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乐服务大楼里,伯恩斯先生给我们上了关于共产党的理论和实战策略的课,现在八周时间过去了,我已经能够就共产党、共产国际、共产党和工人党情报局、契卡秘密警察组织、苏维埃警察和秘密警察、苏联内务人民委员会和国家安全委员会发表自己的观点了,尽管这么多材料需要很强的记忆力,但我依然有信心,我能够像医学生听讲座一样认真地记录下每一点。在医学领域,也许一个术语的失误就会导致一个病人的无辜伤亡,我们情报人员更加需要谨慎。显然这很不容易,而伯恩斯对我们进行的几乎是填鸭式的教学,整堂课都在讲述他在联邦调查局做反情报工作的事,他还要求我们记下“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第十七届委员会,又名防卫委员会,负责保卫苏联中央委员会的安全”这样的词条,对于他的要求,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我之前从未在意过这样的要求,但是现在我得尝试重组我的神经系统努力去完成这项任务了。
除了学习共产党,我们还了解了根据办公室等级传递信息的机器,并学习了如何使用官方语言来写书信。情报局还安排我们学习了如何识别间谍档案内容的真伪,如何辨别其文件夹中包含的资料信息,甚至教会我们如何理解报纸上对这些间谍的报道。当然,当我们成为真正的间谍时,局里也会根据任务的不同给我们创建多种假身份。夏洛特向我透露,他曾经有过八个假名,其中一个是杜斯。在非洲执行任务的时候,杜斯变成了LT/杜斯,LT就是非洲的代码;在维也纳用的名字是RQ/杜斯,RQ是代表奥地利;后来,在奥地利工作期间,因为某些原因,他的名字变为了RQ/甘特。全盘接收了局里灌输给我们的信息,我的脑袋也开始酸痛,就像结束了一周古板的试验一样疲惫,感觉到无聊透顶。但是听到伯恩斯讲假名的故事,我又开始恢复精神,心情也大不一样了。我觉得改名字要恰到好处,使之能够体现出一个人的性格来,比如一个名叫ZJ/雷帕斯的人和一个叫MX/莱特的人就有不同的个性——我的思维看来变得感性了,也许是因为我还是处子之身的缘故吧。但现在的我开始变得有些淫荡,我甚至会对《开锁》《信件开装》《双面人》等这类课程产生了兴趣。在所有的课程中,我最喜欢的一门是电话号码快速记忆法,这个方法很神奇,曾经见过的电话号码就像埋藏的财富一样一点一点流进我的脑海里。
我的年龄还算小,所以那时候对像《信件开装》这样的课程还是很感兴趣的,这门课程教我们如何处理未密封的信件。方法有很多种,比如用茶壶浇点水在封口处,或者用化学棉签蘸取特殊材料封存信封……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开启那用来保守机密的封口,我都感到兴奋不已。我以为偷偷开启信封、听到那微小的开启声只有我一个人感受过,谁知道在我之前早有人体验过这事了。此时导师问全班同学:“你们听说过一个淫荡的舞妓吗?她劈叉以后能一直定在地板上。”听罢,我们都对自己的孤陋寡闻感到惭愧。
然后就是《双面人》这门课,为了顺利完成隐蔽任务,我们必须练习快速变装。我们要冲到教室外的走廊,脱下雨衣,将雨衣反过来,在八秒内重现出一件棕色的巴宝莉风衣,而不再是一件蓝色的雨衣。这事情听起来很简单,但是,我们连听到别人称呼我们的假名都不习惯,更何况是一眨眼就换了一身装扮。
为了能够领会要点,我们还得学会一些小魔术。间谍和魔术师还是有些共同点的,难道不是吗?记住电话号码的小策略就让我很不厚道地乐在其中了,当然,最开始的时候没有什么喜悦可言,因为集中注意力实在是件有压力的事。我们要站在教室前面,一个同事经过我们身边同时小声念出一串电话号码,然后就离开了,另一个同事要从教室另一边走过来说出另一串数字。随着训练难度不断加大,我们已经可以快速准确地记下五串电话号码了。最后,我们彼此之间进行记忆比赛,最终的冠军成功地记住了十串数字中的九串,那个冠军就是我,这份荣耀至今还给我带来无上的光荣与骄傲。
噢,我差点跑题了,这项技能虽然让课堂气氛变得有些紧张,但对预防打瞌睡还是有不错功效的,一串电话号码的七个数字简直能组装出一间“闺房”了。
为什么是“闺房”呢?这个我就有必要详细地解释一下了。我们要给每个数字指定一种颜色,0至9分别代表着白色、黄色、绿色、蓝色、紫色、红色、橙色、棕色、灰色和黑色。
