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1月2日,一份情报被送到美军远东司令部情报处长威洛比的手上,情报的内容让威洛比大吃一惊:中国本日在其电台广播中公开承认其军队在朝鲜的存在,称他们是为了保护水力发电地区的“志愿军”。这是美军远东司令部第一次听到“志愿军”这个词,威洛比面对这个词陷入一种迷惑不解的状态之中。他推测,中国人这样说是玩“鱼和熊掌兼得”的把戏,因为根据他的了解,中国人极端敏感和极爱面子,一口咬定在朝鲜没有正规的、有组织的军队,与联合国军对抗的只是“志愿人员”,这样既可以在万一被打败的时候不损害中共军队的声誉,又可以给退败的北朝鲜军队以实质上的支持。同时,有确切的情报表明,朝鲜战场上至少已有多个齐装满员的中国军,每个军3个师,总兵力在10万人以上。而且中国军队白天躲藏在山洞或林木茂密的地方,天一黑就前进,一直运动到可以俯视联合国军必经之路的山峰的一面。其中的5个军在朝鲜的中部山区与美第八集团军和韩国第二军团遭遇,另外2个军或者是6个师留在西部山区做预备队——全部是清一色的中国人,战地的审讯人员没有发现任何北朝鲜人和中国人混编的迹象。当然,可以作为最有力的证据的莫过于遭遇战中韩国军团的溃败以及美军骑兵第一师的损失了,这是北朝鲜军队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同时也是少数中国“志愿者”做不到的事。威洛比听说,驻香港的美国领事向华盛顿已经递交了一份报告,报告说中国和苏联领导人在8月份的会议上达成一项关于中国参加朝鲜战争的协议,正式决议是毛泽东在10月24日出席一次会议时做出的。据估计,开赴满洲地区的中共军队大约有20个军。
威洛比想起自己在10月28日向麦克阿瑟提供的分析报告中说“中国人的一切威胁不过是外交上的讹诈”显然是失误的判断。
为了“面子”,威洛比向华盛顿打了一个宁可把中国军队说得可怕一点的电报:尽管迄今为止的迹象表明,中国人仅仅是为表面上的有限目的而进行一星半点儿的承诺,但也不能对这个共产党人拥有可随时动用的巨大的潜在力量的情况视而不见,这是至关重要的。
如果中国共产党人高层做出了全面干预的决定,他们可立即投入他们目前已部署在鸭绿江沿岸四十四个师中的二十九个师,并且可以用多至一百五十架飞机支援一次重大的攻势行动。
紧接着,威洛比在他的第二封电报里,干脆把中国军队的数字说得更精确:千人,非正规部队或者公安部队二十七万四千人。据判断,大部分正规军集结在鸭绿江沿岸的许多渡口附近。
面对威洛比的两封电报和联合国军撤退的现实,华盛顿当局敦促参谋长联席会议给麦克阿瑟打电报,让他“尽快提供关于朝鲜局势的简要而准确的估计,并对中共军队似乎已经公开入侵的情况,判断其含义”。
不出参谋长联席会议的预料,傲慢的远东司令官麦克阿瑟根本不愿意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的回电含糊其辞,仿佛就为让参谋长联席会议的高级军官们如入云雾。麦克阿瑟首先明确地说:“目前无法对中国共产党在北朝鲜进行干涉的确切目标做出权威性的估计。”然后他列举了中国可能采取的四种方式:一、以全部力量毫无顾忌地进行公开干涉;二、出于外交上的理由,隐蔽地进行秘密干涉;三、使用“志愿军”在朝鲜保持一个立脚点;四、仅仅是为对付韩国军队,他们打败韩国军队是不会有太大困难的。对于目前的一些推测,一方面它具有明显的可能性,许多外交专家也都这样推测;另一方面,也有很多合乎逻辑的理由不支持这种推测,而且目前也缺乏足够证据来使人们有理由立即接受这种看法。然后麦克阿瑟接着说:“我建议,在条件衣够成熟的时候,不要轻率地做出结论,最后的判断还有待于今厅更全面地积累情报。”
对参谋长联席会议来讲,麦克阿瑟的“一方面”和“另一万1面”等于什么也有没回答。淮一能在麦克阿瑟的回电中揣摩出的含义是:司令官认为局势没那么严重,战场上出现的一些中国人不值得大惊小怪。
烦躁不安的杜鲁门牢牢记住了麦克阿瑟电报中的“最后的判断还有待于今后更全面地积累情报”这句居高临下的话——在联合国军队不是前进而是在后退的那天,杜鲁门倒要看看这个老家伙所说的“今后”是哪一天!
