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同一只猫咪外表的美洲狮——被胶带堵住的嘴咆哮,尖叫,用肩膀去撞车门,并试图去踢车窗。那个敦实的正在驾驶的家伙手上的那块金表咬进了他手腕上的肉里。他旁边的那个女人身材高挑、瘦骨嶙峋,她的头发被潮湿的水汽弄成了一个蜂巢的形状。
他们在她母亲屋外出现。那个女人有一把枪,那个男人有一个徽章。他们自称是FBI,他们需要跟她谈话。
米莉安躲开,企图逃跑——
但是她的身体受了伤,全身酸痛。她的腿还因为那个伤口隐隐作痛,那是她自己的刀插进去的地方。她身体的其他部分——如同被一个年轻的充满渴望的拳击手练习的尸体袋。
这意味着她只能缓慢行动。
她尖叫着她母亲的名字。
但那个大家伙和那个墨黑色头发的骨瘦如柴的女人抓起了米莉安,一把将她塞进了车里。她又踢又叫,但其中一个人用一把枪卡住了她的后脑勺。她突然失去了力气,然后现实像一辆卡车一样朝她撞了过来:他们可以开枪打死我,那样的话我要怎么去救我的母亲呢(不过一个严肃的想法进入了她的脑海:如果我让他们开枪打死我的话,那会不会结束阿什利的寻求复仇之路?我的死亡足以结束所有其他的死亡吗)?
不!不!她不能有这种念头。如果她死了,那只是意味着阿什利能够活下去,这是不可能发生的,这是绝不能够允许的。
她现在唯一的想法是:
也许我可以利用他们。总有法子的,一定有的。
所以现在的她便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坐在一辆由一个她敢肯定不是联邦调查局的人驾驶的车子后座上。他们没有给米莉安宣读她的权利,他们没有给她讲任何法则。她的双手手腕被白色的塑料拉链捆在了背后。她大声咆哮,拼命挣扎。
啪啪的人吗?可能是的。他们不直接为啪啪效力,但是一名像他这样的毒贩的口袋里可能拥有各种各样的浑蛋。这是她欠啪啪的。她欠了他,她永远无法偿还的东西。在街头抓住她,然后对她做他第一次就想对她做的事情,这难道不是一个惊喜吗:砍掉她的四肢之一?
要是她能看到这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是怎么死的就好了。
死亡中线索颇丰。所以死亡经常可以反映出生活的某些方面。吸毒过量。这个在前排座位坐着的死胖子吃得过饱。暴力之人的死亡会很猛烈。即使善良的人常常死于对他们美德的尊崇:马丁·路德·金被枪杀。正在从树上营救一只小猫咪的女人被断裂的树枝砸死。
你的死法注定了你是怎样的人。
不幸的是,当这两个人将她塞进车里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人触碰到她,让她产生那种肌肤与肌肤之间的电流——他们的手碰到过她的衬衫、袖子、臀部,却没有触碰到脖子、手臂或者手。她确信,当他们用拉链绑住她的双手的时候,她会看到一些东西——但是,噢,不,这些东西现在都设计得像专用手铐一样:两个伸手进去的孔与一根将其拧紧的绳索。
然后她现在就坐在这儿了。
一个小时以后。
她坐在一辆开往……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的汽车上。但她看到了一些标志——棕榈滩、圣露西港口——告诉她,他们正在向北前行。
她用那被堵住了的嘴大声尖叫。
这简直要了她的命。因为在车上每待一个小时,就意味着多了一个小时的回程。时间现在跨着步子,两步两步地前进着。
她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重播着:她的母亲在窗口的那张脸。阿什利在她身后,窗帘关闭。
她的母亲,在一艘船上。
被捅了那么多刀。
海水、血液与船底。
她在六英尺远的地方从舷窗中注视着。
那个魁梧司机对那个女人点了点头,那个女人把手伸到后面,扯掉了米莉安嘴上的封口胶带。在胶带被撕扯掉的那一刻,米莉安爆炸了。
“操你全家!你他妈的就是个畜生!你们是谁?你们知道你们做了什么吗?”她对着他们大声咆哮,发出了一声原始迅猛的尖叫。
“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冷静一下。”那个胖家伙说道,“我们只是去某个地方坐一会儿,也许会聊会儿天。”
“只是聊天。”那个女人说道。
米莉安心想,我需要从这个车上下去。
一辆在I-95公路上以75英里(120公里)时速驾驶的汽车。
米莉安想着,我必须要让这个浑蛋汽车给我停下来。
然而怎么办呢?