接下来,我们要想象出一面墙、一张桌子和一盏台灯,如果这串电话号码的前三个数字是586,我们就要想象是红色的墙前面摆着一张灰色的桌子,桌子上面立着一盏橙色的灯。至于剩下的四个数字,我们可以想象成一位穿着紫色夹克、绿色短裙、黄色鞋子的女士坐在一张橙色的椅子上,这就是我们记忆4216这四个数字的想象符号。用这样的方式,5864216就转变成一幅绘有七种颜色物体的图画了。今天的训练安排里,还加进了区号,所以现在这个想象中的房间就有了一扇可以看见外面天空和土地的窗户。如果区号是753,我们看见的就是棕色的天空,红色的河流和蓝色的土地,这简直就是高更画中的精彩一天嘛!我们不仅要把4369940想象成紫色的墙、蓝色的桌子和橙色的灯,还有我们的尤兰达——这是我们给她取的名字,就坐在这个有着蓝桌子橙色灯的紫色房间里。她穿着黑色的夹克,黑色的裤子和紫色的鞋子,坐在一张白色的椅子上,这就是4369940。要培养出这样高超的记忆力和想象力简直就是一项不可实现的任务,但我最终还是做到了运用自如,一听到数字就能立刻联想到对应的色彩。
我想我们可以跳过《开锁》这一课,我们使用的这些标记着“机密”的精致信封,这些简单易启却十分精致的信封表面还标着“机密”字样。像我这样一个中级训练员,连信封微启的声音都能使我产生性兴奋,若是换成开启一扇门,那还不知道我会兴奋成什么样呢!每个讲师都可以随口说个荤段子,这堂课也不例外,我们的导师说:“如果你连这小蹄子都制服不了,那等你老了还能干什么!”
一九七二年的一天,尽管我早已记不清该如何开锁了,但我还是第一次实践了一回这项技能。那是在白宫,我五分钟内开了两次锁,一次是开门,花了我好大的工夫,然后又开了保险箱的锁。解码课程是在开锁之后上的,可我根本就没有好好用功,因为这门课开在华盛顿的春冬两学期,占用了太多时间,打击了我的积极性,而且它本身就是一门技术活。那真是一门神秘的课程啊,甚至连加密的实验室都在诠释着真真切切的安全性:门廊两边的窗户都安装着防护栅栏,每一部分都标有认证码,接待员和武装警卫严阵以待,甚至连密码员用餐的咖啡厅里工作的服务员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的,而且都是盲人,这样他们就无法识别出任何编码了。
下面我们来说一说令人满意的纪律吧,看过间谍小说的人一定对“死亡信箱”不陌生,但是真正熟悉这个玩意儿就是另一回事了。所有二十三位受训练的人离开了教室,路过走廊里的公告板,径直去男厕所,当然,这对我们队伍中唯一一位女士来说好像有点不妥,她不自在地露出了羞赧之色。看到她的羞色,我的面颊也绯红了起来。我想,在那样的情境下,不管对男性还是对女性,闻到小便池传来的气味都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
我们马上就要开始第一节“死亡信箱”的课程训练了!导师从水槽边的金属盒里取出一小叠纸巾,擦拭了一卷从他背心口袋里掏出来的16毫米美乐时胶片,大概就一个顶针的大小,然后放进金属盒里替代纸巾原来的位置。可笑的是,我们每个人都重复了这个动作,而且我们这些人中只有少数几个人可以快速完成这一动作,其他人都笨手笨脚地迟迟做不好,很快纸巾就都被弄得乱七八糟。导师布置了任务给我们,要求独立完成,这些任务甚至包括在这同一间男厕所内取出卫生纸中间的那个硬筒芯。我们知道这样的情报传递方法只有在联系人能很快碰头的情况下才适用,因此,诸如其他的方法,比如“丢东西”效果可能会更好,这样就无须担心是否有人发现你的“包裹”了。
为了熟悉掌握“丢东西”这种方法,我们被带到了华盛顿特区一家超级市场的通道里,我的购物篮里装满了坎贝尔番茄汤和阿穆尔山核桃熏肉,此时,我“撞见”了我的同事,在这样的“偶遇”下,我必须要成功地把一卷胶片丢进他的购物篮里,之后还要互致歉意,然后再继续各走各的路。
购物时这样“丢东西”可能在家庭主妇看来很奇怪,本来上午的超市里都是空荡荡的,现在却有一群年轻小伙子稀奇古怪地撞向对方,还要义正词严地大声说:“你这个冒失鬼,竟然撞我,看我不撞死你!”我还能说什么呢?要丢的东西就好像是电动的一样,迫不及待地等着从这个购物篮里跳向另一个。
那晚在超市做完这项模拟训练后,我们又去了切维蔡斯郊外的一座私人庄园,去那里实践更多的情报传递技术。举个例子吧,某间谍喜欢每日散步,那么我们就要试着在他家墙壁上找一块松动的砖头,或者在一棵枯老的榆树上找一个裂缝,伺机潜入他家执行任务。这种训练无形中提高了我在树干上发现裂缝的能力。在庄园黑漆漆的林子里一番搜寻,我找到的那个裂缝都开始长毛了,这活儿还真不好干!一开始我连缝口都找不到,好不容易找到树毛下的裂缝,我就赶紧伸手去捅,我太着急了,结果惹来导师一通训斥:“不要慌张,你的动作幅度不能过大!”
