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理查森少校发现,驾驶A-10攻击机要比驾驶DC-9飞机更有意思。虽然他飞DC-9已有一万多小时,而飞A-10“雷电”Ⅱ型攻击机不过六百小时左右,他却更喜欢后一种小型的双引擎飞机。理查森属马里兰空军国民警卫队175战斗机大队。起初是命令他的中队飞往巴尔的摩以东的一个小型军用机场。但两天前,就在他的单位整装待命的那天,175战斗机大队、六个国民警卫队和后备役飞行大队都蜂拥而来,进驻战略空军司令部设在缅因州已经够繁忙了的洛林空军基地。他们午夜起飞,半小时前在离基地一千英里的北大西洋上空加过油。现在,理查森和他的飞行小队(由四架飞机组成)正以每小时四百节的速度,在离海面一百英尺上空作超低空飞行。
在这四架战斗机后面约一百英里处,九十架飞机在三万英尺上空成迎角攻击队形跟踪而来,在苏联人看来,似乎在执行强攻任务。不过,这显然是佯攻。真正负有使命的是这四架低空飞行的美国战斗机。
理查森特别喜欢A-10飞机。驾驶员给它起了个恶心的绰号——“非洲疣猪”,有时干脆叫它“猪”。为了提高速度和机动性,战术飞机的线条通常都惹人喜欢,唯独“猪”例外。也许它是美国空军里最丑的“鸟”。它的双涡轮风扇发动机挂在双垂直方向舵的尾翼上,好像飞机专家在设计时忘了把它考虑进去,看上去活像是三十年代的东西。它的平板状机翼完全没有后掠角;为了收放粗笨的起落架,机翼中间部位还呈弯曲形,下面是各种武器挂架;机身底部是对付苏联坦克的主要机载武器——GAU-8型三十毫米转膛炮。
今天晚上,理查森小队满载“复仇者”火炮用的贫化铀炮弹和一对“石眼”集束炸弹——为执行这次任务临时增加的反坦克武器。机身正下方是“兰特恩”红外夜视仪(低空航行和目标信息红外装置)。除一处外,所有的挂架都被燃料箱占了。
175战斗机大队是第一个配备“兰特恩”红外夜视仪的单位。它由一组光电系统组成,能提高“疣猪”在最低高度执行夜间搜索任务时的视野。它能在飞机风挡上产生平视显示,使夜间如同白昼,从而减少了执行夜间任务的危险性。每个“兰特恩”夜视仪旁边都有个与炮弹和集束弹不同的东西,体积较小,是特意为今晚准备的。
理查森显得轻松自在。看来,他确实乐意承担危险任务。他的三个同事中,有两个像他一样,当过民航驾驶员,另一个是农药喷洒机驾驶员。他们是低空飞行的老手,这次任务对他们很合适。
起飞前,一位海军军官向他们做了长达一个多小时的指示。他们要去拜访苏联海军一次。理查森事先已从文件里知道,苏联人正在为一件事忙得不可开交。当听说苏联已经出动舰队追踪自己一艘驶近美国海岸的潜艇时,他对这种胆大妄为的行动简直感到震惊。更感气愤的是,前一天,苏联的一架小型昼间战斗机竟然从后面开火,打中海军的一架F-14“雄猫”战斗机,险些让一名军官丧命。他不理解,为什么美国海军不作出反应。“萨拉托加”飞行大队的大部分飞机早已在洛林基地的水泥跑道上待命。处于战备状态的还有B-52轰炸机,A-6E“入侵者”攻击机和F-18“大黄蜂”战斗机,装弹车也都在就近待命。理查森想,他执行的是这项任务的序幕,而且是微妙的一幕。正当苏联人死死地盯住迎角攻击队形在舰空导弹射程的边缘上盘旋时,理查森小队的四架飞机将从底下躲过雷达的探测,向苏联舰队的旗舰“基洛夫”号巡洋舰猛冲过去。去给他们送个信息!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国民警卫队也参加了这次行动。美国东部沿海大约有一千架战术飞机已做好动员,大约有三分之一是各类后备队。理查森想,这也是一种迹象。二线驾驶员执行的是一项高难度战术任务,而正规飞行中队则在洛林、麦圭尔、多佛尔、皮斯以及从弗吉尼亚州到缅因州的各军事基地的跑道上待命。飞机已经加油,机组人员听取了飞行前指示,一切就绪。将近有一千架飞机呢!理查森笑了起来。哪有这么多目标要打呀。
“‘后卫’长机,我是‘前锋’—‘三角’。目标方位0-4-8,距离五十英里。航向1-8-5,速度二十。”
理查森没有回答用密码无线电发来的消息,他们的无线电通讯受到严格控制,因为任何一种电子噪声都可能被苏联人察觉。同样,他的目标跟踪雷达也处于关闭状态,只有被动式红外和微光电视传感器在工作。他迅速扫视左、右两侧。哼!二线飞行员,他自言自语地说。理查森小队里的每个人至少已有四千小时的飞行经验,这比大多数正规驾驶员的飞行时间还长,甚至超过大多数宇航员。中队的维修人员都爱干本行,所以飞机的在航率比任何一个正规中队都高,事故率也较低。这次他们要向苏联人显显本事。
