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凌若念只觉得脑袋有如千斤重,再睁开眼,便是一片白花花的天花板。
最近的一段记忆还停留在那艘游艇上。
她意外掉入海里,耳鼻口都被海水堵住,身体也因为精神的压迫而无法自救,那种幽深的无边无际的绝望感扑面而来。
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溺毙在这片黑暗的海里,一个熟悉的人影朝她而来,劲瘦有力的手臂揽住她的腰,让她不再下坠。
然后,她的身体被男人放在甲板上,她看见他神色镇定,却依旧难掩眼底的慌张,薄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喊她的名字……
两秒后,凌若念的双眼适应了白炽灯的亮光,意识也逐渐回笼。
视线往下一瞥。
就看见趴在她病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的黎屿成。
他乌黑的头发半湿不干,衬衫也皱巴带着潮气,像是从海里上来就没换衣服一般。
凌若念看得眉间一紧,指尖也不由得一动。
而这个微小的动作,直接惊醒了睡梦中的男人。
只见黎屿成如惊弓之鸟一样倏地抬起头来,然后黑眸被一片关切覆盖。
“念念你醒了,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我去叫医生。”
说完他随即转身,动作慌张,带落了身下的椅子,在寂静的深夜病房发出一阵嘈杂的响声。
凌若念从未见过他如此手忙脚乱的模样。
在她的记忆,黎屿成永远是游刃有余的,唇角勾着淡淡的笑意位于人群中心,犹如笑面虎一般,对所有事情都胜券在握。
她五指条件反射地往里一收,握住因为动作将要松开的两只手掌,气息还有些虚弱:“不用,你帮我倒杯水吧。”
“好,你等我一下。”
黎屿成很快地应道,然后在她额头落上轻柔的一吻。
他走到饮水机前接水,两只手终究还是松开了。
凌若念接过水杯,水温正好,看见男人身上还是游艇上那身衣服,于是说:“我没事了,你去洗个澡吧,别感冒了。”
黎屿成闻言低下脖颈,看了眼自己身上湿透的衬衫,又环视病房一圈,然后才开口:“好,我很快出来,你有什么需要的等我出来帮你,别自己动手。”
凌若念点头应好,看着他拿起沙发上的袋子,应该是双姨先前送过来的衣服,进了套房的浴室。
黎屿成果然如他所说的,很快就从浴室出来,然后重新来到病床边。
他坐在椅子上,握紧她的手,高大的身子屈在这么一小块地方,叫凌若念看了都替他难受。
她轻抿了下唇,看了眼旁边的陪护床,说:“你去床上睡吧。”
男人漆黑的眼眸紧盯着她,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眷恋,像是担心她下一秒会消失一样,双手抓得更紧了:“不用,我陪着你。”
“睡吧。”他起身帮她捻好被子,然后关灯,在月光里继续描摹她的脸。
凌若念并没有忘记自己晚上的决定,合上眼皮,脑海里全是这件事。
几个小时前,她认为黎屿成对她的感情已经变了质,于是打算分手。
可也是几个小时前,黎屿成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全,第一时间跳进海里救了她。
他大可以指挥游艇上的救生员做事,不必亲自以身犯险,要知道夜里的海有多无情,可他还是跳下来了。
凌若念不知道他在跳海前有没有过思考,可无论有还是没有,都说明他将她的性命看得比自己的还要重。
愿意舍命救她的人,怎么可能不爱她?
男人胳膊抱住她时颤抖,眼底的关心担忧,这些都做不了假。
是她误会他了,好在她还没来得及将那些利剑般的话说出口,否则该有多伤他的心。
凌若念睁开眼睛,偏过脸,声线很轻:“你上来睡吧。”
“好。”
黑暗中,男人的嗓音透着惊喜,上床后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下巴搭在她的肩窝里,又觉得不够似的亲了她额头一下。
很珍惜,很珍惜。
第二天早上,桑菊和小粒过来看凌若念。
凌若念有些急切地问道:“桑姐,昨晚我落水的事没有闹大吧?”
桑菊知道她的顾虑,说:“没有,你放心吧。”
凌若念轻轻舒了一口气。
她主要是担心父母知道后会担心。
“是啊念念姐,你不用担心,昨晚一出事黎总就把消息封锁了,现在这一整层都没有别人,不会有别人知道的。”小粒一边切着苹果,一边羡慕又自豪地附和道。
“你是没见到黎总昨天晚上有多着急,死死守在你身边,眼睛都红了,谁劝他也不理,要是你出点什么事,他真的能把医院炸了。还有啊,那个詹俏哭着要找他解释,他听都不听,直接让保镖撵走……”
小粒是昨晚接到桑菊电话赶来医院,才知道凌若念和黎屿成在一起了的。
被那样一个卓越出众的男人放在心尖上,哪个女人看了不羡慕?