在训练期的最后一个晚上,伯恩斯先生为我们举行了一场派对,就在他位于弗吉尼亚州亚历山大市郊区的一座新建的四层楼里,尽管这房子看起来不是很华丽。在派对上我听说了伯恩斯先生和他的太太是在印第安纳州上高中时就认识的,他们有三个儿子,都是一头黄发。伯恩斯太太的相貌并不出众,身材也平平,她为我们端上奶酪、金枪鱼和热狗,这是她二十年来举办派对必提供的食物。她和雷·吉姆基本上没有交流过几句话,我观察他们两个就像是一个留学生在观察美国中西部与西南部之间的习俗差异一样。最终我总算明白了,像雷·吉姆这样的人只有在对自己的伴侣怀恨在心的时候才会离婚。
我很好奇派对上的这些食物究竟如何,尝过之后才发现它们竟然如此美味。我们边吃边回味着那天的就职宣言,还尝到了雷·吉姆最爱的意大利面,雷·吉姆称赞意大利面真是物美价廉。
派对中,我同级的受训者墨菲企图逗弄一下伯恩斯先生,他说:“好吧,先生,八个礼拜了,你一直都没有透露你们是怎么处置叛变间谍的。”
“是的。”伯恩斯说道,他握着杯子的那只胳膊忽然变得僵硬起来。
“那么,先生,为了满足我们大家强烈的好奇心,你有没有自己处理过叛变的间谍呢?”
“我不发表任何评论。”
“你就从来没有扣动过你的勃朗宁步枪吗?”墨菲问他,“一次都没有过吗?”
“政治问题的纷扰总是没有尽头,”伯恩斯盯着前方说,“但仅仅是个人解决方案的话是没有出路的。”
“噢,我知道了。”墨菲用手指和食指做出手枪状,还模仿了两声“砰砰”的枪响声,我跟着其他人都大笑起来。
即使在派对上,我们也没有逃脱被训练测试的命运。晚餐过后,伯恩斯拿出一个锡盒子,从里面一张一张抽出便签纸。“现在我要你们每个人作一幅涂鸦,画完以后交上来。”伯恩斯举起一张纸斜着眼说,“这张是墨菲的,让我们来看看他是如何任性和自我毁灭的吧。”
当时,我们大多数人都喝了不少红葡萄酒,借着酒劲嘲笑起墨菲来。墨菲在基督教青年协会中有个醉酒时在走廊墙上钻孔的习惯。
“这张是舒尔茨的,舒尔茨,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先生!”
“你要画出我已经了解的部分。”
“好的,先生,但……那究竟是什么呢?”
“哎,舒尔茨啊,你真像钟摆一样呆板。”
最后就轮到我了。
“哈伯德,给你的要求是绘出一个大人物的地狱。”
“好的,先生。”
“这表明你可以胜任困难的事情。”
“你说什么?先生?”刚一问完我就后悔了。
“你要从事一项伟大的任务了:去击退你所有的敌人!”
伯恩斯居然花时间为我们十多个人做出了这样精准的评判,害我紧张得脉搏都乱跳起来。为庄园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