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走,莉莉赶紧开始把东西往一只小行李袋里塞。这房子又恢复了从前那种不祥的死一般的寂静,她一阵哆嗦。那个袭击者临逃跑前的形象不断地在她脑海里闪现,每每使她停住理东西的手,呆在那儿出神,竭力想捕捉住每张面孔。突然,她记起了在哪儿见过这张面孔。并非她想象的那样,而是一张嫌疑犯的面部特写。
她冲向起居室,被浴袍绊了一下,摔倒在莎娜吐出的秽物上,弄得身上滑腻腻、臭哄哄的。她还没站起身一眼看见了她的公文包,便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在开启包上的暗码锁时,她的手直发抖,试了三次才打开。她将包里的东西都倒在地板上,发疯似的在她记得上面有照片的那本案卷里翻找着,纸片一张张地飘落在地毯上。
突然,她找到了那张照片,眼珠子死一般地盯着那张脸。他就是克林顿案子中那个企图强奸妓女的家伙,今天刚被释放。这家伙甚至连衣服都没换,还穿着同一件红色的圆领长袖汗衫。他被逮住后照了这张照片,带着这副自命不凡的微笑。他们大约是在她离开大楼那会儿释放他的,并跟其他财产一起还了他的旧衣服。可能是有人让他搭了车,他肯定从一出大楼就跟踪着她。
她探究着手上这张可恶的照片,心里再也没有什么疑惑。毫无疑问,就是他。
她的心跳突然加速,一颗心仿佛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不管镇静药具有多大的效果,都失去了作用。肾上腺素急速升入她的静脉血管。她迅速将案卷翻到警察局的听证会报告。在这儿:他的地址。他家住址那一栏登记的是奥克斯纳德第三大街第254号。他的名字叫博比·赫纳德兹。虽然是西班牙裔,他的出生地填的却是加利福尼亚州弗雷斯诺市。莉莉从案卷上撕下地址揣进浴袍口袋里。她冲到卧室里套上了一条“利维”牌牛仔裤和一件厚运动衫,从浴袍口袋里掏出那张上面有地址的纸条放进牛仔裤袋。她几乎把壁橱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了她那双冬天穿的毛皮里子的旅游鞋。她搬家时,约翰坚持要她把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统统从那所房子里搬走,仿佛他要从此将她从他的生活中彻底抹去。惟一例外的是家具,那是他要保留的。在装鞋的盒子里还有顶毛线织的蓝色滑雪帽,她拿起来戴在头上,并把头发都塞了进去。
她往车库走去。车库后部的角落里堆放着三四只箱子,她父亲的猎枪就放在箱子背后。那是把装十二发子弹的勃朗宁半自动猎枪,她父亲曾用它猎鹿,她父亲死后,她母亲把它和其它几样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一起给了她。她给了莉莉他的生铁铸的烤肉架,一支高仕K金钢笔,还有就是这支猎枪。再没别的了。
车库里静悄悄的,她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枪身。莉莉觉得他就在她的身旁,还能听到他粗哑而带有回响的声音。
“枪法要准,莉莉。要不逊于任何男孩!”他星期天下午带她去打排放在树桩上的空铁罐时总是这样鼓励她。他一直想要一个男孩。因而她不再奢望镶边的衣物或者扎头发的蝴蝶结。她十三岁那年,她爷爷死了,从此,莉莉跟她父亲一样只想得到一样完全相同的东西。
当她的目光投向盛着暗绿色的子弹的小盒子时,她又一次听到了他的声音,就在她近旁,清清楚楚。
“这些叫来福枪子弹,莉莉。”
她把子弹装进弹膛,又多塞了几颗在贴身的牛仔裤袋里。
“这些子弹足以在一头动物身上穿个大洞,要它的命。我敢打赌,只要用这宝贝玩意儿打什么,它就别想动弹。”
她一刻都不再犹豫,他的声音在指引着她,推动她前进。
“一旦你瞄准了决定开枪,就开枪!你不能再等,否则就会坐失良机。”
他曾带她到一个猎鹿的陷阱,颇为他的女儿自豪,想要让他那些带着儿子同往的打猎伙伴们瞧瞧,他女儿是个多优秀的神枪手。
“那只是肉,宝贝女儿,”他在车里压低声音对她说,“鹿肉。”
后来在森林里她瞄准了目标——一只温驯、美丽的动物,可是她踌躇了,牙关咬紧,手心里都是汗,怎么也无法扣动扳机。
他失望了。她让他相当失望。她发誓她以后决不再莫失良机。
她离开车库时,猎枪口朝下挎在胳膊上。直到她离开水泥地踏上地毯时,她的脚步声还在回响。她已经下定决心朝人生另一个方向沉稳迈进,心头重担竟然减轻了不少,一片释然。电话响了,像是一阵刺耳的铃声,一个不受欢迎的闯入者,然而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开始行动的信号。是约翰来的电话。
“莎娜睡着了。我担心你,你准备过来吗?”
