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30多公里。”彼得的话让贝克从睡眠中醒了过来。
沙滩正在慢慢地离他们远去。贝克一直想努力地睁开眼,但全世界都仿佛在和他作对——引擎柔和的跳动声,船身的摇摆,以及最重要的一点,他知道他们已经安全了。贝克再也不需要睁大自己的眼睛,努力发现有毒的昆虫或可供饮用的水源了。贝克不用为下一次吃什么而绞尽脑汁,也不用担心他们晚上要在哪里休息而思考许久……贝克的身体已经告诉他高度紧张了三天的大脑,现在可以休息会儿了,谢谢。
贝克花了片刻,才意识到彼得说的话。
“30多公里怎么了?”
“还有30多公里的沙滩。他们说的应该是这个意思。”彼得坐在贝克的身边。他们坐在船身屋顶留下的阴影中。彼得把伤腿伸了出来。他朝船上的三名船员点了点头。这些笑容满面的马来男人都戴着灯罩一样的帽子来遮阳。一个男人坐在了船舵附近,另外两个人则坐在船头修补着渔网。他们灵巧的双手仿佛能在杂乱的渔网中找出规律。
“船员在用葡萄牙语交谈。这种语言和西班牙语有些相似,而我会说西班牙语,所以我们能够略微沟通一点儿。我想他们刚才在说,还有30多公里的沙滩。”
贝克轻轻地自言自语般地吹了声口哨。这片海岸的旁边一直是沼泽和海之间一道细细的沙滩。有时沼泽一直延伸入海,这意味着如果贝克和彼得是走到这里的,那么他们势必还要再次穿越沼泽。
“即使是走到这里,我们也肯定能够穿过沼泽。”贝克静静地说,他看了一眼彼得,“就算我背着你,我们也过得去。”
“我知道。”彼得同意他的说法,“但难道你不为我们不用再次面临沼泽而感到高兴吗?”
“我记得爸爸曾告诉我,一定不要停下脚步。爸爸常说‘坚持就是胜利’。这听起来很老套,但一想到这句话,我就会想到爸爸的样子和他的微笑。而且,这句话虽然是老生常谈,但它是对的,彼得。”
彼得拍了拍贝克的肩膀。在这样的时刻,彼得才会意识到,贝克还是很想念自己的父亲。
“你知道,彼得,我觉得在我最艰难的时刻,我的爸爸妈妈都会来到我身边。”
彼得用温柔的语气说:“他们其实一直都在你身边,但在其他时候,你都在关注生活中的其他事情。生活就应该是这样。你的爸爸妈妈从未离开你,他们永远都为你自豪,包括现在。”
“谢谢你,彼得。”贝克答道,“我们就是要一步步走下去,对吧?”
彼得做了个鬼脸。“我恐怕做不到——但这是因为,你也知道,我有一只脚现在变成了针线包,上面扎满了针。”
渔民都对海胆很熟悉。这是他们工作的一部分。他们已经清理和包扎了彼得的伤口——彼得很高兴他们的处理方法不包括在伤口上尿尿。渔民甚至还从伤口上拔下了一两根刺。彼得觉得他的脚上还留着好几百根刺,这虽然太过夸张,但恐怕最近一段时间他真的不能走路了。
贝克笑了。“你能的。”他说。
“我可以爬。”
“不,你可以走路的,彼得。我了解你。”贝克笑了。他一直很欣赏彼得的毅力。
和彼得一样,船一直前进着。三个小时后,他们回到了港口。
“港口”是海边的一个小城镇。那里没有海港,只有二十艘左右的船停靠在沙滩旁。沙滩上铺着等待被晒干的黑色渔网。到处都是鱼的腥味。
贝克和一名渔民把手搭在一起,把彼得抬到了正在等待他们的当地警察局局长面前。渔民已经用无线电把情况向局长进行了汇报。局长会说英语。
“彼得·格雷和贝克·格兰杰?你们跟我来。”
局长把他们带到了当地警局。警局位于沙滩旁的树下,是一个用木材和竹子搭建的房子。警局的窗户上没有玻璃——想要挡风的话,直接把百叶窗放下即可。透过警局宽阔的走廊,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沙滩美景。局长拿着饮料,听着无线电,然后看着屋外的动静。贝克觉得这里的犯罪率应该很低。这是一间在台风和海啸地带很常见的房子。如果在这里用砖头搭建房子,那么不但成本更高,而且出现台风和海啸时,塌陷的房屋还会砸到人。相比之下,木屋在倒塌后很快就可以重建起来。
局长让两个男孩坐在了走廊上,并命令自己的下属为他们拿来了饮料。
“你们被全境通告了!他们找到了吉普车,整辆车都烧坏了,整个地区也都烧起来了——你们走掉是对的。但那里没有被烧死的男孩的尸体。所有人都说,说不定他们被老虎吃掉了?但——”局长朝彼得点了点头,“他的爸爸说,不,不,贝克·格兰杰会带他们安全回来的!”局长开心地笑了,“然后贝克·格兰杰到了这里!贝克·格兰杰果然了不起!”
