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退却还是前进,在11月27日晚至28日凌晨,以及在此之后若干个苦难的日日夜夜里,有一支陆战队部队是史密斯将军或其他任何人所无力相助的,那就是陆战7团2营的F连。该连得到重机枪和81毫米迫击炮的加强,总兵力达240人,比正规的陆战连大约多50人。威廉·巴伯上尉指挥的F连接受了一个艰巨任务——防守柳潭里至下碣隅里的主要补给线上位于德洞岭关的阵地,以保障撤退的路线畅通无阻。高级军官们现在都知道这是势在必行。中国人已经在这两个村庄之间的两个地方切断了主要补给线,但利曾伯格认为可以把中国人从这两个地方赶走。然而,守住德洞岭关却是至关重要的。如果中国人夺取了这个关键的高地,两个陆战团就有可能覆灭。该营的另一支部队C连已经被中国人占压倒性优势的攻击赶出了德洞岭关地区。中国士兵曾经一度把手榴弹装在袜子里,一次向陆战队扔两枚手榴弹。该连少数的幸存者撤退了。
F连没有撤退的余地,巴伯的命令是坚守高地直至最后一个人。
福克斯高地——这是后来为了纪念它的守卫者而这样称呼 ——地形极为险恶,甚至以朝鲜东部的高标准来看亦是如此。陡峭的山坡一直伸向公路,然后突然终止在一个10英尺高的垂直悬崖边上。悬崖和公路之间有几间破旧的茅草屋。山坡下部长满了小树,在靠近山顶的地方逐步变成了一块块灌木丛。福克斯高地从其最高处以马鞍形向下倾斜,长约900多码,一个陆战队员把它比作是一个“中间凹两边陡的屋顶”。这个鞍状山顶的另一端与一个巨石累累的山脊相连,它位于F连的环形防御圈之外。巴伯不喜欢这个鞍状山顶的样子,因为它是中国人接近的天然通道,他们可能会从那个无人防守的山脊悄悄摸过来。由于防守地域很大,兵力又很少,巴伯除了尽力收缩防线以外别无他择。
巴伯把罗伯特·麦卡锡中尉指挥的3排配置在向北的主峰;约翰·邓恩中尉指挥的1排配置在与之相连的右翼;埃尔默·彼得森中尉的2排在左翼;连部和一个火箭筒班位于背坡上;巴伯把他的指挥所和迫击炮排配置在沿公路的山脚下。这种配置好比是一个倒置的马蹄铁,巴伯的小分队在底部镇守空当。巴伯还命令在白天派出巡逻队,防止中共军队破坏主要补给线的企图。
正如陆战1师在别处的部队一样,夜晚的酷寒比白昼更为侵彻肌肤。军官们对阵地并不完全满意,但要固守福克斯高地需要一个整营。高地上土质坚硬,陆战队只能挖些浅坑作工事。当陆战队为夜晚掘壕据守时,所有的人都预料中国人会在拂晓前进攻,麦卡锡中尉记起了半句旧时军训课上的话:“月光对防御者有利。”他想,也许吧。但不管月光给他带来什么好处,都无法补偿零下几十度的严寒给听觉带来的影响。要么把耳朵遮上,要么就冻坏。哨兵都是聋子,他想道。没有耳朵的半拉哨兵,只有眼睛,这对防御者来说是毫无裨益!
沉沉夜幕中,士兵们可以听见柳潭里周围酣战不止,但F连周围动静全无。实际上,这天晚上静得反常,以致麦卡锡在午夜时分唤醒了各班班长,要他们更加警觉,尽管他们都被冻僵了。
凌晨2时30分,马鞍尽头的山脊上火光熊熊,枪炮连天。枪声、军号的啸鸣声和军队的喊叫声使陆战队员匆忙爬出睡袋。“他们真来了!”一位年轻的一等兵情不自禁地喊道。
正如巴伯所担心的那样,中国人在头一次冲锋中便越过了长长的鞍状地带,他们的白色军装使他们在雪地中难以被发现。中国人第一个冲击波的目的是要在第2排和第3排之间打进一个楔子。但三名陆战队员坚守在结合部,并绝不弃守。其中一位是身材高大的、21岁的二等兵赫克托·卡弗雷德,他站起身来,不慌不忙地稳稳瞄准迎面冲来的中国人。另一名二等兵肯尼思·本森——这名后备役军人现在正在打一场正规战——他蹲在卡弗雷德身下的一个坑里,拼命拉动他的勃朗宁步枪冻住了的枪栓。本森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卡弗雷德的步枪每响一下,他都能听见卡弗雷德咕哝着一个数字:“9……10……11……12。”这时,卡弗雷德的步枪卡住了。他怒吼一声,向前跑了几步,然后把他那支不能用的M-1步枪扔向中国人。他抓住本森的肩膀说:“咱们走吧,本森,到那上面去。”
他们跌跌撞撞地来到山上的一个掩体。那里的人不是死便是伤。“给我一支步枪,”卡弗雷德喊道,“谁给我一支枪!我的枪打坏了!”
一个伤兵把一支M-1步枪扔给卡弗雷德说:“你来射击,我给你压子弹。”他开始在掩体中搜罗枪支,并把弹匣安在弹卡上。卡弗雷德再次站起身来,使自己暴露在工事外面,朝中国人打完了一支又一支步枪中的子弹,只是在把空枪换成压满子弹的枪时才停顿片刻。
中国人又祭出了手榴弹。据海军陆战队史学家菲利普·皮尔斯说,掩体中的一些士兵抓起了挖工事的工具,就像使用垒球棒一样挥舞着它们,把手榴弹挡开。但也有些手榴弹没有被挡住,有两枚手榴弹落到了卡弗雷德的脚边,两次他都踢开了它们。有一枚手榴弹越过他,落到了伤员中。卡弗雷德猛然扑过掩体,抓起手榴弹,猛站起来,往外扔去。手榴弹在完全离开他的手指之前爆炸了,他的手掌被弹片削下一块块肉,一根断指飞落在地上。
现在,陆战队是用挖工事的工具、刺刀、枪托和拳头在作战。双方士兵在雪地中纠缠厮打,互掐脖子,竞挖眼珠,残忍至极。不胜者则亡。
陆战队胜了。天际露出第一缕晨光时,中国人吹起了尖啸的收兵号,攻击者脱离了接触,急急忙忙撤至山中。6时30分,福克斯高地上又平静如初。
他们清理了陆战队阵亡者的尸体,把他们10个一行排成两行。看护兵吉姆·莫里西在检查死者的身份牌时想,把死难者整整齐齐地排好,这才像陆战队。他停了一下,让那萦绕心头的葬丧号音在他脑海中响过。
但是,F连的厄运才刚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