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克里姆林宫,这间办公室的气派虽然算不得首屈一指,却很实用。海军上将尤里·伊里奇·帕多林每天早上七点钟准时坐汽车离开在库图佐夫斯基大街的六间一套公寓,来这儿上班。从办公室的窗口可以俯视克里姆林宫的围墙,可以望见已经结了冰的莫斯科河。四十年前,他曾意气风发地指挥过运送补给品的内河炮艇,穿过伏尔加河驶向斯大林格勒。如今虽然看不见河景,他倒也不在乎。帕多林现在是苏联海军政治部主任,他的职责是管人,而不是指挥舰艇。
进办公室前,他向秘书,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军官微微点头。秘书赶紧起立,跟在后面进入里间办公室,帮他脱下厚厚的军大衣。帕多林的海军蓝制服上缀满绶带和最令人向往的那枚金质勋章——苏联英雄勋章。当他还是个满脸雀斑、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时,就因为往返奋战于伏尔加河上而立下战功,荣获这枚勋章。他常常想起当年的峥嵘岁月:时而躲避德国“斯图卡”式轰炸机的狂轰滥炸,时而冒着法西斯分子密集的炮火突破重围……但是,和其他老战士一样,他对战场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景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星期二上午,帕多林办公桌上摆了一堆信件。秘书端来茶壶和茶杯——有纯银把的俄国式玻璃杯。帕多林苦苦奋斗了多年,才搬进这间办公室,享受到特权阶层的待遇。他坐在椅子上,先批阅一早一晚向苏联海军作战指挥部门通报情况的电文抄件。他是政治军官,必须及时掌握时局动态,只有了解帝国主义者的企图,才能部署下属处于戒备状态。
然后,他开始拆阅来自海军人民委员部和国防部的公文。前一类函件他都能看到;后一类函件是经过仔细挑选后才送给他看的,因为苏联武装部队内部很少互通情报。这一天,两方面的函件都不太多。星期一下午的例会已经研究和部署过本周的大部分工作。帕多林所关心的问题现在已交给干事去处理了。他又倒了杯茶,打开一盒不带过滤嘴的香烟——尽管三年前他就患了慢性心脏病,可是怎么也戒不了烟。他看了看台历——好,十点钟以前没有约会。
当他快翻完一大堆函件的时候,见有封来自北方舰队的信。从左上角的密码可以看出是“红十月”号潜艇的来函。不是刚看过关于这艘潜艇的材料吗?
帕多林又查阅了一遍那份作战急件。怎么回事,拉米斯还没有在演习海域出现?他耸了耸肩。导弹潜艇的活动本该神出鬼没,就算拉米斯兜几个圈子再到演习区,老将军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可奇怪的。亚历山大·拉米斯的儿子很自负,喜欢搞点个人崇拜:他排斥异己,只用自己训练的人。帕多林想起:被拉米斯排斥的人只好改行当政治副艇长,但是却干得很出色,军事知识比一般的政治副艇长丰富。尽管这样,对拉米斯还是需要监督。有时候,帕多林想:拉米斯太像个海员而不是个够格的共产党员。不过,他父亲以前是模范党员和伟大卫国战争的英雄;当然他会被重用,尽管是个立陶宛人。他的儿子呢?党龄不短,鉴定上都说他忠于党的事业。他积极参加各种会议,偶尔还写出色的文章。据苏联军事情报局海军情报处反映,帝国主义者认为拉米斯是技术熟练的危险敌人。帕多林想,这些混蛋就该害怕我们的人。他的视线又回到那封信上。
用“红十月”来命名一艘苏联舰艇再恰当不过了!这不仅是为了纪念彻底改变世界历史的十月革命,还考虑到了“红十月”拖拉机厂。帕多林曾多次在晨曦中向西眺望斯大林格勒,那座厂房如今是否仍安然无恙?它是苏联战士与希特勒匪徒浴血苦战的见证。这封信的信封上写着“机密”字样,因此秘书没有拆开。将军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拆信的刀子,这是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多年前是他护身的兵器。一九四二年八月一个闷热的夜里,他的炮艇被击沉,只好游上了岸。不料,一个德国兵猛扑过来,他以为快淹死的水兵是不会抵抗的。这时,帕多林却乘其不备,抽出刀子向他胸膛猛刺。德国兵死了,可是刀也拧断了一半。后来,有个技工把残留的刀修整了一番,可是,已经不成其为真正的刀了。不过,帕多林仍不舍得扔掉这件纪念品。
“将军同志,”来信劈头写道——但是,用打字机打的这几个字又被划掉了,改成手写的“尤里大叔”。多年前,帕多林任北方舰队政治部主任时,拉米斯就常常这样开玩笑地称呼他。“谢谢你的信任,谢谢你让我指挥这艘第一流的战舰!”拉米斯应该感激我,帕多林想,这种指挥权不是轻易委派的——
怎么?帕多林停了停,把这一段又读了一遍。读完第一页的时候,他已经顾不得香烟还在烟灰缸里冒烟了。简直开玩笑!拉米斯好开玩笑是出了名的,可是这一次他得负责。太过分了!他翻过第一页,接着往下读。
“这不是开玩笑,尤里大叔——马尔科。”
帕多林读完信,向窗外望去。克里姆林宫的围墙这一侧安放着许多优秀共产党员的骨灰,状同壁龛式的蜂箱。也许刚才看错了,于是,他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顿时,他的手开始颤抖了。
帕多林和海军司令戈尔什科夫上将有直通电话,不需要经过秘书或干事。
“将军同志,我是帕多林。”
“早上好,尤里。”戈尔什科夫愉快地致意。
“我要马上见你。情况紧急。”
