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河岸后,贝克和缇堪尼爬了两个小时。他们偶尔会说话,但大多数时候会保持沉默。他们需要保留力气来爬山。贝克一直关切地留意着缇堪尼。贝克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爬山时,腿上每一条肌肉是怎样叫苦连天的。现在,缇堪尼多半也是如此吧。贝克用行动来告诉缇堪尼正确的爬山方式:一步一步走,保持稳定的节奏,不要停。每走一小时,他们会休息5分钟——这能让双腿在麻木之前得到充分的休息。人需要有强大的内心,才能在休息片刻后继续上路。
“战胜你身体的疼痛。”贝克鼓励缇堪尼,“你会发现自己还可以再迈出一步,然后还能再迈出一步。很快,你的身体就会适应这种节奏了。”
就这样,他们一步一步缓慢地在山上走着。足以造成冻疮的冷风在他们身后呼啸着,身上的背包稍稍可以帮助他们抵御一些风寒。但贝克记起之前学过的一组数字:每爬高100米,温度就会低0.6摄氏度。这也就是说,在到达山顶之前,温度就已经在0摄氏度以下了——这也就是山顶上永远都覆盖着冰雪的原因。
这组数字同样意味着一个好消息:在下山时,他们每走100米,温度就会上升0.6摄氏度。
贝克考虑是否要制造噪声来吓走熊,但随着树越来越少,这样做并不是很必要。他不相信在荒原上有如此丰富资源的前提下,会有熊愿意在这里闲逛。和人类相比,动物有一大优点:它们会找到一个好地方,然后留在那里。
在走了一阵后,贝克觉得到了安营扎寨的时间了。
“到这里就可以了。”贝克说。不断攀升的山势在这儿陷进去一块,形成了一块小小的平地。这里也是整座山脉树带的边界。往上走,薄薄的土壤下只有岩石。再往上走,就只有冰雪了。
为了庆祝一下,贝克解下了他的帆布背包,任由它落在身后的地上。缇堪尼也学着贝克让背包落在地上。“谢谢!”缇堪尼真诚地说道,他走了几步来放松自己酸痛的双腿,“我从来没有走过这么——哦!”
缇堪尼回头看着他们走过的路。贝克站在他的身旁,和他一起自豪地望着整个阿拉斯加。
贝克觉得他们在渡河后至少又爬了1000米。山下,树林和冻原交织,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和灰色的天空融为一体。或许飞机在飞行时,比他们现在的位置还要高,但在机舱里你会感觉自己是与世隔绝的。现在,站在山上,两个人都觉得自己仿佛成为整个景色的一部分。
“我们今天真的走了这么远?”缇堪尼吃惊地说,“我们真的做到了?”
“是的。”贝克说,“我们做到了。”
贝克没有缇堪尼那么激动。如果是平时,他会十分愿意欣赏这景色。但在下方的某个地方,阿尔伯伯还待在临时庇护所里,他的伤势还是那么严重。所以,当缇堪尼感叹山下冻原的美丽时,贝克想到的是他们已经走了三分之一的路。接下来他们还有三分之二的路要走。
他拍了拍缇堪尼的肩:“来吧,趁着还有阳光,我们要搭建帐篷。”
贝克环顾四周,思考着。他最想搭建的是A字形的帐篷。在哥伦比亚的时候,他就为自己和双胞胎搭建了那样的帐篷。A字形帐篷不但坚固,而且能防御风吹雨淋。但这样的帐篷需要结实的树枝,而他手中只有一把猎刀,没有锯子。
“我们来制作一个斜篷吧。就在这里。”贝克决定了。
贝克站在一棵齐肩高的松树和一块差不多高的巨石中间。在差不多同样的高度,松树上有一个分杈。“我们需要寻找一根坚固笔直的树枝。”他拍了拍松树,又拍了拍巨石,“我们把树枝搁在这棵树和这块巨石之间,然后把其他树枝和其他东西斜放在上面,这会形成一个能够挡风的帐篷让我们休息。”
“但还有一侧没有挡住啊。”缇堪尼指出。
“是的,我们可以在那一侧生火。相信我,我们会睡得很舒服,像毯子里的虫子一样。”
“如果我在毯子里找到虫子,”缇堪尼嘟囔着说,“我会掐死它。”
他们很快就在不远处找到了一根符合要求的树枝。这根树枝太粗了,用猎刀砍不断,贝克和缇堪尼爬了上去,依靠重量把树枝压弯、断裂,然后用猎刀砍断了最后藕断丝连的部位。他们把这根树枝横在了松树和巨石中间,然后去寻找其他树枝来倚放在这根树枝上。
“明天我们要怎么办?”缇堪尼一边找树枝一边问,他向上竖起大拇指,指了指更高的地方,“那上面可没有树。”
“我们不会在雪地里过夜,”贝克向他承诺,“我保证。明天这个时候我们应该爬过了顶峰,下到了山那边有树的地方。我们可以再搭建一个这样的帐篷。现在,我们需要树叶——大量的树叶。如果我们想用树叶挡风,那么这些树叶必须至少有10厘米厚。”
“好。”缇堪尼说,“我记得我在那边看见一些树枝……”
缇堪尼走到了几棵树后,暂时走出了贝克的视野。贝克决定收集树枝来生火。这里有大量干枯的细树枝,可以用来引火,他只要一弯腰就能随手抓起一大把。
“贝克!贝克!”
