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只有立席。它是在八月的一个晴朗的上午,在原定托比开拍新电视系列片的那一天,在森林草地上举行的。数以千计的人围着那片可爱的开阔的场地转来转去,他们想一睹前来最后致意的那些名人的风采。电视摄影机用远景镜头,拍摄了葬礼的场面,并抢拍了前来墓地的明星、制片人和导演的特写镜头。美国总统派来一名特使。出席的还有州长们、制片厂经理人、大公司董事长以及托比曾任职的协会的代表,其中包括美国高尔夫球协会、美国广播电视艺术家协会、美国作曲家、作家及出版者协会以及美国杂技演员协会等等。对外战争退伍军人协会贝弗利山分会主席穿上全套制服,前来出席。还有当地警察和消防部门的小分队。
小人物们也都来了。包括管布景的、管道具的、临时演员、特技演员,同托比一起工作过的人、服装女保管员和她们的情人们、照明人员以及一些其他的人。他们都来向这位伟大的美国人致敬。奥哈伦和莱因格尔,他们回想起当年走进二十世纪福克斯公司他们办公室里来的那个皮包骨头的小伙子。“我了解您二位想为我写点逗乐的”……他挥动他的手,就像砍柴火似的……“也许我们该替他写一场砍柴火的戏”……他催得太急……“天哪,就用这份材料,……不行吗?”“滑稽演员打开滑稽之门……而喜剧演员,滑稽地打开门。”托比·坦波尔工作、学习,都是一流的。他是个诡计多端的无赖,莱因格尔想,但他终归是我们这一行里的好种。
克里夫敦·劳伦斯也在。这位矮小的代理人,刚理过发,他的衣服压得平平整整的,但是他的眼睛却使他露了馅儿。那是一双在同行中落了伍的眼睛。克里夫敦回忆得出了神。他想起那第一次可笑的电话。“这里有一位年轻的萨姆·戈尔德温先生,希望劳伦斯先生能出席观看……”还有托比在学校里的表演。“您用不着把整瓶鱼子酱全吃光了,才知道它是否有味道,对吗……我决定做你的当事人,托比……如果你能把喝啤酒的人都征服了,那么,那些喝香槟酒的就不在话下了……我可以使你成为影视界最大的明星……”大家都要托比·坦波尔:电影厂,电视系统、夜总会。“你有那么多的委托人,因此,有时候,你对我并没有给以足够的重视。我需要你帮我出点主意,克里夫敦……就是这个姑娘……”
克里夫敦·劳伦斯可以回忆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克里夫敦身旁站着阿丽思·坦纳。
她沉浸在托比第一次到她办公室里来测试的回忆中。“在所有这些电影明星的后面,又出现了一个有才华的年轻人。”“……昨晚看了那些表演以后,我……我觉得我实在不行。”还有托比和他的爱情。“哦,托比,我多么爱你……”“我也爱你……阿丽思……”后来他走了。但是她为曾得到过他的爱,而始终感激他。
艾尔·凯鲁索也来致敬。他已腰弯背驼,头发灰白。棕色的小圣诞老人似的眼睛饱含着泪水。他在回忆着了不起的托比曾怎样对待米莉。
萨姆·温特斯也在那里。他回忆起托比给千百万人带来的那些欢乐。同时,他也很想知道,托比带给人们的那些欢乐与他曾给予少数人的痛苦相比,人们又该怎样来衡量他?
有人碰碰萨姆的胳膊。萨姆回过头,看见一个十八九岁、头发乌黑的漂亮姑娘。“你不认识我,温特斯先生。”——她微笑着——“但是我听说您正在为威廉·福伯恩的影片物色一个姑娘。我是俄亥俄州人……”
大卫·肯尼文也来了。吉尔曾要求他不要来,但他坚持自己的想法,他想挨近她。吉尔估计,现在也不会惹出什么麻烦了。她的表演结束了。
戏已收场,她的角色演完了。吉尔十分高兴却又万分疲惫。回顾已往她所经历的那一切炙人心底的折磨,今天,一直深埋在她内心深处的那颗坚实的苦核,似乎已不复存在了。一切一切的创伤、失望与仇恨都已成过去。吉尔·卡瑟尔已经在燔祭中死掉。约瑟芬·津斯基又从灰烬中再生。她感到轻松、愉快、平静。她热爱所有的人,感受到从少女时代以来从未有过的满足。她从没有这样幸福过。她想同大家共同分享这种愉悦。
葬礼即将结束。一个人抓住了吉尔的臂膀,她任凭那个人把她领到了一辆轿车旁。当她走到车子跟前时,大卫站在那里,脸上带着崇敬的神情。吉尔向他微笑。大卫拉住她的手,和她交谈了几句。一家报纸的摄影记者拍下了这个镜头。
吉尔和大卫决定等五个月后再结婚,以免引起公众的非议。在这五个月的时间里,大卫大部分时间是在国外度过的。但他们每隔一天通一次电话。托比葬礼以后的第四个月,大卫打电话给吉尔说:“我想起一个好主意。咱们不要再等了。我下星期必须去欧洲参加一次会议。咱们乘‘布列塔尼’号到法国。船长可以为我们主婚。我们可以在巴黎度蜜月,以后随你想到哪里,咱们就去哪里,去多久都行。你说怎样?”
“哦,好的,大卫,好的。”
她对整个房子长长地看了最后一眼,回想着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回想起他们在这里举行的第一次宴会,还有那所有美妙的夜晚。然后是托比病了,为了使他康复,她曾付出了一切的努力。然而……要回忆的事太多太多了。数也数不清……
如今,她就要离开了。她由衷地感到欣喜、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