他得意地笑了笑。“疣猪”准超过DC-9飞机。以前他在航空公司工作,每天驾驶DC-9从华盛顿起飞,经普罗维登斯到哈特福德,当天返回。理查森以前是空军战斗机飞行员。八年前离开部队当了民航驾驶员,实现了拿高薪和过灯红酒绿生活的宿愿。他没有参加越南战争,而民航机又无需作超低空俯冲,用不着那样高的技术。
据他所知,“疣猪”还没有执行过海上攻击任务——又一种迹象。它一定会干得很出色。机上的反坦克转膛炮是对付水面舰艇的有效武器,贫化铀炮弹和集束弹可以把装甲战车炸得粉碎,对付钢板厚度有限的军舰更不在话下了。可惜这次不是真干,该有人教训一下俄国佬了。
威胁监视器上的雷达传感器指示灯正在闪烁;这可能意味着敌方在进行水面搜索,但S波段雷达发射功率不够,形不成一个回波。苏联根本没有空中雷达站,而舰载雷达系统又受地球曲率影响。波束就在他正上方,他刚刚躲过。如果他们在五十而不是一百英尺上空飞行,那就更不容易被发现了。不过,他们只能按命令办。
“‘后卫’小队,我是‘前锋’—‘三角’。散开、前进。”空中预警机下了命令。
A-10攻击机开始从间隔几英尺的队形转为相距几英里的疏开攻击队形。命令要求他们展开的距离为三十英里。约四分钟后,理查森看了一下数字钟,“后卫”小队没有误点。他们后面的“鬼怪”战斗机和“海盗”攻击机组成的迎角队形很快就要转向苏联人做一次佯攻,以引起他们注意。他应该很快就能看见他们了……
平视显示器上可以看到在投影地平线上出现的小点——这是苏联“无畏”号和“现代”号驱逐舰外形。下达飞行简令的军官给他们看过这种舰艇的照片。
嘟!威胁监视器响了。敌X波段导弹制导雷达刚搜索到理查森的飞机,马上又丢失了,现在正设法重新捕捉目标。啪嗒一声,理查森把电子干扰系统打开。离驱逐舰只有五英里远。他想,还有四十秒,大家千万要继续保持静默。
他开始不断地做特技飞行,急速爬高、下滑、左转、右旋,没有固定的航向。这不过是一场游戏,但是,不能让俄国佬太舒服了。如果真干,他的“疣猪”会射出一串串反雷达导弹,而且会有F-4“野鼬”反雷达战斗机配合作战,以摧毁苏联的导弹控制系统。此刻,事态发展非常快,前方的一艘搜索驱逐舰显得越来越大。他轻轻碰了一下方向舵,让驱逐舰偏离他四分之一英里。这时距“基洛夫”号只有两英里——还有十八秒。
平视显示器上出现增强图像。“基洛夫”号上金字塔形的桅杆分层雷达天线把理查森的风挡玻璃上的视线全遮住了,但是他可以看见舰上各种信号灯在闪烁。他把方向舵使劲向右一推,这样,他们正好按规定,在离“基洛夫”号三百码的位置上飞过,不多也不少。理查森的“疣猪”狂啸着从舰首掠过,小队的其他飞机则从舰尾和横梁方向飞过。他不打算和敌舰靠得太近。理查森少校重新检查了挂弹和火炮控制器,看是否真的都锁上了。他想,这可来不得半点马虎。此刻,如果真要干,只要扣动火炮扳机,一串串愤怒的炮弹就会射向“基洛夫”号前导弹舱上的那层薄薄的装甲钢板。顷刻之间,舱里的舰空导弹和巡航导弹就会全部爆炸而升起一条巨形火龙,像一把利刀把上层建筑拦腰斩断。
在五百码距离上,机长弯下身,准备发射“兰特恩”夜视仪旁的照明弹。
放!他一触动开关,六枚高强度镁光伞降照明弹夺舱而出。“后卫”小队里的四架战斗机在几秒钟内同时采取行动。突然间,“基洛夫”号被蓝、白镁光紧紧裹住。理查森把操纵杆向后一拉,飞机压坡度进入上升转变,从巡洋舰上空呼啸穿过。一瞬间,耀眼光线使他头晕目眩,然而他仍看清了“基洛夫”号优雅的线条。军舰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做大角度转向,舱面甲板上的人群像蚂蚁一样没头没脑地乱窜。
“如果真干的话,你们现在全得完蛋,懂吗?”
理查森用拇指咔嚓一声把电台打开。“‘前锋’—‘三角’,我是‘后卫’长机,”他毫无顾忌地呼叫着。“罗宾汉,罗宾汉,请回答。‘后卫’小队,我是长机,编成队形,向我靠拢。返航。”
“‘后卫’小队,我是‘前锋’—‘三角’。干得好!”控制员答道。“注意,两架‘雅克’-36‘铁匠’歼击机从‘基洛夫’号上起飞,方向东三十英里,冲你们而来。够他们追的。将继续向你们报告。通话结束。”
理查森很快心算了一下,估计他们赶不上。即使能追上,第107战斗截击机大队里的十二架“鬼怪”飞机正等着他们呢。
“长机,真过瘾!”“后卫”的四号僚机、开过农药喷洒机的驾驶员小心翼翼地飞入他的航道。“你看见那些蹩脚货指着我们吗?妈的,我们捅了他们的老窝了!”
“爬高,瞄准‘铁匠’。”理查森叮嘱大家。他在氧气面具里笑了起来。哼!二线飞行员,去他妈的!
