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纳边喝酒,边深思地打量他的大哥,这是三个月以来,他们第一次有机会私下聊聊,迈斯刚出去监工回来,想要喝一杯,等人放洗澡水,他一身泥的衣服,显示他不只监督工人修桥而已。
“我可没料到你会以这种方式度过婚礼之后的第一天。”柏纳说。
“我也没想到。”迈斯坐了下来。
“看来你还是没变,凡事事必躬亲。”
“我以为我们同意由你管理庄园,柏纳,不幸你经常不在,又得由我来作决定,只要你决定可以接手这份工作,我便不必事必躬亲。”
柏纳有些尴尬。
“多年以前,父亲就把我们的角色分配妥当,你是模范生也是一家之主,我是挥霍的儿子,带着一颗悔悟的心,空手回家,至于亚历他是么儿,浪子……爱酒爱女人。我们怎敢跨出我们既定的角色?”
迈斯狐疑地看他一眼。
“爸爸去世了,你不必再扮演下去。”
“太迟了,我既不要责任,也不想建立自己的家庭。”
他们之间突然陷入沉默。
“法国的女子真那么没吸引力吗,柏纳?”迈斯终于问。
柏纳疲惫地叹口气。“不,不……可是我怎可能考虑婚姻,某处我还有个女人和私生子需要我保护?”
“已经十年了,”迈斯平板地说。“现在她或许结婚了。”
“我该因此觉得安慰吗?某个男人在帮我养小孩?天哪,过去十年来我夜夜纳闷她为何不告而别!”
“对不起,柏纳,”迈斯静静地说。“当时我可以做些什么,可是却在担心——”
他陷入沉默,当时他涉及珂琳谋杀疑云当中,根本顾不得弟弟和一位美国船夫之女蕾拉的不幸恋情,蕾拉一怀孕便不告而别,十年全无音讯。
“柏纳,”迈斯徐徐开口。“你已经搜寻够,或许该抛在脑后了。”
“这就是你仓促结婚的理由吗?”他突然转换话题。
“那只是其一。”
“你没和她在一起--全家都知道。”
“去他的,这是我的婚姻,我可以随兴处理。”
“我知道,不过抛弃传统太傻了。记住……你应该和新娘独处一星期。”他微笑。“你当丈夫的职责是适当地驯服她。”
迈斯蹙眉。“或许改天我会请教你的意见,此刻--”
“是的,是的,我知道,”柏纳笑着问,“你决定放弃媚玉吗?”
“为什么问?”
“呃,她对你的结婚作何反应?我猜很沮丧。”
“才不!”
“可怜的迈斯,”柏纳笑了。“除了妈妈以外,没有女人爱你吗?”
迈斯冷淡地看着他。“你干么问个不停?”
“哦,我不时想探测你还有没有心跳,因为实在辨识不出来。”
“那你或许该停止尝试。”
柏纳微笑以对。“我喜欢管些琐碎的事情。”
“我注意到了。”
玫娣听见他们后段的对话,僵在门口,有个问题令她心脏收缩:没有女人爱过你吗?她既同情又害怕,突然希望有勇气进去找迈斯,当着他弟弟的面吻他,让柏纳以为她爱她丈夫。这种想保护迈斯的感觉太荒谬了……单单言语不致伤害到他。
玫娣懦弱地清清喉咙,向前几步,两个男人转身看她。迈斯衣着凌乱,头发潮湿地黏在额头,右颊还沾到泥巴,但是却显得更加英俊。
“晚安。”她屏息。
迈斯放下酒杯,用那种向来令她不自在的眼神看她。
“有些事我们需要稍后再讨论,柏纳。”迈斯仍然盯着玫娣。“此时,我相信洗澡水好了。”
柏纳喃喃回应,兴致勃勃地目送他们离开书房。
玫娣发现迈斯正拉她上楼。
“我只想说哈罗……然后去花园散散步。”
迈斯没回答,继续拉她上楼。她没抗拒,但是脉搏快得不自在。
“我猜艾妮提及昨晚我离开的事?”他问。
“是的。”
“她对你说什么?”
“那……呃……虽然你……昨夜忽略我,以后都会是个好丈夫。”
“哦,我会的。”他保证。“绝佳的丈夫、十分注意妻子的需要。”
“目前我不需要什么,先生。”
“或许我们更熟悉彼此之后,”他柔声建议。“你会比较容易使用我的名字。”
“迈斯,”她飞快地说。“你要我叫约瑟上来协助你沐浴吗?”
