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当我们回到GIBLETS,回到比尔·哈维先生的卧室时,才能显现出他卧室的存在价值,他很疲劳,我俩聊着聊着他就睡着了。他手中起伏的玻璃杯就像夏风中摇曳的郁金香,他从半睡半醒中惊醒时恰好能握紧即将脱手的酒杯,没有一滴酒洒在地上。
“我很抱歉,我的夫人今晚无法熬夜。”当他小睡了一阵后说。
我们回到哈维家里的时候他的夫人已经向我们打过招呼了,后来还给我们做了饮品,并踮着脚走出房间,尽量不打扰我们。但是我可以感觉到她正在楼上,好像我离开后,她就会随即下楼扶他上床睡觉。
“C.G.是个很不错的女人,无可挑剔。”他说。
这次我并没有简单地说“是的,先生”,而是补充一句:“我也确信无疑!”
“非常确定,想知道C.G.是怎样一个人吗?让我来告诉你吧。一个生活在苏联区域的女人将一个婴儿留在机构办公楼的台阶上,就在他家的门外!我不会告诉你这个人的名字,因为他经受了许多谴责。为什么这个东德女人选择了一个中情局的人?她是怎么知道的?在那种疯狂的情况下你无法澄清自己,所以让我们略过他的立场问题。重要的是这个妇女留下了一张纸条。‘我希望我的孩子自由成长。’能打动你的心弦,对吧?”
“是的。”
“错,你不能想当然,尤其是在我们的工作中。我的妻子说:‘这个婴儿是从上帝那儿来到我们身边的,我不想让她去孤儿院。比尔,我们收养她吧。’”比尔·哈维摇摇头,“就在前一天晚上,我和C.G.坐在一起,观看一部东德的新闻影片,看能否在他们军团游行中发现一些当局发动战争的线索——不管你出身多么平凡,都不要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影片中出现了一支德国乐队,还有一整排的铁琴。我看着他们系在铁琴上的丝带,对C.G.说:‘为什么他们不把战俘营里的头盖骨系在这些乐器上呢,哈哈。’第二天,她就跟我讲收养那个女孩的事。她跟我说,如果我真有那么恨苏联的话,收养这个婴儿就是我的责任。”他打了个意味深长的嗝,说不上是温柔还是悲伤还是饱含深情。“长话短说,”他问道,“我有一个收养的女婴。难以置信,对吧?”
“对,”我说,我并不想简单地附和,但是他笑了笑就继续说道:“对,我去看她的时候才发现她真是一个可爱的宝贝!”他停下来,看着他的杯子:“处理这种杂务就是一种母性。你可能会觉得陪伴帕克将军是在浪费时间,其实不是,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卖力地伺候帕克将军吗?”
“不知道,比尔·哈维先生。”
“是指挥官要求我这么做的。就在今天下午我接到了艾伦·杜勒斯的电话。‘比尔·哈维同志,’他对我说,‘带着他们的三星将军帕克巡视一下吧,我们需要松一松羽翼了。’所以我才打算今晚将CATHETER的信息出卖给白痴将军。你知道我为什么下此决定吗?”
“不太清楚。”
“因为这些参谋部的浑蛋们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他们有战舰,有核警报系统,想要引起他们的注意很难。他们有专门的海军基地来巡视地下设施,而我们只有这条脏兮兮的小地道。但是我们却在收集着数量最多的情报信息,比历史上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机构、任何一次情报活动搜集到的信息都要多。我们得让他们明白这一点,好让他们规矩着点。”
“我听到了你们在车里的谈话,你能确定这能使他陷入困境吗?”
“这并不困难。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想知道我们得到了什么情报。就在柏林,我们只抽查少于我们总数百分之一的信息,但这就够了,你能从胫骨的一些骨头上再造出一只恐龙来。
“我们所知道的国防部讨厌听到的消息是,穿过苏联在东德的占领区通向捷克斯洛伐克和波兰的铁路情况十分恶劣,而且他们前途未卜的股票市场更加糟糕。俄罗斯并没有把火车开进西德境内,未来几年估计也不会有猛烈的空袭。国防部是非常紧张这个消息的,因为如果国会得到风声,就会剥夺他们数以亿计的军事经费,这些经费可能是原打算拨给坦克部的,因为帕克将军恰好在坦克部,他正巡游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听到这个消息一定吓破了胆。当然,除非我们在这个指挥上出现一些闪失,或者国防部侵犯了我们,否则国会将无从得到风声,我们也不会胡言乱语。因为,哈伯德,底线就是即使给予国会任何暗示都是非常不适合的,他们对公众的反应是很有韧性的。而且把俄罗斯的弱点暴露到美国公众面前也是一个错误,美国人没有共产主义思想的背景,当然欣赏不了俄国的丑态。你现在明白我是如何应对游戏的双方了吧?我不得不恐吓国防部,让他们明白我们有能力让他们的经费拨款计划泡汤。但是,实际上我准备保护他的预算计划。不过我还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站在他们那边,否则国防部就不会那么重视我们了。无论如何,这个问题可能过于复杂了。白痴将军所谈到的针织工厂反映出我们给他们寄过去的产品总量工作落后了两年,实际上CATHETER才存在了一年而已。”
他又睡着了,他体内的活力似乎移到了他的杯子中,一直荡来荡去到杯壁上,直到他手臂的下滑把他惊醒。
“我忽然想起来,”他说,“关于CLOAKROOM你查得怎么样了,他现在在哪?”
“在英国。”
“从朝鲜到英国?”
“是的,先生。”
“新的假名是什么?”
“SM/ONION。”
比尔·哈维直直地坐了一会儿,放下了他的酒杯,嘟哝了几句,双手伸过他的腹部摸到脚踝,把他的裤脚拉起来。我看到一个带着护套的刀具捆在他的脚踝上。他解开了刀套,拉了拉,开始修指甲,同时用他那充血的眼睛看着我。他的存在已经让我羞愧好几周了,但是现在我无法判断他是朋友还是敌人。
“我猜,SM/ONION可能在暗示我们继续查下去。”
“该死的噪音,”他放下刀,猛喝一口马提尼,“我不打算再等两周来发现这个浑蛋还有另一个假名,他要么是个重量级人物,要么就是害怕我而躲在暗处。”
“沃尔夫冈?”
“你说得没错,你觉得沃尔夫冈与SM/ONION有可能都在伦敦吗?”他沉思了很长时间突然扑哧笑了一下,“没关系的,我们打算让你与我们在伦敦的一些士兵联系。明天早上,你开始给他们打电话,如果KU/ CLOAKROOM的确躲在伦敦,那么我将让他了解间谍是如何把他挖出来的。”
“明白,先生。”
“不要看上去这么不高兴,哈伯德,辛苦的工作从来不会让一个诚实的情报工作人员死掉。”
“嗯。”
“明天七点钟来我这儿吃早餐。”
说完这些,他把刀放在护套里,拿起杯子,睡着了。这次是熟睡,我很确定是因为他端着马提尼的那只手的手腕转动了,酒全洒在了地毯上。他的鼾声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