“我几小时后就到,别担心。我现在一点都睡不着,我要冷静一下,洗个澡。他今晚不会再回这儿来的。只要照顾好莎娜就是了。”
尽你的力做好本该她担当的角色吧,她心想,倒并不含有轻蔑的意思,至于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事。
她开始锁门,预备离开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折回到厨房。翻遍了抽屉,她才找到她要的东西,那是一枝黑色的派克笔,是她平常要为挪动的箱子什么的作标记的。她将它揣进了另一个裤袋,这才出了门。
月亮已经不见了,四下一片寂静。只有一盏半月型街灯的灯光照在院子里修剪整齐的绿草坪上。她搬进来的那天,只大略张望了一眼两边的邻居,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夫妇。每晚天色尚早,他们便把电视机声音开得大大的,想是要借此让自己半聋的耳朵知晓黑夜已早早地降临了。整个街区看上去宁静而安详,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静得能听见黑夜自己的吟唱。
她绕到她那辆车的尾部,弯下腰开始涂改牌照。她那辆车原来的牌照是FP0322,利用那支事先准备好的派克笔,她将牌照改为EB0822。改动不算很大,但她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她把猎枪扔在后座,考虑着拿什么东西遮一下,随即改变了主意,觉得不遮也没什么要紧。愤怒像看不见的炼狱,焚烧着她,蒙蔽了她,吞没了她,推动着她。她眼前不断出现他压在莎娜身上,刀子抵着她肚脐眼的镜头。他的身躯竟沉重地压在她的宝贝女儿身上!
她朝奥克斯纳德开去。街上很静,她摇下车窗任夜风尽情地吹拂着自己的脸,当她经过奥克斯纳农场区时,一股刺鼻的农药味令她回想起了他身上的恶臭。她朝窗外吐了口唾沫,被尖利的刀锋划破的嘴角一阵刺痛。想到这把刀子原来的位置,想到曾被迫舔粘在刀上的粗糙的东西,她强迫自己不能再想下去,否则马上就会吐出来。
她沿着黑暗的街道慢慢地行驶着,一盏盏街灯在眼前稍晃即逝,接着是一块停车牌,然后又到了一个交通标志,瞧着信号灯由红变绿再变黄又变了回去。在她头脑中,它们仿佛就像跑道灯,照亮了她坠入地狱的道路。不时有别的车加速超越她。那里面会坐着什么人呢?从宴会、约会地点、酒吧间出来的回家的一对对夫妻或未婚夫妻们;从一张床爬起身来回到另一张床去的情人们。在一个亮着红灯的交叉路口,她瞥了一眼紧挨着她的那辆车上的驾驶者,那是一个神色疲倦、脸上满是皱纹的中年妇女。莉莉猜她可能是个在类似丹尼斯那种娱乐场所上晚班的女招待,刚下了班准备回到她那位于某个地方的小小公寓去。或许,她正提心吊胆,害怕某人会埋伏在哪个地方,突然跳起身袭击她。