听着小粒绘声绘色地描述昨晚发生的事,凌若念才知道她醒后看到的黎屿成,已经是情绪平复了不少的。
他是真的很着急她。
这时,病房门开了,看见来人,小粒赶紧止住话头,然后对着凌若念挤眉弄眼。
桑菊拿起随身物品,十足眼力见地说:“念念,那我们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凌若念点头:“好。”
她们二人离开。
黎屿成来到病床边,俯下身子,掌心轻轻抚摸着她的额角:“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凌若念眉眼柔和:“没有,你别担心。”
她的身体其实没有多大问题,今天就可以出院了。在黎屿成的强烈要求下,才准备多留院观察几天。
黎屿成坐在床边,叉起果盘里的一块苹果,喂到她嘴边。
凌若念张嘴咬下,清甜的果汁在口腔里爆开,让她整个人都精神不少,而后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不去公司吗?”
现在已经十点了。
黎屿成好看的唇角勾着淡笑,声线温柔:“不碍事,我这几天都陪着你,等你身体完全恢复了再说。”
喂她吃完苹果后,黎屿成走到一边的沙发坐下,打开笔记本开始工作。
日光在他凌厉的侧脸上撒上一层金粉。
凌若念看着他工作时认真专注的神色,又看了眼窗户外的万里晴空,心脏像是被什么柔而暖的东西包裹着。
午间。
病房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詹枫带着詹俏走进来。
詹俏低着头,却还是能看出一股不情愿的情绪。
凌若念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詹俏来干嘛。她不认为詹俏会来看望她,疑惑地看向面前的男人。
黎屿成一言不发,气场却骇人,继续给凌若念喂粥,舀一勺吹凉,不耐其烦地重复着这样的步骤。
看得詹俏眼球一热,恶狠狠地瞪了床上的女人一眼。
“抱歉啊凌小姐,昨晚是我妹妹不好,我代表她跟你道个歉。她从小被家里宠坏了,做事不知道个轻重,这次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训她,让她长个记性,希望你能原谅她。”
詹枫率先开口,用词礼貌但看不出有多诚恳。
原来是来跟她道歉的,凌若念想,但她落水确实也不是詹俏导致的。
詹枫说完朝詹俏使了个眼色,她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句对不起。
语气十分敷衍和委屈。
“说完了?”
黎屿成放下已经空了的碗勺,眉眼带着阴沉的寒意。
詹俏脸上的委屈更明显了,几乎要滴出泪来,嗯了一声后,男人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那就出去。”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詹枫看出兄弟并不明朗的神色,立刻拉着妹妹离开。
詹俏看向凌若念的眼神更气了,明明就不关她的事。
她着急地为自己说话:“屿成哥哥,真的不是我推她的。”
黎屿成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兄妹二人很快出了病房,凌若念也知道肯定是黎屿成专门要他们来道歉的。
否则詹家不可能拉的下这个脸给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明星低头。
但有一说一。
她抿了抿嘴唇,解释道:“其实真的不关詹俏的事,昨晚是我自己没站稳。”
黎屿成动作轻柔又仔细地帮她擦嘴:“你不用替她说话,詹家这一辈就她一个女孩,把她宠得无法无天,我之前以为她只是脾气坏了些,没想到竟然胆子大到这种地步。你别怕,以后她不敢对你怎么样了。”
凌若念没想到黎屿成完全不听詹俏的解释,直接将这件事定了性,心里却涌起一股隐秘的窃喜。
——他们的关系果然没有那么亲密,真的是她误会了。
“对了,你昨晚发微信让我早点回去,是想和我说什么。”黎屿成突然问起。
凌若念眼睫一颤,然后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就是想和你说,我最近会有比较多电影宣传活动,可能会去外地几天。”
黎屿成抬手摸了下她脑袋,冷棕的发色在白日的阳光更加明显。
他叮嘱道:“嗯,你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凌若念心里一暖。
下午,池川带着文件来找黎屿成。
黎屿成担心说话声会吵到凌若念,想去隔壁房间,凌若念说没事,他才留下来,和池川坐在沙发那讨论起来。
影视投资只是黎氏旗下的一个小分支,他们现在讨论的是其他板块,其中不乏重要的商业决策,但也一点不避着凌若念。
凌若念在微信上和郑迦聊天。
郑迦现在在国外拍mv,听到她落水的消息,差点想丢掉手头上的工作飞回宜岸看她,在她再三强调自己没事后才作罢。
凌若念聊完天后,又看了一部老电影,因为在床上躺太久了身子难受,看外面天气好,她决定下去走走。
她刚掀开被子一角,那边就传来男人磁性急切的嗓音。
“念念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听到这句话,池川手上的钢笔差点掉到地上。
他没听错的话,黎总刚才喊的是——念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