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时间,你知道什么?”
多尔抬起头。
那个老人又出现了。
在我们的日历上,六千年过去了。多尔张大嘴巴,难以置信。他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他的大脑已经忘却如何指挥嘴巴发声。
老人不声不响在洞里走来走去,怀着极大的兴趣观看洞壁上多尔刻画的图案。他看到了各种各样无奇不有的图案和符号——圆形,方形,椭圆形,盒状物,线条,云朵,眼睛,嘴唇——那是多尔回忆的生命中的每一刻。这是爱莉扔出石头的那一刻……这是我们一起走到大河去的时候……这是我们儿子出生的时刻……
最后一个符号,在洞壁的一个角落,是一滴眼泪的形状,多尔用它来代表垂死的爱莉躺在羊毛毯上的那一刻。
他的故事到此就结束了。
至少,对他而言是这样的。
老人弯下腰,伸出手。
他摸了摸那刻出来的眼泪,眼泪即刻变成了一滴真的眼泪,凝结在他的指间。
他走到钟乳石和石笋即将相会的地方,两者之间只剩下刀锋般狭小的距离了。他把那滴泪放在缝隙之间,看着泪水变成石头,将钟乳石和石笋连接起来。现在它们变成了一根完整的柱子。
天堂和人世相会。
就像他所保证过的那样。
多尔觉得自己像被一根绳子拉着,离地飞起。
所有那些他刻下的符号,也都从墙上飞了下来,如同飞鸟般在洞穴里打转,然后缩小衔接成一根细细的项链,环绕在钟乳石和石笋交汇之处。
随即,钟乳石和石笋晶化成一个平滑的、透明状物体——它们分别变成上下两个半球体——那是一个巨大的沙漏。
沙漏里盛着白色的沙子,多尔从没有见过如此洁白、细腻、柔滑如水的沙子。它们从上半个玻璃球慢慢漏向下半个玻璃球,但上下两个半球里的沙子数量都没有明显的增加或者减少。
“这里存着宇宙间所有的时间,”老人说。“你试图控制时间。为了你的救赎,你的愿望现在实现了。”
他用他的权杖敲了敲玻璃半球,玻璃半球的两侧出现了金色的顶盖和底座,中间出现了连接顶盖和底座的扭花柱子。然后整个沙漏缩小,并落到了多尔的臂弯里。
现在,他手中握着时间。
老人说:“走吧。你该回到人世去了。你的旅程还没有完成。”
多尔茫然地瞪着眼。
他的肩膀塌下去。如果放在从前,这话可能会让他激动得跳起来。但现在,他的心已经空了。这个愿望已经和他无关。爱莉已经不在人世,永远地不在了。她已经成为洞穴壁上那一滴泪珠。他的人生——或是那个沙漏——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的胸腔里终于发出声音,一个微弱的声音。
“太晚了。”
老人摇摇头。“永远都不存在太早或者太晚的问题,该发生的时候就发生了。”
他微笑着继续说:“这都是安排好了的,多尔。”
多尔眨了一下眼睛。老人过去从来没有叫过他的名字。
“回到人世间。去看看人类是怎样计算他们的时间的。”
“为什么?”
“因为这一切都是因你而开始的。你是人类的时间之父。但是,有些事情你还没有弄明白。”
多尔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胡子已经长到了他的腰际。他肯定比世上任何人都活得长。为什么他的生命可以延续这么长的时间?
“你测量出了分钟,”老人说,“但你们人类有没有合理地使用时间呢?是我行我素,还是珍惜感怀?有没有因此而更好地利用时间,提升自我呢?”
多尔垂下眼睛。他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那我该怎么做呢?”他问。
“到人世去找两个人,一个害怕时间不够,一个厌倦时间流逝。把你所学到的东西教给他们。”
“那我该怎么找到他们?”
老人指着那个声音池。“听听他们的抱怨。”
多尔看着池水。上百万个声音从那里冒出来。
“两个人能带来什么改变呢?”
老人说,“你也就是一个人,但你改变了整个世界。”
他捡起多尔用来刻字的那块石头,轻轻一捏,石头化为尘齑。
“掌握你最终命运的只有上帝。”
“上帝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多尔说。
老人摇了摇头。“你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在这里。”
他摸了一下多尔的脸。多尔觉得好像有一个新的灵魂进入了他的身体,就像杯子里注入了水。老人从眼前渐渐消失。
“永远记住:这就是上帝安排人类只能享有有限时日的原因。”
“那原因是什么?”
“完成你的旅程,你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