“什么情况?”戈尔什科夫警惕地问。
“只能面谈,我现在就去。”这种事是不能在电话上谈的,他知道电话有人窃听。
声纳部门长注意到二等声纳兵罗纳德·琼斯又和往常一样迷迷糊糊的了。这个中途退学的年轻大学生正弯腰弓背趴在工作台上,闭着眼睛,面无表情。每当他用自己那台高级小录音机播放巴赫的音乐磁带的时候,也是如此。琼斯喜欢捕捉乐器演奏中的毛病,例如,杂乱无章的钢琴声、走调的笛声和刺耳的法国小号声,并按缺点对磁带进行分类。他竖起耳朵辨别海的杂音。在世界各国的海军中,潜艇艇员往往被视为怪人,而潜艇上的艇员却认为声纳兵才是怪人。不过,在军队中大家都不以他们的怪癖为意。副艇长常常讲起与他共事两年的一个声纳部门长的故事,此人几乎在整个服役期间都乘着导弹潜艇在同一海域巡逻。他和在这个海域度夏的座头鲸混得很熟,还给它们一一起了名字。退役后,他到伍兹·霍尔海洋学研究所工作,在那里,人家反倒对他的特长敬而远之,不以为贵。
三年前,琼斯被加利福尼亚理工学院勒令退学,当时他还在读三年级。这个学院的学生以搞恶作剧闻名,但是轮到他头上,却受了罚。现在他在海军服役,想凑够返校的学费。他声称要攻读控制论和信号处理学的博士学位。学位到手以后,要去海军研究所工作,也好弥补辍学的损失。汤姆森上尉相信他会如愿的。六个月前,他把艇员的档案都看了一遍,琼斯的智商是一百五十八,大大高于其他人。他那文静的脸庞和褐色的眼睛对女人很有吸引力。琼斯是安纳波利斯海军军官学校足球队队员,体力惊人,海军陆战队的一个球队人人都被他弄得筋疲力尽,不过,上尉对这一点兴趣不大。真看不出,这个瘦弱的琼斯现在竟听起巴赫来了。
“达拉斯”号是美国海军“688”级攻击型核潜艇,现在离冰岛仅四十英里,正接近密码代号为“收费电话间”的巡逻站。该艇抵达这一海域的时间已比原计划晚了两天。一周前,它参加了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美丽海豚”军事演习。由于在北大西洋遇上了二十年来最恶劣的气候,其他水面舰艇未能及时起航,致使演习推迟了几天。在这次演习中,“达拉斯”号与英国皇家海军的“快速”号核潜艇紧密配合,在恶劣的气象条件下,穿越和摧毁了模拟的敌舰艇编队。“达拉斯”号艇长巴特·曼库索中校是美国海军潜艇艇长中最年轻的一个,他和“达拉斯”号以前参加过在另四种气象条件下进行的演习。任务结束后,该艇应邀访问了“快速”号潜艇在苏格兰驻泊的皇家海军基地。美国水兵还没有从宿醉中清醒过来,就接受了又一项新任务:大西洋的潜艇活动区出现新情况,命令“达拉斯”号在三周内沿“一号红色交通线”往返巡逻。
过去十四个月来,苏联新型潜艇在水下使用了一种奇怪而又十分有效的战术来摆脱美国和英国的“尾巴”。在冰岛西南方向,俄国潜艇往往下潜到雷克雅未克洋底山脊——大西洋底隆起的高地。这些水下险峰之间的距离从半英里到五英里不等,山脊大多由火成岩构成,边缘利如刀刃,大小完全可以和阿尔卑斯山脉媲美。这些山峰距北大西洋波涛汹涌的水面大约有一千英尺左右。六十年代末以前,潜艇只能接近峰顶,但无法探查千姿百态的山岭沟壑。整个七十年代,苏联海军的调查船不顾季节和恶劣气候,对这个海域进行了几千次巡逻调查。“达拉斯”号奉命在这一海域巡逻的十四个月前,美国海军“洛杉矶”号核潜艇曾连续跟踪过苏联海军的“V-Ⅱ”级攻击型潜艇。当时,“V”级潜艇先绕冰岛沿岸航行一周,尔后深深潜至脊顶。“洛杉矶”号紧追不放。“V”级潜艇继续以八节航速前进,在穿过第一对被称为“孪生托尔”的海底山峰之后,突然全速向西南方向驶去。当时,“洛杉矶”号艇长奋力追踪,结果还是让它溜了。虽然“688”级潜艇比老式的“V”级潜艇快,但是俄国潜艇不甘示弱——后来查明,它全速航行了十五小时。
起初,追踪不算太危险:潜艇装有高精度惯性导航系统,分秒之间就可以在几百码之内确定自己的位置。可是,“V”级潜艇就像长了眼睛似的,灵活自如地绕水下峭壁航行,一如战斗机为规避地空导弹而俯冲,钻进深山峡谷。“洛杉矶”号潜艇无法作这种“特技”航行。航速超过二十节后,主动声纳、被动声纳和回声测深仪都会失去作用,使“洛杉矶”号完全处于盲目航行的情况之下。后来,据该艇艇长回忆,当时的情景好比开着一辆玻璃上了漆的汽车,仅靠地图和跑表来行驶。这在理论上也办得到,糟糕的是,艇长很快发现惯性导航系统竟有几百码的随机误差值。由于地心引力,误差值越来越大,从而影响“本机垂直度”,又直接影响到惯性定位。最为倒霉的是,潜艇上的海图竟是专为水面舰艇绘制的,水下几百英尺的物体竟然有几英里的位移误差!山与山之间的空隙变得比累计导航误差值还要小,这样,航速三十节以上的潜艇早晚要和山腰相撞。在这种情况下,“洛杉矶”号只好败兴而归,“V”级潜艇则乘机逃跑。
开始,人们推测苏联开辟了一条水下特别航线,它的潜艇可以沿这条航线高速航行。俄国艇长都是身怀绝技之辈,可能还依靠惯导系统、磁罗经和电罗经沿特定航线行驶。这个推测信者不多,几周后,人们断定,苏联潜艇是沿多条航线高速穿越洋底山脊的。这样,美、英两国潜艇惟一的对策就是走一段,停下来,用声纳对其定位后,再加速赶上去。但是,苏联潜艇从不减速,“688”级和“快速”级仍然瞠乎其后。
“达拉斯”号在“收费电话间”巡逻站监视来往的俄国潜艇,把守美国海军称为“一号红色交通线”的入口,并进行被动听测,看看苏联人是否又有什么新花招可以逍遥自在地穿越水下峭壁。在美国能如法炮制之前,只有三条不高明的对策:继续追踪,但仍无法查明苏联潜艇的去向;把威力最大的攻击型潜艇布置在航线的出口处;建立一整套新型声纳监视系统网络。
琼斯监听了十来分钟——比平时稍长。通常,他能在极短时间内发现目标。这位水兵往椅子上一靠,点了根烟。
“发现了一点情况,汤姆森上尉!”
