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莱再也不想看见这朵花了,他起身离开营房把它丢掉。巴雷茨基在外边,但是拉莱不想理他,他更想回头进房间。巴雷茨基跟在他身后,靠在门口。他观察拉莱这副沮丧的样子。拉莱意识到自己坐在鼓鼓囊囊的床垫上,下面可都是宝石、货币、香肠和巧克力。他抓起他的包,推开巴雷茨基,让他转身跟他去外面。
“等一下,文身师。我有话要跟你说。”
拉莱停了下来。
“我要请你帮个忙。”
拉莱没说话,双眼直直盯着巴雷茨基肩后某个地方。
“我们——我指的是我的同事和我——很想要找些乐子,正好天气也越来越好了,我们想着来一场足球比赛。你觉得怎么样?”
“我相信对你们来说一定很有趣。”
“确实是的。”
巴雷茨基规规矩矩地等在那里。
拉莱最终眨了眨眼。“我怎么帮你?”
“好,既然你问了,文身师,我们想让你找11名囚犯组个队,跟党卫队来一场友谊赛。”
拉莱差点笑了出来,但还是盯着巴雷茨基肩膀后的地方。他想了很久,仔细想着怎么回应这个奇怪的请求。
“什么?没有替补?”
“没有替补。”
“好啊,为什么不呢?”这句话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拉莱想到自己能说的简直太多了。比如,“滚开”。
“很好,非常好。组好你的队伍,我们两天后——星期天在大院见。哦对了,我们会带球的。”巴雷茨基大笑着走开了,“还有,文身师,你可以休息一天。今天没人来。”
拉莱花了些时间把他的“珍宝”分成小捆。给罗姆人,第七营房的小伙子们,当然还有吉塔和她朋友们的食物。宝石和货币也分门别类放好。这个过程简直像做梦一样。钻石和钻石、红宝石和红宝石、美元和美元,甚至还有一些他从来没见过的钱币,上面印着“南非储备银行”和“南非荷兰语”。他根本不知道它价值几何,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出现在比克瑙的。他拿了几颗宝石去找维克多和尤里换今天的东西。接着,他和营房的男孩子们玩了一会儿,顺便组织组织语言,想着他要跟即将下工的第七营房的男人们说些什么。
晚上,拉莱被十几个满脸狐疑的男人围在中间。
“你他妈不是在开玩笑吧。”其中一个人说。
“不是。”拉莱回答道。
“你想让我们和该死的党卫队踢球?”
“是的。这个星期天。”
“好,我不会做的。你不能让我这样做。”那个人继续说。
这群人后面有个声音说:“我上。我会踢一点。”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从聚堆的人群中挤过来,他站在拉莱面前说:“我是乔尔。”
“谢谢,乔尔。欢迎入队。我还需要九个人。我们能输掉什么呢?这是你们能跟那些混蛋有点肢体冲突却不会挨罚的唯一机会。”
“我认识第十五营房的一个家伙,他之前是匈牙利国家队的。如果你觉得行,我会问问他。”另一个囚犯说。
“那你呢?”拉莱问。
“没问题。我也叫乔尔。我再去问问,看看还有谁能参加。我们星期天之前有机会练习一下吗?”
“会踢足球还很幽默——我喜欢这家伙。明晚我再过来,看你们情况怎样。谢谢,大乔尔。”拉莱又看了看另一个乔尔说,“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我知道。”小乔尔回答道。
拉莱从包里拿出面包和香肠,放在旁边的床铺上。他离开的时候看见两个男人正分享那些食物。每个人都只咬一口,然后递给其他人。没有推搡,没有争吵,只有有序地分食这些能救命的食物。他无意中听到一个男人说:“给你,大乔尔,你吃我的——你需要能量。”拉莱笑了。这是开头很糟但是结尾很温暖的一天——挨饿的人却还保持着慷慨的姿态。
比赛的日子如期到来。拉莱走进大院,看见党卫队正在画白线,那形状简直不像个椭圆形。他听到有人叫他,发现他的“队伍”已经集结在一起了,便走过去和他们会合。
“嗨,拉莱,我找来了14个人,算上你和我——还多叫了两个人当替补,万一有人摔倒他们可以上。”大乔尔骄傲地跟他说。
“对不起,他们告诉我不能有替补。只有一个队伍。挑最合适的上吧。”
大家互相看了看。有三个人举起了手自愿不参加这场比赛,便走到一旁。拉莱看见好几个男人在做很专业的拉伸和跳跃。
“我们这里有些人看起来很清楚该做什么。”拉莱跟小乔尔嘀咕。
“理所当然啊。他们中间有六个人都是半职业的。”
“开玩笑呢吧。”
“没啊。我们要好好教训他们一下。”
“小乔尔,你们不能。我们不能赢。我猜是我没说清楚。”
“你说组个队,我做到了啊。”
“没错,但我们不能赢。我们不能做任何让他们下不来台的事儿。我们不能惹怒他们,那样他们会朝我们所有人开火的。看看你周围吧。”
小乔尔看到数百个囚犯聚在四周。营地里充满着兴奋的气氛,他们推来推去争着站在画出来的区域周围的最佳观赛位。他叹了口气:“我会跟大家说的。”
拉莱扫视周围的人群,只为寻找一个人。吉塔和她的朋友们站在一起,偷偷向他挥手。他也朝她挥手,心里急切地想跑到她身边,双手抱起她消失在行政楼后面。拉莱听到很大声的敲打,转身看到几个党卫队正在把杆子敲进土里,当成两端的球门柱。
巴雷茨基走近他说:“跟我来。”
在球场的一边,囚犯群中分出一条路,党卫队的队伍进场。他们都没穿制服。几个还穿着更适合踢比赛的衣服——短裤和单衣。队伍后面是看守们严密簇拥而来的指挥官施瓦茨休伯和拉莱的上级霍斯特克。他们朝拉莱和巴雷茨基走过来。
“这是犯人队队长,文身师。”巴雷茨基向施瓦茨休伯介绍拉莱。
“文身师。”他转向一个他的警卫:“我们赢了会得到什么吗?”