“让他们来吧!”四号僚机答道。“如果哪个狗杂种敢靠近我的三十毫米炮,就叫他有来无回!”理查森不太喜欢四号口出狂言,但四号是驾驶“疣猪”的好手。
“‘后卫’小队,我是‘前锋’—‘三角’,‘铁匠’已经调头返航,你们没事了。通话完毕。”
“明白。通话完毕。好吧,我们准备返航。我想,咱们对得起这个月的工资了。”理查森检查了一下飞行仪表,看是否用的公开频率。“女士们、先生们,我是巴里·弗兰德里机长。我想,各位旅途一定非常愉快。谢谢大家乘坐‘疣猪’航空公司的航班。”美国航空公司的这种客套话早已成了175飞行大队的趣话。
在“基洛夫”号上,斯特拉波将军冲出作战情报中心,直奔司令塔。已经太晚了,他们在一分钟前才发现低空袭击飞机。照明弹的弹壳早已落在“基洛夫”号的后头,有几颗仍在水里燃烧。他见舰桥上的水兵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将军同志,在他们飞到我们上方前六七十秒钟,”旗舰舰长报告说,“我们正跟踪进入轨道的那支攻击力量。估计有四架,都已进入我雷达覆盖区。虽然他们采用电子干扰,我方导弹仍然咬住了两架。”
斯特拉波皱皱眉头。效果并不理想,如果那是一次真的攻击,“基洛夫”号至少会受严重损失。美国人当然乐意用两架飞机来换一艘核动力巡洋舰。如果美国飞机都用这种方式进攻……
“美国人的气焰太嚣张了!”舰队政委骂道。
“谁去惹他们就太傻了。”斯特拉波无可奈何地说。“我估计会出这种事的,不过,原以为它们会从‘肯尼迪’号航空母舰上来。”
“这是误会,是他们的飞行员操纵失误。”那位政治军官说。
“瓦西里,不是什么误会!他们刚才通知我们,说我们离他们的海岸有一千五百公里,而且缺乏有效的空中掩护,他们在西面已经集结了五百多架战斗机,准备对付我们。同时,‘肯尼迪’号正从东面像一头疯狼向我们逼近。我们现在的处境并不理想。”
“美国人不会这么鲁莽的。”
“政委同志,你能肯定吗?如果他们中间真有一架飞机‘操纵失误’,怎么办?如果把我们的一条驱逐舰打沉,怎么办?如果美国总统抢在我们前面,用热线向莫斯科表示歉意,又怎么办?如果他们一口咬定这是意外事故,而且答应惩罚那个笨蛋飞行员,又该怎么办?你以为离他们的海岸线这么近,帝国主义者的心思就好猜了?我并不这样认为。我想他们会利用最微不足道的借口来攻击我们的。走,去我的住舱,好好研究一下。”
两个人向军舰尾部走去。斯特拉波的舱室布置得十分简朴。墙上惟一的装饰品是列宁向近卫军发表演说的照片。
“瓦西里,我们的任务是什么?”斯特拉波问。
“支援我潜艇,协助它们进行搜索——”
“对。我们的任务是支援,而不是进攻。美国人不希望我们在这里。客观地说,我对此很理解。我们载有各种导弹,对他们当然是个威胁。”
“但是,我们奉命不威胁他们,”政委反驳说,“我们怎么会向他们本土发起攻击呢?”
“当然,帝国主义者也知道我们是爱好和平的社会主义者!听着,瓦西里,他们是我们的敌人!他们当然不信任我们,当然想用最微不足道的借口向我们发起进攻。他们已经开始干扰我们的搜索行动,却要装出帮忙的样子。他们不想我们在这儿——如果我们被他们的挑衅行动激怒,就会上圈套的。”将军低头凝视着桌子。“就这样,我们要改变做法。我准备命令舰队停止任何有过激嫌疑的行动。除了在局部地区执行正常巡逻任务外,停止其他一切空中活动,不要威胁附近的美国舰艇,只使用普通导航雷达。”
“还有呢?”
“要沉住气,绝不动气。无论他们怎样挑衅,都不反击。”
“将军同志,这样做,人家会说我们是胆小鬼的。”政委警告说。
斯特拉波早就预料到了。“瓦西里,他们已经用佯攻让我们上当了。难道你没有发现,他们已经迫使我们启动最新、最秘密的防御系统?他们可以从中收集到雷达和火控系统的情报,分析战斗机、直升机的性能和军舰的机动性,更重要的是分析指挥和控制系统的作战能力。我们担负的任务那么重要,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他们继续挑衅,我们要装出确实在执行和平任务的样子,而让他们充当侵略者。如果他们还挑衅,要注意观察他们用什么战术,而且不能让他们从中捞到好处。你认为这样做好呢,还是让他们破坏我们要执行的任务?”
政委咕哝着表示同意。如果没有完成任务,罪名何止胆怯二字;如果找到叛逃潜艇,不管出什么事,他们都是英雄。
值更多久了?琼斯自己也说不上来。只要触动电子表上的按钮,就能找到答案。但是,这位声纳兵不想这样做,知道了时间反而会泄气的。他心里暗暗咒骂着。他曾经在二十英里的距离上隐约发现一艘潜艇,甚至几乎快找到它了。可是,大西洋宽三千英里,长度至少是六十个宇宙飞船预定着陆点直径的总和。看来,在这样浩瀚的海洋里,光靠运气是不行的。
琼斯的确曾因此享受过一次好莱坞式淋浴。通常情况下,在缺少淡水的船上,一次淋浴是指用几秒钟把身体淋湿,花一分钟左右打肥皂,再用几秒钟把肥皂冲掉。洗是洗干净了,但总让人意犹未尽。这比以前强多了,老油子都这么说。琼斯常常如此回应,回到以前,水手们还得划桨——或发动内燃机或电池呢。这是一码事。到海上几天后,谁不渴望一次好莱坞式淋浴啊。让水不停地流下来,形成一股长长的、源源不断的美妙的温水流。曼库索艇长有权把这种美妙的享受奖励给工作出色的人。它使得艇员们为这种奖励而努力工作。在潜艇上你无处花钱:这里没有啤酒,也没有女人。
