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前才开过派对的庭园已经回复寂静,仿佛不曾发生任何事。
在这个季节里,这里通常是学生的聚集地,但也许是因为那件意外,也许是因为低气压逼近,庭院里静悄悄地没半个人。
灰色的天空下,微暖沉闷的风吹拂。池水的色泽变得深浓,偶尔还会激起不安的涟漪。
在多云的天空下,已过盛开期的白蔷薇在半凋零的花瓣衬托中闪闪发光。
一大片盛开的蔷薇十分壮观,但一大片开始凋零的蔷薇山别具颓废的魄力。半凋的花欲在散落前将自己燃烧殆尽的垂死挣扎,有如诅咒般从四处飘散而出。
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或许是因为在花墙那头看见麻理衣的尸体吧!
理濑仿佛在花墙另一侧的迷宫深处,看见拼命奔逃的少女身影。
“喂!要我们来这里,到底是想干嘛?”身旁的忧理交抱双臂,神情严肃,不满地问圣。
圣、黎二与约翰,三人站在空荡荡的庭园中央。
“没什么,只是好奇那时到底发生什么啊。”圣蛮不在乎地耸肩道。
“好奇?你还真好意思说!怎么不是因为担心还什么的跟进去看看?如果是你或黎二发现她就好了。”忧理不满地抱怨。
的确,如果看了麻理衣躺在那里的样子,根本就不会想再走进这里。圣说有事找我们谈,还约在这座庭园,原来就是为了这个。
“你说得没错,我也觉得那时要是行进去就好了,毕竟我有很多事想亲眼确认。”圣丝毫不以为意地说。
看到圣这种态度,忧理沉着脸不发一语。
“为什么约翰也在这里?”理濑看向双手背在身后的约翰。
“不知道,我也是被圣叫来的。”约翰轻轻摇头说。
“因为约翰也是目击者之一。”圣转而看向池子那边。
“目击者?什么意思?”黎二双手插在口袋,冷冷地问。
“这起杀人事件……”圣转身面向池子,背对众人压低声音说。
“杀人事件?你是说麻理衣是遭人杀害?圣,虽然我能了解你一遇到出人命的事就想推理的心情,但这件事应该另当别论吧!”黎二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是吗?”圣别有深意地回头看了一眼黎二,黎二则是撇撇嘴同应。
“啊!原来如此。”约翰沉思了一会儿,露出了然的样子,“可是,圣,我赞成黎二的说法,这应该不可能是杀人事件,因为当时那个法式庭园呈现密室状态。你叫我来是想了解那时的情形吧?”
“果然一点就通,不愧是读过塔晶夫作品的人。”圣诡异地笑道。
“什么?约翰,你也是推理迷?”忧理不满地斜睨约翰。
“只是有点兴趣。”约翰双手一摊。
“对了,圣,你之前为什么知道丽子是从这里出去的?”理濑想起上个礼拜想到的疑问。
“啊!对啊,这么说来,那也是问题之一。看来这地方与密室事件还真有缘。”圣露出恍然醒悟的表情说。
“理濑,你们在说什么?”约翰问。
“五月庆典时,校长不是说丽子被安排在别处隔离疗养吗?其实,她最初是在这里从大家面前消失。”理濑向圣确认,并说明之前听闻的事。
“嗯,这还真奇怪。”约翰一脸认真地听着。
“简单说,就是一人凭空消失,一人身亡。”圣的语气显得兴致勃勃。
理濑突然怀疑,圣该不会只是想玩推理游戏,才找来我们四人满足他的乐趣吧?
“圣,你就伙点说出你的推理。我最讨厌那种登场人物都死了三分之二,却还在卖关子的侦探!”忧理不耐烦地猛发牢骚。
约翰听了放声大笑。
“这可不行。就推理小说而言,我是死忠的保守派,一切都得讲求循序渐进。”圣促狭地窃笑,“对了,理濑,那时校长也有开窗,对吧?”圣冷不防地看向理濑,害她吓了一跳。
“嗯?”理濑愣了一下,不明白圣为何突然提起第二次茶会的事。理濑偷偷看向忧理,只见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理濑有些不知所措,“这……这跟那有什么关系吗?”