“是什么声音?”汤姆森靠在舱壁上问。
“我不知道。”琼斯拿起另一副耳机,递给部门长。“请听。”
汤姆森准备攻读电气工程专业的硕士学位,在声纳系统设计方面是专家。他聚精会神听着,眼睛眯成一条缝。耳机里传来极其微弱的低频轰鸣声——或者是一种飒飒的响声。他无法确定是什么声音。听了几分钟,他摘下耳机,摇摇头。
“半小时之前我从艇侧声纳基阵中听到过这种声音,”琼斯说。他指的是BQQ-5多用途潜艇声纳系统的分系统。该系统的主要组件是直径十八英尺的艇首导流罩,可用于主动和被动作战探测。该系统的新组件是一批被动传感器,可以沿艇体两侧下投两百英尺,很像大鲨鱼身上的敏感器官。“目标丢失,目标出现,目标丢失,目标出现,”琼斯不断报告说。“这不是螺旋桨噪声,也不是鲸或鱼的声音,很像海水在管道中流动发出的声音,只是多了一些不时出现的奇怪轰鸣声。不管怎么说,它的方位还是2-5-0,目标在我艇与冰岛之间,所以,离我们不会太远。”
“让我们来看看这声音到底像什么?可能会有点头绪。”
琼斯从挂钩上取下一条双插头连线,一头插在他的声纳面板插孔上,另一端插在旁边示波器插孔上。两人花了几分钟时间用声纳控制开关将信号隔离开来。最后示波器上出现了不规则的正弦波,但波形每次仅持续几秒钟。
“很不规则,”汤姆森说。
“是啊,真奇怪。听起来很规则,一看又不规则了,明白我的意思吗,汤姆森?”
“不明白,我的耳朵不如你的灵。”
“那是因为我常听高雅的音乐。你的听觉被摇滚乐毁了。”
汤姆森知道他的话不错,但是,安纳波利斯的毕业生怎么能听二等声纳兵的话?别人管不着他那盘有代表性的贾尼斯·乔普林磁带。“进行下一步。”
“是,长官。”琼斯从示波器上拔下插头,插到声纳控制台左边电脑终端旁边的面板上。
“达拉斯”号在最近的大修中装上了一种很特殊的装置,可以与BQQ-5声纳系统协调使用。这种装置叫BC-10,是迄今为止潜艇上功率最大的电脑系统。尽管其体积只有一个工作台那么大,价值却超过五百万美元,每秒的运算速度高达八千万次。BC-10有最新研制的六十四位芯片,能使用最新型的处理构架。它的磁泡储存器可以轻而易举地存储整个潜艇中队需要的数据。五年之后,舰队的各攻击型潜艇都将装上这套系统。BC-10的作用和比它大得多的声纳监视系统十分相似,它负责分析和处理声纳信号,排除环境杂音和其他自然形成的海杂音,可对信号进行分类,识别人造噪声等等。BC-10系统中存有各种舰艇的声响特征,因此,像根据指纹和口声波纹去识别人一样,可以根据噪声的不同准确地识别出是哪一型舰艇。
它的程序软件和电脑一样重要。四年前,在加州理工学院地球物理研究所工作的一个攻读地球物理学博士学位的人,研究出一种预测地震的电脑程序,它有六十万步。这个程序解决的是地震工作人员难以分辨的偶发噪声和真正异常噪声的区别,前者常常可以用地震仪监测到;后者则为地震预兆。
国防部首先把这一程序用于空军技术应用司令部,根据限制战略武器条约来监视全球范围内的核试验。在使用中发现,该系统十分令人满意。根据本军种的作战要求,海军研究实验室也设计了一套类似程序。虽然不适用于预测地震,但在分析声纳信号方面却可以大显神通。该程序在海军中称为“信号演段处理系统”(SAPS)。
琼斯将“SAPS信号输入”字样输入图像显示终端。
“准备就绪,”BC-10立即回答。
“开机。”
“运行。”
虽然BC-10的运算速度快得惊人,但六十万步的程序运行起来还是需要时间的:淘汰掉自然界的噪音,抓住异常信号。二十秒钟以后,运算结果才在图像显示终端上显示出来——在电脑时代,这点时间已经不算短了。琼斯按了一下键钮,旁边的版型打印机便开始打印运算结果。
“嘿,”琼斯撕下打印纸,“‘异常信号鉴定结果为岩浆位移噪声’。这种说法荒唐得就像叫我吃上两片阿斯匹林去睡觉,交班前再叫醒我。”
汤姆森暗自发笑。尽管说得天花乱坠,舰队里的人并不把这套新系统看得神乎其神。“还记得我们在英国时,报纸上是怎么说的?说是冰岛周围出现地震迹象,和六十年代这片岛屿升高时的情况差不多。”
琼斯又点了根烟。他知道谁是“SAPS”的原设计者,此人对许多事情考虑得并不周全,其中一个缺点是信号分析经常出差错,但是光看结果又查不出来。另外,它是专门为探测地震迹象而设计的,琼斯怀疑它会把异常信号当成地震迹象。他十分讨厌这种固有误差,而且海军研究实验室并没有完全排除这方面的问题。所以,把电脑作为工具用是一回事,让它替你思维则又是另一回事了。此外,他们还常发现闻所未闻的新的海杂音,这更无法分析了。
“长官,频率异常——周围没有那么深的地方。我想用R-15对这种信号进行跟踪。”琼斯指的是“达拉斯”号尾部用低速拖曳的一种被动式声纳基阵。
曼库索中校刚巧进来,像往常一样手端一大杯咖啡。如果说这位艇长有什么令人敬畏的地方,那就是料事如神,一有情况他准到场。汤姆森想,他是不是在艇内到处都安了窃听器?
