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艇碰撞到了岩石海岸。她用最微弱的声音嘀咕着骂了一句,然后全神贯注地设法爬出了那艘快艇——但她不习惯驾船,不知道怎样让它运转。这与从汽车中出来截然不同,她的脚踩了回去,突然船就漂走了。留下她独自一人在这里,与那两棵高于其他所有树木的长着骨骼手臂的大树一起待在这座岛屿之上。
她告诉自己,我并不需要那艘船来帮我完成那些需要去做的事情。
漆黑一片,树木参天成林,掩盖住了夜空中那明亮璀璨的月亮与繁星。她拿出了那把手枪,检查了一下它的弹仓,把弹药盒弹了回去,然后用大拇指关闭了保险装置。
她悄悄潜入了那一排树林之中。这座岛屿不算幅员辽阔——却也足够大了。绕着这座岛屿的周边行走一圈,可能需要一个半小时之久,从中间横穿过去实际上才是更优之选。糖糖说阿什利在这座岛屿的遥远的另一边。
米莉安下到了灌木丛中,步履轻盈地踏过了柔沙与潮池。水浸湿了她的靴子、袜子,成群的苍蝇如云雾一般被拨散开来。
然后她闻到了食物的香味,香甜可口的味道。
烤豆,如同她母亲曾经做过的那种。
她像卡通片里那样追寻着食物的香味,蒸汽在她的鼻子下面挑逗着她,让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如同一个牧师的耳语那般安静。
前方,一道橙色,变化万千的光芒。
火光。
现在,那个食物的气味与浓烟的味道相混合。在火光的照耀下,露出了一片金属——那是一艘小船的底部,一艘被带上岸之后被翻过来放置的小船。那艘阿什利是往返于这座岛屿的必备小船。
米莉安轻手轻脚地,小心翼翼地,如螳螂一般,用枪支拨开一堆红树林的树枝——
阿什利·盖恩斯坐在那儿。
他背对着她,一堆小小的篝火在他的面前,木材吱嘎作响,火星飞溅。
手中的手枪骤然变得沉重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举起了那把0.45(11.43毫米)口径的手枪。
那把手枪的两排铁齿之间的部位正对准了他的后脑勺。她的手指环绕着扳机,随时准备扣动。
“我知道你收到了我的信息。”他说道,放下了用铝箔纸包裹着的一罐烤豆。他把手中的勺子丢进了那个罐子里,发出了拨浪鼓一样的声音。
她的手开始瑟瑟发抖。
“过来吧。”他说道,仍然没有正面对着她,“扣动扳机。让我把这件事变得对于你来说更容易一些。”他以屁股为支点转了半圈,他终于正面朝她了。就是他,和通灵幻象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火光在他身后映射出一片红光,只能看到他的一个轮廓——一个她想要用子弹去射穿的那个目标的纸质剪影。那么,为什么你还不开枪?
“你怎么就不能一个人好好待着呢?”她说道。
他面露微笑。他的手顺着牛仔裤向下滑动,然后拉起脚踝的下摆,给米莉安展示了一眼他那个金属假肢,“我本来是打算那样做的。真的如此。但我把我自己交给了它。这不是我的主意,米莉安。这真的不是。我很满足于我的现状,并且想要在这儿生活。尽管,我的双手被束缚住了。”他举起双手。他晃动着手指,嘲笑着她。
“我可以开枪射死你。”
“我敢肯定,你可以。你掌控着主动权。我只是一个残废,无法从你的枪林弹雨之中逃生。那么,为什么不给我一点儿时间?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我很想念你。”
她露出了牙齿,“死在一起车祸引起的火灾之中。”
“我们在一起很安全,你和我。”
“你是那个操纵者。”
“说得貌似你比我强似的。”
“我就是比你强,至少我很诚实。”
“就比如你告诉路易斯,我是你的哥哥?”
“那是你自己的想法。”她强调了“你自己的想法”这几个字的同时,用力捏了一下手枪,“我清白无辜地来到这里。我已经发生了变化。”
“是的。你说得没错。你发现了。”他开始拍打他牛仔裤的一侧,她咆哮着,挥舞着手枪。他举起双手,哀怨地投降,“我只是在找我的烧瓶,里面还有一点儿朗姆酒,如果你想喝就拿去喝吧。我知道你喜欢喝朗姆酒。”
“那是在罗马的时候。”她咆哮道。
“在罗马的时候,舔一个罗马女人的阴部?”他问。
加比。他当然知道她的存在。
他翻出一个烧瓶,旋掉了盖子,喝了一大口,然后他伸手递给她。她内心的一个小人很想尝一口,她想要感受火焰在她胃里燃烧的激情。
但她摇了摇头。
“这就是你发生的改变。”他说道,“你已经开始知道了你的天赋。这么多年以来,看着人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人世,你突然被启发了。”他舔了舔烧瓶的瓶盖,低声感叹了一句“真美味啊”,“你变成了盗窃新鲜坟墓的盗贼,你把凶手杀死,去填满坟墓。所以,你现在明白了你那庄严神圣的目的。挺好的。”
“你才是那个杀手。我不是。”
他忽略了这句评论,“令我惊讶的是你究竟花了多长时间来弄清楚这些。没有人给你使用说明书。真是可悲!不过,我是主队。我不用四处徘徊,拉紧我的阴茎,希望我的眼睛有一天能够闪耀顿悟之光。他们告诉了我,我需要知道的一切。他们还会告诉我一些别的。即使是现在他们还会跟我说话。”他拍打了一下他的胳膊。啪!那个声音带来的短时间内的大幅震荡几乎让她直接开枪爆了他的头。“有虫子。它们是吸血鬼。你经常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来着?人生就是这样。”
“你到底在说什么?‘它们’是谁?”
“那个声音,米莉安。众神。命运。我从那辆车上摔了出来,我的一条腿被一辆白色的SUV拽得越来越远……”他深吸了一口气,“我血流不止。我能闻到它的味道。血液、尿液。上帝啊,我尿湿了我的裤子。那是多么可怕啊?一条腿没了,大腿根部鲜血喷涌而出,你所能做的只能是穿着你那带着屎尿的裤子滚回新泽西支路。后来,终于有人发现了我,但我流失了这么多血,那个时候我看起来一定像是长时间浸泡在潮湿的鞋子里的脚指头:苍白而憔悴。可怜的小东西。一些露营者找到了我,把我送到了医院,然而暴风雨却仍未结束。我伤口感染,持续了好几周,刮掉坏的组织,努力生长出良好的组织。发烧、幻觉,以及痛苦——嗷呜。我甚至不能快速点击那个小吗啡火箭助推器的按钮。但在所有的那些中间……他们开始跟我说话了。”
“你是想告诉我,你有一些……特异功能?”
“就像C&C音乐工厂,宝贝。”
“究竟是什么特异功能呢?”
“噢,你会看到的。”
“如果你不给我看,我就冲着你的眉心开枪。”
一个邪恶的笑容在他的脸上绽放,“那就是你会看到我特异功能的那个时刻。”
他妈的。
她扣动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