接着贵军就对张家口发动了总攻。我们根据总部命令,立刻组织突围,原以为贵军主力布置在西边,于是我们出大镜门向北突围。为了牵制贵军主力,我令骑兵、汽车、大车向西突围,不料突围受挫,他们又转向大镜门了。这一下子就乱了!人拦住了车,车挡住了人,马难以奔,人不能跑,建制混乱,指挥失灵……”
说到这里,他两手一摊,摇头叹息地补充说:“就这样,大势已去,不可收拾,遭全军覆灭。同时,贵军行动也实在太快,不到一天时间,部队都转到北面来了!”
袁庆荣的供述,真实地道出了张家口敌人失败的根本所在。
新保安、张家口之敌被迅速歼灭,傅作义在华北的嫡系部队主力丧失殆尽。绥线全部被解放军控制。
12月26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庆祝张家口获得解放。
社论指出,1946年10月,当人民解放军从张家口撤退的时候,曾郑重宣布:“我们是为了集中优势兵力去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越消灭他的有生力量快,就越回来的快,我们一定要回来跟张家口的人民团聚,现在是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了。
社论强调,张家口的收复,傅作义嫡系部队的被歼,“这仅仅是平津战役的开始,全部彻底干净消灭蒋傅匪军的战争正在进行着,平津蒋傅匪军如果不投降,就只有等着全部被消灭”。
1948年12月30日,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给华北前线发去了“大捷电”,全文如下:
“林彪、罗荣桓、聂荣臻、薄一波诸同志及东北人民解放军、华北人民解放军全体同志们:
“我强大的东北人民解放军在占领沈阳完成解放东北全境的伟大任务以后,迅即向华北前进,与华北人民解放军会合在一起,以出敌不意的手段,逐一分割和包围傅作义系统全部敌军,并在短期间内歼灭了敌正规军14个整师,解放了山海关、秦皇岛、滦县、唐山、芦台、军粮城、古北口、密云、怀柔、顺义、通县、张家口、张北、万全、怀安、宣化、涿鹿、新保安、怀来、南口、昌平、门头沟、南苑、丰台、宛平、长辛店、良乡、房山、涿县、大兴、廊坊、武靖、安次、静海等各城、重镇及广大乡村,使北平、天津、塘沽三处的敌军陷入我军的重围之中,如不投降,即将全部被我歼灭。凡此伟大战绩,深堪庆贺。希望你们继续努力,为全歼匪军解放平津而战!”
12月25日清晨,在中南海居仁堂傅作义的办公室里,傅作义看完了一段“当日新闻摘抄”,双手慢慢地撕碎了这张摘抄,五指分开,深深地插进头发里。
傅作义现在正在经历着平生以来从未有过的最大痛苦的煎熬!他那颤抖的右手抓起了一把牙签,暴怒地塞到了嘴里,牙齿用力地咀嚼起来,左手伸向办公桌,把桌面上的东西,统统横扫落地。
室内的声响,惊动了外屋的副官段清文。他推门而入,去劝阻傅作义。傅作义甩开段的手,跌跌撞撞冲向卧室。他撞在门框上,摔倒在地板上。段清文呼唤一声“来人”!两个贴身警卫破门而入,协助段将傅扶起。傅失声大哭,精神有些失控。哭声中夹带着不时的自语:“完了,完了,全完了,政治生命也完了!”
他刚才看了什么新闻?什么新闻能使他这么伤心、痛苦,使他产生“一切都完了”的悲观感呢?
