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利比亚的前一天晚上,阿贾在公共电话亭给玛丽打了个电话,告诉玛丽自己马上就要到巴黎了,告诉玛丽自己对她势在必得。告诉玛丽自己再也不会在她抚摸自己手臂的时候抽回自己的手,再也不会拒绝她的邀约,他会陪她去酒吧喝喝小酒,会陪她一起度过美妙的夜晚。会陪她去战神广场,看那些卖埃菲尔铁塔和卖房子的印度同胞。他想陪她看尽世间的一切风景。
“你知道吗?整件事情中最奇怪的就是你去了英国,去了巴黎,去了巴塞罗那,去了罗马,但是你却没有见到大本钟,没见到埃菲尔铁塔,没见到圣家族大教堂,这些你统统都没见过。你和我的朋友阿黛莉娜有点儿像,她也是这样,只知道欧洲这些城市里的机场。她是个空姐。不过没关系,我们两个可以一起去看,我会带你好好看看这些美好国度。”
玛丽和维拉热一样,用了“美好国度”这个词,阿贾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苏丹朋友,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呢?一定不会坐在卡车脏乱的车板上,再次往欧洲偷渡了吧?自己给他的那些钱够用吗?能让他的孩子们不再挨饿,不再受漫天蚊虫的骚扰,让他们的小脸重现光彩吗?这些钱能让他们不再饱受饥饿的困扰吗?
“我们这样浪费了很多时间。”玛丽的声音把阿贾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你说得对。”他回答说。
他的眼里焕发出夺目的光彩,竖着耳朵倾听玛丽的声音。
可以想象玛丽挂电话时的样子,肯定是兴高采烈,心花怒放的。她重新找回了年轻时的感觉。穿上一双球鞋,玛丽向商店飞奔。她要买那种带香味儿的蜡烛,要买鸭胸脯肉,还要买四个漂亮的黄苹果。
阿贾是很幸运的,被关在衣柜里开始了一次奇妙的旅程,然后又满心欢喜地回到了法国,回法国去见玛丽,去和他亲爱的玛丽共度余生。
停,等一下!坐在空客飞机舒适的座椅上,阿贾暗自想着,不能说得太早。就他这运气,没准儿就会碰到劫机的事。然后,再莫名其妙地满世界兜一圈。只有到了巴黎,紧紧地拥住玛丽,他才能平静下来。想到这儿,他看了看放在旁边空座位上的那束漂亮的白色雏菊。
阿贾想象一伙武装恐怖分子突然跳出来,劫持飞机改变航向,目的地是贝鲁特或者是其他类似的地方。印度朋友悄悄地看了看四周,没发现那种具有典型恐怖分子打扮的人。而且他很快意识到整个机舱中,自己是唯一一个留胡子围头巾的人。也许旁边的人这会儿正觉得他是个恐怖分子呢。
他们并不知道,他现在已经是个有身份的人了,漂亮整洁的头巾是为了取悦他心中的女神。他是个富翁,从精神上来说,他心中有爱;从物质上来说,他手里有一只装着44500欧元的手提箱。马上就要到法国了,他是堂堂正正地入境,而不是偷偷摸摸地偷渡。而且这次是坐飞机,对于这个在过去的几天里已经习惯了坐在宜家衣柜里,藏在行李箱里被运来运去,要不就是乘热气球在空中乱飘的人来说,飞机是一种新颖的交通工具。他不再是一名偷渡客。种种的磨难终于结束了。想想也还好,自己算是运气不错。这9天里,他经历了一次奇妙的旅程,一次心灵的旅程,让他明白发现不一样的风景能够彻底改变一个人。
那天在的黎波里港码头,他伸出援手,帮了那个黑人小伙子一把,还帮助了自己的朋友维拉热,他从来没有这样慷慨地为别人付出过。这种付出不单单是金钱上的(虽然40500欧元对他来说是个大数目,是不小的一笔财富)。他回想起那种帮助别人之后心里的奇妙感觉,满足、喜悦、飘飘欲仙。下一个需要他帮助的人会是谁呢?
