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城市里,绝大多数人继续过着正常的日子,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然而年轻男性却开始发病,变得骨瘦如柴,然后孤寂地死去。
会以这种方式死掉的,都是男同性恋者。
他们也很可能是双性恋者,总之,他们不是异性恋者就是了。
这就是专门针对同性恋者的瘟疫,一旦世间人伦常理大乱、充满通奸淫邪,大自然就会以这种方式拨乱反正。甚至有传言说,女性不会染上这种病。
唯一可以告慰的是,这位躺在棺木里的年轻人,他永远不会发病,永远不会消瘦,变成人见人厌、病态又恶心的皮包骨,永远不会成为众矢之的,更不会沦为千夫所指的对象。
当生命最美好的一页即将展开,在他面前但见大好前程,无数美好的承诺与憧憬,他却选择一了百了。
外头是生机盎然的夏日,他却选择从人生的舞台谢幕,下台一鞠躬。
这么描述好像太诗情画意了。真相是他在小丘街的公寓里,用一条延长线套牢天花板吊灯的挂钩,将自己吊死。不过一小时前,他才从南区医院获知自己的检测结果呈阳性反应,经证实已感染人人闻之色变的艾滋病。
他还能有什么选择?
他铁定会被彻底羞辱一顿,然后是永无止境的苦难,最后不免一死。他很可能染患了这种恶疾,而这一切是不被允许的!
这是不可能的!
他并不孤单。
很多人都这样说:我走了,我不玩了!
知道检测结果后,他当机立断做了决定。
目的在于逃避即将扑面而来的耻辱,将属于自己的一切埋入过往云烟。
他用谎言在自己周围筑成一道牢不可破的堡垒,他已经撒了太多的谎。大部分的人本来都只是想让父母放心,但谎言是一条不归路。
其他人则只想从痛苦中彻底解脱,不想一路变丑下去,不想一路变成社会的弃儿与边缘人,走在路上还要被人指指点点。
他一点都不孤单。
当年,班特在斯德哥尔摩还是不折不扣的菜鸟,在剧院舞台上见到一位俊俏又有雄心壮志的年轻人,顿时为之倾倒。
那位年轻人名叫贺托勒波,他的下场极为凄惨。
贺托勒波的父亲将他抓了起来,摆明了要取他的项上人头。他说道:“对于已经发生的一切,我就原谅你。但是,听好!现在,我要逼你玩完这场游戏!”
男孩的下场极为凄惨。他没有做任何抵抗,结果被当众挖眼,被生父亲手分尸。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竟然不做任何抵抗。
他没有玩这场游戏。
班特刚抵达斯德哥尔摩的第一个星期和导演观赏这出戏,看完后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走出戏院的时候因为重心不稳而摔倒在地。
他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年轻人。
他是众人亟欲拥有、爱抚、驾驭、指挥的对象,可是他竟全然不懂得感恩,不接受众人一片“好意”,反而落荒而逃。
他没有玩这场游戏。
他勇敢地说出这句话:“我走了,我不玩了!”
多么富有悲剧性,却又多么动人。
班特始终非常清楚,那些决定,那些彻底改变自己命运的转折点。
医生告诉他检验结果之后,关心地问他是否还能承受得住,回家以后是否有人能够照顾他。
对班特而言,这就是转折点。
他轻轻抖了一下身子,根本没听医生的话。是啊,没问题啦,他嘴上总是这么应着:不会有事的啦!
回家以后,他毫不犹豫地,做了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
将绳圈套上脖子之前,他曾经打开阳台的门,最后一次凝视窗外的蓝天。今天是他的葬礼,和他结束生命那天一模一样,是个美好的夏日。
那天,玛格达莲娜还特地打电话过来,告诉他,皇家剧院的主任问到他,想要聘用他。她由衷为他的成功感到雀跃。当然,他也欣喜若狂。
他成功了!全世界都将臣服在他脚下。这种感觉真好!
他找来一条能够当套环使用的延长线,一头绑住吊灯的挂钩,拉来一把椅子,好让自己能站在上面。离开之前,他不忘将小猫赶到屋外,省得它在最后关头还来捣蛋。
对叛逃者而言,这真是美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