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鲜战争留下的史料中,有一张照片声名显赫,照片上是一个头戴礼帽的美国人举着望远镜,在一群美国军人和南朝鲜军人的簇拥下,正在望远镜后向朝鲜北方窥望。地点是朝鲜三八线前沿,南朝鲜一方的战壕中。照片上的美国人叫杜勒斯,是当时美国总统杜鲁门的特使。这位美国共和党著名的外交事务发言人,自从被国务卿艾奇逊邀请为幕僚后,便成为记者追逐的政界人物之一。尽管美国方面,包括杜勒斯本人对这张照片的背景多次加以解释,声明美国总统特使的南朝鲜之行和6月23日对三八线的视察,与两天后爆发的朝鲜战争是“纯属偶然巧合,没有任何内在的联系”,但历史本身却使任何解释都无法消除世界舆论对美国大员朝鲜之行的强烈怀疑,更何况杜勒斯在南朝鲜议会演说中又有这样一番含糊不清的话:“在精神上,联合国把你们当做他们的成员之一,美国人民欢迎你们成为这个缔造自由世界的大家庭中一个平等的成员。因此,我要对你们说,只要你们继续有效地在创造人类自由的伟大事业中发挥作用,你们永远不是孤立的。”
“美帝国主义及其南朝鲜走狗精心策划了朝鲜战争。”这是朝鲜战争中北朝鲜一方至今坚持的战争结论,并作为图片说明文字配在了杜勒斯视察三八线这张著名的照片下方,使之成为经典的历史记录。
东京第一大厦,一座位于日本天皇皇宫护城河边的高大建筑物,二战前是日本一家保险公司的总部,现在是美军驻远东部队司令部。一位在日本和东南亚几乎拥有太上皇般地位的美国军人,此刻正陪着杜勒斯看电影。这是一部老式的好莱坞影片,讲的是美国西部牛仔快速从斜在腰间的枪套中拔枪杀人的故事,当然故事中一定少不了英雄救美人的情节,美人也是美国式的,美艳并有野性,可以和一个杀了人或被杀之前的牛仔在铺着麦草的牛车水轮下抱在一起疯狂地滚来滚去。麦克阿瑟很喜欢这类美国电影,他身边的杜勒斯却有点心神不定,因为12个小时前,朝鲜战争爆发了。
杜勒斯对麦克阿瑟的冷静感到巨大的惊讶,尤其是他看见麦克阿瑟靠在柔软的皮椅上,叼着那个世界上至少有一半儿人都熟悉的玉米芯烟斗的神情,杜勒斯心里掠过一种无以名状的复杂情绪。杜勒斯知道,这个玉米芯烟斗即使在二战战况最残酷的时候也没有离开过这位美国将军的嘴唇。二战结束后,美国的报刊舆论曾猛烈地攻击过这个烟斗,说那简直就是战争和死亡的标志,再叼着它会引起战后余生的人们的反感,于是,极力想在日本装扮成和平领袖的麦克阿瑟就很少在公开场合叼着那个烟斗了。今天,这支象征着“战争和死亡”的烟斗又开始当众冒烟了。
朝鲜战争是麦克阿瑟一生中遇到的第四次战争。
“一头让人捉摸不定的、狂妄的、难以驾驭的公牛。”杜勒斯和杜鲁门对麦克阿瑟的评价完全一致。由于解放菲律宾、接受日本投降等一系列战绩而获得最佳感觉的麦克阿瑟从没有意识到,军人在战争结束后终究会成为政客们的掌中之物。杜勒斯看出麦克阿瑟很有点儿欢迎朝鲜战争爆发的感觉。将军是靠战争辉煌的,这不,战争又一次来了!
