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了一惊,”休·蒙塔古说道,“霍华德·亨特那么想来华盛顿,这次竟然同意让你代他过来。”
“让他高兴并不是我的使命,”我回答道,“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为‘战线’争取福利。这需要时间,而且也不会得到很多收获。”
“我听到我们的人说‘我们要的是枪,不是黄油’,你要多少?”
“十万就能鼓舞士气,我们的领导会懂得如何满足士兵的需求。”
“去他的前线士气!我只是想利用你的筹款能力令霍华德难堪。如果他一直派你来提更多要求,那你我之间以后还是不要联系了。”
通过他点的菜和饮品可以看出他很和蔼可亲。我们并未提到基特里奇,也没有提到他的儿子克里斯多夫,这样一来便好似我们经常见面一样。
“好吧,”他说,“我给你钱。”
我没有必要问他如何把钱给我,谣言说艾伦·杜勒斯在每个分部及指挥部都放置了大量资金,我很确定,这些钱就是由夏洛特掌管的。
“我很高兴一通电话就能见到你。”说着这些奉承的话,我感觉周围陷入了一片沉寂。
“你为什么要加入这次古巴行动?”他问道。
“我相信它会成功。”我回答道。我的话一直回荡在耳边,这令我感到不悦。“这是反对共产主义最为直接的方式。”
他哼了一声,说道:“我们的目的并非消灭共产主义,而是要抑制它的发展,我们没有必要与它斗争。天啊,难道你都没有从我身上学到什么吗?”
我停顿一下说道:“我学到了很多,很多,可是之后我却与你断了联系。”
你可以想象直视他的双眼的感觉,寒冷、畏惧。他说:“嗯,你这个人太难捉摸。我不想耽误你,但也不知道怎样安排你合适,所以才任你漂泊。”夏洛特清一下嗓子,继续说道:“但是,我们还是有希望的。最近我正在思量你未来的方向。”
在去华盛顿的飞机上,我有充足的时间思考,长时间不与他联系对我损失有多大?我回答他说:“我洗耳恭听。”
“不,不,还不到时候。”他说着,把甜点放到一边,点燃一根丘吉尔牌香烟。吐出第一口烟,他再次把手放进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根给我——丘吉尔牌是哈瓦那生产的最好的雪茄吗?对他的礼物赞扬一番后,我发现自己对古巴多了一层了解——带有香味的排泄物夹杂了荣誉和钢铁般的意志,是的,尼古丁里潜藏着炼金术。
“噢,不,还没到时候,”他重复说着,“我还不想跳过古巴这个话题。你知道现在的形式是什么吗?”
“只知道皮毛。”
“等着看笑话吧。危地马拉行动虽然不理想,但这次古巴行动就是我们弥补的机会,谁也帮不了它。可爱的艾克并未读过马丁·布伯的书。”
“我也没看过。”
“那就读读他的作品,《哈西德遗事》是最好的选择,他会使你把普通的游客混淆为摩萨德。当我提到马丁·布伯时,以色列人的眼睛就湿润起来,真不愧是犹太人的同胞。”
“我可以问一下马丁·布伯与古巴有何关联吗?”
“他的确与此有一定关联。他讲述过一个故事:一位贫穷、不孕的已婚妇女很渴望拥有一个孩子,于是她徒步走遍了大半个乌克兰只为寻找一位旅行的拉比。十八世纪晚期,这些被称为哈西德的绅士和我们的福音传道士一样,常常在俄国大陆上传教。他们从一个犹太社区赶往另一个犹太社区,追随者众多,而且其中不乏聪明美貌的女子。犹太女人与我们的异教基督徒女人不一样,她们总是被智慧的力量吸引,在近中世纪的情况下,智慧当然就聚在拉比周围。在马丁所讲的故事中,悲伤、不孕的犹太妻子必须在遍布各种流氓的原始国家进行一次长距离的游历。然而最终她实现了自己的目标,那位同在巡游的拉比保佑了她,他说:‘回家吧,去找你的丈夫,你就会得到一个孩子!’然后她安全回到家,怀了孕,九个月后生了一个活泼的孩子。与她同村的妇女一样渴望拥有一个孩子,自然她也决定明年开始一次这样的旅行。但这次拉比说道:‘唉,亲爱的,我什么也不能为你做了。你已经听到了这个故事。’从道义上讲,我们击退了危地马拉的共产党,但不能再以同样的方式处理古巴问题。”
“这一点我也跟亨特讲过。”
“可惜你并没有按照你所说的去做,”他嗅着自己吐出的烟雾,仿佛在这层烟中有一条善恶的边界,“我理解艾森豪威尔为何心里不痛快,就是因为上个月格力·鲍尔驾驶着U-2时被击落,可爱的艾克也掉入了陷阱。全世界都听到了赫鲁晓夫对他的诅咒,然后黑人静坐示威,这肯定扰乱了他。他一直把古巴比作加尔各答的黑洞。”休·蒙塔古抿着他的白兰地说道。
我和夏洛特一起吃饭时,通常都要遵守一些形式。餐费必须按照我们自己的份额仔细计算,结束就餐前一定会有咖啡和甜点,而且他似乎从来不在意吃一份午餐花费多长时间。就这个问题,我问过基特里奇一次,她苦笑着说道:“午餐是他的爱好,吃过午餐他就会工作到深夜了。”现在他会把烟屑抖到烟灰缸里,手指轻轻敲打着椅子的扶手。我知道,我们又要在哈维餐馆多待一段时间了。果然,我们再一次成了这一层最后吃完午餐的一桌客人。
“你觉得这个餐馆怎么样?”休问我。
“还不错。”
“这是约翰·埃德加·胡佛最喜欢的地方,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但是后来我还是决定改变地点,让别人难以窃听我们的对话,而且,我的确有很敏感的问题要讨论。”
他终于提到我们此次见面的重点了。在耶鲁的那场诗歌读书会上我就明白,好的文章并非一开始就会呈现最好的内容。
他说:“我想直接说重点。你觉得从CIA辞职这个决定怎么样?”