在西线联合国军全面撤退的情况下,彭德怀命令志愿军各军猛烈追击。
中国第四十军留下少数部队打扫战场,大部队开始了追击。
为了能追上机械化行动的美军,他们破例在白天急行军。在宁边城扑空以后,第四十军加快了速度。在连续10多天的战斗后,中国士兵们的饥饿与疲劳已经到达极限,跑步前进的过程中,棉衣被雨水和汗水浸透,变得越发沉重起来,有的土兵干脆把棉衣和棉裤脱下来,赤着背只穿一条内裤扛着枪奔跑。不断有耗尽生命最后一丝热量和活力的士兵倒在地上再也没能爬起来。干部们开始穿的是从美军手里缴获来的很漂亮的皮大衣,在急促的行军中他们先是把皮里子扯掉,当做雨衣穿,最后就全部扔掉了。可以想象到雨中这支衣冠不一的军队奔跑在山路上和稻田埂上是怎样的一种情景。奔跑中有的干部和老战士想起一年多以前的往事:那时他们在中国广西的稻田埂上用两个小时奔跑了50多里,把国民党一二四军堵截住并将其消灭掉。
一二零师三五九团在涉过九龙江后,从朝鲜农民的嘴里得知,一队美军正行进在通往九龙江的路上。团长李林立即命令:三营直插龙渊洞,在公路两侧展开,一营向九龙江方向合围。
三营刚一爬上山顶,就看见了山下公路上美军的辎重车和运兵车在行驶,士兵们紧张而兴奋:他们追上了!
来不及多想,枪就打响了。忘记了饥饿与疲劳的中国士兵手中的机枪和步枪同时射向了没有准备的美军,手榴弹在车辆之间爆炸,美军的车辆撞在一起,拥塞在公路上。美军在进行微弱的抵抗之后,投降了。战斗只用了10分钟就结束了。在11个活着的美军俘虏中,有一个军官交出的手枪精致而华丽,枪柄上一边刻着一个裸体女人,这引起中国士兵的好奇,一问,这个美国军官是美第二十四师的少校情报科长。
这支被中国军队追上的部队是美第二十四师十九团。在先头营被袭击之后,十九团立即展开战斗队形,向中国军队反击。
在向中国军队已占领的公路边上的高地进攻的时候,由于双方士兵混战在一起,前来支援的美军飞机尽管飞得很低,但还是不敢轰炸。中国士兵们携带的弹药很快就用光了,连迫击炮弹在拔掉保险之后都当做手榴弹扔了出去。由于是一个团对一个团兵力相等的战斗,中国军队使用惯用的战法,把美军截成两段,先吃其一部。被打散的美军士兵逃得满山遍野,而一个连的美军则在中国士兵死死的包围圈中殊死抵抗。
士兵张凤山是六班的战斗组长。他在追击四个狂逃的美军士兵时感到自己的体力不行了,浑身轻飘,天旋地转,他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吃过一顿饭了。四个美军士兵回过头似乎明白了这一点,转过身向他冲了过来。张凤山开枪击倒了一个,但其他三个美国兵已经抱住了他。在搏斗中,他张开嘴,咬住了一只抓在他衣领上的毛茸茸的大手,被咬的美国兵叫了一声松开手,但又扑上来咬了张凤山一口。张凤山在疼极之中把枪捡了起来,胡乱地扣动了扳机,咬他的美国兵倒了。剩下的两个转身想跑,结果另一个中国士兵赶来了。
政治指导员跑来,当场宣布给躺在地上剧烈喘气的张凤山记大功一次。
营长找来几个迫击炮手,命令他们立即学会使用缴获的美制榴弹炮。几个中国士兵经过短暂的研究,发现除了开栓装弹有所不同外,哪国的炮都大同小异,于是拖着美军的四门榴弹炮向美军开火了。美军士兵在比中国军队的迫击炮厉害得多的爆炸声中抱头鼠窜。中国炮手们说:“原来美国兵最怕美国炮!”