“不,我要你帮忙。”他似乎很喜欢她脸上的红潮。
“可是……迈斯……”
“不是处罚,甜心,事实上,有些女人还很享受。”
“不是我。”她虚弱地说。
他关上房门,玫娣看见中央的大浴盆吓呆了。
玫娣背贴着门,迈斯自在地脱掉衬衫。她大惊失色,立即闭上眼睛,但是强烈的好奇使她睁开一条线,张开……更开。他很瘦,全身古铜色,像战士的盾牌,浓密的毛发覆住胸膛,手臂强健。玫娣屏息地看着他坐在床沿。
迈斯笑望着她。“帮我脱靴子,太太。”
玫娣像梦游似的走过去,双手用力抓住他靴子。他的气味--汗水、皮肤和马味--传入她鼻中,使她警觉的颤抖。
当她脱掉第一只靴子时,双手也沾上泥。
“你也需要洗个澡。”他评论。
玫娣顺从地再脱掉另一只,拍掉双手的泥,迈斯起身,她僵在原地,敏锐的察觉那半裸的身躯近在咫尺。他的手指动了一下,仿佛痒得想碰她。玫娣开始颤抖,但仍不动,深怕破坏他的自制力。
他低下头,她感觉他温暖的唇触及她的前额,留连了一下下,滑到她的太阳穴。
“谢谢你。”
她的眼睛停在他胸前的疤上。
“怎么发生的?”她试探地问。
“决斗的伤口,我的荣誉花了很多决斗的技巧才维持住。”
是剑伤,他面对剑尖多少次了?有多濒临死亡?玫娣别开脸。
“今天工作这么久,你一定很累了。”
“不尽然。”
玫娣听见窸窣的声音,自动回过头来,脸色发白,看她丈夫脱掉长裤,坐进浴盆里,她尴尬得呼吸急促,还有某种说不出的感觉,她双手抱腰,飞快地开口。
“既然你不再需要我的协助,我还有事--”
“可是有啊!”他轻声反对。“过来,小东西。”
他命令她过去,为什么?他还留她做什么?
玫娣双脚如铅地强行走过去,她注视他的脸--没有其他安全的地方可以看--却很懊悔,看见他唇间嘲笑的笑容,他无声地倾身向前,双手抱膝,等她替他刷背。
玫娣徐徐跪在浴盆旁边,捞起海棉,沾香皂,开始洗他的背。
这似乎是无法言喻的亲昵,洗背、洗头。迈斯毫不害臊的享受她的服务,闭上眼睛,仰起头,像只大猫似的渴望人注意。
迈斯拨开湿答答的头发。
“显然你还有点用处,太太。”
这句话如他预期的激怒了她。
“你太温和了,先生。”
他将她拉近。
“迈斯。”他说,咧嘴笑了一下,吻住她的双唇,放纵自己享受他渴望已久的亲吻。
玫娣尖叫的抵抗,试着挣脱开来,双臂在水中拍打,直到衣服都湿了,他身上的水滴到她的脸颊和颈项。
迈斯决心等她的反应,吻得更深更热,直到她理智混沌、心跳加快。她的哀求卡在喉咙里,变成呻吟,双手探向他胸膛,迈斯的手指探入她的头发里,更用力地吻住她的唇。
浴盆边缘卡入她腰间,她不舒服地瑟缩了一下,迈斯立即松开手,让她退了几寸,玫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心中正和新生的激情奋战。部分的她想逃开,另一部分想要他继续吻她。
“你何不加入我?”迈斯沙哑地说。
玫娣抽回手,颤抖而高亢地说:“这是邀请或是命令?”
他的笑容炫目而邪恶。“是建议。”
“那我……不想接受。”丈夫的这一面--嬉戏、性感和挑逗是她不曾见过的。
“这里的空间足够容纳我们两个人。”他摩挲她的下巴。“你会享受的。”
他倾身吻她的颈项,她震颤但没退开。
“以前你说你不怕我,迟早我都会拥有你,甜心……何不就是现在?把你自己献给丈夫并没有错。”
“我不想--”
“你要我,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吻你时,你的感觉如何吗?以及你现在的感觉?”
迈斯轻咬她颈部的敏感处。那种感觉不是不怡人。
“给我。”他呢喃。
“我……还--还不行。”
她羞涩又害怕,同时又想沉入温暖的水中,和他在一起,但是体内某个东西不容她同意迈斯的催促。
“但是很快。”他的眼睛徐徐移下她胸前,再回到她脸上。
“或许。”她很惊讶听见自己这么回答。
迈斯呵呵地笑,欣赏她第一次胆怯地尝试和他调情,他的拇指拂去她峰尖的水珠,就此放开她。
虽然玫娣想就此离开,却仍留下来,甚至替他擦干背部,皱眉看着腰间的一道疤痕。
“迈斯?”她问,放慢手上的动作。
“嗯?”他正俯身擦脚。
“你不会再决斗了吧?”