“当心!”在她们的车驶入十字路口时,莉莉对那个妇女说,“你可能就是下一个。”
她试图作一个计划,可没花多少时间,她就找到了那所房子。这条街是奥克斯纳德的主要街道,她只须按门牌号码找就行了。这个地区叫科罗尼亚。
她对它一点都不陌生,它一向是毒品交易和犯罪的蔓延地。他的家在一排低矮的灰泥粉刷的房屋之中,街对面是一块空地。院子里杂草丛生,因为缺水,地面都干裂了。门廊上放着的一只旧冰箱,用粗重的铁链锁在柱子上。可能是警察放在这儿的,只是还没买锁将它锁上而已,莉莉轻蔑地想。在私人车道上停着一辆积满灰尘的黑色的老式“普林茅斯”,还有辆一半漆成褐色的“福特”小货车。在那件强奸未遂绑架案中,他驾驶的是一辆大货车,现在已经不在了。门前的纱门绞链已经松开,摇摇欲坠。一扇没玻璃的窗户用木板钉着,另一扇虽然开着但拉着窗帘。屋里黑漆漆的。
她就像个夜盗似的察看着地形,注意到最近的路灯也在离这儿一个街区远的角落上。她有目的而来,那把猎枪就在后座上,但却没有明确的计划。
她总不能闯进他的房子朝他开枪,对此她很清楚。那样做无疑于自杀。况且,她也没法确定他是否真的在里面。只有一条路:等他出来再下手。不过万一等到大白天,人们就会成群结队地在这条街上走过来走过去。有些房子里甚至五六家人挤在一起。她注意了一下这条街上前后停着的车辆,显然,“本田”车在科罗尼亚区并不是流行的交通工具。
掉转车头开回到她来时路过的田野,她将车拐到一条未加铺设路面的小路上,一踩油门碾了过去。这辆车几天前刚清洗过,这一来又布满了车轮扬起的尘土。她将车停在路边,只见路两旁长满了农作物,一望无际。从后座上拿起猎枪,她瞄准田野开了火。枪声打破了夜的谧静,射击的后座力重重地打到她的肩膀上。她父亲过世有十年了,她要证实一下这把致命的武器是否能发挥威力。迅速把猎枪扔回后座,她猛然倒车,开回到大路上,转到快车道上,往温图拉安全、明亮的街道驶去。
她经过市政中心大楼,把车开进了停车场。看守所里还亮着灯,可是窗户都黑漆漆的。她朝那些窗子扫了一眼,立即想象到他一直在偷看她,偷看她如何摸索车钥匙,就如她老是做的那样。她竟完全没有料到他会在暗处偷看,她总是对自己的安全掉以轻心。总认为自己是无懈可击、不可战胜的。
跟形形色色的罪犯和犯罪活动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使她习惯于居高临下地看待这一切,总觉得自己是受到保护的、安全可靠的。她想到多少个夜晚,她那辆红色的车子就孤零零地摆在停车场。一个念头超越了愤怒,强烈地渗入她的头脑:罪孽。是她自己的行为导致了发生在她女儿身上的事件。此事就是从她跟理查德睡觉那天晚上开始的,一个已婚女人在外面鬼混而把自己的孩子和丈夫扔在家里不顾!