“我是随便走走。”曼库索艇长靠在舱壁上漫不经心地说。“这么好的天有什么情况吗?”他个子不高,只有五英尺八。过去,他一直十分注意保持体型,但是由于潜艇上的伙食好,又缺乏锻炼,终于逐渐发胖了。他那黑色的眼睛周围布满了笑纹,每当要捉弄其他舰艇时,皱纹就开始加深。
是白天吗?汤姆森记不清了。艇上实行三班倒,每次值更时间为六小时。这种工作制比较方便,大家也都习惯了,可是轮过几班之后,往往记不清什么日子了。这时,就得按一下手表上的键钮,看看是几月几日。否则,在写航海日志时就会出差错。
“艇长,琼斯从艇侧基阵发现了一个信号,电脑计算结果证明是岩浆位移的声音。”
“琼斯不同意这个计算结果。”曼库索对此深信不疑。
“是的,艇长,我不同意。我不知道是什么声音,但肯定不是岩浆位移声。”
“你又不相信这台机器?”
“艇长,‘SAPS’在大多数情况下运转良好,有时却实在不灵。”琼斯的话对当今电子时代真是莫大讽刺。“因为,频率都错了。”
“好,你的看法呢?”
“我说不准,艇长。它既不是螺旋桨噪声,也不像我听见过的任何自然噪声。除此之外……”尽管琼斯在核潜艇上待了三年了,可这样和艇长随意地说话他还是有些胆怯的。“达拉斯”号上的艇员就像大家庭里的成员——尽管像一个边疆地区的老式家庭:人人都努力工作,艇长是一家之长,副艇长算是母亲,军官是大孩子,当兵的是小孩子。不过,在艇上,你想说什么,艇长都会听的,这对琼斯来说最要紧了。
曼库索沉思地点点头。“好吧,接着干。让这价值连城的机器空放着是没道理的。”
琼斯咧嘴一笑。有一次,他详细而准确地告诉艇长,可以把这套机器改装成世界上最好的立体声音响设备。曼库索听后大不以为然,他说光是声纳室的这套设备就值两千多万美元,岂不太得不偿失了。
“天哪!”一个年轻的技术员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有人刚加大油门。”
琼斯是声纳值更监督员,听到这个新信号的是另外两个值更员。两位长官赶紧给他让开道,琼斯把耳机插头转插到拖曳基阵的监视插孔中。他顺手拿过便笺本,记上单独听测之前的时间。BQR-15是艇上最灵敏的声纳设备,这种接触本用不着灵敏度这样高的设备。
“他妈的。”琼斯轻声咕哝着。
“‘C’级潜艇。”年轻技术员报告说。
琼斯摇摇头。“‘V’级,肯定是‘V’级。速度三十节——好大的空泡噪声!像在水里钻洞,根本不顾有没有人在监视。方位2-5-0。艇长,我们所处的水域不错,就是信号弱了点儿。这艘艇离我们不近。”不近的意思是在本艇十英里以外,琼斯还能估测更远的距离。他又忙于进行声纳监听。“我想我们听见过这种声音。这是螺旋桨的弯曲桨叶在旋转时发出的噪声,听起来好像缠了一圈链条。”
“接上扬声器,”曼库索对汤姆森说,他不想干扰这几位声纳操作员。上尉已经把这些信号转接到BC-10机上。
装在舱壁上的是电动式高清晰度扬声器,在立体声音响器材店里要卖几千元一件。像“688”级艇上的其他设备一样,扬声器当然也要挑最好最贵的买。琼斯在进行音响控制时,他们听到吱吱呜呜的螺旋桨空泡噪声中时而伴有弯曲桨叶发出的尖叫声,时而又传来“V”级潜艇核反应堆装置在高速推进时发出的轰鸣声。接着,曼库索听到的是打印机的声音。
“‘V-I’级,是六号艇。”汤姆森喊道。
“对,”琼斯点点头。“‘V-6’号艇,方位0-5-0。”他把送话器插到头戴式耳机上。“艇长,声纳兵报告,我们已经发现目标。苏联‘V’级潜艇,方位0-5-0,目标速度大约三十节。”
曼库索走向过道,对舱面官帕特·马尼恩上尉说:“帕特,火控跟踪人员就位!”
“是,艇长。”
“等等!”琼斯扬扬手。“又发现一艘!”他拨弄了几个旋钮。“是‘C’级。他妈的,也在水下挖洞,在正东方向,距离较远,方位0-7-3,航速二十八节。这条艇我们也熟悉,是‘C-Ⅱ’级,十一号艇。”琼斯摘下一只耳机,看着曼库索。“艇长,俄国人今天是不是在水下赛艇?”