老电影——他们在这方面也做了努力。如果有时间把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书分分类的话,艇上的图书馆也不错。“达拉斯”号上还有两台苹果牌电脑和几打供玩乐的游戏程序。琼斯在艇上是玩“偷排骨者”和“朱克”的冠军。当然,电脑也用于训练目的,绝大多数时间都用于模拟考试和编制学习课程。
“达拉斯”号正在大班克斯以东水域进行搜索。任何一艘通过一号航道的船只都要经过这里。“达拉斯”号航速五节,BQR-15拖曳声纳正在水下工作,并已探测到各种目标。它首先发现,苏联海军的一半潜艇高速驶经这一水域,当中有许多都被美国潜艇跟踪着。在不到三千码的距离上,一艘苏联“A”级潜艇用四十节以上的高速急急通过。琼斯当时想,要都这样就容易了。它发出的噪声大得哪怕在舰壳上再加一层玻璃也能听见。琼斯不得不把放大器调到最低点,避免噪声把耳朵震坏。可惜他们不能开火,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孩子也能用老式滑尺很快算出火控解。它已经是到口的肉了。接着,“V”级潜艇通过,最后是“C”级和“N”级潜艇。琼斯还监听到朝西边驶去的水面舰艇,其中,有许多以二十节航速破浪前进,发出各种不同的噪声。它们远而又远,不是他关心的。
两天多来,他们一直在设法捕捉一个特殊目标。为了它,琼斯断断续续只睡了一个多小时。唉!拿了饷就得干,想到这点,不免有凄楚之感。这种事他以前也干过,但主观上还是希望尽快结束这份磨人的差事。
大孔径拖曳声纳基阵上的一千英尺缆绳已经全部放出。琼斯把它比作捕捉“鲸鱼”的工具。这是他们最灵敏的声纳装置,能保护“达拉斯”号不被敌人跟踪。除了艇尾部分——人称声纳盲区,潜艇的声纳通常可以全向覆盖。琼斯已用BQR-15型声纳收听到各种噪声,其中有许多是潜艇和水面舰艇发出的,偶尔也来自低空飞机。有一次在佛罗里达州附近的水域演习,他怎么也判断不出那种噪声源。最后,艇长把潜望镜升起进行观察,这才发现是会潜水的鱼鹰。又有一次在百慕大一带,他们收听到正在交配的座头鲸发出诱人的声音。琼斯把它复制后带回岸上播放。有的女士听了竟然露出想入非非的神情。琼斯不禁暗自发笑。
他们收到的噪声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水面噪声,而信号处理器可以把大部分水面噪声滤掉。为防止信号滤掉太多,琼斯每隔几分钟就在自己的频道上将处理器关掉。现在,机器都不响了。琼斯想,SAPS是否把部分不规则信号遗忘在电脑软件里了。有时,电脑也会出差错。严格地说,是程序的毛病。你告诉机器这样做,它却不照办。琼斯喜欢自编程序。在大学读书时的几个同学眼下就在给个人电脑编制游戏程序;有一个是在西拉联机系统公司赚大钱……
别白日做梦了,琼斯,他责备自己。一个人干坐了几小时,什么也收听不到是怪难受的。要是准许声纳操作员值班的时候看书就好了。但他不会糊涂到去提这种建议的。汤普森先生也许会同意。但是,艇长和其他高级军官都是搞核反应堆出身的,习惯于纪律约束,他们要求你目不转睛盯着仪器,一刻也不能放松。琼斯不认为这是聪明的做法,声纳员的情况不同嘛。他们的精力很容易就消耗殆尽。为了适应环境,琼斯自备各种音乐磁带和电子游戏。他可以沉浸在任何一种娱乐中,特别是“偷排骨者”游戏。他为自己辩解说,每天至少要有一次机会使大脑得到休息。值班时也得有点什么。连不从事脑力劳动的卡车司机也有收录机和录音机防止自己打瞌睡,更何况是在价值十亿美元的核潜艇上了。
琼斯向前倾身,耳机紧紧贴在头上。他把本子上涂乱的那页纸撕掉,顺手在后面那页白纸上写下时间,然后调整了一下增益开关。当他发现接近最高标度时,再次关闭SAPS。不和谐的水面噪声几乎使他的脑子都要胀裂了。琼斯忍了一会儿,然后调节手动开关,把最难受的那部分高频噪声滤掉。好啊!琼斯自言自语地说,也许是SAPS在和我作对吧!不过,还要注意观察。
琼斯在声纳学校学完SAPS课程后,迫切想给哥哥表演一番。他哥哥得过电器工程硕士学位,有十一项专利权,目前在一家录音公司当顾问。即使这样,“达拉斯”号上的这些玩意儿也会使他大开眼界的。在数字声响技术方面,军用系统比民用的先进好几年。可惜,凡是和核潜艇沾边的东西都列入保密范围……
“汤普森先生,”琼斯悄悄说,他没有朝周围看。“你是否问一下艇长,能不能使航向再偏东一些,把速度放慢一到两节?”
“艇长,”汤普森走出舱室,把琼斯的要求告诉正在通道上的曼库索艇长。十五秒钟后,他给出新的航向和速度。又过了十秒钟,曼库索来到声纳室。
艇长一直在沉思:很明显,两天前他们抓到的目标并没有如预期的那样行动,他们的“客人”并没有走那条航线或是没有放慢速度。难道猜测有误?他对“客人”的航向在判断上也不正确?如果他们的朋友确实没有走这条航线,又是为什么呢?琼斯早就搞明白了:这可能是艘导弹潜艇,导弹潜艇是不作高速航行的。
琼斯像往常一样弓背坐在桌旁。他举起左手示意安静。拖曳基阵精确地转入东—西方位。他的香烟在烟灰缸里悄悄燃烧;磁带录音机在声纳室里不停转动。磁带每小时换一次,录好后都带回岸上进行分析。旁边另有一台录音机是“达拉斯”号用来分析捕获目标的。他伸手把录音机打开,然后转身看着正在注意自己的艇长,露出一丝疲倦的微笑。
“嗯,”他低声说。
曼库索指了指扬声器,琼斯摇摇头。“艇长,声音太弱,我刚刚勉强抓住它。我想大概在北边,要时间进一步证实。”曼库索的眼睛死死盯着琼斯在操作的强度指针:几乎已经降到零了。大约每隔五十秒钟,它就轻微颤动一下。琼斯压住心头的怒火在做记录。他写道:“都是该死的SAPS过滤器把事情搞糟了!!!!!!我们需要更平滑的放大器和性能更好的手动过滤控制开关!!”
