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绿月深邃，神秘如深渊，泠然高悬天际，宛如一道刀锋似的鬼狭眼，不带一丝感情，冷冷地监察世间。
承轴“吱呀”响了一声，有人推开厚重的梨花木门，进入房间。
瑟娜回头一看。
洛璃叹气：“大小姐，你该入睡了，明天还有茶会。”
“好啦，我知道了。”
瑟娜一边这么说，一边把人推出了房门，碰的一声，关上了门。
打发走洛璃，她却并未入睡，而是又回到露台。
露台上，山茶花和蔷薇在夜里野蛮生长，争夺土壤和水分，一只黑色短毛猫在花间乱蹿，把许多花瓣折腾得七零八落，簌簌掉下。
瑟娜弯腰抱起它，摸了摸那短短的毛发。
“喵呜——”
可乐脚尖一蹬，身姿敏捷跳了出来，落到地面。
“真不安分。”
她这么说，但看着那小东西，因为魔法失败而烦闷的心情却好了些。
“叮咚”一声！
一个冰冷又机械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脑海响了起来：
【恭喜宿主，您的声望已达恶毒。】
瑟娜胸口烦闷，踹了一脚阳台上的黑铁栏杆，呼唤出系统：“人物属性卡具现。”
一张暗金色的卡片出现在她手中：
姓名 ：瑟娜.狮心
身份：狮心公爵千金
年龄：15
声望：恶毒
阵营：奥克兰王国-狮心公国
搞什么，这也太快了！游戏剧情都还没开始！
呼吸不由急促了起来，不一会，连握住黑铁栏杆的手心都湿透了，虚弱而无力。
这次，她真气红了眼：“……见鬼的过呼吸！”
“过呼吸”全称过度呼吸症候群，是系统给她的“礼物”之一。
——是她试探性放弃一个任务的惩罚。
好不容易站稳，心脏却砰砰砰，跳得厉害！
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她倚在栏杆上，喃喃：“人生还不如波德莱尔的一行诗。”
细碎的声音融在风里。
无人知晓。
第二天，郊外的莱茵河支脉旁。
清澈的溪水潺潺流动，倒映出北地贵族小姐们嬉戏的身影。一片轻快的笑声里，贵族少女们热热闹闹凑在一块，白蕾丝的野餐布上有说有笑，气氛相当热烈，除了主人公的身边。
瑟娜一个人靠在白桦树的枝干上。
耳边不停涌入阵阵嬉笑和议论。
那名身穿粉色蛋糕裙的男爵千金动作做作，声音更是矫情，堪称尖叫：“好可怕呀，真的吗！她？”
“听说她还会挖小孩的心脏实验黑魔法。”
“我王都的表姐又被她弄哭了。”
“讨厌恶心，她怎么不一直待王都呢。”
“根本没人喜欢她吧！要不是看在公爵的权势上……”
真是没一个字在说她，却字字句句不离她。
真就是声望恶毒的后遗症？
瑟娜不由失笑。
百无聊赖下，她抬头数起了塔形树冠上的斑驳绿叶，议论声却没完没了……
终于，她听得烦了，干脆从树干背面转出来，看了眼笑得一脸痛快的褐发麻花辫少女，发出两声“啪啪”的鼓掌。
议论声戛然而止。
“原来没人喜欢我啊。”
约克郡的贵族少女们吓了一跳，哆嗦了下，连忙否认：“不、不是这样的！”
瑟娜盯觉得实在没意思得很，转头看向远方，只是轻轻问道：“那笑什么呢，笑得那么开心，加我一个如何？”
“没！没什么。”柯蕾雅道。
“哦？我还以为你们是在笑我呢。”
“没！怎么可能！我们只是在说那玩意太丑了，好好笑。”
贵族女孩左看右看，指向前方的小溪。
前方河畔的石头边上，一只史莱姆塌在那儿，似乎是无意间翻到岸上的，也许是太阳晒得久了，皮肤有些干，肚皮饿得扁扁的，偶尔发出一两声脆弱的唧唧声，看上去虚弱而无力。
让瑟娜想到自己。
柯蕾雅看向身旁的女孩：“大家说是不是？
约克郡的贵族女孩相互对视了眼，纷纷点起头。
“就是这丑东西！我这就去把它踩死！竟敢污染公爵千金的眼睛。”
那史莱姆似乎知道自己厄运当头。
它艰难地蠕动，爬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道水迹，想要回到河里。
却终究逃不过厄运。
贵族少女一脸嫌弃，十二万分抗拒地抬起脚：“你这肮脏的东西，用死向瑟娜小姐赎罪吧！”
史莱姆瑟缩了下，仿佛知道自己的命运，颤抖个不停。
眼看高跟鞋就要踩上去——
“等等，我觉得它还挺可爱的，不是吗？那谁，你把它抱过来。”
瑟娜突然道。
贵族少女瞪大了眼睛，下意识拒绝：“不要，这么恶心！”