空乘人员通知大家飞机要开始降落了,请旅客们竖起自己的座椅,把自己面前的小桌子折叠好,并关闭所有的电子设备。
阿贾坐了起来,穿上鞋,鞋底上黏了一片隐形眼镜。之前他坐在座位上,用脚轻轻地摩擦着脚下的地毯,这个小镜片应该是那个时候黏上的。
他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是的,有玛丽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阿贾想到玛丽,这个时候她肯定正在机场满心欢喜地等着自己。他想到他美丽的女神,便觉得世界美好得不能再美好了。
与此同时,一位漂亮的法国姑娘兴高采烈地上了一辆出租车。青绿色连衣裙,银色凉鞋,清爽靓丽的搭配让人眼前一亮。这是一辆红色的小賓士,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前门上印着“茨冈出租”的字样,车里放着吉卜赛国王合唱团的吉他曲。
“师傅,去戴高乐机场的出站口。我要去机场接个人,他坐的那班飞机还有半个小时就落地了。是从的黎波里飞过来的。哦,就是利比亚的首都。利比亚这些年战乱不断,不过现在还好。”
司机师傅点点头,表示同意。她没必要和他解释这么多。这是一位胖司机,属于毛发浓密型,一部分胸毛甚至从他黑色衬衣的领子里钻了出来,黑白交杂。胖胖的手指跟香肠似的,手上还戴着金戒指。他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时刻准备着应对突发状况。
仪表板上面放着出租车营业执照。执照上除了一张司机师傅的黑白照片,还印着司机师傅的名字:古斯塔夫·帕鲁尔德,甚至标明了他是茨冈人,工号是45828。
“车门上怎么有花?”玛丽十分好奇。
古斯塔夫心里想着,到机场还得一会儿,实在是不耐烦听这位女士磨叨,真想给她嘴上装个拉链拉上。
“明天我女儿结婚。”他不耐烦地说,看起来似乎不那么高兴。
他摁了一下喇叭。
“恭喜恭喜!”后座上的女士声音里透着欢喜,“您肯定又高兴又骄傲吧。”
“那小伙子还凑合吧。”
“哦,别这么说,先生。您看,您的千金是为爱而结婚的。我们应该为她高兴,不是吗?”
“在我们帕鲁尔德家,结婚不是因为爱,女士,是因为利益。结了婚自然就有爱了,即使没有也没关系。”
“女儿明天就结婚了,您还在勤勤恳恳地工作。”女乘客试图纠正这位胖司机的价值观。
“这是为了赚钱,好给女儿、女婿买一辆新的房车住。”
“我明白了。”后座的女士如是回答,其实她根本不明白。
居然有人一辈子住在房车里,还住得挺不错?她只睡自己那张舒服的大床,沙发都不睡,更不会屈尊地睡到其他地方。所以对她来说,真是搞不明白怎么有人会一直住在房车里。
“新郎是哪里人?”
“西班牙人。”
“西班牙哪里的?”