“他们没通知我。当然,我们在这里也看不到报纸的体育版,”曼库索笑着说。他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自己的真实想法一点不外露。他们到底要干什么?“我到前面去看看。干得不错,小伙子。”
他往前走了几步,进入攻击中心。各战位值更人员早已就位。马尼恩负责指挥,另外有一名年轻的舱面军官和七名水兵。一名一等火控兵正把数据从目标运动分析仪输入马克-117型火控电脑。另一名军官正输入控制指令,负责跟踪。这里一切正常。值更人员都已进入高度戒备状态,但外表并不紧张——他们都是久经训练和很有经验的人员。其他军种在军事演习时,往往让自己人充当盟军或敌军——模仿东方集团的战术。海军则不同,潜艇在水下都是动真的——频率还很高。所以,对潜艇艇员来说,平时训练和实战没有什么两样。
“我们有伴了,”马尼恩说。
“还不算近,”查尔斯·古德曼上尉说。“敌艇方位一点也没有变。”
“艇长,声纳兵报告。”曼库索听出这是琼斯的声音。
“我是艇长,什么事,琼斯?”
“又发现一艘,长官。‘A-Ⅲ’级,方位0-5-5。全速前进。声音有点像地震,但很微弱。”
“‘A-Ⅲ’级?我们的老朋友‘波利托夫斯基’号潜艇,好久没碰到过它了。还有其他情况吗?”
“我有个猜测,长官。这艘艇曾出现过颤音,后来又安静下来,像拐了个弯。我想它正向这边航行。东北方向的噪声更多。由于声音混杂,无法判断。我们将继续监听。”
“好,干得好,琼斯。注意监听。”
“是,艇长。”
曼库索笑着放下耳机,看了看马尼恩。“帕特,有时候我想,琼斯这小子是不是有魔法?”
马尼恩看着古德曼绘制航迹图,这张图是用来标示出计算机得出的目标航迹。“他干得不错,就是总以为别人在为他干。”
“现在我们是在为他干。”琼斯是他们的耳目,曼库索对有这样的手下很满意。
“怎样?”曼库索问古德曼上尉。
“从三次接触来看,方位始终不变,”这也许说明它们在向“达拉斯”号驶来,而且无法得出火控所需的射程数据。虽然谁也不想真的开火,但这是实艇演习的好机会。
“帕特,我们得挪一挪。向东航行十英里。”曼库索轻松地下达了命令。这样做有两个原因:第一,建立一条基线来计算目标距离;第二,深水区水声条件较好,可使它们处于大面积的声纳会聚区之内。艇长仔细研究海图,分析战术态势;航海长在下达有关的操作口令。
巴托奥洛梅欧·曼库索是理发师的儿子。这位理发师在伊利诺伊州的锡塞罗开了个理发店。一到秋天,他就关店到密歇根州的上半岛去打鹿,巴特每次都跟父亲去。小巴特十二岁那年,就第一次亲手打死了一头鹿。从那时起直到考入海军军官学校为止,每年秋天他都要去狩猎。虽然进学校后不能再打猎了,可是他并不感到遗憾,因为当了核潜艇军官以后,他已经学会了不少牵制敌人的本事。现在,他猎的是人。
两小时以后,潜艇通讯室内的甚低频无线电警铃响了。和其他核潜艇一样,“达拉斯”号也装了一条长长的拖曳天线,以接收从美国中部发射的甚低频无线电信号。频道的数据带的宽度很窄,传递信息量有限,不像电视频道那样,每秒三十帧,每帧可传送几千位的数据。甚低频无线电传输的数据相当慢,大约每三十秒钟才发射一个字符。值更的无线电兵耐心等着,并用磁带把信号记录下来。电文发送完毕,他快速倒带,抄出。抄完之后,交给手持电码本等候多时的通讯军官。
这种信号实际上并不是字符,而是“一次一拍”的密码。通讯军官手里拿的电码本里都是令人眼花缭乱的译码符号。这种电码每隔六个月更换一次,分别下发到各艘核潜艇上。电码本上都是预先选定的三个字母一组的符号,要解释其含义还得参照另一个密码本。三分钟后,电文全部译完,立即送给在攻击中心的艇长。
NHG
发自:大西洋潜艇部队司令
JPR
发自:大西洋海上各潜艇
YTR一级战备
OPY可能
TBO重大
QEQ重新部署命令
GER大规模
MAL没预料到
ASF红色舰队活动
NME在进行中
TYQ性质不明
ORV下次用甚低频通报
HWZ潜艇卫星情报交换通讯
大西洋潜艇部队司令文森特·加勒里中将,是曼库索的上司。显然这位老将军正在考虑重新调遣兵力。下一次要拍发AAA——绝密信号,向各艇发出警报,上浮至潜望镜—天线深度,从潜艇卫星情报交换系统接收详细指示。该系统是潜艇专用的地球同步通讯卫星。
尽管还不能进一步判断战略影响,但是,战术态势已日益明朗。东移十英里使他们能充分判断前三次接触和稍后出现的“A”级潜艇的距离。第一次接触的“V”级六号艇在“达拉斯”号的马克-48鱼雷射程之内,而六号艇的艇长绝不会想到“达拉斯”号正以逸待劳。六号艇是目标在望的一头鹿——但现在不是狩猎季节。
尽管“达拉斯”号潜艇比“V”级和“C”级艇快不了多少,而且还比较小的“A”级潜艇慢十节,但这一级潜艇却能以近二十节的航速悄悄航行。这就是几十年来工程设计的一大胜利。但是,潜艇只有同时跟踪和探测目标,才能隐蔽接敌;可是,往往在加速后,声纳会失去作用。在二十节航速时,“达拉斯”号的BQQ-5声纳只能维持百分之二十的效能,这很不理想。潜艇从一点向另一点高速航行时就会迷失,难以发现其他目标。所以,攻击型潜艇的作战方式和步兵很相似。步兵打仗时要求冲锋和掩护相结合;潜艇作战时则需全速和漂航相结合。发现目标后,潜艇必须抢占有利阵位,伺机以待,在占领发射阵位之后,立即猛冲上前发射鱼雷。这时,目标艇可能也在移动,如果攻击艇能在其前方预先占领发射阵位,它便可以像一只大猎猫那样悠闲自如地等着对目标发起突然袭击。