“没关系,理濑,我都知道了。你和圣、约翰一起去参加茶会,对吧?”忧理很干脆地说。
“你怎么会……”
“我不是说过了,在这里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会立刻传开。其实我隔天就知道了,多亏你对我没什么戒心,而且我也不会介意这种事。对了,约翰,我想你也注意到了,但我还是要劝你多多提防亚沙美。她是个出了名的怪胎,有段时期对校长可是缠得很紧。”
忧理说的是校长亲卫队的其中一人,听说她最近死缠着约翰。
“原来如此,那时她也跟在后面。那女的真的很烦人,老是纠缠不清,根本不知道自己已造成别人的困扰。她到底要怎样才会死心?”约翰蹙眉。
“你可真吃香,帅哥!”黎二幸灾乐祸地窃笑。
约翰见状,忿忿地瞪着黎二。
“那种女人只要对她稍微好一点,她立刻就会会错意。总之,你别对谁都那么亲切就不会有事。”忧理毫不同情地说。
“要是理濑肯跟我在一起就好了,这样那女的就会死心了。”约翰苦恼地看着理濑。
“这样的话,我肯定立刻遭过不测。”理濑敬谢不敏地挥挥手。
“为什么像这种情况,通常男人会杀情人,女人却会杀第三者?”圣疑惑地喃喃。
“因为男人觉得遭到背叛,所以会杀情人,女人却觉得被横刀夺爱,所以会杀第三者。”忧理果断明快地答。
“女演员的人生阅历果然丰富。”
“只是演过几个角色而已。”面对圣的恭维,忧理稍稍露出得意神情。
“忧理,那你也知道那件事了?”理濑怯怯地问,忧理连她被丽子附身的事也知道了吗?
“嗯,知道。听说她好像是被勒死的。”忧理回避理濑的视线说。
理濑回头看向黎二,他面无表情地交抱双臂,看他的眼神,他大概也知道所有的事。她悄悄叹了口气。事情究竟是如何传开的?他们对我的事究竟了解到什么程度?他们应该还不知道那本书在我这里吧?还是他们知道了,只是故意佯装不知?一想到这里就觉得背脊发凉,却也无法确定什么。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还记得吗?那时校长也有开窗。”圣再次询问。
“嗯,但那是因为满屋都是烟味才开窗。”理濑为难地颔首。
“那家伙应该不是为了抽烟才开窗的。”
“怎么说?”
“还不晓得,但我认为解谜的关键就在理濑身上。”
“我?因为功和丽子会附身在我身上?”
“也许,但又不完全是。算了,这个以后再说。总之,我想说的是,所有的事都照校长的期望进行。校内有一个杀人犯,除了修司以外,其他都不是直接杀害,一个是自杀,一个死于意外,而且死者都是精神状况不稳定的学生,你们不觉得很巧吗?现在,就让我们回想一下上周发生的意外,那时麻理衣是像这样踉跄地从校长面前逃走,独自跑进迷宫。”圣站在花墙迷宫入口,试着模拟当时麻理衣逃离现场的样子,“接着请大家移动到麻理衣进入迷宫时,个人所在的位置。”
虽然每个人都一脸不情愿,仍配合移动。黎二坐在池畔铁椅,理濑与忧理站在庭园中央,约翰往迷宫旁边走去。
“麻理衣进去后,还有谁进去了?”圣询问大家。
“没有。”理濑与忧理摇头。
“那时大家全被眼前的突发状况吸引住,没人进去,也没人出来。”
“没错,我也看到了,但这片花墙的另一端还有一个出入口。”圣说。
“没错。”听到圣的话,约翰举起手说,“但若有人进出,从我这里可以看得到,而且我也一直站在这里指挥。”
理濑终于明白,原来是因为约翰那时站在那里,所以圣也叫他过来。
“如约翰所言,现场呈密室状态。”圣颔首说,“除了麻理衣以外,没有人在这里进出。然后,麻理衣进去后,隔一会儿,校长叫护士过去,不晓得要做她什么。”
“我看见护士打开药箱找东西,大概是要喂给麻理衣的一些镇静剂。我很担心,想去看看麻理衣的情况,于是往那边走去。”忧理大剌剌地走向圣那边,理濑也跟上前。然后忧理突然停下来,犹豫不决地低声说,“走到这附近后,就听到那惨叫声……”
“是的,接着所有人就一起看向花墙那边。”约翰接着道。
“然后校长制止忧理,要护士与他一起先走进花墙。”圣走了进去,站在花墙那里招手,“忧理,回想一下你们大概隔了多久才跟着进去?”
