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八点,洛林在穿衣镜前试衣服。
她痛恨新年晚会。但每年她还是会出席。她和那些离了婚的朋友们达成约定,在这种能让孤独的人更孤独的夜晚,她们不会让任何一个朋友落单的。
她往头发上喷了些发胶。她朝着过道的方向瞥了瞥,想看看萨拉有没有出现。她为她担心。已经有五天时间了,她几乎没有走出过房间,身上则一直穿着黑色运动裤和绿色的旧T恤。她很想问问她,那天穿上高跟鞋,究竟是和谁碰头,可是一旦提及这个话题,萨拉立即就不睬她了。
洛林还记得她们一家三口迎接新年的情形。有一年他们一家三口去市中心的时报广场,一边打着寒战一边看巨大的彩球在午夜来临的那一刻坠落。萨拉那一年七岁,还能够坐在汤姆的肩头。她吃着从街边小贩那里买的蜂蜜核桃仁。萨拉和成百上千的人一起高呼:“三……二……一……新年快乐!”
那一晚,洛林很开心。她拍了很多照片。但是,回到车上后,汤姆擦拭着头发上的雪花,抱怨说:“以后,我们再也别来了吧。”
她走到萨拉的房门口,敲门。
她听到里面在放音乐。曲调舒缓,是一个女歌手在唱。
“宝贝?”
没有立刻回应。
“什么事?”门后传来冷冷的回答。
“就来跟你说声再见。”
“再见。”
“新年快乐。”
“好。”
“我不会很晚回来的。”
“再见。”
洛林听到外面有摁汽车喇叭的声音。她的朋友们到了。
“今天晚上有什么人跟你一起玩吗?”她也很痛恨自己问这样的问题。
“我不想出去玩,妈妈。”
“好吧,”她摇摇头。“明天我们一起吃早饭,好吗?”
沉默。
“萨拉?”
“不要太早。”
“不会太早的,”洛林回答。
又传来摁喇叭的声音。
“我会打电话给你的,乖女儿。”
她走下楼梯。到门口的时候,她叹了口气。她很庆幸今年没有轮到她开车。她真的非常需要喝上几杯。
萨拉已经喝上了。她从饭厅的橱柜里拿了一瓶伏特加。
她准备在今晚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是个好时机。妈妈出门。家里很安静。没有人会发现她。新年前夜是一年之中最孤独的夜晚,不是有这个说法吗?这让她心里感到些许安慰,因为世界上某个角落说不定有人和她一样悲惨。
他们不知道这是世界的末日吗?
世界的末日就要来临,因为你已不再爱我。
她已经找出了这个女歌手的名字,下载了这首歌,并在她的手机里来来回回地放了四天了。她几乎没有离开她的房间。没有洗澡。也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一天前,妈妈撞见她从卫生间出来,穿着黑色运动裤和绿色旧T恤的时候,妈妈问她:“宝贝,你怎么了?”萨拉撒了谎,说她忙着准备申请大学的事情,所以才会那么邋遢。
她就着瓶子,喝了一大口伏特加,感觉喉咙里火烧火燎一般。我死了之后,或许他们会询问伊森关于伏特加的事情,她想。他或许会承认几个星期前他还和他完全不感兴趣的女孩子一起喝酒来着。她知道自己绝对无法再面对他,也不能面对任何认识他的人,任何认识他们两个人的人,那就是全部所有的人了,不是吗?既无处可逃,也无处藏身。在班级里,就算永远低着头,她也没有办法躲开别人的目光。她知道事情会怎样发展。每个人都会议论她。在背后嘲笑她。那个帖子后面会有越来越多的评论。“真的吗?”“快逃,傻瓜!”“就知道她是个骚货。”上帝啊!如此这般地攻击她,他们会有多开心,他们会和伊森一样,嘲笑像她这样一个失败者还会妄图高攀上一个完全不属于她阵营的人。她感觉到自己一钱不值,空虚绝望。而且对于发生的这一切完全束手无策。
当希望都消失了之后,活在人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惩罚。
“结束这一切吧,”她低声对自己说。
她拿起伏特加瓶子和手机,踉踉跄跄向着车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