今日拂晓,傅的新闻秘书收听了新华社的广播,中共中央以“权威人士”的名义,宣布了以蒋介石为首的43人为罪大恶极的头等战犯,傅作义的名字也在其中,排在第31位。新闻秘书如同往常一样,将这条消息记录后,连同记录的别的消息,一并于上班前放在了傅的办公桌上。
傅作义看到这一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大惊失色。傅作义就害怕平津问题和平解决后,得不到共产党的谅解,这一消息传来,他认为证实了他的顾虑是正确的,是有根据的,不是凭空主观臆想的。甚至他后悔派人出城去谈判。
三四天来,平津战役战局的突然变化,使傅作义忧心忡忡,度日如年。12月21日下午,华北二兵团扫清新保安外围作战的枪声一响,傅作义就如坐针毡,饭不想吃,觉不思睡,等啊,等啊,他所等到的是22日傍晚,新保安之战以三十五军全军覆灭而宣告结束。
接着,他为了保存实力,立即发电给孙兰峰、袁庆荣,告以三十五军在新保安被歼,解放军即将进攻张家口,密令相机突围,向绥远撤退。
24日,张家口突围之敌又遭全歼,傅作义赖以起家的老本——三十五军、一○四军、一○五军全部被歼。这在傅作义的政治生涯中,不能不说是头等大事,无比重要的大事。所以他几天来,基至不吃不喝,闭门谢客,他一个人呆在屋里,痛心疾首,懊悔万分。
靳书科,系国民党察哈省保安司令部少将副司令兼张家口市警备司令、张垣地区防守司令,在我解放张家口中被俘。新中国成立后,他以“国民党军张家口被歼纪实”为题,对这场战役作了简要回顾,现节录一部分如下:
12月19日上午,傅作义给孙兰峰、袁庆荣和我来了一份急电,令由张家口自卫队中征集兵员千余名,补充一○五军缺额。孙即召集我和袁研究。我因早在三四月间发动自卫队员参加这次保安团以后,绝对不再从张垣征兵。现在我就不好出面了。想从逃到城内的宣化等县的地方保安团内,各抽一部拨补。但各县县长都不同意。袁庆荣要求从两个保安团内拨两个营。保安团是我一手组织起来的,并由我亲自示范带头训练出来的。是我的主要城防力量,我坚决不同意。最后决定由保安司令部命令省会警察局长阴燕英将全市自卫队集中在“察干团”大操场内,由第一○五军派员从中挑选千余人。当时说明:参加兵役的队员,每人家中发给小米两石,棉布一丈五尺,以作安家之用。选拔时,自卫队员家属闻讯赶来,父要子、子要父、妻要夫,哭骂声不止。
20日夜晚12时许,第一○五军参谋长成于念,第二五一师师长韩天春,第二五九师师长郭跻堂,察哈尔省保安司令部参谋长焦达然同我5人(都是山西上党同乡,多年要好朋友,彼此来往密切),在我的办公室开了一次秘密会议,对当前形势作了一些分析:认为北平大军包围,新保安突围不出,张家口重兵围困,彼此互相支援不上,最后必遭各个击破。成于念和焦达然两位参谋长的意见是:就目前战局看来,失败已成定局,谁也扭转不过来,今后的出路只有两条,不是战死,就是俘虏,战死太无价值,抗战八年没有战死在抗日战场上,今天死于内战,实在死得无意义。同共产党打了多次内战,虽是同胞兄弟,实已成为仇敌。如当了俘虏,必受屈辱,甚至会遭恶果。
他们主张同共产党谈和起义,并愿推我为首(因我是察哈尔省保安副司令)可以代表察省军民率领两个正规师、1个保安师(辖3个团)和张家口市2万多自卫队员同共产党和谈起义。韩天春不同意这样做。韩说:“傅总司令当年守涿州时,我在傅部任见习排长,一直随傅到现在,当了师长。早年守涿州,那样艰苦,都没有投降奉军,今天绝不能叛傅投共,应以作战情况和傅总司令的去留来决定我们的行动。如共军围攻北平,我军守城失败,傅总司令像卫立煌一样乘飞机离开北平走了,我们无头领了,那我就同意以书科老弟为首率领我们同共产党和谈起义。如果傅作义总司令不是像卫立煌那样,而是坚决打到底,那我们就要死守张市,战斗到底。”郭跻堂主张:“不论到何地步,也要同共产党打到底,傅飞走了也要坚决战到底。傅在,那就不用说了。最后不行,就上山打游击,也不能向共产党投降。”
我听了他们4人的发言后说:“各位老大哥(因我年龄最小)说的都有道理,就目前的局势来看,确实是败局已定,无法挽救,失败只是时间而已!战必败,败了不是战死就是当俘虏。不战洽和是一条生路。但我等随傅总司令抗战八年,同日本鬼子打了数十仗,出生入死,流了多少血汗,受了多少艰苦,傅总司令对我们多年培养教育才有今天,我们怎能叛傅投共去作他的叛徒呢?此路我们绝不能走。我认为守温(韩天春的字)大哥的意见比较妥善可行,我很同意。另外还有一个特殊情况向大哥们讲一下……”于是我将我在北平参加完扩军会议回张时傅对我讲的:“大事用不着你们管,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反正最后不会牺牲掉你们的。”讲给他们听后,大家认为这几句话大有文章,值得研究。是不是傅要同共产党谈和平呢?因为傅作义是一个爱国者,长城抗战时,为了保卫古都北平,曾在怀柔战役,不惜一切牺牲,抗击日本侵略军,使日寇未能进攻北平,保卫了古都的安全。今天同共产党的军队作战,绝不会让文化古都,毁于战火之中,使北平市内的父老兄弟生命财产遭到惨重的损失,肯定会用和平谈判方法解决的。最后决定5人相依为命,采取一致行动。如傅在北平同共产党和谈我们就一齐跟着起义,如让我们坚守张家口我们就不惜牺牲,战斗到底。另外还谈到如共军先打北平,傅作义像卫立煌一样坐飞机走啦!我们就一起联名参加起义,跟着共产党走。并要随时联系,坚持一致行动。
