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克斯把他租来与玛戈会面的房间布置成一间画室。玛戈每次来访都看到他在工作。他总是边画边吹着悦耳的口哨。
玛戈端详着他那白皙的面颊,绯红丰厚的嘴唇。他吹口哨的时候,嘴唇噘成一个小圆圈。她感到这男子是她在世界上最爱的人。他穿着一件敞领绸衬衫和一条法兰绒裤,正在用颜料创造奇迹。
差不多每天下午他们都这样会面。尽管已经开了春,玛戈的车也买好了,她却一再推迟出游的时间。
“我提一个建议好吗?”一天雷克斯对欧比纳斯说。“你们出去旅行干吗要雇司机呢?你知道,我驾车的技术就蛮不错。”
“谢谢你,”欧比纳斯犹豫不决地说。“不过……嗯……我怕耽搁了你的工作。我们打算到很远的地方去呢。”
“噢,别为我担心。不管怎么着,我也打算休息一段时间。阳光这么明媚,出去看看古老奇异的风土人情……打打高尔夫球……到处走一走……”
“那样的话,我们当然非常欢迎,”欧比纳斯说。他担心的是不知道玛戈是否同意。可玛戈只是稍许踌躇了一下就接受了这个建议。
“好吧,把他带上,”她说。“我倒挺喜欢他。不过他老跟我唠叨他的那些风流韵事,还老是唉声叹气,好像把那些事看得挺认真。我有点烦他。”
再过一天就要出发了。从商店回家的路上,玛戈去看雷克斯。屋里放着一盒颜料,一些铅笔。阳光斜射进来,尘土在光柱中飞扬——这一切使她想起当裸体模特儿的时候。
“多待一会儿吧,”她抹口红的时候,雷克斯懒懒地说。“今天是最后一次了。到了路上我们该怎么办呢?”
“咱们俩不是都挺机灵吗,”她在喉咙里笑了一声。
她跑到街上叫出租汽车。可是,在阳光明媚的大街上竟看不到一辆车。她走到一个广场——每当离开雷克斯回家,路过这广场的时候,她就会想:“要不要向右拐,穿过花园,再向右拐?”
她儿时居住的街道就在那边。
(过去的一切都完好地保存着,去看上一眼有什么不好?)
那条街没有变。面包房还在那个拐角。肉铺的招牌上有一个金色牛头,肉铺门口系着一条挺凶的狗——狗的主人是住在十五号的那位少校的寡妻。不过那个文具店变成了一家理发店。报亭卖报的还是那位老太太。那边是奥托经常光顾的啤酒店,再往前走就是她出生的那所房子。从周围搭的脚手架可以看出,那房子正在修缮。她不想再往前走了。
往回走的时候,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她。
是卡斯巴,他哥哥的朋友。他正推着一辆紫色自行车,车把前方挂着一只篮子。
“玛戈,你好。”他有些腼腆地朝她笑笑,沿着人行道和她并肩而行。
上次见面他相当粗暴无礼。不过那次他们有一伙人,几乎等于一个小黑帮。现在他独自一人,只不过是一个老相识罢了。
“玛戈,你过得好吗?”
“好极了,”她笑着说。“你呢?”
“唉,瞎混呗。你知道你们家搬走了吗?搬到北城去了,你哪天该去看看他们,玛戈。你爸爸撑不了多久啦。”
“我的好哥哥呢?”她问。
“哦,他走了。大概在比勒费尔德干活吧。”
“你也知道在家的时候他们待我怎么样,”她皱起眉头瞧着自己的脚尖,在马路边缘上走着。“后来他们还为我操心吗?他们关心我的下落吗?”
卡斯巴咳嗽了一声,说:
“他们毕竟是你的亲骨肉,玛戈。你妈妈被这儿解雇了。她不喜欢那个新居。”
“这儿的人们是怎么议论我的?”她抬起头来望着他。
“呃,说什么的都有。谁都爱在背后说人坏话,没什么了不起的。我总是说,一个姑娘有权决定自己怎么生活。你和你的朋友相处得好吗?”
“哦,还算不错。他快要跟我结婚了。”
“太好了,”卡斯巴说,“我真替你高兴。可惜的是不能像先前那样跟你一道玩了,真遗憾。”
“你交女朋友了吗?”她笑着问。
“没有。眼下没有。生活有时挺不顺当,玛戈。我在一家糖果店干活,我希望将来自己能开一个糖果店。”
“是啊,生活有时候够不顺当的。”玛戈神情忧郁地说。过了一会,她叫来一辆出租汽车。
“也许哪天我们还能……”卡斯巴说。可转念一想,不行——再也不可能一起到那个湖里游泳了。
“她把自己给毁了,”看着她坐进汽车时,他想。“她应该嫁给一个善良、单纯的人。不过我不打算娶她。谁知道我将来命运怎么样呢……”
他跳上自行车紧跟着那辆汽车一直追到下一个街口。当他以优美的姿势拐进一条小街时,玛戈朝他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