曼库索感到有点可笑。他像关心妻子分娩时那样看着琼斯;像测定妻子的宫缩时间一样记录着指针的颤动。但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兴奋了。他曾对父亲说过,这兴奋就像第一次去打猎时听到森林里的树叶沙沙作响声时的感受;你知道那不是人发出的声音。然而,现在的情况强多了。因为他追踪的是人,是像他一样驾驶潜艇的人……
“艇长,声音增强。”琼斯往后一仰,点了支烟。“目标正朝我艇方向开来,航向3-5-0,更可能是3-5-3。信号还很弱。不过,这正是我们要找的,发现它了。”琼斯想冒冒失失干一场。然而,他多少懂得点克制。“艇长,我们是待机,还是追赶?”
“待机。不要把它吓跑了,可以用模拟水洞的声音把它引过来,然后,在后面咬住它,另用一盘磁带把它的尾部噪声录下来;把BC-10打开,进行SAPS扫描。使用不做算法指令。我要对声纳接触进行分析,不要译释。每隔两分钟进行一次,把信号特征记录下来,进行分析。我想知道一切情况:动力噪声、信号性能特征,等等。总之,我想确切知道它是谁。”
“艇长,是苏联潜艇。”琼斯说。
“但是,到底是哪艘苏联潜艇?”曼库索笑着说。
“是,艇长。”琼斯明白了。他还得值两小时班,但是有指望了。胜利在望。曼库索坐下来,顺手抓起一副备用耳机,偷偷拿了琼斯的一支烟。一个多月来,他一直想戒烟。也许只有上了岸才能戒掉。
瑞安临时穿上英国皇家海军制服。他只带了一套军装和两件衬衣,这正好又说明他是匆匆上任的。现在,衣服都送去洗了,只好套上毛衣,穿条英国做的裤子。他想,谁也不知道他在这里,都把他忘了,这倒有趣。总统那儿没有消息——他也没指望过会有——佩因特和达文波特都乐于忘掉他曾上过“肯尼迪”号。格里尔和穆尔也许正在仔细研究什么,或者在笑话他,说他用公家的钱去海上旅行。
这并不是让人愉快的海上航行。杰克再次发现自己晕船的弱点。“无敌”号在马萨诸塞一带水域“恭候”苏联的水面舰艇部队,并且在全力搜索红色潜艇。他们在海上不停地作圆形航行。除了杰克,舰上人人忙得不亦乐乎。飞行员一天要起飞两次,有时甚至好几次。他们在配合受岸基指挥的美国空、海军部队进行联合演习,现在正进行水面战战术练习。正像怀特上将在早餐时说的,这是“美丽海豚”演习的出色继续。瑞安不想被当成多余的人。当然,人人都很有礼貌。的确,热情得几乎有些过分。瑞安进了指挥中心。在他观看潜艇搜索时,英国人主动详细地向他介绍操作过程以至他确实明白了一半。
现在,他独自在怀特将军的卧室里看材料。这间舱室已经成了他的海上之家。里特曾经考虑周全地把一份中央情报局的报告塞进他的行李箱。报告的标题是:失踪的孩子:东欧集团叛逃者心理剖析。这份长达三百页的文件是由心理学专家和精神病专家组成的一个联合委员会编写的。这些专家为中央情报局和其他情报机构服务,帮助叛逃者熟悉和适应美国生活,协助中央情报局加强内部安全工作。
瑞安承认这是一份相当有趣的材料。他从来没有认真琢磨过,什么原因会使人叛逃。他猜想,在铁幕另一边肯定有很多不愉快的事情,才迫使有理智的人伺机逃往西方。但是,他读了报告,发现事情并不这么简单。每个跑过来的人都有自己独立的理由。有的可能出于对制度不满,渴望有机会得到发展;有的人要求宗教自由;也有人一心想发财。虽然他们读到过贪婪的资本家怎样剥削工人,但却认为当剥削者也一定有好处。瑞安觉得这倒很有意思。
另有一种叛逃,实际上是对方打进中央情报局的特务,目的是提供假情报。不过,这些人往往是两边倒。有的到头来成了地道的叛逃者。瑞安笑了起来,想不到对那些习惯于苏联灰色生活的人来说,美国竟有那么大的诱惑力。但是,他们中间的绝大部分是危险的敌人。由于这个原因,不能信任任何叛逃者——他们永远得不到信任。有过变节行为的人,可能会干第二次。此外,抛弃祖国的人,就算是死心塌地的,在良心上也会不得安宁。有位医生曾写过这样一个注脚:“流亡是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最大的心灵创伤。对爱国者来说,生活在异国他乡,比生活在古拉格更痛苦。”对此,瑞安感到不可思议,但有足够的事实来证明确实是这样。
文件的其他部分是介绍叛逃者定居美国后碰到的种种问题。材料表明,苏联人在叛逃后的头几年里自杀事件屡有发生。有的正是因为无法适应西方的自由生活,就像长期关在监狱里的犯人没有了生活的高度组织控制就无法生活,并且重新犯罪希望回到他们认为安全的环境中去一样。几年来,中央情报局为解决这个问题搞了个草案,从报告附录的统计曲线中可以看出,严重不适应环境的现象已经大有减少。瑞安读过大量的书。在乔治城大学攻读历史学博士学位时,他利用了一些空余时间去听心理学课程。他一直心存疑问,也许神经科医生并不是什么都知道,他们聚到一起,认同一些他们都会用的随意的想法……他摇摇头。他妻子有时也会这么说。卡洛琳·瑞安是在伦敦圣盖医院里工作的美英交流项目中互换的眼科医学讲师,她把一切都看作伤口和治愈。如果有人得了眼病,她可以治好或治不好。心灵可不同,杰克把文件看了两遍之后得出这个结论。每个叛逃者都应区别对待,要由具有同情心的军官来小心地处理这类问题。这个军官要有照顾好他的时间和兴趣。瑞安不知道自己是否能行。
怀特上将走了进来。“杰克,憋得难受了?”