美第二十四师十九团的战斗决心已经动摇,他们摆脱了中国军队,跑了。
一二零师三五九团开始清点自己的战果:打死、打伤和俘虏美军300多人,缴获汽车幻辆、榴弹炮4门、火箭15支,另外还有不少枪支和军用物资。
遭到重创的是美第二十四师十九团的一营三连和半个炮兵连。
逃入山林中的美军士兵不断被抓获。中国军队里的一位机关勤务兵第二天去挖一个防空洞,居然带回来一辆美军的通讯车和三个美军士兵。一名宣传队长带着两名干事,走进一个村庄里的时候,一位朝鲜老人向一间草房伸出五指,结果在里面搜出四名美国兵。朝鲜老人再次伸了伸五指,原来草垛里还有一个。
美军战史对这次战斗的记载是:“大约一千名敌人渡过了距离十九团第一营西北两公里的九龙江,并向南运动,穿过森林地带,显然目的是进入一营的后方。他们实施的机动取得成功。当营报务员正用电台向团指挥官报告情况的时候,中国军队缴获了这部电台。”
中国第四十军三五五团和三五八团也追击到了清川江北岸,并向美军发动了进攻。美军战史记载了这次战斗的片断:第十九步兵团桥头堡阵地和英军第二十七旅阵地之间有个五英里的缺口,一座大山位于这个无人地带,敌军越过这座山就能迂回到第十九步兵团或二十七旅的侧翼和后方……五日晚敌人沿着整个防线发动了进攻,遇到第十九步兵团E连和G连的意外抵抗。至少有一部分敌入的攻击部队是从背后爬到E连阵地的,显然是顺着野战电话线摸上来的。中国人抓住了许多在睡袋里睡觉的人,并且杀死了他们。还有一些人从脑后中弹。实际上中国人已经占领了123高地的营阵地。
米切尔。里德。克劳德下士,来自威斯康辛州的印第安入,从他在山顶的阵地给五连发出第一个警报。
一队中国人从一百英尺以外的隐蔽地突然开火。里德。克劳德下士双腿跳起,并用他的勃郎宁自动步枪向中国人射击。敌人打倒了他,但他拖着双脚费力地前进,一只胳膊抱住眼前的一棵小树,再一次用自动步枪射击,直到中国人的子弹夺去他的生命。
在五连还有另一个自动枪手,上等兵约瑟夫。W.巴尔博奈,他也是同样的英勇。中国士兵出其不意地在距离他七十五英尺内接近他,并从这么近的距离向他冲过来,巴尔博奈用自动步枪突然向他们开火,他站在原地一直到被打死。两天以后,当友军巡逻队巡视到此处时,发现巴尔博奈尸体前有十七名被打死的敌人。
中国第三十八军在进入朝鲜后的作战中一直不顺利。在电于诸多的原因没有完成毛泽东和彭德怀赋予极大希望的穿插任务之后,在彭德怀严厉的命令下,第三十八军开始追击。其一一二师已经成为这个军的前卫师,准备向院里、军隅里方向发展。
到达瓦洞的时候,被阻击在一个山下。师指挥部立即让三三五团团长范天恩前来接受任务。范天恩到达设在一条铁路隧洞里的师指挥部,第一个要求是让他睡上一会儿。没等师指挥官同意,范天恩就靠在潮湿的隧洞岩壁上睡着了,鼾声如雷。他带领的部队在追击的几天中一分钟也没有合过眼。师指挥官虽然不忍心,但还是把他推醒了,对他说:“拿下对面的大山!”