“大概只有一下子,因为一进去还见得到护士的身影。”
忧理和理濑一起走着。那天的记忆再度苏醒。花墙上开满白蔷薇,甜甜的花香弥漫在走道中。走道狭窄,两人无法并肩同行,于是理濑闲着花香,走在忧理后面。越过忧理的背,理濑可以瞥见护士的背影,但没看到校长。她们就这样左弯右拐地前进。
眼前突然出现一座干涸的喷水池,理濑觉得麻理衣仿佛仍倒卧眼前。
“校长与护士走到这里时,我们也几乎同时到达。所以校长根本没时间搞鬼。”忧理说。
“校长一眼就断定是意外,虽然看起来也确实很像。照他的说法,麻理衣是因为跌倒,头撞到喷水装置,所以喷水装置上也沾到血渍。”接着,圣朝天空大喊,“约翰!黎二!到目前为止,外面有何异状吗?”
“没有!没人从对面走出来,也没人进去!”
“我这边也没有!”
是约翰与黎二的声音。
“如果是他杀……一定是有人扑向麻理衣,让她头部遭受撞击。凶手该不会是藏在另一边的出口到这座喷水池之间的通道,所以我们从这里根本看不到。”忧理喃喃,突然发现什么似的抬起头,“对了!凶手一定是学生!校长之所以抢先进来,就是为了藏匿躲在另一边通道的某个学生,不是吗?”
此时,约翰与黎二一起走过来。
“另一边的通道?不可能。后来有几名职员从另一边走进来搬走尸体,如果这的有人躲在那里,应该会被发现,引起大骚动。”约翰听到了忧理那番话,反驳道。
“圣,你似乎很坚持这是一起杀人事件。那么,依你的推理,凶手是校长吗?”黎二一脸无趣地说。
“嗯,算是间接的。”圣很干脆地答。
“怎么说?”约翰问。
“你们不觉得那时有什么不对劲吗?”圣坐在喷水池边阀。
“不对劲?”
四人互看,似乎在征询彼此的答案。
“那声惨叫……麻理衣的惨叫声很奇怪。既然是跌倒撞到头,惨叫声会持续这么久吗?她的惨叫声既长又尖锐,还有一种愈来愈远的感觉。”理濑小声地说。
“你果然察觉到了,还有呢?”圣满意地注视理濑。
“麻理衣说过好几次想喝‘黑红茶’,当她向校长吵着要喝时,校长一瞬间曾露出可怕的眼神。”
“嗯,还有呢?”
理濑不由得歪着头思索,其他三人则沉默不语。
“当时麻理衣为什么要逃进这里?”圣将手肘撑在膝上托腮,来回环视每个人。
“咦?”四人一脸意外。
“为什么……”黎二自言自语,仿佛在咀嚼圣的语意。
“她发现自己触怒校长,所以害怕地逃离现场。当时她与校长站在离这迷宫有点距离的桌旁,如果想逃离校长,依她站的位置,当然是迅速走出庭园最快,而且庭园出口就在附近,然而,她却直直地跑进这座迷宫。就算她那时已经俺慌失措好了,又为什么会往这里逃?”