贝克跳了起来,缇堪尼突然从树后跑出来,两个人几乎撞到了一起。
“贝克!”缇堪尼抓住了贝克的胳膊,使劲往自己身边拉,“那边有熊。我想我看到了熊,一只棕色的……熊!”
贝克的心沉了下去。熊?他本以为熊不会在这种地方出没。一只好奇的熊可以轻而易举地毁掉他们的帐篷。如果有熊在四周徘徊,那么他们就不能同时睡觉,总得有一个人放哨。但为了明天的路程,他们都需要好好休息。
“棕色?”贝克轻轻挣脱了缇堪尼的手,“不是黑色?”
“嗯……”缇堪尼咽了口唾沫,他脸色苍白,在不断流汗,“是的,我觉得是棕色。我……啊……”
这是个好消息,贝克想。至少他们可以尝试吓跑棕熊。如果是黑熊……它早就已经开始进攻了。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先吓它一跳,在它缓过神来追赶他们之前跑掉。他们必须跑到冰雪地里去,那这一晚就会过得非常难受。
“好。”贝克说,“拿起你的背包,准备挥舞它吧。”
“什么?”缇堪尼觉得贝克简直疯了,“我们要主动去找熊?”
“说不定我们能赶走它。我们不能让熊在这附近逛荡。这座山这么大,它去哪儿都行,但我们只能留在这里。”贝克一手紧握刀把,一手紧握木棍,“让我们喊叫吧。”
“我,我该喊什么?”
“什么都行!唱歌也行!”
他们两个一边往树林走,一边尽可能地发出各种噪声。贝克一边用猎刀击打木棍,一边高喊着他能记起的所有童谣。缇堪尼用走调的歌声唱着《美丽的亚美利加》。
“它当时就在这里。”几分钟后,缇堪尼说,“就在这些岩石旁边……”
贝克慢慢走了过去,他仔细观察着地面……
贝克忽然大笑起来,就像忽然而至的喷嚏一样,他简直不能抑制地想要笑,但他并不想让缇堪尼觉得自己是在嘲笑他。于是,他还是一边凝视着地面,一边努力忍住不笑,但他的肩膀开始颤动。
“发生了什么?”缇堪尼用颤抖的声音问,“到底……是什么?”笑声是可以传染的。缇堪尼很快就意识到,如果贝克只是站在那里笑,那么这里肯定没有危险。
“看这里。”贝克还在颤抖着。他蹲了下来,用木棍戳了戳地面。地面上有一小坨粪便,还有一小串远去的脚印。脚印有猫爪大小,每一个脚印都一分为二。
贝克看着脚印前进的方向,然后用手指了指。一对小眼睛正在10米外的灌木丛里盯着他们。这只动物的个头和狗差不多,它的皮毛是棕色的,上面还夹杂着白色斑点。它很快转过身飞奔而去。
“那是一只鹿。”贝克道,他依然想笑,“没有什么比鹿更无害的了。”
“一只鹿!”缇堪尼大叫道,“我居然被一只鹿吓到了!”