不对,约翰并没有在家里。他潜伏在暗处,监视着她,等着机会,抓住他自己一再冤枉她的把柄。为此,他们吵得很凶。她恨他对她的不信任,甚至威胁过要出走。反正不管她做什么,或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她有时反而故意骗他,存心惹他生气。新婚伊始,在低声倾诉中,他就一次又一次地向她流露过内心的恐惧,害怕哪天会失去她。他还说她不爱他,从来就没爱过他,只不过是从他们的婚姻中寻找一个避难所而已。多年来,这些话听得她耳朵都起茧,到了最后她也当起真来。
或许他是对的。上大学时,有不少放肆、自高自大的年轻人邀她出去,她总把自己关在社交圈外。她只选择那些害羞的、书呆子型的人约会,而当他们的关系有可能进一步发展时,她便挥刀斩断情丝。他俩是在一家有个小小午餐柜台的杂货店里偶然碰上的。他对她撒了谎,吹嘘他在某个私人机构上班,收入如何如何;又向她大献殷勤,一会儿送鲜花,一会儿寄卡片。不过,是他对妇女的尊重及彬彬有礼的举止使她产生了一种可靠、安全感。
“男人会当你是件插座似的利用你。”
他还说假如一切都循着正常的轨道运行,当她成为他的妻子、他未出世的孩子的母亲时,他才会跟她做爱。
及至后来,莉莉的性欲被唤醒了,发现自己的身体渴望这个。她要求得越多,他对她就越冷淡。这种现象是从莎娜出世后开始的,逐渐越来越明显,尤其是最后那一两年。最终,她不再提出要求。
她绕停车场转了一圈,离开了那儿。她的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背脊挺得僵直。黑暗慢慢退色,南加利福尼亚州灰白色的晨曦初露。在经过通往奥克斯纳德的大路时,她能听到小鸟在路旁的树丛中欢唱,大地万物经过一夜的沉睡,正在渐渐苏醒。
她其实该上个洗手间,可她不想停车,她克制自己使这个冲动消失,而她也确实做到了。当她在一个红灯前刹住车时,她瞥了一眼后视镜,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她脸色苍白,眼冒血丝,那顶蓝线帽低低地压到了额头,看上去又倦又老。她意识到他身上那股恶臭附着在她身上,这会儿已跟自己的体臭掺和在一起,发出一股类似的怪味,不由一阵恶心。她狠狠地咬住了嘴唇的内侧,舔着自己的鲜血。
她驾驶着“本田”到了他住的那条街,看见路旁停着辆暗绿色的大货车,车后头的门开着。她的视线立即转向后座的猎枪,心跳加速,胃部一阵抽搐。
视线转回街上,她没瞧见什么动静。从一扇开着的窗子里传出喑哑的收音机声,大概是用西班牙语在广播。她伸长耳朵,按在冰凉的方向盘上的手心里满是汗水,她将双手放在斜纹牛仔裤上来回擦着,然后才伸手将后座的猎枪拿到了前座,枪口朝着汽车的底盘。
突然,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狗的狂吠,她跳了起来,脚离开了刹车板。
车子仍在发动,引擎仍在运转,颠簸地朝前驶去。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屋前,渐渐地,视线模糊了,她看见了一缕清晰的红色闪光。她将油门踩到底,刹那间便冲到了那所房子跟前。接着,她双脚猛地踩住刹车,将排档一扳,不假思索地抓起了猎枪。枪管撞着了车顶,在凌晨的寂静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他刚走出屋子,朝大货车走去,离路的边栏有一半路。他看见了她,突然停了下来,双脚死死地钉在地上,脸上露出惊愕、茫然的表情。