一个高级军官从旁边士兵那里拿过来一个运动奖杯递给他的指挥官。
“我们有这个。”他端着奖杯说。
施瓦茨休伯拿过奖杯,高高举起它让大家看到。党卫队欢呼。“开始比赛吧,希望最好的队伍能赢。”
拉莱小跑回他的队伍,喃喃说:“希望最好的队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日出。”
拉莱归队和大家聚在场地中间。观众们都在欢呼呐喊。裁判将球踢向党卫队,比赛开始了。
比赛开始十分钟,囚犯队二比〇领先。拉莱享受着进球的愉悦,但当他看见党卫队的脸上都是一片怒容,理智让他冷静下来。他悄悄告诉他的队友们接下来要放慢速度。他们已经收获了喜悦的荣光,现在要让党卫队显摆自己了。上半场结束的时候是二比二平局。中场休息的时候党卫队队员们补充水分,拉莱和他的队伍聚在一起讨论战术。最后,拉莱再三强调,他们不能赢得这场比赛。大家达成一致,为了鼓舞观众中囚犯们的士气,他们还可以再进两球,只要他们最后输一球就可以了。
随着下半场开始,四周尘土飞扬,落得球员和观众满身都是。焚尸炉还在工作,比克瑙的这项核心任务并不会被运动打断。囚犯队再进一球,党卫队紧随其后。他们严重的饮食不足开始让他们露出疲态。党卫队又进两球。囚犯队不需要故意输球,他们根本没办法再比下去。党卫队最终赢了两球,裁判吹响口哨宣布比赛结束。施瓦茨休伯走进场地,将奖杯颁给党卫队队长。他向在场的看守和官员高高举起奖杯。接着,党卫队队员们走回他们的军营庆祝今天的胜利,霍斯特克从拉莱身边走过。
“玩得很不错,文身师。”
拉莱把队友聚在一起,告诉他们做得很棒。人群开始散去。他环顾四周想要找到吉塔,发现她没动地方。他小跑到她身前,牵过她的手。他们跟其他囚犯们一起走向行政区。吉塔坐在楼后的地面上,拉莱小心查探了周围。他十分满足地坐在她身边,看着吉塔拨弄着地上的小草,认真地观察它。
“你在做什么?”
“在找四叶草。这里有好多,你绝对想不到。”
拉莱开心地笑了笑。“你在逗我吧。”
“不是啊,我已经找到了几片。伊凡娜总能找得到。你看起来很惊讶。”
“确实是。你是那个不相信自己会从这里离开的女孩子,但现在你却在这里找好运气。”
“我找它们不是为了自己。我确实不相信这些东西。”
“那是为了谁?”
“你知道党卫队有多迷信吗?如果我们找到四叶草好好收着。它们对我们来说就像是钱。”
“我不明白。”
“每当我们有危险的时候,我们就把它交给党卫队,有时候这会阻止他们打我们。如果吃饭的时候我们带上一个,甚至可能拿到额外的口粮。”
拉莱轻轻抚摸她的脸。他无法保护他爱的女孩子,这让他十分痛苦。吉塔向后倾身,继续找四叶草。她抓了一把草笑着扔给拉莱。拉莱也笑了。他开玩笑地推倒她。她躺在地上,拉莱靠着她,采了一小把草,轻轻撒在她脸上。她吹走它。另一把草落在她的脖子和胸上。她任它们留在那里。他解开她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撒下更多草,看它们顺着乳沟消失。
“我可以吻你吗?”他问。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我都不知道多久没刷牙了。”
“我也是,所以我猜我们这样谁也不欠谁的。”
吉塔抬起头。这就是她的回应。他们之前蜻蜓点水般的亲吻点燃了一整年的渴望。他们互相探索着对方,压抑着的激情相互碰撞。他们从彼此身上想要,也需要更多。
附近的狗吠声打断了这一刻。他们知道跟着狗一道而来的肯定还有人。拉莱站起来把吉塔拉进怀里,最后亲吻她的嘴唇。然后他们就跑回安全的大院,融进人群之中。
到了女子营地,他们看到了丹娜、伊凡娜和希尔卡,便朝她们走过去。
拉莱注意到希尔卡面色苍白。“希尔卡还好吗?”拉莱问道,“她看起来不太对。”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已经是她最好的状态了。”
“她生病了吗?你们需要药吗?”
“不,她没生病。你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
他们走近女孩子们,拉莱贴在吉塔耳旁低声说:“告诉我吧。或许我能帮上忙。”
“这次不行,我的爱人。”她们围住吉塔,便走开了。希尔卡低着头跟在后面。
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