潜艇艇员不但要技术好,还要有本能和艺术家的灵感、孤注一掷的决心、职业拳击运动员的进击勇气。这些要素曼库索都具备。他专心学习了十五年操艇技术,受过许多老艇长的指教,在各抒己见的讨论会上悉心聆听过各种意见,受益匪浅。在岸上休整期间,他受过各种电脑模拟训练,参加过研讨会,与同行切磋,交流经验。在水面舰艇和反潜飞机上,他又懂得了“敌人”——水面海员——是怎样运用他们追捕潜艇的战术的。
潜艇艇员有这样一条简单的格言:世界上只有两种船:潜艇和目标。曼库索想:“达拉斯”号要捕捉的目标是谁呢?俄国潜艇?如果真是这样,俄国人又继续到处乱窜,问题就简单了。在北约举行的反潜战演习中,他和“快速”号潜艇配合默契,使北约的反潜专家束手无策。曼库索和全体艇员干得非常出色,琼斯又是全舰队最佳的十名声纳操作员之一。无论是怎样的竞赛,他都准备好了。就像在户外狩猎,曼库索全神贯注追寻猎物。他也变成了一件武器。
清晨四点四十五分,中央情报局的一辆“切维”牌小轿车从万豪酒店向兰利总部驶去。坐在后排座位上的瑞安疲惫不堪,连连打盹。他都干了些什么?有二十小时吗?按说他该有足够时间去看看他的上司,给萨利买礼物,再去看一下他的那幢房子。房子外表不错,已经租给海军军官学校的一位教官了。要是租给别人,可以多收四倍房租,可是他讨厌有人在家里举行发了疯似的宴会,所以没有答应。现在的这位房客是笃信基督教的堪萨斯人,把房子交给他管,最理想不过了。
在过去的大约三十个小时里他总共才睡了五个半小时。他累得连看表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不公平,休息不好就工作不好。不过,这样想没有用,更不必对格里尔抱怨。
五分钟后,他走进格里尔的办公室。
“很抱歉,杰克,不得不叫醒你。”
“噢,没关系,先生,”瑞安言不由衷。“有什么情况?”
“先冲杯咖啡,今天可够你忙的。”
瑞安脱下大衣,放到沙发上,走过去拿了个杯子,冲了杯浓浓的咖啡。他没有放咖啡伴侣或糖,想喝纯的,让咖啡因提神。
“有刮脸的地方吗?”
“门后面的墙角。”格里尔从电传机上撕下一张黄色的电报纸递给他。“你看。”
绝密
102200Z****38976
国家安全局信号情报简报
红色海军行动
电文如下
在083145Z国家安全局监视站[删][删]和[删]记录到发自塞尔巴拉金斯克红色舰队甚低频发射站发射的甚低频广播。电文持续十分钟。六位电码。
经鉴定,甚低频信号是向海上的红色舰队潜艇进行“预告性”广播。
在090000Z图拉红色舰队司令部中心指挥所和三号、五号卫星向“所有舰艇”进行广播。频带为:高频、甚高频、超高频。电文持续三十九秒。在091000Z和092000Z同样内容的电文又重播两次。475五位密码组。
信号覆盖范围如下:北方舰队辖区、波罗的海舰队辖区和地中海中队辖区。通知远东舰队不必重播,也不受这次广播影响。
上述区域发出大量收函信号。将随后通报原因和分析结果。目前尚无结论。在100000Z国家安全局监视站[删][删]和[删]在下述地区又记录到更频繁的高频和甚高频电讯:红色舰队基地波利亚尔内、北莫尔斯克、佩钦加、塔林、喀琅施塔德和东地中海区域。海上红色舰队舰艇也发出高频和甚高频电讯。详情再告。
鉴定:命令红色舰队采取非计划之内的重大行动,并报告准备情况。
简报结束
发报单位:国家安全局
102215Z
完 完 完
瑞安看看表。“国家安全局的人真是快手,我们的值班军官也不慢,人人都行动起来啦。”他喝完咖啡,又冲了一杯。“电讯分析的电文呢?”
“在这儿。”格里尔把第二张电文递给他。
瑞安扫了一眼。“啊,真不少,差不多是所有在海上的舰艇。但是,关于港口停泊舰艇的情况不多。”
“用陆基通信线路,”格里尔说。“停泊在港口的舰艇可以用莫斯科舰队作战部的电话联系。顺便提一下,他们出海的舰艇全都部署在西半球海域。所有该死的舰艇。你有什么高见?”
“巴伦支海的兵力增加了,似乎在搞中等规模的反潜战演习,也可能会扩大。但是,在波罗的海和地中海增加那么多兵力又为了什么?难道他们在搞实战演习?”
“不,‘红色风暴’演习上个月刚结束。”
瑞安点点头。“是啊,他们通常要用几个月来鉴定各种数据——这个季节谁都不想在那些海域演习,气象太坏。以前他们在十二月搞过大规模军事演习吗?”
“没有搞过大的,不过发出收函信号大都是潜艇。潜艇是根本不怕气象恶劣的。”
“好啦,从各种迹象来看,这一次不是好兆头。信号的内容没有查明吗?”
“没有。和我们一样,他们也用电脑解译密码。要是国家安全局的人看懂了,就不会找我啦。”按理说,国家安全局受中央情报局局长领导。实际上,他们自成体系。“电讯分析的来龙去脉就这些,杰克。猜猜看,是谁和谁有联系?有什么意图?”