在瞄准的瞬间,她头脑中闪过一星理智,并通过大脑神经传到了握着扳机的手指。她的身体后退了几寸。然而,那点光亮转瞬即逝,眼中只有他那在瞄准器中被定格的胸膛,正在红色的纤维下搏动着。她的鼻孔被刮净胡子后残留下来刮胡刀的味道弄得非常难受,恍惚间面前这个男人似乎不再是那个强奸她女儿的家伙,而是那个操纵傀儡的老家伙——她的祖父。
她开了火。
他被击倒在地,手脚还在空中挥动。绿色的子弹穿过他的身体射到了街上。爆炸声仍在脑子里盘旋。他的红色圆领汗衫中央露出一个枪洞,鲜血汩汩地往外淌。她觉得自己仿佛被淹没在泡沫翻滚的血海里:莎娜的血,处女的血,献祭的血。她的喉头一阵紧缩,鼻子一酸,手指机械地又扣动了扳机。
子弹击中了他的肩膀附近,打断了他的胳膊。
她双膝一软,跪了下去,猎枪的枪托先着地,枪口在她柔软的下巴上找到了休息处。她的头动了一下,前一天晚上吃的鸡块都呕了出来,她仿佛看见碎肉还在黑色的沥青地面上滚沸。她挣扎着爬进了开着的车门,双手紧紧地抱住那把猎枪。天地万物都在转动,在摇撼,在流血,在号叫。飞沙走石,将她裹在了恐怖的中心。
赶紧离开!她命令她那仍处于僵硬状态的身体。赶紧离开!她松开猎枪,抓住了方向盘,不要再看了,快开车吧!她的脚立刻反应,她杀死的并不是一个人!车子飞快前进,不到几秒钟就到了十字路口。转个弯,前进,又转了个方向飞快前进。阳光灿烂,然而她看到她面前延伸着的却是一条黑暗的隧道。她深知自己已坠入万劫不复的地狱,无处可逃。
“上帝啊,求求你!”她祈祷着,“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她在心里呐喊:“指给我一条生路吧!”她的身体像块冰,而同时冷汗却在不断地往下滴。那儿有块路牌,这条街叫阿拉米达街。阳光已经有些眩目,街上很热闹。看到红灯,她刹住车等着,三个学生穿过马路。她已经无目的地至少开了一个钟头车。那把猎枪现在正躺在汽车底板上,车停时滚到了她脚边。她一脚将它踢了回去,继续开车。
她恍惚觉得自己离开自己的肉身了,从此不再相逢。她已经不在科罗尼亚了,而在到处都是修剪得整齐而漂亮的庭院的大房子的地方。
她想象得出作案现场的情景:警车的车灯闪烁不停,医务人员匆忙地从救护车中走下来。要是他还活着,就会被送进最近的医院,急救室的医生会试图止住血,评估他的伤势有多重。他们也许甚至会花好几个钟头给他进行外科手术,一位尽责的医生会认真地挽救他的生命。至于她希望看到的,则是那具另人作呕、灭绝人性的躯体被盖在粗劣的黑毯子下,早已一命归阴。
发现自己已到了一条交叉的要道上,她将车开到快车道上,往回家的路上驶去。到莎娜那儿去,她心想,她得到莎娜身边去。
“他永远不会伤害你了,宝贝儿,他永远不能伤害任何人了。”她低语道。
话虽从她嘴里说出,但在她听起来好像不是她自己的声音。是她母亲的声音,是她还是个孩子时听到她母亲在对她大声说,告诉她她祖父对她的变态蹂躏结束了。她母亲其实从未说过这些话。只有他祖父的死才使她得到解脱。
车子进入通往卡马利洛的弯道时,她从头上扯下那顶针织的滑雪帽,扔出了车窗,她已冷静下来,恢复了自制,在感到充实的同时也带着怅惘,虽然害怕,但心里是宁静的。愤怒已得到发泄,随着那复仇的子弹射向了目标,魔鬼已经附回放出它的那个人身上。
车子到路口,往左转就是回家的方向,可她却把车头往右方向转了过去。
她的目的地是个旧教堂,位于一个陡峭的斜坡上,种满了萼梨树。她每天上班的路上都要瞧它几眼。教堂的停车场已经废弃不用,参天大树挡住了周围人的视线。她抱着猎枪钻出本田汽车,用衣角擦拭着它,最后,松开手眼睁睁地看着它从路堤上滚落下去。她在心里说:“我今天打死了一只疯狗,爸爸。你一定会为我骄傲的!”车子拐到她住的那条街上时,她扫了一眼仪表盘。油量表上的指针已经停在“零”上,一点油也没有了。一眨眼的工夫,便到了家门口,她看见那儿停着辆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