他微笑地套上浴袍。“我从来不好斗,除了对葛堤恩。为什么问?”
“哦,没事,只是好危险……而且你试探命运太多次了,对吗?”
迈斯轻笑。“没人能使你变成寡妇,玫娣,我计划当你丈夫很久很久。”
但是她忍不住担心。
“很多年轻人想测你的剑术,你不会为这种无谓的理由决斗,对吧?”
“从来不是为了无谓的理由。”
他知道她要的是某种不再决斗的承诺。他不会承诺的。然而她这种妻子的关怀却令他十分温馨。
“你这种责任--和年纪--的男人,只为了某些空虚的原则而冒生命危险,实在太傻。”
“我不会说维护荣誉是所谓空虚的原则,”他打岔。“我的年龄和此无关,虽然三十五岁相对于你这种青涩年纪是太大了。”
玫娣很气恼。“才不是。而且我没那么年轻。”
他笑了。“我也不老,小东西。”
“别那样叫我。”她更气了,他何时才会给她应有的尊重?他向来高高在上,自以为是。
“我又不是小孩!我是个女人!”
“是吗?”迈斯抓住她的衣袖,拉近她。“那就表现出你多像个女人,证明你的话。”
“我不必证明……”
他的双臂环住她,促使她苗条的身躯贴向他的浴袍底下温暖而结实的身体显然很亢奋。他双手亲密地攫住她的臀,使她吓一跳。
“一如我昨晚说过,”迈斯说。“亢奋很久而无法得到发泄会使男人相当不舒服,我十分盼望你记住这一点。”
她闷声拒绝地扭开身子,他微微一笑地放开。
虽然玫娣知道魏家认为新婚夫妇很少在一起很奇怪,却没有人当着她的面提起。连杰士都不敢评论父亲和继母分房而睡的安排,只有眼中那抹不驯的光芒透露出他心中对玫娣的想法。
但是她也开始发现诺娜说的对,魏家的男人知道如何赞美、讨好女人,亚历经常问她一些意见,声称能抓住他哥哥的女人当然是感情问题上的权威。柏纳述说旅游的见闻,夸奖她的语言能力。
菲力借她一些认为她会喜欢的书,连杰士也陪她在庄园骑马,全无惯有的傲慢,而且相当彬彬有礼。
迈斯则很少在家,两星期内几乎见不到人,艾妮的安慰并未令玫娣安心,即使问了许多问题,仍然对他了解不多,无法弥补夫妻之间的距离。当他夜里不在家,玫娣心中便充满他和情妇在一起的念头,沮丧日增,却又不敢当面问他。
钟敲一点,迈斯刚进门,预备上楼,身后的声音使他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前厅的油灯还亮着,他脱掉外套,走了过去,看见他的小妻子缩在长椅一角。
玫娣听到他的脚步声,醒了过来,揉揉眼睛,喊他的名字。
“玫娣?”迈斯好奇地皱眉,走过去蹲下来,拂开她脸上的头发。“这么晚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在等你。”她仍然不太清醒。“我不是有意睡着的……我……”
“等我?为什么?”
玫娣脱口而出。“你又和媚玉在一起了,对不对?”
迈斯冷淡地瞅着她,然后笑了。
“不,今晚没有。”
她没料到他会否认。
“那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这几夜这么晚才回来?艾妮说你很少这样,她还说--”
“我宁愿,”他笑着打岔。“你别这么在意艾妮说的话。”
他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双手。
“你相信我一直在媚玉床上过好几夜,嗯?这困扰你吗?”
当她拒绝回答时,他笑了。
“呃,我有需要,她便欢迎我过去,但是过去这几晚,我在料理事业。”
她展颜。“真的吗?公事为什么不选在白天做?”
“有些事,甜心,最好在晚上处理。”
她一迳看着他。“迈斯,你没做任何……非法事业吧?”
他停顿半晌,伸出手,拇指和食指相距一寸之遥。
“只有一点点非法。”他突然咧嘴而笑。“但不过是一舱的丝袜、肉桂粉……和几千英镑而已。”
“英镑?为什么?”