对面的大山就是军隅里和价川北面险峻的飞虎山。
飞虎山是一个著名的战略要地,是通往军隅里和价川的必经之路。军隅里和价川都是交通枢纽,它们共同组成了一个大十字路口:南可通顺川、平壤,东可通德川,西可通龟城和新义州,北可通熙川和江界。联合国军的部队要北上,必须通过这里,而军隅里又将是联合国军北进的总补给站。如果让中国军队通过飞虎山,占领这个巨大的交通枢纽,那么正在撤退的联合国军的后路就被截断了——飞虎山之役势必是一场恶战。
面对强攻的任务,三三五团团长范天恩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粮弹不足。由于美军飞机对中国军队后方实施猛烈轰炸,从中国本土运送来的补给在路途中已损失严重。加上中国军队在追击中行军速度快,供应就尤其显得严重不足。弹药的数量在经过数次战斗后所剩无几,但最为困难的是粮食问题。中国军队打仗的习惯是就地筹粮,但这个传统在异国战场上已经不适用。
志愿军所到之地已基本上是十室九空,连朝鲜人的影子都见不到。士兵的干粮袋早已经空了,一天里能吃上一点煮玉米粒就算是很好了,可玉米粒也有几天供应不上了。
在亲自对飞虎山进行了详细侦察之后,范天恩在一个废旧的铝矿洞里召开了营长会议。他居然拿出来一些美国制造的饼干招待营长们。为了这些美军的干粮他挨过严厉的批评,因为他把在熙川截获的五辆美军卡车上的饼干、罐头、方糖和威士忌全部分给了士兵们,他认为他的士兵们的干粮袋里需要补充点东西。中国军队从她还是一支游击队的时候就制定了一条铁的纪律,那就是“一切缴获要归公”,而范大恩擅自处理缴获物资违反了军规。士兵们口袋里的那些美国饼干早已吃光,现在范天恩捧出这些饼干如同捧出珍藏已久的宝物——他知道到了把最珍贵的东西拿出来的时候了。在向营长们交代攻击的路线和任务的时候,营长们大嚼这些松脆的美国饼干的声音在黑漆漆的矿洞里一片响亮。
11月4日拂晓,小雨,飞虎山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雨雾之中。
4时10分,担任主攻的二营在营长陈德俊的带领下,彻底轻装之后开始向通往飞虎山主峰的那片两公里宽的开阔地冲击,那里是敌人的炮火严密封锁的地段。
美军第二师的一个炮兵营在这里支援南朝鲜军队作战。这个炮兵营几乎在中国士兵冲击的同时,开始了他们早已精确地准备好的猛烈射击。
二营的士兵们在接近主峰的时候,炮火中接连不断地有人死亡。
中国军队的支援火炮也开始了压制射击。
在这一线阻击中国军队的是南朝鲜第七师。守卫飞虎山主峰的是该师的五团。
南朝鲜第七师原属于美第一军,云山方向战局剧变后改属南朝鲜第二军,从后备的位置前出到熙川方向打阻击。他们在熙川第一次与中国军队交战,就被中国第三十八军给予了迎头痛击。南朝鲜战史这样记载着他们与第三十八军的作战:第七师昨日(三日)开始防御战。是日三时,与敌一个师展开激战,大大削弱了敌人的战斗力,这是第七师北进以来首次展开激战并取得胜利的日子。
师右翼的第五团同敌一个营交战,前方警戒部队第一营防守的760高地处于危机状态,营长即派遣预备队,击退该敌。
敌入向我第五团与第三团的接合部进攻,企图控制飞虎山。敌人在炮火的掩护下发起进攻,枪炮声响彻云霄,犹如雷鸣。这时,占领风泉里的第二营也展开了激烈战斗,但最后被敌人包围。故我军边迟滞敌人,边向松林站、间站地域撤退。在战斗中由于敌人连续炮击,营与各连有线通讯网被炸断。敌人追击该营,势如潮水。在主抵抗线,第一营和第三营在位于价川地区的联军炮兵营的火力支援下,连续战斗三个小时,经过三次反复争夺,迫使敌人溃逃。但全团的伤亡也不小,携带的弹药几乎消耗殆尽。
就在中国士兵向南朝鲜第七师五团占据的飞虎山主峰冲击的时候,在价川的一个小学里,被中国军队打下来的南朝鲜第七师三团被换下来清点人数,点验武器。南朝鲜第二军团军团长刘载兴少将在第七师师长的陪同下,对三团进行了“表彰”:三个营长、一个通信参谋官升一级,20名士兵被授予武功勋章。但他们接着就被指令,在飞虎山出现战局恶化的时候冲上去。
中国士兵已经决冲到飞虎山的峰顶了。
中国第三十八军一一二师三三五团二营的攻击是坚决而猛烈的。细雨变成了大雾,能见度很低,枪和炮可以说是无目标地在射击。双方的军官和士兵都无法得知对方究竟离自己还有多少距离,这对交战双方是心理的考验。在接近主峰的地段,双方终于开始了预料中的白刃战,寒冷的浓雾中到处传来肉体格斗的喘息、咒骂和呻吟声。三三五团二营一位叫李玉春的政治指导员带领五连冲上了飞虎山的主阵地,配合二营攻击的一、三营也占领了东西两侧的高地。
刚刚受到军长稿赏的南朝鲜第七师的三团这时接到的命令并不是夺回飞虎山主峰,而是让他们立即掩护五团撤退,然后堵塞中国军队的突破口,因为范天恩的一个营已经向军隅里冲去了。
联合国军所有的炮火都在向飞虎山主峰倾泻炮弹。怒火万丈的范天恩发誓要坚决打到军隅里。而正在这时,师指挥所的命令到达:停止攻击,就地防御。
吃惊不小的范天恩不理解这个命令。攻击现在无法停止,因为向军隅里攻击的营已经出发了。因为没有电话联系,范天恩一边命令通信员跑步追上那个营,让他们回来,一边思索着师指挥所的命令的含义:仗打到这个分上正是攻击的好机会,难道整个战局出了什么问题了吗?
