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前方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本来行走自如的街道一下子围满了人。

姜云和宋宁走上前去看时,是一个很年轻的官家小姐,被个登徒子拦住了去路。

那小姐身边除了个侍女,并未带什么小厮,此时很有些势弱。

“你就从了我吧!小爷我不会亏待你的。”那登徒子笑的一脸轻佻,说罢收了折扇,伸手就要去摸那姑娘脸庞。

那侍女很有些忠心,拼命挡在小姐身前,被登徒子一把推倒地上时,却还是死死抱住他的腿不肯撒手,大声叫着:“小姐快跑!”

只是她话音未落,就被那登徒子一脚踹开了。

那官家小姐带了些怒意,大声斥道:“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以为你爹是吏部侍郎,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

那登徒子又走近了几步,不怒反笑:“是啊,所以你就跟小爷乖乖回去吧,安安心心做个美妾岂不正好?”

周围看热闹的民众很多,虽也有些愤愤不平的,但出手相帮的却没有一个,许是都有些畏惧那男子权势。

眼看登徒子的脏手已经要摸到官家小姐脸上,姜云从人群后一个跃身,凌空一踢,打中了登徒子手腕。

那人小臂登时肿的老高,退了两步,抬眼看姜云,一脸的不可思议!

姜云未曾瞧他,去扶倒在地上的侍女,正站起身时,那登徒子不知又从何处抽了根木棒,想击姜云后颈。

她闻得棒风,偏头闪过,一个旋身后踢打落了登徒子手中的木棒,腿风拂过时,又将那人掀翻在了地上!

登徒子重重一跌,摔得并不轻,眼看周围人有些窃窃嘲笑,忍不住冲着姜云怒骂:“你活腻歪了吗?居然敢动手打我!你爹是何人?”

姜云拉着那侍女和小姐站到一起,回了身拧了拧脖子,望着那登徒子不禁冷笑:“打你就打你,还要管我爹是谁吗?”

此话一出,在场有些人忍不住笑了。

几个眼尖的在姜白起他们回京路上曾见过姜云,此刻想起不禁脱声而出:“呀!这不是辅国大将军的女儿……”

那登徒子一听,面色也不禁微微有些变了,不愿再与她多做纠缠,拖着身子便站了起来,转身一瘸一拐的走了,边走却还是边忍不住低声咒骂:“不就是个土匪吗?神气什么……”

姜云心烦意乱,懒得搭理他。

转过身向那官家小姐和侍女轻声询问:“你们没事吧?”

那小姐和侍女见她过来,却微退了两步,隔着三两米的距离,一脸诚惶诚恐:“多谢女侠相救,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姜云见她们如此模样,淡淡收了手。

那二人见姜云不再言语,瞧着是有些生气了,又慌忙道:“改日再到府上谢过将军,再会了!”说罢便匆匆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姜云瞧着她们那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忍不住有些自嘲的笑了,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带着宋宁回到将军府后,姜云将自己关在房中,午膳也不曾用。待到傍晚姜白起巡营归来时,姜云才打开房门前去求见。

“爹爹,我想带着阿宁去参军。”姜云跪在姜白起书桌前,神色十分坚毅。

姜白起心中微微一怔,却没有太多意外,只是轻声道:“为何?”

“在青云寨时,我们明明做的都是劫富济贫的好事,从未错杀过一人,但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像看财狼虎豹一样的看着我们?女儿不服。”姜云擦了把脸,面上一片倔强。

她顿了顿又道:“爹爹虽认了阿宁当义子,但旁人并不会真的从心底里高看他一眼。阿宁也必须有些军功傍身,日后才好婚配。还请爹爹成全!”

姜云一字一句,说的极坚定。

姜白起看着她半晌不语,突然叹了口气。

又过了半晌,终还是沉声道:“军中生活异常艰苦,你可真的想好了?”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这是那天晚上,姜云同姜白起说的最后一句话。

得到了允诺,第二日一早,姜云与宋宁简单收拾了下,就随爹爹一同入了军营。

其实夜梁并没有什么关于女子参军的禁忌。

听闻先帝的昭阳公主,在出嫁之前也曾是名动一时的大将。也是自那时起,夜梁军帐之中,参军者再不勘问出身,只以能力凭判高低。

夜梁军队有朝廷军与地方军两种。

朝廷军分细柳营与虎贲营,细柳营是夜梁的精锐部队,基本都是姜白起在对抗大言、北燕这些大大小小的战役中一手挑选栽培出来的,作战能力十分悍勇,且军风整肃,在民间有“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的美誉。

虎贲营由林臻掌管,新纳编的军兵基本都会分在虎贲营。

剩下的就是青州、幽州、灵州三支地方军,分守各地,在大战中由姜白起按需调配。

姜云和宋宁运气好,刚在怀化将军林臻手下点了个卯,就赶上了一年一度的校场比武大会。

校场比武大会,说白了就是朝廷军的一个选拔机制。

参加者大部分都是虎贲营的军兵,选拔合格者可以直接纳入到细柳营中。

但也有些细柳营的兄弟前来凑热闹,如今边地太平鲜少战事,而校场比武的状元,是可以直接获封宣节校尉的,官居正八品,所以总有人想来寻个晋升之道。

校场比武共需比试武功、箭法、策略三项,武功箭法合格者便可纳入细柳营,在合格者之中,又会以策略相试,成绩最优者即为状元。

姜白起前两日已经细细告诉过姜云与宋宁,又给了他们一人一本兵法书,叮嘱二人要好好准备。

军中营帐里,姜云一手摇着书梗,一手支腮,看的有些眼皮子打架,转头去瞧宋宁,他倒是极认真,不由笑着打趣:“阿宁,你是打算拿个状元回来给长姐看吗?”

