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时分,有人给他传来了消息,他立即动身离家。外面的城市拒绝入眠,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些夜生活丰富的日子。
天刚拂晓,前门被打开,我们听到他的脚步从石头楼梯上传来。“欢迎回家,丈夫。”我安静地说,“你怎么样?”
“你的画家被释放了。”
“啊!”我用手掩住嘴巴的时候,能感到伊莉拉正在看着我,“那么……托马索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们找不到托马索的踪迹。他已经不在监狱里了。没有人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但……但我觉得无论在哪里,他都会平安无事的。你会找到他的。”
“是的,我们必须这样希望。”
但我们都知道这并非理所当然的推断。他不是第一个悄无声息地从监狱消失的犯人。不过这次是托马索。他的冒险故事可不会终结于裹着一身尸布躺在运尸车后面。
“我们很幸运。看守监狱的人对新闻的兴趣多过对工作的热忱。我们找到他的时候,情况还不太糟糕。”我还想再问下去,但知道最好不要。“别担心,亚历山德拉,你的宝贝画家照旧能拿起画笔。”
“谢谢你。”我说。
“也许你应该等一下再谢我。你还没有听完。虽然被释放,但他也遭到了审判。因为他是外国人,所以得到了被驱逐的惩罚。立即生效。我跟你妈妈商量过了,写了介绍信让他去罗马找我的熟人。在那儿他会安全的。如果他的天赋仍在,我想他们会雇用他。他已经被遣发了。”
已经被遣发!我想到了什么呢?那意味着他再无赎取自由的可能?我看到我丈夫望着我,我想我看到他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没见过的悲哀。我咽了咽口水,“你还能为托马索做什么呢?”
他耸耸肩,“我们可以继续寻找。如果他还在佛罗伦萨,我们会找到他。”
他看起来精疲力竭。我拉起他的手,他看着,但没有任何反应。
“城里怎么样了?”我问,“火刑举行了吗?”
他摇摇头。“啊,它越来越像一场闹剧了。那个圣方济修道士说他只会跟萨伏那罗拉而不是其他人一起穿过火焰。所以另外一个修道士取代了他的位置。”
“真是无聊透顶。为什么市政厅不阻止呢?”
“因为人们都为此疯狂了。他们所能做的只是试着限制破坏,向愿意倾听的人们批评这些修道士。他们就像一艘正在下沉的船上的老鼠,都想跳出去,但又害怕波浪。”
火刑定于棕榈主日的前一天举行。在灰沉沉的天空下,圣方济教会的人准时到达,以对他们的支持者表示谦虚和尊重。相反,他们的对手从萨伏那罗拉那里懂得了做戏的力量,迟到得令人愤怒。他们最终走进市政厅广场,在前面扛着一个巨大的十字架,列队唱起虔诚的颂歌。萨伏那罗拉走在最后,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高高举起供奉用的圣餐。
这可让圣方济教会的修道士无法忍受,他们要求立即从他那遭到教会驱逐的手中拿走圣餐饼。萨伏那罗拉的替身多米尼哥修道士宣称他要拿着圣餐饼和十字架走进火堆,这激起了更大的争吵。因为那个圣方济修道士拒绝跟他一起穿过火焰。最终,经过一轮怒气冲冲的谈判,多米尼哥修道士答应放下十字架,但仍要带着圣餐饼。在他们争吵的当口,门廊前的大火又旺了很多。
他们仍在喋喋不休的时候,上帝被他们的傲慢和噪声激怒了,用一阵巨大的雷暴撕裂天空,化成倾盆大雨,浇落在燃烧的木堆上,产生的浓烟和混乱充满了整个广场。黄昏降临在市政厅广场,上帝以其无上妙法解救了他们,替他们做了决定,将两败俱伤悬搁起来,勒令人们各自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