“巴塞罗那的。”古斯塔夫回答说,满心的不耐烦,在后面满心好奇的女乘客再次发问之前自愿地说道,“他会来这边住,以后就在巴黎这边生活,和我们一起,我们都商量好了。一般来说,丈夫在哪儿妻子就跟到哪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但是在帕鲁尔德家,是女人说了算。那个男孩儿来自巴塞罗那的一个茨冈大家庭。从我这儿来说,我很满意这桩婚事。”
“一桩跨国婚姻。”玛丽凝视着前面的路,陷入沉思,“两个来自不同地方的人组成一个家庭,真的很美妙。我现在正要去机场接我的未婚夫(玛丽不觉得自己在说谎,她只是很有先见之明地提前用到了这个称谓而已),他也不是法国人,而是印度人。运气好的话,以后我们也会是一对儿幸福的异国组合。”
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她脑子短路了吧,和他说这些干什么?陌生人之间果然比较不设防。
玛丽透过前排两个座椅之间的空隙,凝视着前方的路,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她幻想着自己站在阿贾身边,穿着漂亮的纱丽,周围色彩缤纷,他们走过红毯的时候会有花童把玫瑰花瓣撒向他们,浪漫而唯美,她幸福得像个公主。
“印度人……”司机师傅重复着,也陷入了沉思,“说实话,女士,我对印度人没什么好感。”
说着,古斯塔夫的右手松开了方向盘,摸了摸裤子口袋里那把象牙柄的欧皮耐尔军刀,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随身带着这把刀,从不离身。
“我碰见过一个不怎么样的印度人,”他接着说,“他是个小偷。我和你说,再让我看到他,一定没他的好果子吃,一定的。”
“不能一概而论吧,不是所有的印度人都是这样。”玛丽心里知道,大多数人和眼前这位茨冈司机看法一致,“你知道吗?我未婚夫就是个正直而诚实的人,他是一名作家。”
“一名作家?”茨冈司机平时根本不读书,连巴黎的街区地图都不看。
“要是能介绍你们认识的话就好了。您要是不介意的话,到机场之后,您等我一下,这样我也不用再叫车回巴黎,您也能见到阿贾达沙特胡了。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介绍你们认识了。见了他,您一定会对印度人的看法有所改观的。”
“没问题,尊敬的女士。”
红色的小賓士继续在高速公路上驰骋。车窗外,太阳慢慢地落山了,周围的树木和建筑都被镀上了一层橘色的光晕。
茨冈司机突然用力地拍了一下脑门儿,然后又看了看手表。
“还好,您正巧是要来机场。我表弟吉诺今天从罗马飞过来。我本来想着接不了他了,没想到这会儿正好过来了。他是为了我女儿的婚礼特意赶来的,他是婚礼当天的发型师。”
古斯塔夫没说他这位表弟在意大利开了家罗马发廊(法语读音意同男士发廊),后来,一群茨冈年轻人在墙上乱喷乱画,把罗马发廊(Coiffeur pour Rome)弄成了只读存储器发廊(Coiffeur pour Roms)。这些没教养的孩子甚至都不知道把西班牙茨冈人和罗马尼亚茨冈人或者是保加利亚茨冈人区分开来。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古斯塔夫接着说,“在您去接您的朋友的时候,我去接吉诺,然后咱们在车旁边集合。您觉得怎么样?您不介意和我表弟坐一辆车吧?”
“不介意。”玛丽高兴地说,“恰恰相反!人多才热闹嘛!”
话虽这么说,但玛丽心里还是有点儿介意的。
德瓦那皮亚“砰”的一声瘫倒在地,监狱里的水泥地上冰冷而潮湿,瓦里德看不到,于是他向一个正巧路过的囚犯问发生了什么事,然后,他知道自己的朋友去世了。
瓦里德哭了。(我查证过了,盲人也会流泪。)那一晚,他流干了眼泪,伤心欲绝。在他的家乡阿富汗都能听到他的哽咽声。
他刚刚失去了一个朋友,在这所监狱里唯一的朋友,同时也再一次成了瞎子,没有人会再充当他的眼睛,继续给他讲述窗外的情景。这种情况下,这所监狱马上就会变成地狱。
瓦里德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他的床边围着三个医生。如果他没有失明的话,就会发现囚室四周原本灰暗、破旧的墙壁居然变得洁白如新。地上也一改往日的脏乱,变得干净而整洁。再加上房间里的医疗器具,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间医院的病房而非一间囚室。
瓦里德想坐起来,但是有人伸手按住了他,与此同时,他听到有人说话,声音很粗,说的语言他不懂,但是他能分辨出这应该是僧伽罗语。
他想问问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儿,刚想张嘴,发现嘴里插着管子,根本不能说话。
刚才的那个粗嗓音又说话了,他不懂这个人在说什么,但是他知道这个人的意思是叫自己不要动,也别用劲儿。
于是瓦里德就这么躺在那儿,虽然心里充满疑问,但是却什么也没问。几小时之后,一个阿富汗翻译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
有了他,这个房间里的医生和病人终于能沟通了。
“您叫什么名字?”