“将军,还不至于。我们什么时候和苏联人接触?”
“今天晚上。在‘雄猫’战斗机事件上,你们的人弄得他们很不好过。”
“那好啊!也许在发生的严重事情之前,他们就清醒了。”
“你认为会吗?”怀特坐了下来。
“将军,如果他们确实在寻找失踪的潜艇,我想会清醒的。假如不是,那么,他们准另有企图,算我没有看准。这样一来就更糟了,那我一生都会记得这个错误判断的——一直到死。”
泰特感觉好些了。詹姆森医生已经接班好几小时了。泰特得以在医生休息室的沙发上蜷躺了五小时,这是他最近睡觉时间最长的一次。现在,他在同事面前显得精神多了。他迅速打了个电话,很快牛奶就送来了。泰特是摩门教徒,凡是含咖啡因的饮料,不管是咖啡、茶,还是可口可乐,绝不沾口。当内科医生的人,很少这样自我约束的,军人当中则更少见了,可是他很少去解释,只偶尔对同事说过,这种习惯有延年益寿的好处。泰特喝完牛奶后在盥洗室里刮了胡子,容光焕发地迎接新的一天。
“杰米,有放射性辐照的消息吗?”
放射实验室已经有了结果。“他们从潜艇供应舰上请来一位测定辐照的军官。他把衣服仔细查了一遍,发现可能只有二十拉德沾染,不会出现明显的生理症状。我想,护士也许是从他手背上取的血样。四肢的问题可能还在于血管不通,白血球大量减少也许就是这个原因。”
“别的情况呢?”
“好点了,起色不大,但好点了。我想也许是麻醉药的作用。”医生打开临床记录。“白血球计数在回升。两小时前,我给他输了一个单位的全血,血化学在恢复正常。高压一百,低压六十五,心跳九十四。十分钟前,体温一百点八华氏度。几小时来,他的体温一直不稳,忽高忽低。
“他的心脏倒很正常。如果没有意外,我想可以脱离危险。”但是,詹姆森也知道:体温偏低的病例甚至会在一个多月以后才出现意外。
泰特查看了临床记录,回忆起自己多年前的样子。就像詹姆森一样,是一名年轻聪明的医生,自信能治好全世界的病。感觉真好啊!可惜的是经历——他在越南岘港待了两年——葬送了他。詹姆森是对的;病情好转得足以使病人活下来的机会增大不少。
“俄国人在干什么?”泰特问。
“佩奇金在那里值班。每轮到他的时候,换了工作服以后,他总让斯米尔诺夫上校保管脱下来的衣服,好像怕我们会偷似的。”
泰特解释说,佩奇金是克格勃特务。
“你在开玩笑吧?也许他还藏着枪呢!”詹姆森暗自好笑。“如果他真的带枪,他最好把它保管好。我们这里有三个海军陆战队员。”
“海军陆战队员?他们在这里干什么?”
“哦,忘了告诉你,有个记者发现楼上有俄国人,就偷偷上了我们这一层,结果在半路上让护士截住了。布莱克本将军知道以后气得发了疯似的。事后就把这一层都封锁了。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秘密?”
“我也说不清。但是,确实有必要这样。你认为佩奇金这个人怎么样?”
“不了解。我从来没有和俄国人打过交道。好像不爱笑。他们轮流值班看护病人,会不会怕我们把他弄走?”
“或者怕我们听见他说的话?”泰特感到纳闷。“他们也许不想让他活了,你有这种感觉吗?也许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他们潜艇的情况。”
詹姆森琢磨了一下。“不。一般说来,俄国人什么都保密,是不是?不过,至少斯米尔诺夫确实做了些事。”
“杰米,去睡一会儿吧。”
“好吧。”詹姆森向休息室走去。
泰特想,我们问潜艇的情况无非想知道是核动力的,还是常规动力的。如果他们以为我们在追问是不是导弹潜艇呢?这里头有文章:一艘导弹潜艇就在离我们沿海不远的水域里活动,而且在临近圣诞节的时候在大西洋上搞得这么热闹。我的上帝!如果他们真想干,现在就可能下手,是不是?他朝大厅走去。护士拿着血样从病房出来,去楼下化验室。化验每小时做一次。这样,佩奇金可以有几分钟时间和病人单独在一起。
泰特转过拐角,隔窗看见佩奇金坐在床角的椅子上,注视着仍然处于昏迷状态的同胞。他套了一件绿色工作服,这是匆忙中别人帮他穿的。工作服正、反两面都能穿,两边都有口袋,所以,医生不用担心是否穿反了。当泰特朝里面张望的时候,佩奇金的手正好伸进衣服领子里去抓什么东西。
“天哪!”泰特冲过墙角,一个箭步从转门进了病房,打落了佩奇金手中的香烟和打火机。佩奇金先是大吃一惊,后来医生把他从椅子里拉起来,猛地朝门口推去,这时,他勃然大怒了。和佩奇金相比,泰特的个子要矮一截。但是,这突如其来的力气足以把那家伙扔出室外。“警卫!”泰特拼命喊叫。
“这是什么意思?”佩奇金大声责问。泰特死死抱着他不放。不一会儿,只听见大厅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长官,出了什么事?”一个海军陆战队下士气喘吁吁跑过来,在瓷砖地板上打了个滑才立正。他右手握着一支点45口径的“科尔特”式自动手枪。
“这家伙刚才想杀死我的病人!”
“你说什么?”佩奇金的脸涨得通红。
“下士,从现在起,你就在门口站岗。如果这家伙想闯进来,说什么也要把他挡住,非这样不可。懂吗?”
“是,长官!”下士看了一眼俄国人。“先生,请离开门口,好吗?”
“你们这种无理行为是什么意思!”
“先生,你得离开门口,马上。”下士从皮套里拿出手枪。
“这里出什么事了?”十英尺外传来伊万诺夫的声音,他很知趣,心平气和地问。
“医生,要你的水兵死,还是活?”泰特边问边冷静下来。
“那还用说,当然希望他活啦。这还用问?”