“美国占了墨西哥之后,切断英镑的来源,偏偏纽奥良对法国和西班牙的纸币没有信心,恐怕总督分配美元的计划将有些阻碍,然而……”他耸耸肩。
“可是你不是支持他吗?”
“哦,我对他没有义务,可以的话就协助他,但是机会一来,我得自肋。”
玫娣并不喜欢丈夫牵扯走私货品,但是他没和情妇在一起已经令她松了一口气。
“那么这是你不在的唯一理由喽?”
“不,我同时也在协商买一艘船,增加航线去西印度,开设分公司,同时我要在河边盖个新仓库。”
他扬扬眉。“我该开始形容庄园的工作吗?”
“不必了。”她闷闷地说。
“那你或许应该解释你对媚玉的担心。你是不是决定要我开始造访你的闺房?”
玫娣羞红了脸。“迈斯,我……只是……你总是不在家,使我很难熟悉你!”
“我明白了,”他搂住她。“甜心,我们绝对有个问题。因为我很难靠近你又不和你上床。”
玫娣没有因为这大胆的言语而心生戒备,反而感觉很愉悦,倚偎着他觉得自在而安全,甚至想办法延长这一刻,但她还来不及说话,迈斯便放开她。
“来吧!免得你又睡了,”他拥着她走向楼梯。“我知道过去这两星期,你一直很忙碌。”
“是的。”玫娣谨慎地说。
她白天忙着熟悉这个家,以及如何管理的细节,身为女主人,她的职责是有效率地管理庄园,从订货、簿记、烹饪、打扫、装潢、衣服等等全是她的责任,标准的男主外女主内。
玫娣相信自己可以应付这一切,但是问题在于多年来一直是由艾妮处理,如果自己想改变任何惯例,可能触怒她,而她真的觉得有必要做些改变。
“迈斯,”她不自觉地抓紧他的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嗯?”
“你不认为这屋子里某些方式相当……老旧吗?”
他停在她的房门前。“事实上,我没注意。”
“哦,我猜男人不会太在意,只是上百件小事……”
以艾妮的年纪,有些事她根本没看见,但是如何站稳立场而不致使艾妮生气--才是问题。
“我想我了解。”迈斯握住她的双肩。
“听好,姑娘,你有权利把这里弄得天翻地覆,诺娜即使不同意,也不敢违抗你。至于艾妮,不久她便会享受和她同龄妇女惯有的悠闲生活。在此期间内,我不怀疑你有应付她顽固的能力。你只要凡事同意她的看法,然后按你要的方式去做。这是唯一应付她的方法。”
“但我不想惹她生气--”
“哦,我想不至于,唯有她孙子才会惹她生气。”
玫娣点点头。“好的,迈斯。”
他懒懒地微笑,亲吻她的前额。“晚安。”
他没有立刻放开她,目光炙热地凝视着她。现在就是了,她心想,现在他会坚持行使丈夫的权利--而她发现自己也想结束等待。那一刻似乎持续了好几个小时,使她心慌意乱,不知他会做什么。
他突然转身而去,她是松了一口气,又有丝奇特的失望,但又不敢唤他回来。
“柏亚伦无疑明天会到,”总督用手帕擦脸。“天气真是热得该死!我听说他搭乘的那艘大游艇是要送给卫金森的礼物!”
他顿了一下。“我同时也听说卫金森秘密接受西班牙的酬劳。”
“有证据吗?”迈斯问。
“不,但也不是空穴来风。”
“啊,当然。”迈斯徐徐说道。“他的陛下希望路易斯安那回到西班牙的保护下。对,西班牙会支持柏亚伦很合逻辑。”他皱眉沉思。
“卫金森和西班牙驻在纽奥良的最高指挥官尤凯瑟侯爵很亲近。”总督说。
“柏亚伦可能也会拜见他,但是我的手下拿不到任何情报。西班牙和美国的关系十分有敌意,佛罗里达的归属权争议随时会引发战事!”总督评论。
“我认识尤侯爵,”迈斯回答。“我会看能探出什么消息。”
总督再次擦脸。“他一定知道内情,甚至可能洞悉柏亚伦的一切动静,为了大家,我希望你能从侯爵口中探到消息。”
“希望如此,”迈斯转移话题。“你计划在柏亚伦抵达时,致欢迎词吧?”
总督认命地点头。“讲稿已经写好了。”
“很好,”迈斯有丝笑意。“你最好佯装根本不怕他。”
“我还以为我们同意没有理由害怕柏亚伦!”
“不过,”迈斯轻快地说。“我也有弄错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