瑟娜注视那名男爵千金，突然，称得上甜蜜的笑了起来：“恩？所以，你这是在违抗我的意思？”
“不、不是，给，给您。”
瑟娜却不接，反而命令道：“抱着。”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是这只史莱姆的人生巅峰。
瑟娜给这只干巴巴的“小可爱”安排起了至尊排场：这个侯爵千金给它膝枕，那个大少爷给它剥葡萄，还有大小姐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端着上好的龙舌兰在一边等候……
它给照顾得滋溜水滑，皮肤膨胀起来，散发出圆润的光彩。
到最后，几乎所有的贵族小姐都快哭了出来。
聚会散场后，瑟娜抱着这只史莱姆走到河边，边走边忍不住捏了捏它的脑袋：“你看上去明明那么解压，是她们不懂欣赏。”
她把它抱起来，放入河流。
“走吧，你应该自由自在的……不要像我一样。”
傍晚，天将暗未暗，远处传来“沙沙”的脚步声。来人慌里慌张，连门都没敲，撞开门冲进房间，拉起她就往中庭拽。
“大小姐快跑！”
瑟娜一个踉跄，非常无奈：“哎呀洛璃你等等！不急不急，你先缓缓，慢慢说。”
洛璃一脸焦急：“巡回骑士那边传来警报，城堡官邸有人故意纵火，情况紧急，我们得赶快去尤金大人那紧急避难。”
瑟娜先是揽住洛璃，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帮她理顺气息，才不紧不慢朝窗外望了一眼。
庭院外，到处是黑浓烟雾，看不清状况。
洛璃十分着急，拉扯瑟娜衣袖：“走啊，听说有刺客混进来了！”
“谁的命令。”瑟娜问。
“是骑士团传来的口信——”
“尤金大人怀疑是团体作案，故意纵火只是开始，他觉得那些蟊贼是冲大小姐你来的，让我赶紧带你过去他那儿，快走！”
瑟娜没多想，就跟她朝中庭跑去。
约过了一刻钟，就到了城堡副楼。
副楼是城堡里的佣人楼，墙体背光，长出了青苔，显得有些斑驳陈旧。
骑士长的房间便上面。
洛璃朝二楼走去。
瑟娜刚抬步，踏上第一个台阶，却想起了什么似的，在楼梯前停下脚步，回望来时的路。
“怎么了？”洛璃不由问道。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一丝违和感浮上心头。
瑟娜皱眉：“那边怎么尽是黑烟，看不到火光……还有，为什么不是尤金过来保护我？”
洛璃焦躁，朝楼梯上跑了几个台阶，回头催促道：“不知道啊，巡回骑士的口信就是这么回事，大小姐你怎么还站着啊！简直急死人！快点啊！”
“不着急。”
洛璃站在楼梯上跺脚，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快点啊！危险！这里不安全。”
“你先不要着急，听我说，尤金可能有问题！”
瑟娜站定，微微烦恼。
洛璃眼睛瞪大：“怎么可能？”
尤金是城堡骑士长，除了魔法军团之外所有的指挥权都在他手上。
“我没说一定，只是怀疑。”
瑟娜将刚刚理顺的思路，解释给对方听：
“第一，狮心城堡设有高级魔法结界，结界没被触发，火灾就开始了，比起进贼，这更像城堡内部人员所为。”
“第二，如你所说，短短时间内黑烟笼罩了整个了花园，常理来说这需要火势极大才行，但是你看，那边哪里有火光冲天？”
“第三，尤金让你递过来的口信本身就很不正常。”
“没什么不正常的吧！”
洛璃觉得大小姐又犯病了！
“那么……假设你要保护我父亲克里斯公爵。”
洛璃打断：“你疯了，大人怎么会需要我一个女仆的保护！克里斯大人可是“圣”的存在，真真正正的大人物！”
“假如！我说假如他战败身受重伤——”
“呸呸呸！”
“你让我把话说完！”
瑟娜来火了：“反正你就是要保护他！你忠心耿耿！正常情况是要主动去拱卫我父亲的安全吧？干嘛要派一个男仆人鬼鬼祟祟的去喊他，还要他到你房间去？”
洛璃脸上不知为何有些飞红，顿开茅塞：“您的意思是说，尤金想对您图谋不轨？”
瑟娜气笑了：“如果只是这样就好了。”
她抬头望向二楼。
暮色中那儿的窗户犹如荒冢，乌鸦在窗台歌唱，散发出不祥的征兆。
作者有话要说：“人生还不如波德莱尔的一行诗。”——芥川龙之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