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皇宫寂静无声。拉美西斯甫自艾利欧归来,立刻感觉事有蹊跷。文武百官缩头畏尾,行政阁员足不出户。
“去把亚眉尼找来,”国王命令赛哈马纳,“带他到阳台来找我。”
拉美西斯从皇宫顶点,得以俯视全城,摩西曾是造城的建筑师之一。绿墙白屋安居在棕榈树下;行人三两成群散布在花园里或池塘边;皇家军旗高悬杆端,立于神庙塔门两侧,象征神灵永在。
托特神明要求君王维护和平,不计任何代价。在此危机四伏的迷宫里,由他负责找出一条防止屠杀和灾难的康庄大道。为国王指点迷津的同时,这位智慧之神亦赐予他一个新愿望。他原是神辉降身而成的太阳瑞神之子,现在他亦成了黑夜太阳托特神之子。
亚眉尼的脸色比平日更苍白,眼中透露着一抹无尽的悲伤。
“你,至少,你敢对我直言不讳!”
“亚侠过世了,陛下。”
拉美西斯强装镇定。
“在什么情况下?”
“使节团遭人攻击。有位牧人发现他们的尸体后,向迦南省警察报案,他们随即赶赴现场,其中一名警员认得亚侠。”
“尸首经过官方确认了吗?”
“是的,陛下。”
“他的遗体现在何处?”
“在一座城堡里,与其他使节团成员的遗体放在一起。”
“无一人幸存?”
“无一人。”
“有无目击者?”
“没有目击者。”
“派赛哈马纳立即前往出事现场,采集任何蛛丝马迹,并运回亚侠和其同僚的遗体,他们将长眠于埃及的国土上。”
撤丁巨人和一小队佣兵快马加鞭直奔那座城堡,再以同样风驰电掣的速度赶回埃及。当他一抵达拉美西斯城,赛哈马纳便将亚侠的遗体交给一位干尸师傅,他为尸首彻底清洗涂上防腐香料后,才带到法老面前。
拉美西斯伸出双手抱起他的朋友,将他放在皇宫寝室的一张床上。
亚侠的遗容安详。身覆纯白裹尸布,看似沉睡一般。
拉美西斯面对遗体,亚眉尼和赛大武分立两侧。
“是谁杀了他?”赛大武问,双眼红润,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一定要查出凶手是谁,”国王保证,“我正在等候赛哈马纳的调查报告。”
“他的墓穴已经准备好了,”亚眉尼强调,“一生的评论亦功多于过,诸神会让他再度转世为人的。”
“指派我的儿子凯主持出殡大典,兼吟诵那段轮回转世的古老经文。他在世上所建立的各种关系,都将带到天上去。亚侠为国效忠,将可保佑他在天国逢凶化吉。”
“我将手刃杀害亚侠的凶手,”赛大武说,“从今以后,我矢志不忘此心愿。”
赛哈马纳前往晋见君王。
“有何发现?”
“亚侠被飞箭击中右胛骨,伤势不算太严重。这才是致他于死地的武器。”
赛哈马纳将匕首递给拉美西斯。
“铁做的!”亚眉尼惊呼,“赫梯帝王的残酷回礼!这不就表明是他狙击了亚侠。”
赛哈马纳从未见过亚眉尼如此义愤填膺。
“我们现在知道凶手是谁了,”赛大武冷冷地下结论,“哈度西勒别以为可以躲在他的城堡里高枕无忧,我将潜入其内,将他的尸首丢出城墙外。”
“我持保留的态度。”赛哈马纳说。
“你错了,我一定会成功的。”
“我说的保留态度不是针对你的复仇心切,赛大武,而是凶手的身份。”
“这把铁制匕首不是赫梯人的吗?”
“当然是,但是我还找到了另一个证物。”
赛哈马纳取出一根破损的羽毛。
“是利比亚战士的饰物。”
“利比亚人联合赫梯人……不可能。”
“当坏人决定联手时,”亚眉尼认为,“什么勾当都做得出来。显然,哈度西勒选择武力斗争。和历代的赫梯帝王一样,他一心只想毁灭埃及,而且准备联合那些地狱魔王!”
“还有一点很重要,”赛哈马纳说,“使节团人数不多。而侵略者应有四五十人。是一帮善用陷阱的匪盗,而非常规军。”
“这是你个人的看法。”亚眉尼反驳。
“不,是事实。我们查过地势、路段的宽窄和马蹄印,绝对可信。我确定当时附近没有出现任何一辆赫梯战车。”
“有何差别?”赛大武问,“哈度西勒下令突击队以这把铁制匕首,一份回赠拉美西斯的漂亮礼物,狙杀亚侠!只因为法老王拒绝迎娶其女,赫梯帝王便谋杀他的好友,一位居中游说的和平之士。人真是本性难移,赫梯人永远是不可理喻的野蛮人。”
“陛下,”亚眉尼义正词严地陈述,“我虽畏惧暴力,讨厌战争。但是任凭这样的罪行我行我素,将为法律所不容。只要一天不铲除赫梯,埃及便永无宁日。亚侠以身殉难,对我们晓以大义。”
拉美西斯沉着冷静。聆听各方说词。
“还有其他的发现吗,赛哈马纳?”
“没有,陛下。”
“亚侠没在地上留下只字片语?”
“来不及,匕首刺得太深,他当场死亡。”
“他的行李呢?”
“被偷了。”
“衣服呢?”
“干尸师傅帮他脱掉了。”
“拿来给我看看。”
“但是……应该被销毁了!”
“去给我拿来,快点。”
赛哈马纳听见他一生当中最恐怖的事情,怎么有人会对一件血迹斑斑的上衣和外套感兴趣呢?
撒丁人冲出皇宫,跳上马,直奔干尸师傅居住的郊外村庄。木乃伊艺匠的老板早已修饰整齐亚侠的遗体,好让法老王和他的朋友们做最后的瞻仰。
“亚侠的衣服呢?”撒丁人问道。
“送走了。”木乃伊师傅回答。
“你把它们送去哪里?”
“嗯……和往常一样,我把它们交给北村的那位洗衣工人。”
“他住哪里?”
“运河旁,河湾小道尽头,最后一间房子。”
赛哈马纳再度纵马飞驰,快马加鞭跳过矮墙,穿过花园,在大街小巷横冲直撞,险些撞倒路人,最后火速奔向河湾小道。
在最后一间房屋门前,他勒住缰绳,停下汗流浃背的马,然后上前敲打窗板。
“洗衣匠!”
有个女人把门打开。
“去运河旁洗衣服了。”
赛哈马纳丢下马,一路直奔那条清洗衣服的水源保护运河。他一把攫起那人的头发,他拿着肥皂,正准备开始搓洗亚侠的那件上衣。
外套上血迹斑斑,上衣也是,但是有个明显的差别:亚侠以颤抖的指尖,画下了一个符号。
“是个象形字母,”拉美西斯认为,“你觉得是哪个字,亚眉尼?”
“双臂下垂,掌心朝地……否定的符号。”
“‘不’……我和你的观察结果一样。”
“一个名字或一个字的开头字母……亚侠到底要说什么?”
赛大武、亚眉尼和赛哈马纳一头雾水。拉美西斯肠枯思竭。
“亚侠去世前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只够他写下一个象形字母。他早已料到我们的结论:此一残酷谋杀案的凶手铁定是哈度西勒,而我必将立即向他宣战。那么,亚侠吐尽最后一个字,其实是为了避免一场悲剧的发生。‘不’的意思是,真正的凶手不是哈度西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