“既然这样,为什么佩奇金刚才想害死他?”
“我没有!”佩奇金叫了起来。
“他到底干了什么?”伊万诺夫问。
泰特正要回答,佩奇金抢先用俄语说了一通,然后改用英语。“我当时把手伸进去是想拿烟,就这样,我身上没有武器。我没想杀人,只想抽烟。”
“除了在大厅外,其他地方都有‘禁止吸烟’的标记,难道你没有看见?你是在特护病房,病人吸的是纯氧,空气和床单上都渗透了氧气,你居然去点他妈的打火机!”医生难得骂人。“着了火,你会烧伤的,而那个年轻人会死的!看起来倒像意外事故。佩奇金,我清楚你是怎么回事,你不会那么蠢的。滚!不要待在这一层!”
一直在外面观看的护士进了病房。她出去时,拿了一个塑料气体打火机和一包香烟,还有两支散烟。她脸上露出一副好奇的神态。
佩奇金脸色灰白。“泰特医生,我向你保证,我没有那种企图。你说的事会发生吗?”
“佩奇金同志,”伊万诺夫慢慢地用英语说,“会引起爆炸和一场大火。氧气附近怎么可以有火?”
“天哪!”佩奇金终于明白他会闯大祸的道理。当时,他想抽烟,一直在等护士出门——医务人员从来不允许你抽烟。他不知道这是医院的一大禁忌。他是克格勃特务,向来为所欲为。他用俄语在和伊万诺夫说话;这位苏联医生就像父亲在听儿子解释为什么把玻璃杯打碎一样,样子很激动。
泰特开始想,自己是不是过火了——抽烟的人总是不可理喻的。
“泰特医生,”佩奇金终于说话了,“我向你发誓,真不知道氧气有这么厉害。也许我太笨了。”
“护士,”泰特转过身来,“从现在起,我们的人一定要在场——绝不能马虎。取血样和别的事情让卫生兵去干。如果你要上厕所,得有人替你。”
“是,医生。”
“佩奇金先生,不要再犯傻了。如果再破坏规定,永远不准你上这一层,懂吗?”
“医生,我一定照办。请允许我道歉。”
“你站在这里不要动,”泰特对海军陆战队员说。他摇着头,怒气冲冲地走了。俄国人惹得他火冒三丈,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还不如回贝塞斯达海军医疗中心去;要是懂得骂人之道,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了。他乘货运电梯到一楼,足足花了五分钟才找到陪他来的情报军官。他最终在游艺室里找到了他。他俩在医院领导的一间空闲办公室里商量了一会儿。
“你真的认为他想干掉那家伙?”中校用怀疑的口气问道。
“那么,我该怎么理解呢?”泰特反问。“你是怎么想的?”
“我认为他只是糊涂了。他们也想让那个家伙活着——不,先要让他说话——他们在这方面比你更着急。”
“你怎么知道的?”
“佩奇金每小时都在和他们的大使馆通电话。我们当然安了窃听器。你的看法呢?”
“如果是圈套呢?”
“如果他是那么好的演员,早去拍电影了。医生,你要想法让他活着,其他事情我们来办。有海军陆战队员盯着很好!这样会乱了他们的阵脚。要抓紧每个机会让他们紧张一番。估计病人什么时候能恢复知觉?”
“没准儿。眼下还在发烧,身体十分虚弱。为什么他们要叫他说话?”泰特问。
“想知道他在哪艘潜艇上。佩奇金和克格勃通电话的时候说走嘴了——真粗心,太粗心了!他们对这件事情一定很关心。”
“我们知道是什么潜艇吗?”
“当然啰。”情报军官调皮地说。
“天哪,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能说,医生。”中校装得像知道实情似地笑了。其实,他和别人一样摸不着头脑。
美国“阔鼻鲈”号核潜艇停靠在码头上。一架大型桥式起重机正把“阿瓦隆”号深潜救援艇吊放在它的支架上。艇长站在指挥台围壳上不耐烦地看着。当他和潜艇正在追踪两艘苏联“V”级核潜艇时被召了回来,他很不高兴。几周前,这艘攻击型潜艇刚刚参加了深潜回收声纳探测器的演习,而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而不是玩这种鲸妈妈接受该死的无用玩具的把戏。另外,在艇尾紧急出口处装上这艘袖珍潜艇会使它的最高时速减少十节。而且还要增加四个人的吃、住问题。“阔鼻鲈”号根本没有那么大地方。
“阔鼻鲈”号在接到返航命令前,已在海上执行了五周任务。大家对艇上每天三顿的豆子色拉早就厌烦了。回基地至少可以吃到可口的饭菜。艇上的新鲜蔬菜已经吃完,正好利用机会补充。今天晚上,他们可以暂时忘掉叫人头疼的罐头食品,好好享受一下新鲜莴苣、西红柿和可口的主食了。然而,这一切并没有打消他们的心事:苏联人已经出动了。
“准备完毕?”艇长在了解弯曲的后甲板上的情况。
“是的,艇长。你随时可以下达命令。”艾姆斯上尉回答说。
“机舱,”艇长用艇上通信系统喊着。“我要你们在十分钟以后回答车令。”
“艇长,已经准备完毕。”
拖船就在旁边,随时准备把潜艇拖离码头。艾姆斯知道他们的命令,那也是艇长不喜欢的。他们肯定不会再执行跟踪任务了,至少在背着“阿瓦隆”号的情况下是这样。
“斯维亚多夫,你看,”梅列金用手指着那里,“搞破坏的人干了什么。”
上尉走过来。轮机长指着热交换器上的检查阀。梅列金在解释前,先朝挂着电话的舱壁走去。
“艇长同志,我是梅列金。问题已经找到。我要求让反应堆暂停工作一小时,用电池不也可以驱动‘凯特皮勒’吗?”