12月22日,第三十五军在新保安全军覆没。这天上午8时许,傅作义给孙兰峰来电:“本日上午10时,军机一架飞张,着张慎五(察哈尔省银行经理)、曹朝元(号善初,察哈尔省田粮处长)、白宝瑾(察哈尔省财政厅长)3人即乘该机来平,希先通知。”3人走后,舆论大哗。
22日下午,傅作义给孙兰峰、袁庆荣2人来电,告以第三十五军在新保安被歼,解放军即将进攻张家口,密令:“相机突围,向绥远撤退。”军事指挥系袁庆荣负责,袁为了保密,未召开部队长会议研究突围计划,即自行决定全军由大境门外突围向商都方向撤退。他只找了几个师、旅长,口头上作了一些指示,就开始行动,袁庆荣在当天行动之前还给过我一个通知,大意是:张市外围的解放军对我军威胁甚大,拟于今晚令第二五九师向大境门附近进行“扫荡”,希饬城防部队严加防守,并相机支援出击部队。我信以为真,并作了部署。
当晚11时许,平日不常来往的国民觉中央通讯社分社社长王华灼(中统特务分子)打电话告我:“日本军队10万,已于今晚在塘沽登陆,协助我们消灭共军,华北将有一场大的决战。”当时我断定这是特务造谣。一夜过去,次日(23日)7时我照常“升旗讲话”,并对司令部人员及直属部队说:“我军昨晚出击,张垣防守绝无问题。”7时,照常在会议室听取各处室的汇报。汇报刚开始,省会警察局长阴燕英突然推门进来,惊慌地说:“我有要紧事向司令报告。”我同他到办公室内,还未坐定,他说:“部队昨天晚上开始撤退啦!您还不知道吗?”我说:“这是谁说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明明队伍是出击,怎么能说是撤退呢?部队撤退我还能不知道吗?”他说:“情况绝对真实,各分局都有报告。部队将大车毁掉,有的人把家眷都带走啦,如果是出击,他们毁大车带走家眷干什么?”我急忙到第十一兵团司令部去见孙兰峰。一进大门就见院内人们都扎好行李,待命行动。我质问孙兰峰:“为什么部队早已撤退,到现在还不通知我们一声?”孙说:“欣然没有告诉你吗?详细情况我也不大了解,完全是欣然计划的。我想不是欣然不通知你,而是因为还没有作出最后决定。欣然走时在电话上对我说:“他先带着部队去打一下,如果能够打出去,我们就决定撤退,如果打不出去,他们还要回来固守。过早通知你怕市上骚动,对城防发生影响,等欣然来电话我再通知你。”我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回到司令部后,立即通知各城防部队:除留少数警戒部队担任掩护撤退,其余即向大境门外东山坡下集结待命,并先派联络军官一名,到该处接受命令。同时用电话通知市内有关单位,即行准备随部队撤退。但此时各单位已经混乱不堪,一个负责人也找不到。我将以上情况作了紧急处理之后,一面派参谋处长周树华先到集结地点同部队联系,并了解第一○五军突围撤退情况,一面又派高世宏参谋到兵团司令部侦察孙兰蜂的行动。
我正考虑如何突围撤退的腹案,突然高参谋回来说:“孙司令官带着兵团司令部的人马已经出城走啦。”我看表,正是上午11时。
这时,我突然想起在12月4日,傅作义曾讲过:“向共产党做‘荣誉交代’。我即对参谋长焦达然说:“我们坚守不退,还可以坚持一段时间,看看局势有无什么变化(主要是看北平有何变化)。这样无计划的突围撤退,肯定突不出去。与其突围出不去当俘虏,还不如向共产党做‘荣誉交代’,以免军队遭伤亡,人民受损失。你认为如何?”焦考虑后说:“好是好,这样做是不是背叛了傅作义呢?”此时,韩天春师长突然进来说:“书科,你怎么还不收拾一下撤走呢?”我说:“孙、袁两位既然抛下我们走了,我不打算走啦!我想代表傅作义主席向共产党做‘荣誉交代’呢?”韩着急说:“到什么时候啦,还耍小孩子脾气?赶快收拾一下走吧!我在大境门外东山坡等你。”并对我的副官和警卫员说:“赶快收拾行李放在马上撤走。”说完,他着急地走了。
当天下午2时,我率保安司令部人员及直属部队,沿东山坡马路经长清大桥到大境门时,在大马路上,碰到骑兵第十一旅副旅长郁传义,带着部队也往大境门走。我问他:“你们骑兵部队怎也由大境门外撤走?”郁说:“我们由南营房,七里茶房出去十多里路,听说暂十一师(即二五九师)已将退路打通,所以我们又来跟着步兵一齐撤走。”我一听,“噢!原来如此,那我们就一块走吧!”