“瓦里德·纳吉布。”
“好。”医生似乎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再确认一下罢了。
“我是德瓦那皮亚医生。您知道您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德瓦那皮亚?阿德?瓦里德木然的双眼里充满震惊。他不明白。也许只是重名而已。
“在监狱里。”瓦里德回答说。
“在监狱里?”
看起来这个回答不太对头。
“您现在是在科伦坡军医院。”
“那我怎么会在这儿呢?”瓦里德慌了,“我生病了吗?”
他想起了散步回来阿德突然倒在地上,然后就这么死了。自己是不是也晕倒了?
“您刚刚经历了一次恐怖袭击,在这次袭击中,您是唯一的幸存者。您乘坐的那架去往伦敦的波音747航班发生了巨大的爆炸。应该是一个自杀式袭击者带着大威力炸药成功通过机场安检后登上了飞机,然后发动了这次恐怖袭击。我们在废墟里找到您的时候,您的状况十分不好。您昏迷了两个月,我们以为您会一直这么昏迷下去,不会醒了。但是几小时前您醒了。在我看来,这真是个奇迹。这次恐怖袭击是本世纪遇难人数最多的,共有218人遇难,只有一位幸存者。”
瓦里德使劲儿回想,但是他的努力是徒劳的,什么也想不起来。或者说,他的记忆和刚才这个医生跟他说的毫不相符,好像他突然穿越到了另一个平行空间。在他的记忆里,他在过安检的时候被警察抓住了,然后被送到了科伦坡监狱,然后遇到了阿德。但是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想象,是他在两个月昏迷期间做的一个长长的梦。从周围这些人的嘴里,他知道自己的任务成功了。这些人没有任何怀疑,尤其不会去怀疑一个可怜的盲人幸存者。炸药就藏在他的手杖里,但是为什么爆炸后他却没有死?瓦里德十分困惑。也许是登机的时候,哪位空乘人员帮他拿着手杖,然后忘记还给他了?不管怎么样,瓦里德把这归结于自己命好,然后喜极而泣。由此可以看出盲人还是会哭的。
不行,阿贾告诉自己,不能就这么结束这个故事。绝对不能给这本书安排这么可怕的结局。杀人凶手不应该是最后的赢家,他不应该笑到最后。尽管这个结局比原来那个要新颖得多,但是有什么用呢,这个结局不好,很不好,有违社会普遍的道德观。对阿贾来说,道德观又成了一个新问题。
他把刚刚完成的三页纸团成一团,扔进了桌子下面的纸篓里。这位印度朋友刚刚开始自己的写作生涯,还没有掌握写好文章的诀窍,但是也读过几本书,他注意到那些故事,不管再怎么黑暗,再怎么艰辛,但一般都会有个美好的结局,或是一个充满希望的结局。故事就像一个山洞,穿过漆黑的信道,然后就会看到外面灿烂的阳光。
也许他实在写不出一个更好的结局。也许他真的不值已经收到的这100000欧元的定金;也许自己注定会辜负大家对他的信任。
这个关于一个盲人恐怖分子的故事,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结束,不,就这么放弃不是他的风格,或者说不再是他的风格。他也想给别人带来希望,这几天的旅程中碰到了太多让人肃然起敬的好人,是他们改变了他。这些人当中有男人,有女人,有白人,有黑人,苏菲,维拉热以及其他的那些人,他们都有一颗包容的心。所以为什么不写写这趟让他蜕变的传奇旅程呢?至少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不是凭空想象的。这是他自己的故事,是他的亲身经历。而且,这个故事还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有一个不错的结局。他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一个不折不扣的美妙结局。也确实是在穿越了很长一段黑暗之后,终于见到了万丈光芒。