命令是彭德怀下的。
三三五团团长范天恩不知道,现在就是他们占领军隅里也晚了,联合国军已经全部逃到了清川江以南,并在南岸建起了坚固的阻击防线。第三十八军切断敌人退路的任务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
第三十八军拼尽了最后的努力,但没能最终实现彭德怀的作战计划。
此刻的范天恩还不知道的是,一纸“就地防御”的命令将令一场炼狱般惨烈的战斗等待着他和他的三三五团。
就在范无恩接到“就地防御”命令的时候,彭德怀已命令另一支部队向联合国军纵深前进,而且希望他们前进得越远越好。
这支部队中的士兵操着中朝两种语言,在山林中唱着中国歌曲《敌人后方去》快速前进着。
这是一支奉彭德怀之命成立起来的敌后游击队。
很久以来,除了少量当事人的回忆之外,中国有关朝鲜战争的史料中少有提及这支队伍的。倒是在南朝鲜的史料中,有关朝鲜战争期间在“后方清剿共产党游击队”的记载很是详尽。用于清剿共产党游击队的部队除了南朝鲜警察部队、南朝鲜正规军之外,甚至连美军号称精锐部队的陆战一师也参加了清剿行动。由此可见,在朝鲜战争中,游击队绝不是个小角色。况且这支游击队是由中国和北朝鲜的正规部队所组成的,军官成熟而智慧,士兵勇敢而凶猛。
彭德怀关于成立游击队的命令是一封电报:“准备一批必要干部和数营兵力,配合朝鲜人民军,组织几个支队,挺进敌后开展游击战争。”
第一支队,由中国第四十二军一二五师三五七团二营和北朝鲜人民军第七师七团一个联队组成。一二五师副师长茹夫一任支队长兼政治委员,三五七团政委包桶森任副政治委员,中国三五七团副团长李文清和北朝鲜人民军第七师上校作战科长崔风俊任副支队长。游击区域是平壤、三登里、顺川、成川、阳德一带。
第二支队,由中国三五七团一营和北朝鲜盘山郡委员会、宁远郡委员会组成。中国一二五师副政治委员王难湘任支队长兼政治委员,中国三五七团团长任副支队长。游击区域是德川、孟山、宁远一带。
游击队的任务是:打击小股敌人,捕捉俘虏,搜集情报,消灭伪政权和其他地方武装,破坏敌后交通,与留在敌后的人民军和劳动党取得联系。
5日,游击队在夜色中通过大同江上的浮桥,向南而去。谁知,刚过桥就遇到强大的敌人,经过战斗,伤亡很大,从敌人俘虏的口中才知道遭遇的是南朝鲜第八师的主力部队。
从此,游击队尽量避开大路,避开敌人主力,挑选联合国军防线的缝隙穿插过去。
在随时可能出意外的敌后,游击队的行动十分谨慎。为了不让敌人摸清楚他们的去向和落脚之处,他们在地图上选择好行军的目的地,一般是一夜所能走到的路程之内的目标,然后找一个当地的向导,先向与目标不符的方向走几公里,然后再迅速掉转向目标的方向急行,到达目标后将向导留下,至晚上再出发时把新的向导带上,再把上一个向导放走。每到一个宿营的地方,先包围,后进村,封锁消息,村民不准出入,附近的路口和高地上布置便衣哨兵,并且派出经验丰富的侦察人员了解周围敌情。这支敌后游击队在极端危险的环境中,不断地袭击联合国军的零散部队和南朝鲜区政府,每战均告捷。他们的战斗原则是:速战速决,打了就跑,专打弱敌,扰敌后方。