“不过,这一回是都在互相联络——”
“是这样。”
“苏联陆军、防空部队和其他部队是不是也进入了紧急戒备状态?”杰克指的是苏联的空中防御网。
“不,只有海军出动了潜艇,水面舰艇和海军航空兵。”
瑞安伸了个懒腰。“看来是海上军事演习。我们还需要详细一些的资料来证实他们在干什么。你和达文波特将军通话了吗?”
“过会儿再说吧,还顾不上同他联系。我刚刮完脸,准备好咖啡。”格里尔坐下,调好对讲机的话筒,按了几下键码。
“我是达文波特中将。”对讲机里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
“早上好,查利,我是詹姆斯。你收到国家安全局第976号电报了吗?”
“当然收到了。不过吵醒我的并不是那份电报。我们的声纳监视系统几小时之前都快忙疯了。”
“哦?”格里尔先盯着话机,又看了看瑞安。
“是啊,他们在海上的所有潜艇几乎是同时启动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查利?”格里尔追问了一句。
“我们也还在研究。好像有许多潜艇正向北大西洋驶进,在挪威海的是朝西南方向。从西地中海来的三艘艇也朝这一方向航行,但我们还没得出结论,可能还得几小时。”
“苏联人要在我们海岸线以外干什么呢?”瑞安问。
“吵醒你了吧,瑞安?好哇。两艘老式‘N’级潜艇,一艘在海角外执行电子情报搜集任务,另一艘在金斯湾一带他妈的自找麻烦。”
“还有一艘‘Y’级潜艇,”达文波特接着说,“它在冰岛以南一千英里处。最初说该艇向北航行,估计报告有误。要么方位弄反了,要么就是记录错误,反正它不会向北的。我们正在核对,肯定是个疏忽,因为它早就开始向南航行了。”
瑞安抬起头问:“其他苏联导弹潜艇的情况怎么样?”
“像往常—样,‘D’级和‘台风’级潜艇还在巴伦支海和鄂霍次克海,没有异常情况。噢,对了,我们向那个海区派了攻击型潜艇。不过,加勒里不让他们打破无线电静默,他这样做是对的。现在我们手头上只有关于那艘迷航的‘Y’级潜艇的报告。”
“我们有什么对策,查利?”格里尔问。
“加勒里已经对大西洋潜艇部队各艇发出了一级战斗警报。他们处于高度戒备状态,随时可以调遣。据说,北美防空司令部的战备等级也有所提高。大西洋舰队司令部和太平洋舰队司令部的参谋人员正像你所希望的那样,都行动起来了,忙得不可开交。一批超级P-3反潜巡逻机正在冰岛附近海域搜潜。目前的情况就这样。我们先该搞清楚苏联人到底要干什么。”
“好,有新情况请即时通报。”
“一有情况会随时告诉你的,我相信——”
“我们也会的。”格里尔关了对讲机。他对瑞安晃了晃手指头说:“我说话的时候你没有睡着吧,杰克?”
“有这样的情况怎么会呢?”瑞安摇了摇咖啡杯。
“我看,你好像不当回事。”
“现在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不就是在下午搞的一次军事演习吗?说不定哪个将军,或许是老谢尔盖自己心血来潮,想训练训练部队。看来他对‘红色风暴’演习不满意,还想搞次规模更大的演习——连我们都惊动了。他们的陆军和空军都没有参加,要是干坏事,其他武装部队准会知道的。我们应该提高警惕,不过到目前为止,我还看不出——”瑞安睡意蒙眬地说,“——有多严重。”
“珍珠港事件那会儿你多大?”
“当时我父亲才十九岁,先生。战后他才结婚,我还不是第一个小瑞安。”杰克笑着说。格里尔对这些很清楚。“我想你也没有多大。”
“那时我在‘得克萨斯’号巡洋舰上当二等水兵。”实际上,格里尔服役时并没有参战,大战一开始,他就上了海军军官学校。毕业后,又进潜艇学校,受训结束,战争已接近尾声。战争结束的第二天,他第一次远航到日本。“不过,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知道,先生。所以我们才设立中央情报局、国防情报局、国家安全局和国家侦察局等等情报部门。要是俄国佬再能愚弄我们,说不定我们真该读点马克思的书了。”
“所有这些潜艇都在向大西洋推进……”
“我觉得‘Y’级潜艇向北挺进是有原因的。他们该有足够时间在这个问题上搞出份过硬的材料来。不然,达文波特是不会相信的。如果俄国人真想动手,‘Y’级潜艇该向南驶进才对,因为这种旧式潜艇上的导弹射程不远。现在,我们只得熬夜等着,幸亏你的咖啡挺不错。”
“想吃早点吗?”
“吃点也行。要是我们能谈完阿富汗问题,明天,不,今天夜里我就可以飞回家了。”
“还有可能。也好,这样你就可以学会在飞机上睡觉了。”
二十分钟后,早点送来了。两人都习惯于这种丰盛的早餐,的确,味道好得出奇。平时,中央情报局自助餐厅的饭菜很一般,所以,瑞安想:大概吃夜餐的人不多,大厨们可以充分显显自己的手艺,或者这份早点是专门准备的。六点四十五分,达文波特打来电话。
“现在可以肯定,所有的潜艇都在返航。我们对两艘‘Y’级、三艘‘D’级和一艘‘台风’级进行了严密监视和跟踪。据‘孟菲斯’号核潜艇报告,苏联的‘D’级潜艇在执行了五天的巡逻任务后,正以二十节的速度返航,后来,加勒里问了‘女皇鱼’号核潜艇,报告的情况一样。看来他们都要回老巢了。另外,‘大鸟’号侦察卫星在经过海湾上空时拍了一些照片——我们这里有一些具有红外特征的水面舰艇照片,像是正在启动。”
“‘红十月’号有情况吗?”瑞安问。
“没有,可能我们的情报不准,它根本没有出航。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了。”
“你怎么就不认为他们找不到‘红十月’号了呢?”瑞安大声说。
达文波特也这样想过。“这倒可以解释北大西洋的活动,但是波罗的海和地中海的军事行动又怎么解释呢?”