行至大境门里时,碰见防空指挥部副指挥官王振宇正坐在一辆三轮卡车上等着我(王和我是日本东京陆军士官学校同学)。我们走到大境门外一看,连一条比较宽阔的行进路口都没有开辟出来,工事外边的铁丝网、鹿砦、地雷等一点也没有拔除。一个原为行人通路的小出入口,挤满了官兵,大家争先恐后,大队的骑、步兵走不出去,人喊马嘶,乱成一片。因踏响地雷而死伤的时有发生。
出大境门不到半公里,前面的部队又堵塞了。听到陶赖庙方面炮声大作,派员联络,得悉第一○五军遭到解放军阻击,突不出去,正在战斗中。这时前边的部队突不出去,后边的部队无法进。一条长达20多里的大境门外的山沟路上,部队好像进了条未封口的口袋,危险异常。我与韩天春研究,将部队重新作部署,便开始向崇礼方面突围前进了。
事后据第一○五军参谋长成于念对我说:袁庆荣在12月22日下午5时许,接到傅作义的突围撤退的密电后,独自一个人在地图旁边考虑了很长时间,然后决定先让第二五九师师长郭跻堂率该师于夜间9时许向大境门外作一次试探性的攻击,侦察一下围城兵力情况,如果能打开一条出路,就当晚全军突围,如攻击受挫,打不出去,再退回城内。由于第二五九师未遭到强大阻击,袁庆荣遂于当晚12时决定全军突围,向商都方向前进,结果遭致全军覆没。如果袁在接到傅的命令之后,召集师旅长以上干部共同研究一下突围撤退计划,并对突围的方向、路线、特别是步骑兵的协同配合等作一周善部署,绝不会一支部队也突围不出去,而遭致全军覆灭。那时的突围方向如果不选在大境门外至陶赖庙20多华里山谷口袋之中,而由七里茶房、沈家屯、杨家屯、老鸦庄之间地区突围,中间用铁甲车开道,两侧由骑兵掩护,再利用赐儿山的制高点火力支援,利用开阔地区向洗马林方向撤退,绝不会全军被歼。反之,事前既有突围不出回军坚守之决定,即应急速回军坚守张市,未有这样果断去做,实为失策。
当时的突围部署是:(1)令驻防张北附近的整编骑兵第十二旅鄂友三部,由张北附近出发向狼窝沟方面之解放军攻击,并于23日上午10时前占领该地,掩护张家口我军突围撤退。(2)令第二五九师郭跻堂部为前卫,由大境门外突围经狼窝沟同鄂旅会师,掩护全军通过后,改为后卫向商都转进。(3)令整编骑兵第五旅,整编骑兵第十一旅,由整编骑兵第五旅旅长卫景林统一指挥,由七里茶房向老鸦庄、沈家屯、杨家屯方向突围,经高庙堡、洗马岭一带向商都方向转进。(4)令第二五一师掩护全军突围后改为后卫,在本军后跟进,向商都转进。(5)其余为本部,按第二一○师、军司令部、等二五八师、新编张副元师(新兵师,人数不多,正式番号及装备尚未发给)之顺序,沿第二五九师撤退路线向商都方向撤退。为了保密,这一部署命令,除向整编骑兵第十十旅鄂友三部电报下达外,其余均未正式下达,书面命令,都是由袁庆荣将各部队长分别找来下达的口头命令。
这里将各路突围经过分述如下:
(1)整编骑兵第五旅和整编骑兵第十一旅的突围经过。12月22日晚5时许,胡逢泰与卫景林领到袁庆荣的口头命令后,由于他们事先侦知解放军在老鸦庄、沈家屯一带筑有堑壕及其他防御工事,骑兵通过不易,便决定每旅各派1个团为前卫,分别由指定地点先打突围,打通出路,占领适当有利地形,掩护全旅撤退。并决定以连为单位,能突出去多少就算多少。当时卫景林旅派的是杨占山团,胡旅派的是张汉三团。两团在突围战斗中没有遭到强力阻击,比较顺利地到达郭磊庄附近,并占领有利地形。