“说得也是。”约翰点点头。
“难不成只是因为这里有墙围起来,比较有安全感?不是有人说,待在狭窄的地方比较安心?”黎二爽快地抛出自己的看法。
“也许吧!不过,能确定的是,她是因为这里是可以安心的地方才逃进来的。”
“可以说明得简单点吗?”忧理不太高兴地说。
“忧理,你应该知道‘黑红茶’的意思吧?”圣倒也没不耐烦,反问。
忧理突然愣住。
“黎二,你应该也知道吧?”圣看向黎二说。
“嗯,大概知道。以前曾听说校长会喂学生喝什么东西。”
“喝什么东西?”理濑惊讶地问。
“就是药。似乎是什么有镇静作用的药物或麻药之类的。听说那家伙在接管这里前是个医生,当然很清楚药物种类与取得管道。”圣一脸平静地答,“然而,他是为了治疗?还是要废掉一个人呢?我并不明白他的意图,但我知道,至少他的确挑了几个就算被变成废人也毫无怨一百的学生,至于情绪不太稳定、会扰乱学校规矩的学生则被邀请去参加茶会。”
“不会吧!我也是其中之一?”
理濑觉得很害怕,圣却呵呵地笑出声。
“你放心,我们喝的是普通的茶。不过,看麻理衣那样子,她恐怕已经上瘾了,所以才会一直吵着要喝。”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事……”
“是因为掺了药而使红茶看起来很混浊吗?虽然不清楚缘由,但‘黑红茶’这个词还真是意味深远。在这方面,约翰应该比较清楚,不是吗?”圣低声轻喃。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约翰面无表情地回视圣。
“抱歉——理濑,你应该也察觉到了,这间学校的校地其实只是这广大腹地的一小部分。在我们活动范围以外的地方,譬如后山与地底下应该藏有占地相常宽广的秘密设施,而为了运送物资与人力,应该设有多处出入口才对。”圣站起来,缓缓绕着喷水池踱步,“这座喷水池好像从很久以前就有了,但我从没看过它喷水。”
大家愣愣地注视喷水池。
“喷水?那又如何?”
“该不会根本就不是喷不出水,而是一开始就没接上水管?”圣在说话时,仍低头看着脚边,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圣,你在干嘛?”忧理不耐烦地问。
“在找证据。”圣低着头答。
“证据?”
“搞不好这里就是通往秘密设施的入口之一。”
“这里?”四人异口同声地反问。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们不觉得这想法很合理吗?在我看来,这座喷水池大概可以上下移动,并沉到地下,而且是相当深的地底,不然无法解释麻理衣的死。”
举抬头说完,又低下头,继续绕喷水池走来走去。
“那声惨叫真的很诡异,声音好像来自很远的地方。麻理衣平时肯定都是从这里进出秘密设施,所以她才会逃进这里,因为她知道让喷水池下降的方法,但惊慌失措的她竟跌落喷水池中——就是跌入正往地底下降的喷水池——所以才会发出那声惨叫。校长听到惨叫后,立刻知道发生什么事,而当时喷水池应该也随即回到原位才对,但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就不得而知了,也许是遥控器之类的吧!接着,等喷水池回到地面,头部遭受撞击而当场惨死的麻理衣就被发现了。”
突然,圣像发现什么似的又抬起头。
“这么一来,也能说明丽子是如何在这座庭园失去踪影。因为她也知道进出秘密设施的方法,知道如何让喷水池下降——喂!你们看!校长好像没注意到这里!”
大家被圣的话吸引,纷纷凑近,看向他所指的地方。
在喷水装置的台座与地面之间,挟着好几根发色很浅的头发。
那很像是麻理衣的头发。
低气压愈来愈近。这是让“绿之丘”笼罩于强风豪雨中的第一个夏季暴风雨。
自地理条件来推敲,这地方将直接迎向大自然的风雨摧残。呼啸而过的风吹得树林沙沙作响,象征暴风雨前兆的小雨滴滴答答地敲击在凉亭与石阶上。
有人悄悄走进点着朦胧灯光的昏暗温室。
“圣?你在吗?”忧理不安地问。
仿佛回应她似的,暗处响起咻地擦火柴的声音,一簇小火焰倏地出现,火光中浮现圣那张端正的脸。
“搞什么,干嘛约在这种地方,乱恐怖的。都是这种鬼天气啦!风声吵得要死。不过,这里好像不会很吵,应该是离外面有段距离吧!”忧理仰望天花板雾雾的玻璃。那里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狂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又有一个人走进来。
“忧理?”
“咦?约翰,是你啊!还有谁会来?”