“那可不一定。”贝克用木棍拨了拨粪便,“它可能被你吓得更害怕。”
缇堪尼看了看粪便,然后又看了看贝克。他也忍不住想笑了。然后,两个男孩一起开怀大笑,笑得弯了腰。
最后,带着笑意,他们回到了帐篷那儿,把帐篷完成了。松针浓密的细枝挂在了横着的树枝和地面之间,为帐篷提供了一道挡风的屏障。
“该吃晚餐了!”贝克说,“开胃菜是浆果,主菜是浆果和蘑菇,甜点是浆果。现在让我们看看手里都有些什么吃的……”
在他们赶路的途中,他们收集了不少食物,并把食物分成了两类,一类是安全的,一类不确定是否安全。安全的食物被放在他们左边口袋里,不确定是否安全的食物被放在两人右边口袋里。现在他们把口袋里的食物拿了出来,堆成了两堆。
“好的。”贝克一边说,一边和缇堪尼翻找那一小堆不知道是否安全的食物,他拨开了浆果上的叶子,“让我们看看哪些是能吃的。”
“如果我们吃了不安全的食物怎么办?”缇堪尼问。
“我们可能会腹痛、呕吐和腹泻,甚至可能死亡。”贝克漫不经心地说道,就像空中乘务员在例行公事地介绍飞机安全须知。
“好吧,你还是说说怎么甄别这些食物吧。”缇堪尼认真地说道。
“嗯,白色和黄色的浆果肯定是不安全的——不要吃它们,直接扔掉。”贝克一边说一边扔掉了几个浆果,“叶子很亮的植物,也要扔掉……”
这一小堆食物很快变少了。
“然后,闻闻剩下的这些。如果闻起来很苦或者像杏仁……”
“也要扔掉!”缇堪尼高兴地说道,他学得很快。他拿起一片叶子,仔细地闻了闻它。
很快,食物变得更少了。
贝克看了看剩下的食物。理论上来说,判断这些食物的安全性至少要观察24小时。但是,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贝克决定这顿饭只吃他认为最安全的食物。他拣出几种不同的植物。
“把它们揉碎。”贝克向缇堪尼演示,“把这些汁液揉在你的手腕内侧柔软的地方。我来负责这些植物,你负责其他的。不要把汁液揉在同一个地方。你需要等5分钟后再观察结果。如果你的皮肤过敏或红肿,那么这些植物就是不安全的。”
“在这5分钟内,我们该做些什么?”
贝克笑了,他把一些安全的食物递给缇堪尼。“先吃这些!”
食物并不美味,但至少他们的肚子被填饱了。那些被测试的植物也没有让他们的皮肤出现什么异样。
“一般来说,蓝色和黑色的浆果都是安全的。”贝克说。
“红色的一定要慎重对待。如果你吃完后感到不适,”贝克补充说,“立刻从火堆中拿出一些木炭吞下去,这会让你立刻把它呕吐出来。”
“啊,我太喜欢野外生存了……”缇堪尼嘟囔着说。
现在,他们大概知道附近什么植物是安全的,什么是有毒的了。他们用天黑前最后半小时的时间搜集了更多食物——这些食物足够第二天让他们翻过山顶,到达山那边有树木的地方。
最后,终于可以睡觉了。他们背靠背靠在一起取暖。脑袋枕在背包上,用帽子盖住了眼睛。从缇堪尼的呼吸声来判断,他几乎一躺下就睡着了。就如贝克之前承诺的那样,帐篷还算舒服。风一直在树枝背面吹着,但吹不进帐篷。帐篷内的空气一直温暖安静,火堆持续提供热量,贝克静静聆听着柴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这时,他开始思念独自躺在庇护所里的阿尔伯伯。那个地方不比这儿大多少。他那里的火还在燃烧吗?他是否还有力气?他是否还活着?
突然,贝克坐了起来。他看到了黑夜中的一双眼睛。他心跳开始加速。
眼睛消失了,但贝克坚信自己看到了……
那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绿光。那应该是狗的眼睛。不,是狼的。
这里有狼?贝克刚才困得迷迷糊糊,说不定他在做梦……
贝克小心翼翼地躺下来,进入了沉思。现在上路不是个好选择——如果附近有狼,它们还是会跟上来。刚才只有一双眼睛,但狼总是成群捕猎,应该有一群狼才对。
或者是另一种动物?也许是狼獾?那双眼睛究竟是什么颜色?贝克也说不清楚。
狼很少攻击人类……
所有动物都怕火……
而且……
贝克思考着各种可能性,不知不觉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