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阳光犹如金黄的丝带穿过树木的缝隙,照着半空中最后几片零落的雪花,照着小屋后面野餐桌上的一片血迹。它们闪烁着,缠绕在一起。
厄运之鸟站在附近的地上。它支棱着翅膀,一根根羽毛全都竖了起来,身体几乎贴着地面,一副周边防御的姿态,好像它在担心别的猫头鹰会来抢夺它的战利品,而它的战利品是一只松鼠。厄运之鸟的脑袋不时在翅膀下面戳一戳,抬起头时,嘴里便多了一条碎肉,随后它一伸脖子就咽了下去。
米莉安自己也有一只松鼠,她将它剥皮放血,开膛破肚。此刻她的手上依然沾满血迹,但松鼠的肉已经快烤熟了。虽然是凌晨四点,但她有用不完的木炭和打火机油,生火不是难事,而冷空气起到了冰箱的作用,让松鼠肉最大限度地保持了新鲜。
她从松鼠身上撕下一块肉。这一只是她的战利品,虽然不是她亲手打来的。她哪里需要亲自动手,猫头鹰就是她的武器。米莉安偶尔附身在猫头鹰身上,她现在愈发得心应手起来。她虽然不会像猫头鹰那样将捕猎视为自己的第二天性,但她能借助它的本能,感觉到它捕猎时的兴奋。这是一种很震撼的体验,你感受到自己张开的翅膀,伸出的爪子,把树林中那些毫无防备的小动物扑倒在雪地里。最难的部分是克制自己的贪婪,米莉安需要食物,她的身体需要营养,但她不会因此就放纵自己杀戮的欲望。
米莉安心满意足地面对着这只松鼠,就像面对一盘香喷喷的烤饼。她的牙齿沿着骨头运动,扯下鲜嫩多汁的肉。
“只要你不来抢我的,我也不会抢你的。”她对厄运之鸟说。猫头鹰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了望她。闭嘴,没毛的家伙,人家在吃饭呢。
小屋的后门忽然打开,路易斯走了出来。他裹着一条毯子,睡眼惺忪。他来到米莉安身边,在她脸上亲了亲,而后朝厄运之鸟点了点头。
“你好,猫头鹰。”然后又对米莉安说:“哈,又打到东西了?”
米莉安“嗯”了一声,把一片松鼠肉像面条一样吸溜进嘴里。
“没给我也来一只?”他问。
“抱歉。”她说着把她咬得残缺不全的松鼠递给他。路易斯看到有些地方烤焦了,黑乎乎的。“还剩一点大腿肉,你要吗?”米莉安问。
他摆摆手。“算了。我们还有鸡蛋呢,我待会儿做饭吃。”
“给我也做点,松鼠身上没多少肉。”她很想抓只兔子。厄运之鸟能捕到更大的猎物,像浣熊、负鼠,或土拨鼠。但米莉安发现那些动物的肉口感很差,至少不太适合烧烤。也许有经验的厨师知道怎么料理浣熊才好吃,可现在她的烹饪只处于原始人的水平,所以松鼠和兔子是最合适的猎物。她又暂时让灵魂出窍,像自行车链条或变速器一样溜进猫头鹰的身体。它的嘴巴里满是鲜血和生肉的味道,很腥,但也很新鲜,就像吃松鼠生肉片。她微微一颤,嗖,又回来了。
路易斯刚要起身,她拉住毯子又把他拽了回来。舌尖上带着生血生肉的味道,她趴在他嘴上吻了起来。嘴唇贴着嘴唇,牙齿碰着牙齿,两个人的呻吟交织在一起。嘴唇分离许久之后米莉安才说:“谢谢你。”
“就冲这个吻,我想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不,我要谢的是你做的这一切。”如果那天夜里不是路易斯来接她,鬼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也许她会落入哈里特的魔爪,或者被真的警察抓进牢里,总之,她很难逃过一场大追捕。可路易斯及时出现带她离开了那里。他们走了不到一英里,在等红灯的时候,那只猫头鹰落在了他们的汽车引擎盖上。米莉安问他们能否带着猫头鹰一同上路,路易斯没有拒绝,而是毫不犹豫地答应说:为你做什么都可以。
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米莉安看清了路易斯,也看清了自己,更看清了他们必然在一起的宿命,不论海枯石烂,地老天荒。随后他们一起来到了这里。他说他们需要避避风头,而他以前在货车公司有个叫戈登·斯塔夫罗斯的老伙计,也就是戈迪。戈迪的家在州东北部与纽约交界的地方,他在离家不远的一处偏僻丛林里有栋狩猎用的小屋。那里与世隔绝,用的是太阳能,取暖靠木柴。路易斯把该交代的事情全部向戈迪交代清楚,便带着米莉安在这片荒山野岭中过起了隐居的生活——反正他现在基本上也成了米莉安的从犯,两人的命运从未像现在这样结结实实地绑在一起过。
而那已经是两个月前的事了。
如今的她不再奢求别的,她想就这样守着这间小屋、这片森林,还有她的猫头鹰和她的男人在这里过一辈子。
(一个微弱的声音提醒她:加比呢?你把她给忘了,对不对?米莉安努力赶跑这声音。她能给予的爱是有限的,目前只够给路易斯。不知道加比现在哪里,也许她很安全。但她自己也表示怀疑,她是什么人,加比是什么人?这样想无异于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里,自欺欺人。)
她的手溜进毯子,沿着路易斯的膝部向上游走,经过大腿上坚实的肌肉——
路易斯迎合着,俯身给了她又一个吻。“还得做饭呢。”他喃喃地说。
“做饭还是做爱,你自己选。”她说。
“你赢了。”
她爬起来,仿佛要融化在他的怀里。这时她想到一个更加色情的念头——暂时让灵肉分离,进入猫头鹰的身体,用厄运之鸟的眼睛欣赏她和路易斯在这片冰天雪地中的肉欲表演。
但一个声音忽然将她打回自己的身体,她的血液仿佛一下子凝固了——
发动机的声音,轿车或卡车,她警觉地站起来。
路易斯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可能是戈迪。”他们在小屋后面,所以看不见车子。米莉安慌忙跑到屋角,偷偷查看传来声音的方向。
果然,那声音出自一辆皮卡,一辆薄荷绿色的雪佛兰索罗德。它正轰鸣着碾过碎石路上三四英寸厚的积雪向小屋驶来。
“是戈迪。”她如释重负地吹了声口哨,坏笑道,“来得真是时候。”
“等他走了我们再继续。”
“好吧。”她轻叹一声说。
“不知道这次他带来了什么。”
“我也很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