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站在河边,有些沮丧地看着什么。
从山上流下的河水清澈见底,可以看到河床上的石头和沙砾。水流看上去速度并不快。实际上,整条河看上去都很美丽。水珠溅起来,像水晶一样在阳光下闪烁。
河大概只有50米宽。但在贝克看来,这个距离和50公里没什么区别。一根树枝漂过来,在水中缓慢翻了个身,但一瞬间就漂走了,像自行车运动员的速度一般。
贝克握紧了双拳,在头上打了一下。“原来如此。”
他们走得很快。一路走来,他们没有碰到熊,连狼的影子也消失了。贝克在荒原上走得又快又稳,不时看一眼缇堪尼,确保他能跟得上自己。如果缇堪尼觉得他走得太快了,他会略微放慢速度。毕竟,是他受了重伤的伯伯躺在巨石旁等待救援。但当缇堪尼熟悉了走路的节奏后,他完全跟得上自己的步伐。
但现在,他们遇到大麻烦了,贝克懊恼地看着河流,咬了咬嘴唇,然后踢了下身边的石头。
缇堪尼望着贝克:“你早就知道这里有一条河,对吧?”
“是的,我知道。”贝克沉着脸,“地图上和GPS上都出现了这条河。”
“那现在有什么问题?”
“地图和GPS都没有显示这条河有多么宽。我本以为是条小溪。如果现在不是春天的话,这条河肯定没这么宽。”
从山脉融化的雪水让河水变得异常汹涌。在冬天时,这里的河水是冻住的。在夏天,这里不过是条安静的小溪。但此时此刻,它恰恰处于全年最宽阔的时候。
渡过这条河比贝克之前预想的要困难得多。这并不是一条汹涌湍急的河,也没有泛起白色的水花,但是,这条河太宽了。河水表面平静,但是令人捉摸不定,转眼间就能把那些粗心大意的过河人吞噬。
“那——”缇堪尼抬了抬眉毛,“我们现在要顺着河走吗?”
“我倒是希望如此。”贝克使劲盯着河水,“如果我们迷路了,沿着河走是最好的选择,河水会把我们带到一个有人烟的地方,找到城镇和居民。”
“但——”缇堪尼说,“我们没有迷路。”
“对。”贝克说,“我们知道自己在哪里。”他拿出了GPS,把手伸入自己的内裤。
缇堪尼诧异地看着贝克。“把手伸到内裤里有什么用?”他问。
贝克笑了,他给缇堪尼看他手中的电池。“电池必须保暖。”贝克解释说,“你要知道,天气越冷,电量流失得越快。”他把电池装进GPS中,开启电源,盯着屏幕:“这条河一直绕着山脚,流很长一段才会入海。如果我们沿着河走,那会花太多的时间,还不如直接回到阿尔伯伯身边等待救援。”
“那我们……要怎么办?蹚水过去?”缇堪尼问道。
“太对了。”贝克又把电池拆了出来,他走到河边,叉着腰,慢慢地沿着河边走来走去,他在寻找最佳的地点,“我们蹚水过去。”
缇堪尼大叫:“我是开玩笑的。”
“不幸的是,我是认真的。”
贝克觉得,如果河水没有这么急,他是可以制作一条木筏的。但现在的情况,就算木筏做了出来,也只会被水冲走。蹚水是唯一的选择。当然,贝克知道这并不简单,他们不能卷起裤腿就下水,那是不可能的。
“那么——”缇堪尼看着走来走去的贝克,“你在做什么?”
“寻找下水的地点。”
虽然没有说出来,但贝克知道他们必须动作迅速。冰冷的河水会带走人的热量,而且河底可能还有别的危险……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必须寻找一个最佳地点。
但贝克很快发现,河边每一个地点的优势和劣势都同样明显,而且相互抵消。贝克可以选择河流最窄的地点,但那里河水也最猛烈,水声如雷鸣。如果贝克选择两岸距离较宽的地点,河水虽然会缓慢一些,但他们需要花更多时间去渡河。贝克也不想往上游或下游走得太远,因为这会让他们绕路。
最后,贝克在一块岩石上坐下,开始解鞋带。“我们就从这里过去。我先下水,确保从这儿过去是安全的。”
“好。”缇堪尼不情愿地说,“如果你被水冲走,我就下水救你,不然你就漂去大海,成了海豹的食物了。”
贝克耸了耸肩,笑着说:“或者你可以从另一条路走?”