70岁的美国远东军最高司令官麦克阿瑟将军已经到达了一个职业军人权力和荣耀的顶峰。这位参加过一次世界大战,并且在二次世界大战中战功赫赫的传奇名将,用自己杰出的军事才能和成千上万士兵的生命换来了在远东至高无上的地位。
麦克阿瑟身高一米八0,清瘦,腰杆儿永远笔直,军装永远笔挺,说话滔滔不绝,无论什么话题,均能绘声绘色,诙谐而又条理分明。他非凡的记忆力和博览群书的吸纳力,令他的崇拜者对他更加五体投地。麦克阿瑟渴望别人对他的崇拜,渴望出人头地,于是和所有自我感觉极端良好的人物一样,他往往言过其实,不能容忍批评,有时甚至为掩饰自己的过错而大言不惭地撒谎。
正是这点最让记者们高兴,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位将军善于制造新闻,“极具表演才能,像一名电影明星”。美国作家小布莱尔写道:“削瘦细长的手指举着烟斗,点了又点,火柴划了一根又一根,专心致志,神采飞扬,让很多来访问者为之感动,无不从内心深处油然升起对他的无限钦佩。”麦克阿瑟似乎永远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他的每时每刻都在被记入史册,于是,他的举手投足和言谈举止都仿佛在彩排一样地具有舞台的夸张感。他说话时从不喜欢坐着,因为那样会妨碍他的表演。当他口若悬河之际,他会踱来踱去,不时地做出让摄影师满意的动作。麦克阿瑟的一个随从参谋估计,他每讲一席话,“至少需要踱步五英里”。
麦克阿瑟1880年1月16日出生于美国阿肯色州小石城的一座军营里,是一个棉花商的女儿与一个美国陆军上尉的爱情产物。他说:“在我会走路和说话之前,我就学会了打枪和骑马。”他13岁进入西德克萨斯州军校,显露出打仗需要的才华。
他是学校的网球冠军,是优秀的棒球游击手,他率领的足球队以坚固的防守名噪一时,“任何球队都没有攻破西德克萨斯军校球队的大门”。麦克阿瑟的理想是进入著名的西点军校,在经过第一次考试失败后,1899年,他终于成为西点军校当时公认的最英俊的学员,同时也是最优秀的学员之一。麦克阿瑟在西点军校四年的成绩中有三年名列全班第一,而他毕业时的成绩是98.14分,据说是西点军校建校以来的最高分数。1917年,麦克阿瑟渴望的作战机会来了,他被派往法国,任美国“霓虹第二十四师”参谋长,军衔上校。他很快在战争中出了名,“是战争中最勇敢无畏的军官之一”。他拒绝戴防毒面具,装束从来与众不同:发亮的高领毛衫,一顶俏皮的软帽,手里提着根马鞭。新闻界对他的称呼是:“远征军中的花花公子”。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麦克阿瑟当上了西点军校校长,30岁的他以整顿军校的教程和纪律而闻名,他将西点军校带入了现代军事时代。1930年,麦克阿瑟就任美国陆军参谋长,是美国历史上就任这一职务最年轻的人。二战开始后他成为盟军太平洋战区最高指挥官。
在对日作战中,他指挥的诸多战役令他的军事才能达到出神入化的程度。莱特湾大海战、吕宋登陆、收复巴丹、冲绳战役,麦克阿瑟的陆军软帽、深色墨镜、玉米芯烟斗以及走路时胳膊大幅度摆动的姿势,一时成为举世仰慕的英雄形象。经过大撤退和大反攻的戏剧性战争进程,他和他的司令部参谋们在菲律宾海滩登陆时,麦克阿瑟让记者导演着在浑浊的海水中来回走了几次,然后他说:“我说过,我要回来的!”这句“台词”登在世界各大报纸的显赫位置,让饱受日军蹂躏的亚洲百姓热泪盈眶。
