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告诉她,这是中风。
伊芙琳·布莱克的肺部长出了一个血块,它如同一颗从来福枪里发射出去的子弹一样穿过了她的大脑,而这真的就像是一颗子弹,它所经之处,遍体鳞伤。
它的损伤之处可能已经被减轻了,在他们把她送进医院的一个小时之内,医生是这样告诉她的——而“减轻”这个词,如此冰冷,如此医学化。但是,这并没有发生。米莉安当时是在船上,在一艘她不知道应该如何驾驶的潜艇上。她能够启动发动机,让它驶到附近的海岸——交错的红树林——她也能够把她的母亲弄下船。但是,这并不重要。
米莉安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她的身体受了伤。
但她一直努力向前,辅助她的母亲行走,直到那个女人再也走不了路。然后,她背着她,直到米莉安再也扛不住她了。米莉安找到了一条道路,前面有一个小小的白色建筑,前面有一个标志:通往群岛的岛屿。
那个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说他们尚未营业,但在夏地礁岛的南端有一个已经开始营业的房子——
然后她看见了。米莉安,浑身上下,血迹斑斑。
接着便是一片模糊。警察和救护车出现在这里,在马拉松的一所医院。医生告诉她,她的母亲遭受了严重的中风,而且,她可能再也不能成为真的自己了。
她问医生,因为她需要知道,“为什么是现在?”
他说,他不知道。
“但我可以大胆地猜测。”那个医生说道——这是一个鬈发颜色非常深,看起来像是用鞋油染发的大叔,“她一定经历了相当严重的创伤。她的肺部肯定已经有了一个血块——你说她是个烟民,所以——但是极端形势所带来的压力可能让血块脱落了。血压可能事关重大。”
他认为那个压力是阿什利给她带去的。
而米莉安则不以为然。
当那群鸟当着她的面撕扯着一个男人的时候,当自己的女儿站在窗口默默注视着的时候,她的母亲就坐在那儿。她在米莉安的脸上看到了什么?狂喜?快感?一个死人一般空荡荡的躯壳?
在医院过了一天。对于许多在这里的人而言,在医院里度过的一个又一个夜晚意义重大;而对于米莉安来说,它只是一条长长的空荡荡的心理公路。警察来来去去,他们问她问题。他们想知道关于这个杀手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他们告诉她,他们有他的那条腿,还有很多他的血液。但他们不知道他是否还活在这个世上。她没有告诉他们别的什么。她能说些什么呢?鸟把他吃掉了。我就是那些鸟。这非常奇怪。在过去的三天里,光是想起这件事,我就已经呕吐了六次。我还可以尝到血液的味道。你有薄荷糖吗?
米莉安渐渐痊愈了,肋骨上绑着绷带,腿上缝了针。她的感染区——她甚至不知道在哪里——使用了抗生素。一位护士说她非常惊讶米莉安居然没有死。米莉安告诉她,她不知道她自己是否还能死去。
他们想了解关于保险的事情。她的母亲有保险,而她没有。这便成了米莉安永远不会支付的又一笔医院账单。
工作人员开始窃窃私语,因为他们知道她就是那个被一些连环杀手掳去船上的女孩——一个在一个夏威夷风情酒吧开枪的疯子,谋杀了船上的居民,死者的尸体数量方面还无法统计。
记者听闻了这件事。他们想采访她。她把他们赶了出去。当他们来到她的房间的时候,她躲到了其他房间。她最不想要做的一件事便是上电视,并且她知道那两个联邦调查局的特工也来了。他们必须来。他们显然闻到了水中的血腥味。
而实际上他们没有出现。她不明白为什么。此时此刻的她是一个唾手可得的胜利果实:困在医院的病床上,需要照顾一个植物人母亲。
米莉安感觉自己困于笼中。白色的墙壁,医药物品的恶臭味。并且这个医院一直都有嗡嗡的声音。即使在夜晚,也有一个低沉的震动声。她心想,应该是这些机器才能让人们活着,然而她心中的另一个声音却认为这是别的东西:灵魂的震颤如此接近死亡——相同的频率,我们都被连接了起来,假路易斯如是说。
她讨厌那个声音。
她憎恶这个地方。
她要离开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