贝克脱下了所有不必要的衣物,并把它们放入背包中。他让缇堪尼也脱下了衣服,虽然只穿一件衣服非常冷。现在,他们身上只有衬衫和裤子,这无法让他们保持温暖和全身干燥,但起码不会让河水把他们冲到礁石上。贝克光着脚穿上了鞋子,然后系上了鞋带。他可不想在河中崴脚或被石头划伤脚。
“相信我。”贝克系好鞋带后,微笑看着缇堪尼苦恼的脸,“过河后再穿上干燥的袜子,会是你这辈子最美妙的时刻。”
他们把背包放在防水大衣中,然后,用自制的绳索捆住了袖口。接着,贝克教缇堪尼如何把背包高高地背起来,背在颈部后面而不是通常的腰部。最后,贝克也调整了自己背包的位置。
“好了,万事俱备。”贝克勉强笑了一下,他想让缇堪尼放松。然后,他转过身去,走入了水中。
第一步踏下去,贝克只觉得有点凉。之后,他感到一股冷水流入了鞋中。不到1秒钟,鞋里就灌满了冰冷的河水。贝克颤抖了一下,但他继续前进。很快,水就淹没了鞋子,往膝盖上升。
那种冰冷,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同时咬着他的骨头。一般来说,融化的雪水比寒冰温度要高,但贝克还是觉得河水十分冰凉。河水的阻力仿佛一条看不见的绳子,缠绕在贝克的脚踝上,要从下面拉他一个跟头,他让自己侧着身子,这样受到的河水阻力会变小。同时,他留意着水面,以免被漂来的东西,比如浮木击中。河水从贝克的右侧向左侧流着,在他右边激起的水花足足有他腰部那么高。冰冷的河水仿佛冻结了他的肺,他感到自己快无法呼吸了。
“你太棒了!”缇堪尼大喊。
“谢……谢……”贝克的声音很沙哑,他没有回头看缇堪尼,“我感觉好极了。”
在哥伦比亚时,贝克和双胞胎也曾需要渡河。当时,他们用雨林中的藤蔓作为安全绳,以免过河的人被河水冲走。但阿拉斯加没有藤蔓,他们自制的绳索也不够长。如果河水把他冲走了,他只能听天由命。
每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贝克可以感到脚下被水冲得溜圆的石头。贝克知道,他有两条腿和一根木棍三个支点,来维持自己的平衡。在每移动一个支点前,贝克都要确保另两个支点十分稳固。每次移动他已经麻木的脚时,他会先确保自己踩在稳固的河底上,然后再移动自己的重心。
贝克知道,自己只有10分钟的时间。在那之后,他就会因为失去热量过快而出现低体温的症状。现在,他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在提醒他,应该马上回头上岸,回到缇堪尼身边。但这样做毫无意义,他还是待在了原地,还付出了寒冷和湿透的代价。不能白白损失了这些热量,却什么也没完成。
所以,10分钟时间,过河……
凉气已经开始沁入贝克的身体,沁入他的髋骨,他的胃部,他的肋骨。呼吸也变成了一件痛苦的事情。贝克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呼吸每一口气。他在河里走得越深,身体被河水淹没得也越多。
现在,河水已经到了他的腋下。他举起了胳膊,头后仰,以免河水淹到他的下巴。他感到颈后的背包浮了起来,他希望防水大衣能够确保背包的干燥。
很快,寒冷的感觉没有了,除了深入骨髓的刺痛感,贝克感到全身都麻木了。他的感觉钝化得太厉害,以至于又走了几步才意识到——河面正在下降!
贝克看了看四周。是的,每走一步,河面就下降一点,现在已经离胸部很远了,这说明他已经走过了一半路程。贝克如释重负,他知道自己就要成功了。
就在此时,脚下的一块石头突然转动了,贝克没有站稳,一下子被河水冲走了。河水淹没了他的头顶,他被冰冷的激流卷向下游。
贝克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他立即把木棍使劲插入河床里,为他争取了一线生机。他重新找回了平衡,再次站了起来,他的头也露出水面,努力后仰。水流不断冲刷着他的面孔,他努力喘息着。
“贝克!贝克!”
缇堪尼沿着河岸追着被冲走的贝克。在几秒钟之内,贝克已经被河水冲走了很远。
“我还好!”贝克喘着粗气大喊。湿透了,但还好。他把眼前的头发撩起来,转头望向缇堪尼。他想知道自己还要走多远。实际上,河水也帮了他一点忙,他现在离对岸更近了。他感到寒冷从每一个毛孔钻进来,但他更担心自己的背包。如果里面的东西都湿透了,那么接下来的路程无疑要变得艰难许多。
突如其来的事件让他分泌了更多肾上腺素,这给了他继续走下去的力量。2分钟后,河水只能淹没他的膝盖了。接着很快就到了河滩。最后,他终于上了岸。
他很想直接躺在地上,好好休息,但他知道这只会让身体冻僵,他必须不断运动。他不停地甩动着双臂,希望血液能快速回到双手,让他快点暖和起来。
“好了!”贝克一边跳上跳下,一边对缇堪尼大喊,“该你了!你要小心……”他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下游约20米处仿佛有驻波。河流好像在那儿抬高了一些,河水也比其他地方平静。借着阳光,贝克可以清楚地看到这一点。他之前没注意到,是因为从对岸看过来,这里和其他地方都是一样的。
“缇堪尼,来这里!”贝克喊道。如果那里的确是驻波,河床上肯定有东西阻碍了河水的前进。那里的河床可能微微凸起,意味着那儿的河水都比较浅……
“从那里,”贝克指着那段河流,“用木棍支撑自己,每一步都要小心……”
不到10分钟,缇堪尼也安全过了河。河水和寒冷同样让他很难受,但他一次也没有滑倒。在他迈步过河的时候,贝克已经换上了干燥的衣服——他很走运,背包中几乎没有沾上水。在缇堪尼穿上干燥袜子时,贝克已经找到了一些树枝和更多的苔藓,生起了火。
“正如你所说……”缇堪尼闭着眼睛,点头说,“这是最美妙的体验。”
贝克笑了。
这里不是他们今天的驻足地,但贝克知道自己和缇堪尼现在最需要的是取暖。天还很亮——在极北之地,晚上11点之后才会天黑。他们可以在这里休息几个小时,然后再开始登山。
贝克抬头看了看上方若隐若现的山脉。
缇堪尼顺着贝克的目光望了过去。“之后就要爬山了,对吧?”
贝克点了点头。渡河之前的那段路程,他们一直在平地上走。过了河后,路就开始有斜度了。可以说,河流的对岸就是山脚下。
走出树林后,贝克就再也没有看见那匹狼。现在,狼应该在河的另一边。但从现在开始,他们要面临更多的威胁——大风、冰雪、酷寒,甚至地心引力。在一个又寒冷又没有食物的地方,一个人很容易就死掉了,甚至死前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要开始爬山了!”他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