麦克阿瑟曾回忆最初影响了他军事生涯的父亲对他的教诲:“更为重要的是启发我的责任感,我懂得了,对于该做的正当之事,不管个人做出什么样的牺牲,都要去实现它。我们的国家高于一切。有两件事必须终生忌戒:永不说谎,永不惹是生非。”
然而,麦克阿瑟终生被人攻击的两点正是他不断地说谎和不断地惹是生非。
6月27日杜勒斯将从东京返回美国时,麦克阿瑟坚持要到机场送他,结果飞机出现故障不能按时起飞,于是麦克阿瑟就和杜勒斯聊天打发时间。参谋人员试图把最高司令官拉回到办公室去,因为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要求立即和麦克阿瑟举行电传打字会议,并告之华盛顿将有重大决定。但是,麦克阿瑟坚持留在机场不走。“告诉他们,我正忙着为杜勒斯先生送行,让我的参谋长跟他们说好了。”至于此刻人人都担心的朝鲜战场的局面,麦克阿瑟对神情紧张的杜勒斯说:“如果华盛顿对我不碍手碍脚的话”,“我可以把一只手绑在身后,只用一只手就可以对付”。
参谋人员决定想出个办法将固执的司令官骗回去。他们让机场广播室播出一条假消息,说飞机准备立刻起飞。麦克阿瑟把杜勒斯送上飞机,进行了亲切得夸张的话别,然后才离开机场。麦克阿瑟走了之后,杜勒斯立即被请下飞机,又在休息室待了好一段时间,飞机才真正起飞。
杜勒斯在日本充分领略了麦克阿瑟的神气活现。他回到美国向杜鲁门总统汇报远东局势时,其中的一条建议是:让那个狂妄的老家伙下台。
然而,朝鲜的情况确实不妙了。
6月25日中午,美军驻南朝鲜顾问团真正意识到战争局势的严重性。
战事沿三八线全线展开,但激烈的战斗发生在两条直指南朝鲜首都汉城的公路上。
在铁原——议政府一线,北朝鲜人民军由苏制T-34坦克开道,在重炮、迫击炮和重机枪火力的支持下,两个师加一个团,共2.8万人,迅速突破南朝鲜仅一个不满员师的战线,然后以惊人的速度向前推进。沿着西海岸的公路向南,人民军和南朝鲜军的兵力对比和铁原——议政府一线一样。这两个方向一东一西,像一只张开的铁钳,将要在南朝鲜的心脏汉城合口。
北朝鲜人民军在苏联武器装备的援助下,当时已编有10个步兵师,1个坦克旅和1个摩托化团,兵力不多,但其军官素质和士气是南朝鲜军队所不能匹敌的。其土兵的来源大部分是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战土,也有参加过中国的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的朝鲜族士兵,即使是新兵也大都是刚刚翻身解放的工人和农民,政治优势使北朝鲜军队在战争初期显示出惊人的力量。
高浪浦方向,南朝鲜第十三团在第一波次的交战中死伤就达90%,人民军的坦克很快突破了南朝鲜军的阵地。
临津江方向,南朝鲜第一师在美军顾问罗德维尔中校和白善烨师长的指挥下,在临津江南岸部署阵地,等待溃败下来的十二团,然后重新组织抵抗。结果,十二团溃败的士兵蜂拥而至,后面紧跟着的是人民军第一师的追兵。南朝鲜工兵飞快按下电钮,想炸掉临津江大桥,但电缆已经被切断,人民军潮水般地涌上来,占领了具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大桥。
