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甜蜜的羁留期间里,
你是我力量的唯一源泉——
哈代《她的永恒》
在我们看来,十九世纪到底怎么样呢?那是一个妇女倍受尊重的时代,同时也是一个花几镑钱便可以买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的时代。在那个时代里,英国所建教堂的数目超过了这个国家以往所建之和。而在伦敦,每六十所房屋中就有一所是妓院(现代的比率可能接近一比六千)。在那个时代,每一个布道坛,每一家报纸的社论,每一次公开演讲,都喋喋不休地宣传婚姻的神圣性(及婚前贞操的重要性),而上至王储下到达官显贵,许多人都有着偷偷摸摸的私生活,人数之多,超过或几乎超过了以往任何时期。在那个时代,刑法制度逐步讲究人性化,而鞭打却非常盛行,结果一个法国人非常严肃地证明,法国的萨德侯爵①的先祖必定是英国人。在那个时代,妇女们的衣服把肉体遮盖得比任何时代都严实,但对雕刻家的评判却要看他雕刻裸体女人的水平。在那个时代,任何小说、戏剧、诗歌等方面的著名文学作品,在色情描写上从来都不超过接吻的程度,鲍德勒博士②被认为是公众的恩人(他死于一八二五年。他死的年份使我们注意到,维多利亚时代的道德观早在维多利亚时代以前就已存在了)。然而,带色情描写的通俗作品的发行量却是空前绝后的。在那个时代,人体的某些器官是从来不提及的,否则会被认为有失体统;然而,卫生设备非常简陋,人们几乎在所有的房子里和街道上都会碰到与厕所、粪便有关的东西(有抽水设备的厕所是十九世纪末才出现的,直到一九○○年,还一直被认为是一种高级设施)。在那个时代,在人类活动的其他方面都出现了长足的进步和解放,而唯独在最基本的个人情欲方面却受到苛刻的控制——
①萨德侯爵(MarquisdeSade,1740-1814),法国作家。他写了许多色情作品,主要描写一些色情狂。后来,他的名字成为一个专有名词“萨德主义”(Sadism),意思是“性虐待狂”。
②托玛斯-鲍德勒(ThomasBowdler,1754-1825),英国学者。一八一八年,他对莎士比亚的著作进行“净化”,即删去所谓“猥亵及色情描写”的词句。后来,他又对英国历史学家爱德华-吉本(1737-1794)的名著《罗马帝国衰亡史》进行了类似的删节。后来,他的名字变成了一个英语动词(bowdlerize),意思是“删去猥亵,色情词句”。他死于1825年,而英国的维多利亚时代是从1837年开始的,所以下文说“维多利亚时代的道德观早在维多利亚时代以前就存在了。”
虽然升华理论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解释维多利亚时代,但我有时也觉得怀疑,这种理论是否会将我们引入歧途,使我们误认为维多利亚时代的人是清淡寡欲的。实际上,他们有着和我们同样强烈的欲望——而且比我们想得更多。我一向认为,所谓“下流的九十年代”①。是对许多年来禁欲主义的反动。我想,那只不过是公开了到那时为止一直掩盖着的东西。我觉得,我们是在谈论人类永恒不变的能量,只不过所使用的词汇和比喻不同罢了。
我们视为轻松或无关紧要的事情,维多利亚时代的人却十分认真严肃地对待。他们表现严肃的方式就是不公开谈论这类问题,而我们则恰恰相反。但是,这些表示严肃的“方式”都只不过是些传统习惯。从本质上说,他们与我们并无不同。
我们要了解客观现实,就不得不从别处去寻找——从梅休②的著作,从皇家专门调查委员会的报告以及其他材料中去寻找。狄更斯及其同时代作家对性生活这一领域避而不谈。维多利亚时代乡间的严酷现实是这样的:“先尝后买”。这是普遍的,而不是个别情况——
①十九世纪九十年代,英国一些知识分子冲破了维多利亚时代所宣扬的禁欲主义束缚,在性道德、享乐主义、生活方式等方面提出了一些新观点。他们创办了《黄书》杂志,主要撰稿人有著名文学家亨利-詹姆斯、阿诺尔德-班尼特、奥斯卡-王尔德等。
②亨利-梅休(1812-1887),英国社会学家。他对伦敦的劳工情况做了长期深入的调查,写成四卷《伦敦劳工及伦敦穷人》。
让我们再回到我们的人物上来。你现在总会猜出萨姆和玛丽为什么要到谷仓来了吧。再说他们来这儿已不是第一回了,你就可能更加理解为什么玛丽得悉萨姆要离开莱姆便哭得泪人儿一般……为什么她对罪过懂得多于人们对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子所预料的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