就在这时,卫景林从电话中偷听到袁庆荣给孙兰峰打电话说:“郭跻堂师已将大境门外的出路打通,大军可以即时通过。”这时卫景林一方面担心孤军出去,中途遭截击,难以走脱;一方面认为步兵的退路既已打通,骑兵即可在其后边安全撤退出去。于是遂改变计划,令已突围出去的在郭磊庄一带的杨占山、张汉三两团又复撤回张家口,经由下堡出大境门跟在步兵后边一同撤退。没有想到郭跻堂部并没有真的打通出路,而是在陶赖庙地区遭到解放军的强力阻击,用尽全力也没有打出去。结果整编骑兵第五旅随着第一○五军在陶赖庙附近地区被歼,整编骑兵第十一旅跟着我和韩天春所率的保安各团和第二五一师,在乌拉哈达以南山地被歼。只有卫景林因在突围前就准备好了便衣,临时化装市民逃往北平;当第二五一师和保安各团在乌拉哈达以南山地同山突破军战斗时,骑兵第十一旅张汉三团长,率200余骑兵乘隙绕山突围出去;卫旅杨占山团长,在陶赖庙地区,利用第一○五军和解放军激战时,率部百余名突围逃脱。
敌第三十五军被歼后,张家口守敌于12月24日急向张北方向突围,我军主力追击,歼灭敌5.4万余人。这是张家口外围的我军炮兵
(2)第一○五军在陶赖庙地区突围战斗经过。第一○五军前卫部队第二五九师郭跻堂部,22日夜10时出大境门向当面解放军作试探性的突围攻击,开始进展比较顺利。拂晓时先头部队进至陶赖庙附近地区,遭到解放军的强力阻击。该师虽猛攻多次,毫无进展,激战至上午9时,未前进一步。这时袁庆荣带着后续部队3个师赶到。袁令该师全力发起总攻,并令炮兵在陶赖庙通崇礼县的拐角路旁放炮,支援该师攻击,想迅速打通一条出路。不料解放军的兵力越打越多,愈战愈强,袁庆荣部陷于四面包围之中。孙兰峰赶来视察情况,经过与袁研究,决定集中炮兵火力,掩护攻击部队,实行强力突围(时已下午2时半)。孙还亲到炮兵阵地指挥炮兵射击,战斗非常激烈。同时孙还令骑兵部队进行冲锋。激战至下午5时许,仍无进展。这时,各级指挥人员均感突围已成泡影,便各想各的逃走办法,于是整个部队失去了掌握,数万大军四散奔逃。天将黄昏时,孙兰峰脱离战场,不知去向。袁庆荣也在天黑前和部队失去联络。其他各级指挥人员,也都乘天黑一个一个地溜之大吉。这时解放军到处猛冲,猛杀,并发起政治攻势,叫喊“缴枪不杀”、“优待俘虏”。就这样,一支傅作义的嫡系部队5万余人,经过一夜的战斗,于24日上午9时全部被歼。大卡车、小吉普,都推翻在沟里。成千匹骡马,到处嘶叫,遍地是武器、弹药、物资和成群的骆驼。除孙兰峰逃出外,军长袁庆荣、副军长杨维垣和郭跻堂、张副元、李思温、张惠源等几个师长以及其下的团、营、连长都当了俘虏。
(3)第二五一师及保安部队在突围中的战斗经过。我同第二五一师师长韩天春,在大境门外见到陶赖庙突围的部队都猬集在沟内走不出去,感到跟在第一○五军后边突围已不可能,我即同参谋长焦达然,韩天春师长、兵站总监赵蔚、防空副指挥官王振宇几人商量说:突围出去,恐不可能,不如回去给共产党做一次“荣誉交代”比当俘虏要好。焦、韩二人不大同意,赵、王二人坚决反对。后遂决定另找一条出路,由东窑子经乌拉哈达、高家营子之间地区向崇礼方向撤退,先逃出包围,然后再绕道张北附近转向绥远方向。我们一面令第二五一师第九十四团派兵一营,向大境门外东山坡山头的少数解放军实行攻击,以掩护我军撤退;一面令第九十六团为前卫,向乌拉哈达和高家营子之间方向突围前进;其余为本队,按第二五一师司令部、第九十五团、保安司令部、崇礼县政府及该县保警团、保安第四团、保安第五团、第九十四团的顺序前进。