阿贾认真地考虑著书名,他觉得大作家都是从书名开始写书的。“你觉得《困在宜家衣柜里的苦行僧》怎么样?”他大声地问自己。像是第一次开始创作时机舱里的那只小狗此刻还在他的身边,在见证他新书的创作。他想象那只小狗叫了三声,表示对他的鼓励。
这个书名很有概括性。很好地总结了他的经历。他是阿贾达沙特胡·拉瓦什·帕戴拉,是一个外向、开朗的男人,曾经是一名东方魔术师,现在则是一位西方作家。他以一种很奇特的方式开始了探索欧洲之旅,衣柜、行李箱、热气球、货船,还有行李传送带,他乘坐的交通工具五花八门,千奇百怪。
他想了一会儿。
终于想好了自己新作的开篇之句,“印度人阿贾达沙特胡来到法国说出的第一个词居然是瑞典词。”他看了一眼窗外,笑了,和那些伟大的人物在完成那些伟大的事业时露出的笑容如出一辙。他摸了摸肋骨外面缠着的绷带,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出了房车。
吉他声,人们的欢笑声,还有西班牙响板声直冲耳膜。有那么一瞬间,阿贾觉得自己似乎置身于意大利的时候做的那个可怕的梦境中。梦里他变成了一头牛,他的表兄变成了一个红红的西红柿,他们俩一起被穿在一根棍子上,放在火上烤,随着吉卜赛国王合唱团的音乐节拍,会有人把棍子转一转,好让他们受热更均匀,火候更到位。简直太可怕了!
他靠住房车的车门,不停地喘着粗气,那颗可怜的小心脏快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你干什么呢?”穿着绿色长裙的玛丽看起来像是一位印度公主。
阿贾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自己不是一头被烤熟的牛,离开车门站好,然后紧紧地拥着玛丽向五颜六色的人群走去。人群那边突然热闹起来。
“没什么,我刚才在写东西。突然有了一个不错的想法,我想赶紧把它写下来,省得忘了。”
“我们不写了,今天是个大日子,应该好好享受这种欢乐的氛围!”
说着,玛丽给了阿贾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拉着他的手,跳起了弗拉门戈。他们旁边,一个金发碧眼的茨冈姑娘,穿着粉红色的新娘礼服在长桌上欢乐地跳着,木质的鞋跟敲击着桌面,发出一阵阵欢快的砰砰声。
与此同时,一个大腹便便的胖男人放下了手中的吉他,站起身,朝阿贾走了过去,靠近阿贾的身边后,低声对他说道:“我们和好吧,阿贾达沙特胡·拉瓦什(法语谐音意为:把你那头牛拴住)。希望你别太介意我给你的那一刀。”
说着,他把手放到了阿贾的肋部。这次,古斯塔夫·帕鲁尔德手里没拎冰箱,不再那么具有攻击性了。
“别忘了咱们说好的,要不是你跟我保证给孩子们好好变戏法,即使我收了你那500欧元,也照样把你捅成筛子。我想你应该明白的。”
不远处,玛丽正一脸幸福,无忧无虑地看着他,阿贾只能勉强地咧嘴笑笑。他看了看孩子们的位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冲进了人群。
米兰达·杰西卡和汤姆·克鲁斯·耶稣喜结良缘4个月后,阿贾向玛丽求婚了。那天,阿贾和玛丽去了塞纳河上的一家船餐厅享用晚餐,这家船餐厅不仅有歌舞表演,有时候也会有一些魔术表演。当天晚上表演的魔术师是一位大师级的人物,这家船餐厅上贴满了他的照片。阿贾事先做足了功课,和这位魔术大师早就设计好了,所谓万事俱备,只等玛丽了。当天晚上,这位魔术大师的表演惊艳四座。求婚的戒指被包在一块儿印度丝绸手绢里,一只机械蝴蝶扇动着漂亮的黄蓝相间的翅膀,带着这个小小的丝绸包裹飞向玛丽,然后轻轻地落在了玛丽肩上。1845年魔术大师罗伯特·胡迪表演过一个类似的魔术,现在,这个魔术又来了个印度版本。
