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是那种运行得差强人意的工厂……你们想想看吧!两万亿个绝对奥妙无穷的神经元……你狼狈不堪!神经元无人照管!一点点小病痛,你的脑瓜就会胡思乱想,然后一个想法都抓不住……你感到羞愧难当……现在我倒在病床上,我还想跟你们说……画作,纹章,滑槽,帷幔……可我的脑袋空空如也……什么也找不到了……我晕头转向……啊!请等一下!……我会为你们找回来的……我的城堡……还有我的脑袋……再等等……再等等……我想起了一句话……我说过了……动物本能……贝贝儿的那种动物本能……我重新找到头绪……贝贝儿是我们家的猫……啊!我又找到头绪啦!……贝贝儿在那座巨大的城堡里就像回到了自己家里一样,从塔楼顶到地下室……它和莉莉经常在走廊里偶遇,不是这条走廊就是那条……它和她不交流……那样子就好像是从未相见过的陌路人……各走各的路……动物的波很特别,差之毫厘,跟你的距离就相差十万八千里了……你在它的眼里就不复存在了……一个迥然不同的世界……后来,我的狗贝西在丹麦的树林里,也是同样的神秘……它从我这里逃走……我一直在呼唤它回来……妈的!……它根本就听不见……它要逃走……仅此而已……它从我们旁边经过,与我们背道擦身而过……十次……二十次!……宛如离弦之箭……在树木周围发起冲锋……速度快得你连它的腿都看不见!像高速冲刺的赛车!把它最快的速度都使出来了!……我怎么呼唤它都是枉然!我已经不存在了!……那可是我特别喜欢的一条狗……它也一样……我相信它也喜欢我……可是动物的野性排在第一位!……在两三个小时里……我已经被忽略不计了……它一直在奔跑,在动物世界里狂飙,穿过大树群,草场,兔群,鹿群,野鸭群……它回到我身边时脚上鲜血淋漓,对我亲昵得不行……贝西它是在默东这里死的,就葬在紧邻我们家的花园里,我能看见那个小土丘……它死前遭了不少罪……我觉得它是死于癌症……它只想死在那里,死在外面……我托着它的头……我抱着它一直到它断气……这畜生真的可以用光彩照人来形容……看着它都能让人心旷神怡……真是个美丽的尤物啊!……没有一点瑕疵……皮毛,体格,姿态……啊!那些参加比赛的狗与它比起来简直弱爆了!……
我总想着它,这是事实,即使在此刻高烧不退之时……首先吧,我这个人什么东西都割舍不下,不管是一段回忆,还是某个人,所以我怎么可能舍得下一条狗呢?……我生来就是个忠心耿耿之人……忠心耿耿,有责任心……对什么都有责任心……这是一种病……不信任无能之辈……世界对你盛情款待!……动物是无辜的,即使是像贝西那样在森林里撒野的动物……人们在猎犬群中射杀它们……
可以说,我深深地爱过它,尽管它喜欢撒野,可是你们把全世界的黄金都拿来我也不会换……就像贝贝儿,尽管贝贝儿动不动就恼羞成怒地伸出它的利爪,如猛虎一般……但偶尔会非常亲热……特别的黏人……我们的足迹遍布德国……它一直是个忠心耿耿的“猛兽”……
在默东,我看得出来,贝西在思念丹麦……在默东没任何地方可以让它飞奔……没有一只母鹿……也许有兔子?……也许吧!……我带它去过圣克鲁的树林……想让它跑一跑……它嗅了一下……踉踉跄跄才走了几步就马上折回来了……才两分钟吧……在圣克鲁树林里没有什么好跟踪的……它继续跟着我们散步,但一副悒悒不乐的样子……这可是一条非常壮实的母狗啊!……它在丹麦的那段日子过得很苦……那里的生活确实太严酷了……零下25℃的严寒……而且没有窝……不是三天五天……而是好几个月……好几年!……整个波罗的海都被冰封……
在那里突然和我们待在一起,多好呀!……我们有什么吃的都给它吃……它吃的跟我们一样……它跑出去……它跑回来……我们没有一句责备的话……可以说它是在我们的盘子里吃东西……世界越让我们遭罪,我们越溺爱它……它已经死了……但它死的时候遭受过折磨……我不想给它打针……哪怕是小剂量的吗啡……注射器会把它吓住的……我从未吓过它……它在非常糟糕的情况下挨了足足半个月……哦!它没有哼唧,可我看得出来……它已经没有力气了……它睡在我的床边……那天清晨,它突然想到外面去……我想让它躺在草垫上……就在黎明过后……它不想躺在我给它准备的草垫上……它不想……它想换到另外一个地方……房子最冷的那一头,那些小石子上面……它姿态优美地趴着……它开始嘶哑地喘气……大限已至……别人跟我说过,但我不信……但却是真的,它朝着记忆中的方向……它来的那个地方,北国,丹麦,它的嘴巴朝向北方,转向北方……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一只非常忠诚的狗,它忠诚于它曾经游荡的森林,上面的那个科瑟镇……也忠诚于残酷的生活……默东的树林对它而言没有任何意义……它嘶哑地喘了两三声就没气了……哦,非常克制……一点呻吟声都没有发出……可以这么说……它的姿势真的非常优美,就好像准备冲刺,准备狂奔一样……但它的身子侧向一边,越来越虚弱,然后溘然长逝……鼻子朝向它游荡过的森林,朝向它来的地方,它遭受过磨难的地方……上帝才知道!
噢!我见过许许多多临终场面……这里……那里……到处……可是远不及如此美丽……如此安详……如此忠诚……妨害人类临终的是排场……人毕竟自始至终都在舞台上……即使是最普普通通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