保安第五团当时担任着大境门外一带任务,须在各部队完全撤出后始得撤退,因为撤得迟了些,解放军追击部队突然赶到,一经接触,溃不成军,团长张兴成以下完全被俘。我同韩天春率领所部,一路没有遭到阻击。行进非常顺利。第七兵站总监赵蔚和张市防空副指挥官王振宇得意地说:“我们这条路选对了,不然我们非当俘虏不成。”晚8时许行至乌拉哈达以南地区河边附近,正准备涉水渡河,突然发现解放军汽车数十辆,沿张家口、崇礼县公路向崇礼方向驰进,我们遂改变路线,绕道山沟向乌拉哈达东北方向转进。是夜,天降小雪,乌云满布,天色墨黑,伸手不见五指,走不多久,前后失去连系。前卫部队第九十六团在行进中又丢了一个营,谢克刚团长带着两个营由高家营以南地区渡河,天明时逃至狼窝沟附近一个有堡子的小村内,突然解放军的追击部队赶来,战斗了两个多小时,因弹尽无援,缴械投降。
我同韩天春师长所带的主力部队,在山地转了一夜,24日天明仅走出30多里。为了躲避解放军追击,决定到高家营附近再转向张北方向前进,下午2时,竟和东一股、西一股、拉着马四下乱窜的骑兵第十一旅走到一起。他们旅长胡逢泰、副旅长郁传义,早于23日夜间在东窑子附近被俘,团长有的早已脱离部队,有的混在部队中不愿意露面。正在此时,突然发现崇礼方向的对面山路中,出现了大股军容整齐、行动迅速的部队,大约有两师之众,向我方迎面而来。我和韩天春两人用望远镜一望,看见既不是友军,也不像是华北人民解放军(华北解放军穿的是黄色军装),仔细一看,这支部队穿的和国民党在东北的部队穿的服装有些相仿,但肯定不是国民党的部队,后来一想,这一定是东北解放军从新保安方向开来截击我们的。话尚来说完,就看见东北人民解放军发现我军正在混乱行进的军容之后,即令步兵展开,炮兵占领阵地,开始放列,集中火力向我们迎头痛击,接着步兵发起猛烈攻击。我们一面命令第九十五团占领左右两边的制高点,进行迎击,一面急调第九十四团迅速增加上来,进行侧击。但保安部队,尤其是骑兵部队,由于遭到解放军猛烈射击,已乱成一片,山上山下好像炸了群的野马,都在拚命狂奔。在这紧急关头,陈怀初自告奋勇,率领400余人,抢占了一个有利山头,集中轻重机枪火力,向接近我们的解放军进行阻击,一直打到弹尽,陈怀初拔枪自杀,其余悉数被俘。据跟陈的人说,他是叛徒,作恶多端,因畏罪而顽固到底。
我同韩天春率领该师的特务连和第九十五团的两个营,在陈怀初部队的掩护下脱离开正面战斗,向侧后绕进,仍图突围出去。刚绕过一个山头,又碰上正由侧面向我们包围的解放军,遂令第九十五团的一个营就地展开战斗,掩护我们继续绕道突围,并拟采用转山头、绕山沟的办法,脱逃出去。但这时官兵们都将武器甩在山坡上,不愿再打下去,自行脱离我们。最后我和韩天春仅带着20多个警卫及亲信人员了。韩天春因为跳山沟摔伤了头部,不能再走,我因突不出去,就在一个半山腰隐藏起来,拟天黑人静后再行设法逃走。不想黄昏时,解放军搜山部队清扫战场,我终于被发现,当了俘虏。
至此,最后剩下的傅作义的嫡系部队第一○五军和两个骑兵旅,1个新兵师,两个保安团,总计5万余人,继怀来的第一○四军和新保安的第三十五军之后,全部干净彻底地被人民解放军所消灭。除孙兰峰一人逃脱外,军师旅团各级指挥人员,基本上被解放军活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