约翰拂去肩上的雨水走入,两人在黑暗中互望。
“全员到齐,就我们三个。”
“我们三个?还真是奇怪的组合,黎二呢?”
“我没叫黎二来。”
“喔。”
“理濑呢?”
“我出来时,她正在看书。那本书她看了好久,明明她看书很快的——我跟她说要出去讨论一下舞台剧的事。”
约翰与忧理坐在圣前面的椅子。
圣缓缓吸了一口烟,顺便点燃桌上的小蜡烛。
“所以呢?今天是为了什么找我们来?”约翰语气平静地问。
“为什么只有我们三个?把黎二与理濑也叫来不是比较好?上次推理麻理衣的事件还挺有趣的。对了,今天要做什么?”忧理若无其事地问。她那如小动物般闪耀的眼睛映着烛光。
约翰一脸在等待什么的表情,直直盯着圣。烛光中的约翰就犹如中世纪壁画的人像。
“我稍微调查了一下,想听听你们两个人的意见。”圣低声说,“不找黎二是因为那家伙喜欢理濑。”
“调查?该不会是指调查理濑吧?为什么?”忧理惊讶地大叫。
约翰瞥了圣一眼。
“我知道,其实你也喜欢理濑,但你比较冷静,也比较客观。虽然黎二人不错,就是太天真了点。”圣看向约翰说。
“你怀疑理濑什么?”忧理一脸戒备地盯着圣。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我不太了解理濑这个人,总觉得她很神秘、高深莫测,对她的印象也都只是零星的片段。因为不懂,所以才想弄明白。记得校长前阵子好像说过,人类无法容许未知事物的存在。”圣瞥了约翰一眼,笑了笑,立即恢复一脸认真,“我想知道她的庐山真面目。”
“理濑的庐山真面目?”忧理露出不安的眼神,重复道。
“是的,如果没弄清楚,我会很不安。”
格外强烈的风声呼啸而过。温室里有一股潮湿的味道,令人快要窒息。
高达天花板的棕榈树显得威严十足,仿佛在倾听他们的谈话。
“但是不探查他人隐私是这里的规定,不是吗?而且,真要说的话,我也不知道你与黎二的真面目。”忧理说。
“这是当然,毕竟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但即使不主动查探,有些消息也会自然而然地传开,譬如,黎二是这样的家伙、忧理是那样的人、搞不好某个人的家里怎样又怎样的,诸如此类的事。然而,理濑却没有,她既漂亮又聪明,但给人的印象都很模糊,你们不觉得吗?你们与她很要好,应该有察觉到吧!”
面对圣的质问,忧理藏不住满肚子的疑惑。
“的确是这样没错。理濑确实是个很不可思议的人,我总觉得她有双重性格,倒不是说她表里不一,只是就连她本人也不了解自己,我认为,她的个性比她想象中来得复杂。譬如我至今仍搞不清楚她到底属于‘摇篮’或‘坟场’,虽然问过她,但她自己也说不知道。通常只要相处一阵子,就会知道对方属于哪一族,但理濑真的让人摸不着头绪。她看来像来自备受宠爱的温暖家庭,但有时见她独自一人,又觉得她是在十分孤单的环境中长大。此外,对女孩子而言,她也是很有魅力的。”忧理思索着说。
圣与约翰听得津津有味。
“没错,就是这样。她在二月入学,光是这一点就很特别了,但她根本没有被传什么流言蜚语,这种情况真的很罕见。一般说来,转学生一进来,免不了就会有些谣言传开,虽然不知道那些八卦消息的来源,但听说十之八九都是真的。”圣开口。
“原来如此,那么关于我的谣言也是?”约翰语带讽刺地打岔。
“没错,这种事只要上网查就知道了。”
“是什么样的谣言?”约翰颇感兴趣地问。
“听说你是欧洲某位重量级知名富豪的接班人,虽然还行其他几位兄弟一起竞争,但仍决定由你继承家业。”圣滔滔不绝地答。
“这回答还真得体。”约翰噗哧笑了,“算了,能被人这么谣传,也算是无上光荣吧!但老实说,我不希望有人再进一步探查我的隐私。”
“不会有人这么做,没人想当你的敌人,而且做那种事只会成为女性公敌吧!”