宋宁被她说的有些不好意思,俊脸微红:“长姐说过,希望我挣些军功的。”顿了顿抬头,眸子里又带了些狠意:“我不喜欢那个林臻,他待长姐不好。”

姜云想了想,也是。

林臻这人,表面上清高大度,好像对她当日的割臂之仇一点也不在意,但姜云与宋宁甫一进营,他就将他们安排进了最偏远最混杂的新兵营。

还在姜白起面前美名其曰锻炼磨砺,可不就是变着法子的磋磨报复吗?

实在小人。

“这样的人确还是离远些的好。”姜云有些赞同的点点头。

“不然他被雷劈的时候,容易捎带上我们。”

陆离撩帐帘进来的时候正听见这话,不禁笑了:“大当家这是又与谁置上气了?”

姜云转头看是陆离,眸子晶亮,微微奇道:“你怎么来了?”

宋宁见是他,默默低了头,翻看着兵书不再说话。

姜云约莫是有四五日未见陆离了。

他今日穿着一袭白袍,头上束着根碧玉发簪,还是一贯的温文儒雅,只是面色愈发苍白了。

“将军遣我来看看,你们兵法学的如何了?”陆离在她身边盘腿坐下,笑着开口,伸手便去拿她手中书本。

姜云没有防备,被他抽出兵书。见他认真地端详着她刚刚看过的那页,不禁有些心虚,拧开了头,糯着声道:“读的且认真呢。”

陆离瞧着兵书正中那抹疑似亮晶晶的液体,微微有些好笑:“是吗?”

又合了书,轻轻笑道:“那我考考你。”

“此时若有我军五千,敌军一万,将于傍晚时分在河岸处交战,敢问我军有何破敌之法?”

“……”

姜云被他问的有些发懵,看着他清润含笑的眸子,想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陆离抬眼望着姜云,复又打开兵书,还是在先前那一页,指着一处轻叩了下,笑而不语。

姜云顺着他指节瞟了一眼,恨不得当即找个地缝钻溜进去。书上的原文!

陆离看着她摇了摇头,眼角含笑:“大当家还是仔细看看吧,明日的校场比武可是盛事,前来观礼的将领官员,必不会少。”说罢便抬腿迈出了营帐。

姜云看着密密麻麻的兵书,撇了嘴唇,有些惆怅。忽又想起什么似的,追出了帐外:“陆离,你等等!”

陆离看着快步跑出的姜云,微微有些不解:“大当家还有何事?”

姜云瞅着他,突然换上一副有些谄媚的笑,微咳了咳:“陆公子何必如此客气。”

边说边拉着他的衣袖,走到了个僻静处:“还是唤我姜云就好,才不枉了我们旧日相识的情分嘛。”

姜云说罢,帮他理了理衣袖,自顾自的点了点头。

陆离看着她一脸殷勤的拉着他绕到帐后,微退了两步站定,勾了唇未置可否。

姜云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却还是忍不住厚着脸皮道:“咳咳,陆公子,不如明天的策论,你帮帮我吧。”

姜云实在是没办法了,她从小就不爱读书,那本兵书,当真是一页都没看进去的。

可明日就要比武了,届时又有这么多将领官员前来观礼,她输了倒没什么,但若在策论上出了丑,岂不是给爹爹丢人?

看陆离并未答话,姜云有些急了:“我保证,你只用在策论上帮我蒙混过关就好,其他一概不用,我也并不想争什么第一当什么官的。”

姜云望着陆离,一双眼睛晶莹透亮,白皙的面孔中写满了期许。

陆离看着她不禁微微有些好笑,垂了眸子:“众目睽睽之下,我如何帮你?”

“你那么聪明!肯定会有办法的。”姜云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陆离笑的有些玩味,打量她:“是吗?难道在姜姑娘眼中,陆某不是阴险不堪之辈吗?”

姜云笑的有些讪讪,以前编排他那些话,他倒是都记得清楚。

姜云从唇边挤出一抹笑,将嗓音放的极轻柔:“陆公子哪里话,在小女子眼中,您一直都是神机妙算,堪与日月比肩一般的存在呢。”

姜云边说边偷瞄他神色,忽又垂头,仿似叹了口气般:“更难得的,就是您那伟岸的胸襟,是断不会与旁人斤斤计较的。”

姜云语罢,闭眼思索了一番,仿佛回味无穷。

“哦,原来陆某竟是这样好德。”陆离听着姜云的夸赞,边点头边恍然,忽又想起什么似的:“那从前姜姑娘还说要拿我来下酒呢,不知是……”

陆离话还没说完,姜云便伸手捂上了他的唇,突然好像泄了气般,嘟着嘴,一双灵动的眸子带了几分哀怨:“陆离,求求你了。”

再开口,语调已不如刚才那般谄媚夸张。

温热的触感擦到陆离嘴唇,想是姜云常年习武,掌心有细茧,柔软中又带着些粗砺。

陆离低头笑着瞟了眼她手,瞧着姜云,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姜云松开手,只听他似带了笑意,轻轻道:“求我?那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姜云看着他眯起的眸子,微微一怔,顿了几秒,又忙不迭的点点头:“有的有的,陆公子要什么?金银钱财?或者你有什么仇家,我都一并帮你料理了。”

姜云边想边道,说的豪气干云,眼看一套长拳就要耍来。

陆离堪堪打断,有些发笑:“玩笑而已,不必当真。”

“那这么说,你是同意了?”姜云一双圆溜溜的大眼咕噜直转,兴奋不已。

“我可不能保证一定帮得到你,姜姑娘,你还是自己也多想想法子吧!”

陆离看了她眼,丢下一句,笑着转身离开了,微风拂起他的白袍时,留下一阵阵清幽的檀香。

留在原地的姜云有些懵了。

那他这是……帮还是不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