“两年前,我们有过‘白鱼’号核潜艇的教训,”瑞安指出,“当时,海军作战部长很紧张,在两洋海域全力抢救。”
“可能,”达文波特说。诺福克那次沉痛的教训至今令人记忆犹新。美国海军“白鱼”号小型攻击型潜艇运气不好是出了名的,那一次还影响到其他舰艇。
“不过,总的来说,不像两小时前那样紧张了。苏联人如果真打算对我们采取行动,是不会把他们的潜艇调回的,对吗?”瑞安说。
“瑞安是你的预言家,詹姆斯。”
“这正是我要他做的,查利。”
“事情还真有点奇怪,”瑞安分析说,“为什么突然调回所有的潜艇?以前有过先例吗?太平洋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还没收到那方面的报告,”达文波特回答。“我要求太平洋舰队司令部提供资料,现在还没有回音。他们没有一下子调回过全部潜艇,偶尔有过突然全部换防的事。这一回大概是换防。我说过,苏联潜艇正向港口方向驶进,但是没有进港。恐怕几天内我们还难以摸清情况。”
“如果是他们的一艘潜艇失踪了呢?”瑞安说。
“哪有这种好事,”达文波特嘲笑说。“瑞安,你上高中那会儿,我们在夏威夷弄到他们的‘G’级潜艇,以后就再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拉米斯是个百里挑一的艇长,他的艇怎么会失踪?”
哼,“泰坦尼克”号的史密斯船长怎么样,巨轮不是照样沉了吗?瑞安想。
“谢谢你的情报,查利。”格里尔挂断电话。“看来你是对的,杰克。确实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来,还是先看看阿富汗的资料吧,完了以后还要看查利搜集到的苏联北方舰队的照片呢。”
十分钟后,通讯员送来一推车中央档案室的资料。格里尔喜欢看第一手材料,瑞安也这样。他知道,有些分析家是挑材料写报告的,原材料很可能被舍弃。手推车上资料的来源五花八门,但对瑞安来说,最重要的是设在巴基斯坦边境的战术无线电侦听站截获的情报,他估计是从阿富汗来的。另外,从苏联《红星》报的文章和它内部的情报资料看,他们并不想撤回。格里尔和瑞安整整花了三小时翻阅这些资料。
“我想巴兹尔爵士太热衷于政治情报,对我们前线侦听站截获的情报了解不多。按照苏联的惯例,莫斯科发生的许多问题是不会让前线指挥官知道的,但从全局来看,我还说不太清楚。”瑞安说。
将军看着瑞安。“你有了结论我会酬谢的,杰克。”
“先生,莫斯科是由于阴差阳错才介入阿富汗的。这一点我们已从军事和政治情报中了解到了。这些资料说得很清楚。依我看,他们未必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官僚主义者一向认为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无所举动。苏联高级领导人一方面在寻求对策,好给自己遮丑,另一方面却叫前线指挥官继续执行既定任务。”
“是呀,连我们都没有摸清情况。”
“是的,先生。这很糟糕,但是也不能假装什么都知道呀。”
将军哼了一声。在兰利,不了解问题真相却自以为是做结论的情报人员不少。瑞安还是新手,所以才不会强不知为知。格里尔担心以后瑞安是否也会沾上坏习气。但愿不会。
午饭后,通讯员从国家侦察局取来文件包,内装KH-11号卫星前一天拍摄的照片。由于受轨道技术条件的限制和科拉半岛恶劣气候的影响,以后一段时间内不容易再拍到这些照片了。第一套可见光照片是在莫斯科发出“紧急行动”信号一小时之后拍摄的,展示了舰艇处于锚泊或坞内停泊状态。从红外辐射来看,有些舰艇因内热而发光,这说明舰艇上的锅炉或燃汽轮机正处于工作状态。第二套照片是在卫星第二次通过轨道时从极低的角度拍摄的。
瑞安仔细查看着这些放大后的照片。“嚯!‘基洛夫’级、‘莫斯科’级、‘基辅’级、三艘‘喀拉’级、五艘‘克列斯塔’级、四艘‘克里瓦克’级、八艘‘无畏’级,还有五艘‘现代’级。”
“这会是搜索和救援演习?”格里尔瞪了瑞安一眼。“你看看照片底部。快速油船全都跟着出动了。看来北方舰队绝大部分攻击兵力都集中到这片海域了。既然出动这么多油船,这些舰艇就有可能向远洋进发。”
“达文波特可能还了解一些具体情况。不过,苏联潜艇还在返航。从照片上看,没有两栖舰艇,出动的全都是战斗舰艇,而且大多是速度快、续航力大的新型舰艇。”
“还装备了最精良的武器。”
“对,”瑞安点点头。“而且都是几小时内匆匆忙忙行动起来的。先生,如果是预先计划好的军事行动,我们不会不知道的。这肯定是今天临时决定的。真有意思!”
“你学会了英国人那种说话留有余地的习惯,杰克。”格里尔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希望你再多住一天。”
“好吧,先生。”他看了看表。“可以给我妻子打个电话吗?既然不能按时回去,就别麻烦她开车去机场接了。”
“当然可以。打完电话以后,下楼到局长办公室去,我要你见个人,他在我手下干过。看看他们这次搞到多少作战方面的资料。如果苏联确实是搞训练,我们很快就会清楚的,你也就可以带着你的冲浪娃娃回家了。”
是滑雪娃娃,但是瑞安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