“彼得也很了不起。”贝克答道。
“我能和我的爸爸妈妈通话吗?”彼得很着急,“你这里有电话吗?”
“当然有电话。这里很现代。”局长努力站了起来,“我去拿电话。你们有很多事要说!雨林很危险。老虎,毒蛇,鳄鱼……”
“伐木者……”贝克严肃地补充道。局长友善的面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伐木者?这里没人伐木!这里是国家公园。”
“他们在伐木。”贝克坚持说,“我们看到他们了。”
彼得拍了拍自己的背包。“我们还拍了照。”
局长若有所思地咬了咬嘴唇,然后走进了屋子。等他走出来后,他手中多了一部电话和一部手提电脑。
“我跟你说了。”局长在看到男孩惊奇的表情后笑了,“这里很现代。”
手提电脑旁边有一个读卡器。局长把彼得照相机的存储卡放了进去,把照片下载到电脑上,然后把照片发送到了地区总部。整个过程只花了几分钟。
彼得也抓紧时间给爸爸妈妈打了个电话。接到电话后,彼得的父母既放心又高兴,虽然彼得的母亲又因为激动而泪流满面,足足过了几分钟后才能够和他对话。之后,彼得的父母又想和贝克通话,但贝克早已经找地方洗澡去了。
“这会留下伤疤。”
在贝克洗完澡干净地回到警局时,医生已经来了。医生用细长柔软的手指检查了贝克胳膊上的伤口。医生的英语比警局局长更流利。
“在伤口出现时,就应该把它缝上。”医生说,“现在太晚了。你一定是把伤口保持得很干净。”
“谢谢。”
医生用医用包扎带把贝克的伤口重新包扎,然后把注意力转向了彼得。“年轻人,你的脚怎么样了?”
彼得把自己紧紧贴在了椅背上,然后伸出脚让医生检查。
“对了,好漂亮的裙子。”彼得对贝克说。局长的妻子拿走了贝克的衣服——贝克不知道她是去洗衣服了,还是决定烧掉这些在雨林中穿了三天的衣服。她把自己的T恤和纱笼借给了贝克。挂在贝克腰间的纱笼看上去很像一条筒裙。纱笼上印着鲜红的格子。
“她也为你准备了一条。”贝克坐下后说,“你的脚还痛吗?”
“还痛。”
“我可以给你点东西止痛。”医生说,“但这些刺都很深。它们不会自行被身体吸收的。”
“需要手术才能把它们拿出来吗?”彼得看上去很不想做手术。
“手术?不,不需要。我们有其他办法。”医生站了起来,走到放着自己袋子的桌子旁。
贝克笑了,彼得则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哦,不!那是什么?别告诉我又要尿尿……”
“比尿尿要激烈一些。”贝克看上去很严肃,“传统拔刺的方法是拿出一块木头……”
“要木头干什么……”
“要木头打击脚。非常用力地击打脚。这会让刺都断掉。这样身体可以更快地吸收它们。”
“什么?”彼得的脸色变得苍白,“你在开玩笑吧?”
医生在摆弄袋子里的什么东西。他没有回头。“你的朋友说得很对。这种传统方法很有效,也是唯一能够把刺拿出来的办法……”
彼得呻吟了一声。他躺了下去。“这次探险正在变得越来越糟。”
“至少是在现代医学出现之前。”医生回过了头,他手中拿着一个微小的针头,“现在,你只要打一针,里面的刺就会很快消失了。打针有点痛,但总比被木头打好。”
彼得瞪了贝克一眼。贝克脸上严肃的表情已经被开心的笑容所取代。接着,彼得也笑了。然后,他和贝克及医生一起开怀大笑。
“你知道,这是我第一次不用再靠你来解决问题了,简直太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