“噢,不!”我回想起那一幕他说自己永远不再攀岩,这令我感到很难过。
“看清路了再出脚。我打算成立一个合营企业,这是一个秘密,如果我误判了你的可靠度,那我的损失就会非常大,所以你别想产生一丝一毫泄密的想法。这并非借助于组织的条条框框,绝对不是,他们有太多漏洞。但是,我们有的是保险柜,也的确在里面存放了一些东西。艾伦与我们中几个人关系紧密,他主导了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团体,那就是我们中还有一些人未能将自己的名字印在二〇一档案上,他们没有报酬,也没有文件,用艾伦的话来说就是特别的研究员。我想让你成为一名最特别的研究员。”他轻轻地拍着眼镜,低声跟我说着最后几句话。
他继续低声说道:“比如,假如哈伯德现在从机构辞职,机构则会承诺为其支付一个一年期的速成课程费用,这笔高额的费用将由华尔街知名证券公司来承担,随后证券公司的接待员也会给予你优质客户才享受的待遇。随后更有经验的人会对许多特别研究员进行指导,让他们学习管理特意挑选的财富,直到他们能独自处理这些财富。他做股票经纪人的事业也因此不断取得进展,余生过上幸福的生活。在这些特别研究员的任用问题上,我们还是相当保守。但我向你保证,若工作需要,我们会安排这些特别的研究员去那些特殊场合。这可能就是你的活儿,搅动着国际金融的大局,但又有一层不可刺穿的外衣保护着你。”
我并不信任他的说法,用这种方法让我辞职,真是糟糕透顶。他肯定猜到了我的想法,于是补充说道:“再告诉你一点,算是为这个提议助兴——我们只为那些极其优秀的年轻人提供这样的机会。”他举起一根手指接着说道,“这些人并非天生就具有官僚意识,也不是只在正式的体制框架下才能工作出色的人。艾伦需要从我们这里找出几个最优秀的人,为替换掉不合适的人做准备。你现在有没有因为受到这样的邀请而感到荣幸呢?”
我慢慢说道:“有一点,但是你知道吗,我喜欢机构这种日常的工作,对债券和利率恐怕不会尽心。我愿意留在这里工作。”
“即使你留在这里,可能也不会达到你的要求。你的性格更适合一个人工作而不是团队协作。”
“我并不介意自己能爬多高,抱负不是我前进的指导原则。”
“那你加入我们是想得到什么?”
我想了一会儿说道:“独立完成一些特殊的工作。”听到自己这样说,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你准备好做特别研究员了吗?”
