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一间会议室,他们把它改成了联欢会场。
标语。彩旗。荧光。欢语。
一个别开生面的俘虏欢送会在这里举行。
数百名越南被俘人员在欢声笑语中走进了会场。后面跟着的是俘虏营的管理人员和医护人员。
“观众”围在房间四周,中间自然成了“舞台”。
第一个节目是“云南花灯”。刘瑜最拿手,几招几式逗得俘虏们开怀大笑。自从他调到这里当了俘虏营一名炊事员后,俘虏就和他交上了朋友,原因是他风趣滑稽。兵们说他很“逗”。他二个节目轮到了一名俘虏。他是越南谅山人,家乡的山水生就了他一副好嗓子。他用标准的男中音唱了一曲《中国——越南》。这是老一辈越南人最爱唱的一支歌。唱着这支歌,他们打败美国军队的侵略;唱着这支歌,他们修筑了一座座友谊桥,一条条友谊路。今天,他们这批在中国俘虏营受到特别护理的俘虏即将释放回国,此时唱着这支歌,心情格外激动。歌声赢得了一阵阵掌声,把晚会推向了高潮。
这时,一阵哭泣声突然从晚会场外传来。管理人员循声找去,只见两名俘虏坐在过道旁不停地抽泣着。
会场上,数百名战俘和管理人员正在欢歌笑语,同度良宵,他们俩怎么跑到这里哭了起来,而且哭得那么伤心?这究竟是为哪桩?
管理人员怎么问,他们都不讲。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管理人员知道,不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他们是绝不会这样的。他们耐着性子劝,可还是劝不动。这时,管理人员想起了“活宝”刘瑜。
刘瑜来了,带着他的幽默。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刘瑜往两位被俘越南兄弟中间一坐,两手一拍,两名俘虏同时停住了哭声。
刘瑜知道,这两名俘虏在俘虏营年龄最小,没个主见,许多事情都得由刘瑜为他们出谋划策。在刘瑜的眼里,他俩不是俘虏,而是孩子。记得那次大夫为他俩中的一小个子俘虏做手术,他腿部打进去了三块弹片。看见那手术刀后,他怎么也不肯做,直闹得大夫都发火了还是不肯。好在刘瑜赶去了,三言两语,把他说服了,不大一会功夫,弹片取出来了。打那以后,小个子就和刘瑜成了好朋友。
哭的原因总算弄清了。不为别的,就为刘瑜昨晚对他们说的那段话。
再过一天,俘虏们就要交换回国了,吃罢晚饭,刘瑜约了他的两个“兄弟”到树下乘凉。话题首先是刘瑜挑起来的。
他先和两位兄弟拉了点家常后,便讲了那个并不遥远的故事。
那是一九六五年夏天,一位中国军人接到一项秘密命令,要去一个国家执行一项特殊任务。那任务只能他一个人知道,他的家人,他的妻子,他的儿子以及他的父母都不得告诉。
这位军人是一名机械工程师,他要去的国家是越南,执行的特殊任务总体上讲叫抗美援越,具体地讲叫就是专门抢修被美军轰炸的挢梁和大炮等机械。
然而这位带着秘密使命去越南的军人再也没有回来,炮弹把他从一座铁路桥上掀下了河。
两年以后,这位军人的妻子才知道了全部情况。而他的母亲盼呀盼呀,眼睛盼瞎了,直盼到最后一口气,也没把儿子盼回来。她不知道儿子的一切,上级有规定,范围只限他妻子知道。
妻子拉扯着三个孩子艰难地度了十来年,终于,他的大儿子参了军,接了父亲的班。可就在他走进军营不久,不幸的消息突然从家乡传来:母亲患癌症去逝了。
儿子失去了母亲就象刀子扎在心上,整整一夜他没有睡觉。然而,第二天,他还得照常工作。战事、公务,还有那一批又一批等待他去伺侯的伤俘。想到这里,儿子擦干了眼泪,全身心投入了工作之中……
故事还没听完,两名越南兄弟已品出那故事中的味儿。他们齐声说道,那“儿子”就是刘瑜!
“刘瑜没了母亲,没了父亲,可他还在这里伺侯我们。”两名俘虏兄弟动情了。他们紧紧握住刘瑜的手,长久无语。
晚上,俘虏营为越军被俘人员举行辞别晚会,他们看见刘瑜在为大家表演节目,突然想到昨晚讲的往事,想到要和这么好的中国朋友分手,心里难过极了。他俩悄悄来到会场外的过道旁,抱在一起大哭起来。
他们哭他的父亲,哭他的母亲,更哭他对俘虏们的一片深情。
楼上的演出还在进行。刘瑜拉着两位越南兄弟说了这样一句话:“总有一天,我们两国人民会象过去一样友好起来的。那日子不会很远。等到有了那一天,我一定去越南看望你们!”
他们互相记下了各自的通讯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