“轮机长同志,当然可以,”拉米斯说,“干吧。”
梅列金转身对助理轮机军官说:“你把反应堆关闭,给‘凯特皮勒’接上电池。”
“立即执行。”他开始操作各种控制开关。
在找漏泄的过程中每个人心里都像压着一块石头。有一次,他们发现盖格尔核辐射计量仪遭人破坏。梅列金和博罗金把它修复后,开始对反应堆舱进行大检查。这是非常艰难复杂的工作。像这样重大的蒸汽漏泄事故还没有发生过,否则,斯维亚多夫拿把扫帚柄就会找到的。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漏洞,蒸汽也能轻而易举地把人的胳膊削掉。当时大家认为,准是动力系统的低压部分出现漏泄,是不是?大家感到头疼的是查不出原因。
为了这件事,轮机长和副艇长足足检查了八个多小时。在这段时间里,反应堆又一次被关闭。除了保证应急灯和“凯特皮勒”的用电外,艇上其他部位一律断电。连压缩空气系统的工作也受了影响。艇员们背地里嘀嘀咕咕,怨言不少。
问题是梅列金还是没能找到漏隙,而且前一天辐射测试胶片冲洗出来时,上边什么都没有!这怎么可能?
“斯维亚多夫,过来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梅列金走过来用手指了指。
“是冷却水试验阀。”潜艇只有在进港后才把它打开。反应堆冷却后,用它来冲洗冷却系统和检查不正常水的放射性污染。这是一个不显眼的带操纵盘的普通重型阀。阀下方的喷嘴位于压管下部,由螺钉连接,而不是焊接。
“上尉,请把大扳手给我拿来。”斯维亚多夫想,梅列金找到答案了。每当有重要事情要说清楚的时候,他总是摆出一副慢吞吞的样子。斯维亚多夫拿来一个长一米的管道扳手。轮机长一直等到动力舱停止工作后才开始检查。他是细心人,先把各种仪表反复检查两遍,以便核实管道是否真的减压。然后,他把扳手固定在管子上,顺螺纹往回转,喷嘴很快就卸下来了。
“你看,上尉同志,管道上的螺纹跑到阀套上去了,怎么会这样呢?”
“同志呀,螺纹应该在管子外面,阀门自己承受压力。拧上去的接头只是个定向插口。这种连接无法对环形压力管那一部分产生影响。”
“对。一个螺钉接头是承受不住动力舱的全部压力的。”梅列金用双手把接头取下。接头是机械加工而成的,质量很不错。上面的螺纹还保持着刚加工出来的那种光亮。“有人故意破坏。”
“我不懂。”
“上尉同志,有人在这里做了手脚。”梅列金声音显得既是佩服,又是气愤。“在正常工作压力,也就是巡航速度情况下,冷却系统每平方厘米的压力是八公斤,对吗?”
“是的,同志。全速前进时的压力要比原来高百分之九十。”斯维亚多夫都已经背下来了。
“但是,一般不用全速。这是蒸气回路的顶端部分。你看,这里穿了个小孔,还不到一毫米。”梅列金弯腰亲自检查。斯维亚多夫很高兴自己能离得远些。“还不到一毫米。破坏分子把接头卸下来后在上面钻了个洞,然后又把它套上。针尖大小的洞可以使微量蒸汽慢慢渗出。由于接头顶住了凸缘部位,蒸汽就上不去了。看!手脚做得多好!蒸汽不会向上跑掉,只能顺着压力,沿螺纹的方向流动,最后从喷嘴排出。这样一个针尖大小的洞就足以使整个舱室受到放射污染。”梅列金抬起头。“这人真聪明!他完全掌握冷却系统的使用方法。以前我们用减小功率的办法去检查漏泄,由于回路里的余压不够,蒸汽无法顺螺纹方向流动,因此就找不到漏泄的位置。反应堆只有在正常工作情况下才能产生足够压力。但是,怀疑有漏泄的时候,必须降低这个系统的功率。如果我们用最大功率,谁能保证不出意外?”梅列金佩服得连连摇头。“这家伙非常、非常聪明。哦,我真想见见这个聪明人,见面的时候要带上一把大钢钳——”梅列金把声音压低了说,“——要他的命!同志,把小电焊机给我拿来。只要几分钟我就能把它修好。”
梅列金的确很厉害。他工作时不让任何人靠近。他认为这是他的动力舱,是他的责任范围。斯维亚多夫巴不得这样。梅列金把一粒微小的钢珠嵌入漏泄部位,用珠宝商的工具把它锉平,这样可以保护螺纹。然后,把橡皮密封胶刷在螺纹上,最后把接头套在原来的位置上。斯维亚多夫看了一下表,前后只用了二十八分钟。正像在列宁格勒时听人说的,梅列金是最出色的潜艇工程师。
“开始静压试验,八公斤!”他向助理轮机官下了命令。
反应堆又开始启动了。五分钟后上升到正常压力。梅列金拿了计数器在液流管下面测了十分钟,情况正常,甚至把它拨到“二”的位置也如此。然后,他向电话机走去,要告诉艇长漏泄已经堵住。
梅列金告诉士兵回到动力舱,把各种工具放回原处。
“上尉,现在你知道怎么修了吧!”
“是,同志。难道有一处漏泄就能造成全面放射性污染?”
“当然啰!”
斯维亚多夫有些不解。反应堆里无非是管道和接头之类的东西,这种破坏活动花不了多长时间。如果还有定时炸弹这类东西埋在冷却系统里,又该怎么办呢?
梅列金说:“同志,也许你过于担忧了。我已经考虑过了。到了古巴后,我要做一次全功率静态试验,把整个系统都检查一遍。但是眼下不好这样做。现在,恢复执行两小时值更制。说不定我们艇上的哪个水兵就是破坏分子。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能让人们待在这里有足够长的时间进行另一次破坏。你要密切注意他们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