现在:拖延。
利用他们,虐待他们。
“我们现在就可以聊天。”她说。
“我宁愿去一个更舒适的地方。”那个死胖子说道。
“就几个小时而已。”那个女人说道,“坐稳了,你想听点儿音乐吗?”她伸手去触碰键盘,然而米莉安像一条狗一样冲着她开始狂吠。
“不要音乐。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五个小时之前,你在基韦斯特的犯罪现场把你的名字留给了我们。然后,我们在一些交通摄像头里发现了你,检查了你的车,发现是用伊芙琳·布莱克这个名字注册的——所以我们在那儿出现了,等待着你。”
“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你们不是联邦调查局的人。你们不可能是联邦调查局的人。”
那个胖子哈哈大笑,“我们真的是FBI,我保证。”
“我以前也遇到过。”详细地了解一下他们,从他们嘴里问出更多的东西。她心想,这些人是工具,出于一个未知原因递交到她手上的工具。命运想要把她征服,这意味着现在正是时候去反击。该死的,她看到了未来。她知道命运想要什么。命运希望她在那艘小船上。她只需要找到如何才能达到那个特定的结果,把注意力集中在那艘船上。于是,她说:“那就证明给我看。”
“证明什么?”那个女人问道。
“你们真的是联邦调查局的人。”
“你看到了我们的证件。”那个大胖子笑着说道。
“我偷了一艘船。”米莉安撒了个谎,“一个大小合适的渔船。我从那个群岛的一个地方偷来的。告诉我我从哪儿偷来的。”
那个女人转过身来,伸出一根弯曲的伊卡博德·克莱恩那样的手指放在了她那薄薄的蚯蚓似的嘴唇之上,“亲爱的,嘘!我们也不喜欢把你的嘴堵起来——”
“不,不,不。”那个大胖子说道,从方向盘上松开一只手朝她挥舞着,“让我们对她幽默点儿。如果我们证明给她看,也许她会对我们好点儿。我说得对吗,布莱克小姐?如果我给你你想要的东西,你也会给我们,我们想要的东西吗?”
“完全正确。”她说道,然后说了一些她最擅长的“天啊,哎呀,当然啦,警官,我乐于帮助呼吁和平的警官”的言论。
大家伙拿出一个硬皮的老式翻盖手机,翻开盖子,按下一个按钮。他进行了一段单方的交谈,“是啊,嘿,托尼。我是格罗斯基。对了。不,我不是……等等,听着。一艘白色的渔船。从群岛上的某个地方被盗了。有没有相关咨询?好的,我等你消息。”他屈尊俯就地看了一眼米莉安,微笑,点头。他的脖子上的脂肪摇摇晃晃,“那是什么?嗯。马里波萨码头。朗姆罗德岛。”现在他回了头,给了她一个臭屁的“你看,我告诉过你我能做到”的神情。
然而她插话道:“船的名称。”
他单手举着电话,“什么?”
“我说,我偷的那艘船叫什么名字?”
他转回脑袋,继续对着手机说话:“托尼。那艘船的名字叫什么?”他举起一个手指,做出一个安抚的姿态,“嗯。燕子号?燕子号。”
燕子号。
当然。
阿什利知道关于那个知更鸟杀手的事情,关于考尔德克特。一整个家庭杀手都有一个海军燕子文身的共同特征。为了母亲扭曲的通灵幻象而共同参与谋杀。
他在嘲笑她。
她早就应该知道的。这并不奇怪,他选择了一个船名,不是因为它的功能,而是因为那艘船之于她的含意。突然她感觉迟钝而愚蠢,处于困境之中不知所措,因为无论她去哪里,他都会在那里给她搞乱。
敌方领先一步。
这让她很生气。
生自己的气,生他的气,生这辆车上每个人的气。
这个魁梧的家伙转过身,那一大坨红润的、闪烁着晶莹的汗水的脸颊转了过来,露出了他那一排皓齿的笑容,他是打算幸灾乐祸,准备说些什么——
米莉安以臀部为支点用力一蹬,身体弹了起来——
对着他的脸踹了两脚。
他的脑袋被踢了回去,他已经准备转回身子,然后像一只想要挠抓一扇关闭了的大门的家养猫咪一样挠抓着方向盘——然而此时,汽车已经失去了控制,并向左侧冲过去,然后再向右猛撞。他那沉重的脚踩住了刹车,她听到下面轮胎打滑的声音,以及其他车辆轮胎摩擦的声音——
她等待着剪切金属的声音。
她等待着这辆汽车被猎枪击中,然后像苏打水易拉罐一样被劈成两半。
她等待着死亡与其他所有陪衬:血液、火光、小便、大便、尖叫声,这一次她独自上阵——
但是这个想法如同一道闪电的鞭子一样让她惊醒。我不要死在这里。
命运希望她出现在那艘小船上。
阿什利想给她表演一个节目。
想到这里,她再一次被敲了响钟,这一次,一阵使人眼花缭乱、疯狂乱舞的气泡从她的心脏升起,进入了她的脑海。我不要死在这里!
随着汽车滑行到完全停止,米莉安大喊大叫着,忍住疼痛,对着后座的乘客侧窗一阵狂踢——
在驾驶座的大胖子正在东张西望,头昏眼花,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试图再次用钥匙启动汽车,但汽车的发动机却开始呻吟,毫不理会他。
窗外的汽车轰隆而过,都对着他们鸣笛。
那个女人正在摸索着什么东西——
枪!当米莉安在车窗玻璃上踹出了蜘蛛网一样的破碎纹路,想要从车窗跳出去的时候,她想用一把枪指向后座——
“不许动!”那个女人尖叫,而米莉安想要起身去夺来那把枪,然后扇她一耳光。然而她的双手全部被绑住,想要那样做举步维艰,于是她便用她手头有的东西想办法,而她现在只能用她的头骨。
米莉安像海豚试图重新进入海洋一样扭动着她的身体,并试图用她的头顶去撞击那个女人拿着枪的那只手。然而她发现了一个更好的机会——她只需狠狠咬下去便可。嘎吱。那个女人惊声尖叫起来。同时,那个大家伙抓住了米莉安的颈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