游击队最大的困难是伤员问题。牺牲的士兵可以就地掩埋,但20多名伤员必须在行军中抬着前进。按照中国军队的传统,伤员都是交给当地老乡照顾,可这里是异国他乡。为了解决这个难题,三七五团政治处组织股长高成江了解到桧仓有不少开饭馆的华侨,他认识了其中的一位名叫张兴盛的老人,老人的祖籍是中国山东荣城,抗日战争时为躲避日本人抓劳工而逃到朝鲜。张大爷也开着一个小饭馆。当高成江把游击队的愿望向这位老人说了之后,豪爽的山东人张兴盛说:“中国人都是我的亲兄弟!”于是,游击队的伤员全部由张大爷收留了。
游击队后来找到了转战在敌后的北朝鲜人民军的正视部队,与领导着在大撤退中没有撤回北方的两万多北朝鲜人民军的第二军团参谋长芦哲会合。芦哲是中国共产党员,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老战士,担任过辽宁军区李红光支队的参谋长,与茹夫一并肩战斗多年,至今还珍藏着与茹夫一在临江战役后的合影。
两个生死战友竟然在这样的环境下相见,他们相拥之际,喜极而泣。
情况报到了志愿军总部,彭德怀特发来电报:“你们与人民军两万余人在敌后胜利会师,意义重大,我甚为欣慰。”
5日晚上,清川江边的联合国军阵地再次遭受大规模的夜间袭击。
大约一个营的中国军队几乎是无声无息地冲进了配属美军骑兵第一师六十一炮兵营的阵地,中国士兵抱着炸药包接二连三地炸毁了美军的数门火炮,并和美军士兵进行刺刀搏斗。美军炮兵营除炮手外的所有士兵组成环形防御阵地进行阻击,炮手们则以零距离为标尺胡乱地开炮,当把所有的炮弹全部打光后,他们不得不在美军步兵的接应下逃生。
英军第二十七旅旅长考德在他的部队连续四个小时在黑暗中受到袭击时,几乎再也无法指挥部队的抵抗行动了。前沿的英军士兵开始溃逃,然后就是整个阵地的丢失。考德当时认为,最后的关头到了,英军士兵在极度的恐慌中对旅长考德说:“今天这个晚上是坏人伏罪的日子。”
美军第二十四师十九团的阵地受到的冲击最严重,几乎所有的连队都在告急,伤亡增加的速度令人感到世界的末日已经降临。其左翼的阵地丢失之后,中国士兵潮水般蜂拥而来,美军军官试图在阵地周围集合被打散的士兵,但是这个努力很快就被证明根本不现实。如果中国军队再施加一点压力的话,美十九团的溃败就将成为定局。
好容易坚持到天亮。美十九团一营在重新装备之后,向丢失的阵地开始反击。美军士兵缓慢地向高地接近,奇怪的是没有遇到中国人的阻击。美军终于爬上了高地,阵地上静悄悄的,潮水般的中国军队没有了!美军士兵们只是在战壕中发现了三名因为疲劳之极仍然睡得很香的中国士兵。
因为没有了密集的枪声,英军士兵更加提心吊胆了,当他们爬上布满战壕的阵地时,眼前的情景令他们惊奇不已:中国人没有了!在紧张不安中度过了一夜的观察哨兵高声地喊了起来:“他们逃跑了!他们逃跑了!”
太阳升起来,晴朗的一天开始了。联合国军的飞机在天空中飞舞,鹰一样地四处张望的侦察机飞行员报告说:没有敌人的影子,中国军队去向不明。
就在前一天的夜里,在战争西线清川江前线作战的中国军队事先没有任何预兆地突然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