我摇摇头。不管我做没做好准备,我只是摇摇头。他依然那么坚定,但是我怀疑他已经知道我不愿意当一名股票经纪人了。或许他只是想让我在脱口而出的情况下回答,因为这样我拒绝他的概率会低一点。
另一个提议来得更快。“我给你安排其他的特殊工作,”他说道,“我希望你不会拒绝这一个。当然,除了这份工作外,你为亨特所做的工作还得继续。”
“我希望我是直接向你汇报工作。”
“也许吧,但是肯定没有官方记录。”三根手指夹着一支雪茄,其中一个像绕着台球杆一般。中指轻轻地拍打着外皮,轻得甚至连灰尘都没有震掉。“当然,你明白艾伦留我在身边做一个时隐时现的调查员,实际上就是要我在机构内部将一些人带进某个地方或从某个地方领出来。”
“休,”我大胆说道,“每个人都知道不管什么事,你总有办法搞到消息。”
他说道:“如果这几个特殊研究员安排妥当的话,那我的信息渠道会更广。”他的手指不停地抖着,直到雪茄燃尽的碎末掉下来。于是,他把雪茄搓一搓放在餐盘里。“当然,我有‘幽灵’,”他停顿一下,“‘幽灵’的确与FBI有联系。有时候我很清楚约翰·埃德加·胡佛究竟在掩藏什么。”
我的反应很奇怪——头发在颈后乱摆,感觉我们像两个牧师站在长桌前,他在递给我一把密室的钥匙,密室里存放着我们的遗迹。我并不知道他的自信是否亵渎了神明,但这却给我造成了不小的困扰,而且困扰中还夹杂了些许愉悦。他刺激了我想要了解其他人不知道的事情。
夏洛特说道:“一旦完成你任务的第一个部分,我就会给你更多的信息。”
“我知道自己准备好了。”我说道。
“现在你需要‘偶然’结交某位年轻女士,她现在的活动基本已被FBI完全窃听,显然她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窃听工作由胡佛一手策划。你可能会把她当作陷入悲痛中的少女,但其实不是,她太有企图心。”
“一个应召女郎?”
“噢,不是的,只是一个女空乘而已。但她的确与两三个绅士保持联络。”
“这些人中有美国人吗?”
“我确定的有两个。”
“两个?我能问一下为什么我们机构会涉足于此吗?”
“情报局并未直接参与,而是‘幽灵’,可以说,‘幽灵’对此感兴趣是因为胡佛对此感兴趣。我们也许还会把胡佛视为这个国家的一个威胁,因为约瑟夫·斯大林在过去曾有过这样的想法。”
“你不是在暗示胡佛是一个苏联特工吧?”
“当然不是,他只为自己做事。我怀疑他想操控整个国家。”
我回想起有一晚,在夏洛特家,他给我讲他对我们职责的理解:这将成为美国人的想法。
“我觉得自己必须对此保持高度信任。”我说道。
“现在看来的确如此。只要你结识到这个女空乘,我就会把剩余的资料全部给你,包括联邦调查局手里的全部录音磁带,到时候你就会把握故事梗概了。只要你见到这个美人,引她上钩,这所有的资料就是你的了,”他怕我理解不了,就又补充道,“陷得越深越好。”
“她长什么样?”
“绝对不会让你失望。”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很可能是在开车中拍下的快照,因为影像稍微有点模糊。但我大致看出这是一个头发乌黑、身材苗条、面容姣好的女人。我跟他说:“我不知道只凭照片,自己是否能认出她来。”
“机会就要来了,你在飞回迈阿密的飞机上就可以见到她。今天下午四点三十分,东方航空,她在头等舱服务,我会把你的回程机票升级为头等舱,然后想办法报销多出来的费用。”
“她也住在迈阿密吗?”
“对。”
“如果我和她处得很好会怎样?”
“你会和我一样对我们的国家感到惊讶。”
“你的意思是什么?”
“电视上、广播里总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艳遇,全都是垃圾小说。你知道,这艳遇不是发生在我们身上,而是他们——我们的美国同胞,全都是些泛滥的爱情和污秽的情节。但是,一旦涉及真正的故事,那么连上帝也变成了一个商业小说家,真是让人惊讶。”
我们在三点三十分结束午餐,在此之前他又跟我多讲了一些。这位年轻女士的名字是摩德纳·墨菲,昵称墨。她的父亲是爱尔兰和德国混血,母亲是法国和荷兰的后代。她今年二十三岁,父母有一些积蓄。
“他们的积蓄是怎么来的?”
“噢,”夏洛特说道,“她的父亲是一名熟练的机械师。战争刚结束后,他就获得了几项摩托车通风口的专利,然后他把这些专利出售并退休。”摩德纳成长在大溪城一个富裕的郊区,在那里她的家庭即使不是很显耀,但也算不错的了。“她有点像个未成年的少女,”夏洛特说道,“有点中西部少女的感觉。当然她们没有足够的钱,也没有高贵的地位,我猜测,成为一名女空乘会给她带来一些社交上的平衡感,虽然我并不觉得女空乘是一个很好的职业。”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和她能处得来?”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做好,但是你的父亲在OSS时在这一方面很擅长,也许你会遗传这一点,”他说,“再加一点信息。你可能不想把问题复杂化,但是恐怕我们还得给你另一个名字。虽然我们完全不会记录你的任何信息,但是我有时候可能会联系你,甚至你还需要用新名字办张信用卡什么的,避免摩德纳质疑你的身份。”
我说:“那继续用哈利做名字吧,我想自然地面对她。”
“好。”他说,“哈利,你母亲家姓什么——希尔佛·菲尔德?这是犹太姓吗?”
“不是。”我回答道。“以防万一,我们将它改成菲尔德吧。哈利·菲尔德,是不是更真实?”现在我已经有了三个名字,我不知道自己的职务是升了还是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