“过奖过奖,你太抬举我了。”
忧理察觉这一来一往的两人之间飘着一股微妙的紧张感。富豪的继承人?这种人在这里也不少。他也是私生子吗?但私生子这种身份在这里并不足为奇。而且,从几次交谈中,忧理发现约翰其实不如他的天使外貌单纯,依场合变脸的功夫也不比校长逊色。她这才明白,约翰那有如天使的纯真外貌可说是他的一大利器。
“在二月的最后一天入学,这件事也很诡异,校长为什么没有反对?我听理濑说,她来这里之前,根本没见过校长,这很奇怪,不是吗?照理说校长绝不可能容许这种事发生。”忧理自言自语似的说。
“也就是说,打从一开始,校长便将理濑当成异端分子。他确实对理濑很感兴趣,却也给她很大的压力。说穿了,那家伙搞不好是个不折不扣的虐待狂,喜欢欺负单纯、惹人怜爱的孩子。同是转学生的约翰明明可以三月入学,理濑却硬是得提前一天。照理说,为了维护他的王国,他应该会先让她住在别的地方,而且就算她在二月入学,校长应该也不会向大家介绍她。其实,只要让理濑住他那儿几天就好,然而他却在二月的最后一天,亲自将理濑介绍给所有学生,配合上那一则不祥的传说,根本就是故意陷害理濑,让大家对她抱持偏见,光是这样就会形成一股无形的压力。
“还有那个突然举行的降灵会,没想到这么实际的人居然会对神秘的超自然力量感兴趣,还说理濑有灵媒特质,这要叫听到的人不害怕恐怕很难。还对她说什么,你不是平凡人之类的话。对了,五月庆典时,理濑身上那件礼服就是校长送的。他不可能不知道簇拥他的那帮亲信个性有多恶劣,多爱吃醋,自然也能预料理濑将会遭受到的侮辱。但他竟当着她们的面,说出他送理濑东西一事,他根本就是故意的。”圣一个劲儿地说个不停。
“难不成那家伙要将理濑变成废人?对理濑如此穷追猛打,是要像收拾丽子与麻理衣那样收拾掉她吗?可恶!他到底收了别人多少钱啊?”忧理显得十分愤怒。
“即使如此,还是有些事无法解释。看校长的样子,其实感觉不出他有什么恶意,真要说的话,他似乎一直很注意理濑的事,但这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你自己应该有想法吧?”一直在旁沉默倾听的约翰,静静地问。
烛火摇晃,有风吹了进来。
“是有一些,但不怎么样就是了。”圣将烟放在小碟子上捻熄。
“是什么?”忧理直盯着圣。
“他在监视理濑,想煽动理濑做些什么。”
“煽动理濑?要做什么事?”约翰一脸讶异。
“我也不知道。但我总觉得理濑有这个能力,她有一种莫名又巨大的潜能,一旦引燃导火线,就会像发生大爆炸似的产生极大影响。也许,校长那家伙就是在等这一刻!”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忧理不悦地说。
“谁也说不准。”圣冷冷地回应。
“不是这样的。”
突然,有个低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三人一时愣住,随后望向声音来源。
黑暗中,理濑正一脸沉静、哀伤地凝望他们三人。
她的肩膀全湿透了,看样子外面正在下大雨。
“理濑……”
忧理面色铁青,约翰则是看向圣。
“你来得真是时候,理濑。”圣一脸平静地回头看理濑,“在别人背后说长道短果然心里会不太舒服。接下来还是请本人亲自解释一下吧!”
“你搞什么,圣!你从一开始就是要说给理濑听吗?你在耍我们吗?”忧理愤怒地大吼。
“理濑,我的推理如何?”圣凝视理濑。
理濑像幽灵似的,一动也不动地站在暗处,也不打算走向他们。
“不是的,圣,你的推论从一开始就错了。我没有什么庐山真面目,相反地,我还希望你们能告诉我这件事,因为我连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理濑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
“理濑,你——”忧理一脸讶异,犹豫不决地开口。
但理濑径自继续说:“我一直隐瞒至今……其实……我一年前发生意外,丧失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