吃饭的时候,阿贾和玛丽就商量着要把他们的好消息告诉那些亲朋好友,当然,这其中绝对包括他们的那些新朋友。然后,玛丽发现了藏在小手绢里的那枚钻戒,一下子惊呆了。
斯兰格和阿贾的那四位最亲的表兄弟,亚力丹纳普,瓦什斯马蒂,里巴斯马蒂和帕克曼(按照他们在阿贾心中的重要程度排序),近期会来他们在蒙马特尔的公寓做客。说不定他们都会留在巴黎成为房产经纪人呢。埃菲尔铁塔(模型)总得有人卖吧。
阿贾的书在全球大卖,一时间,印度朋友声名鹊起。也多亏如此,维拉热才知道了阿贾的消息。他给这位萍水相逢却又患难与共的印度朋友写了长长的一封信,对他表示了自己的祝贺,然后又再次感谢了他当初的慷慨相助。他用这些钱,在村子里建了一所学校,除此之外,还帮助了好几个家庭脱贫,让他们不再挨饿。苍蝇还是很多,他对此没什么好办法。
现在,苏菲·猫索已经知道了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不再纠结于自己的新朋友连声再见都没和自己说,就拿着钱跑路了。他们冰释前嫌,而苏菲的经纪人埃尔维后来也成了阿贾的经纪人,他的手心依然是湿湿的,汗津津的。
阿贾也不再是一个单纯的作家。他喜欢去帮助他人,他享受帮助他人之后的那种满足和喜悦,爱上了那种飘飘然的感觉。他和玛丽用他的版税创立了一个协会,专门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宜家的设计师们有感于阿贾在去英国卡车上的经历,设计了一款别出心裁的内置卫生间和生存手册的衣柜。毫无疑问,这款衣柜在未来的几个月里将会在希腊和土耳其边境热卖。
而此时阿贾和玛丽正在谈论着当天的海难。有一艘非法运载偷渡客越境的船只在利比亚和意大利之间的海域遇难,上面有76名偷渡客。意大利派出了好几架直升机在这片海域上搜索失事的船只。救援人员不遗余力地在海面上搜寻,但是一无所获,没有找到失事船只。船上有个叫伊斯马埃尔的索马里少年,只有十七岁,当天早晨他满怀希望地登上了这艘船(前些时候,他在自己身边捡到了一张500欧元的钞票,于是觉得这是真主阿拉给自己的启示,他拿着钱买了这张船票)。
阿贾和玛丽享用烛光晚餐的时候,854名偷渡客正在试图非法越境,准备进入他们心目中的“美好国度”,碰碰运气。但是其中只有31个人偷渡成功,他们也经历了那种卡车稍一减速心就跳到嗓子眼儿的恐惧,还好,车没停。
这一天,辛普森警官没有在宜家衣柜里发现其他的偷渡者。也许是因为警局高层读了阿贾的小说,明白了阿贾的无辜,辛普森警官得到了晋升,被调去负责多佛尔海峡的入境稽查。从此以后,这位警官每天最大的事儿就是在警局门口喂喂鸽子,要是哪天奥运会把喂鸽子作为一项运动项目纳入比赛范围,那我们这位英国警官一定能去一展身手。
玛丽答应了阿贾的求婚。
阿贾单膝跪在玛丽面前,把一枚订婚戒指戴在了玛丽手指上,然后站起身,在周围人的欢笑和掌声中,紧紧地拥住玛丽,来了一个激情长吻。几天后,一位布雷迪廊街的印度裁缝给玛丽量了尺寸,准备做一件华丽的红色和金色相间的纱丽。送这位女裁缝回去的车已经备好了,是一辆半旧的红色賓士。也许是经历了不少的磕磕碰碰,车的表面已经有些凹凸不平了。车上挂着一套全新的宜家平底锅,从遥远的塞尔萨尔沙漠的沙丘上都能听到车上发出的“叮叮咚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