议政府方向是军事上极为重要的地理走廊,坦克可以从此展开,这个方向是汉城淮一的屏障。驻守在这里的南朝鲜第七师面对的是人民军最精锐的第三、第四师。人民军两个师同时展开攻击,工兵在坦克和自行火炮的掩护下,破坏了公路两边的碉堡,步兵登上公路边陡峭的山崖向敌后渗透,公路上正面进攻的坦克部队坚决地推进,南朝鲜军队的前沿阵地很快瓦解了。
只有春川方向的南朝鲜军队在人民军第二军的进攻面前进行了局部的反击,但由于议政府方向南朝鲜军队的溃败,春川已成为孤立的突出部,如果不逃命就来不及了,于是推一的抵抗被放弃了。
被美军顾问团团长威廉。罗伯特准将称为“亚洲之雄”的南朝鲜陆军在战争爆发时的表现,与其说是让顾问团失望,不如说是让美国人震惊。滂沱大雨中,到处可见已经不成建制的南朝鲜军队在向南渡逃。
就在这个时候,美军顾问团又接到了令他们更为震惊的报告:人民军数架苏制雅克螺旋桨飞机飞临汉城和金浦机场上空,金浦机场的控制塔台和一架美制C-54运输机被击中,一个油罐起火,汉城附近的另一个小型机场也遭到攻击,机场上的10架教练机被击中了7架。最为严重的是,这些机场上的飞机已开始沿着公路北飞,在已经惊恐万状的南朝鲜军队的上空低空射击,使本来的溃败变成了绵延几十公里的恐怖。美军顾问团不得不在发给麦克阿瑟将军的电报中说:“无论从军事形势上还是从心理上看,韩国陆军已经完全垮了。”
6月25日晚上,麦克阿瑟在东京看电影的时候,溃败中的南朝鲜军队真的在汉城北部的弥阿里一带建立起一条阻击阵地,称做“弥阿里防线”。南朝鲜军队企图利用这一带环抱京元公路的丘陵地形,为守住汉城做最后的抵抗。这的确是最后的抵抗,战斗一直进行到27日中午,人民军终于突破了“弥阿里防线”前面的“仓洞防线”,天一黑,人民军士兵便大规模渗透到了整个防线的后方,“弥阿里防线”彻底垮了。
麦克阿瑟得到的形势预测是:汉城可能会失守。
战争最后的受害者永远是平民百姓。6月25日晨,汉城雨过天晴。星期日的街头,城市风景和昨天一样。10时,街上突然出现军队的吉普车,宪兵通过车上的喇叭喊:“国军官兵立即归队!”吉普车消失后,载着士兵的卡车和牵引火炮从街上疾驶而过,汉城市民们开始猜测:也许边境上又发生什么事了吧?汉城报纸的号外开始满街散发:北朝鲜军队今日拂晓从三八线开始南侵,我军立即与敌交战,正在将敌击退中。
汉城市民开始向往北开进的军车和征用的运兵公共汽车欢呼。他们绝对相信政府平时反复说过的话:战争一旦爆发,便立即占领平壤,在短时间内就能统一北方全境。但是,当市民们听见头顶上有飞机的声音时,他们抬头看见了机身上的北朝鲜军标志。飞机撒下的传单上写着:南朝鲜军队在美帝国主义的支持下,向北方进攻,北方军队将给予坚决反击。
到了11时,汉城广播电台的广播词是:“瓮津地区,摧毁敌人坦克7辆,缴获冲锋枪72支、步枪132支、机枪7挺、火炮5门,全歼敌人1个营……一个共军团长同他的共产军一起投诚……”
也是门时,平壤广播电台这样广播:“无赖叛逆李承晚命令李伪军侵略了北方,人民军开始自卫,并开始进攻南方。李承晚匪帮将被逮捕、被判刑……”
入夜,汉城市民彻夜不眠。最可靠的消息来自那些从前方下来的伤兵,伤兵们说不清楚战局的全貌,但都异口同声地说:坦克!北方的坦克厉害!我们没有坦克!
6月26日拂晓,汉城市民听见了炮声,看见了从北边议政府方向逃来的大批难民。北朝鲜飞机再次飞临汉城,扫射了总统府。有一位南朝鲜空军的飞行员驾驶教练机升空,在全城市民们的注视下,用没有武装的机体和北朝鲜的飞机撞在一起。
可是,军方的公告却这样写着:国军一部已经从三八线北进20公里!
到底是南朝鲜军队离平壤不远了?还是北朝鲜军队离汉城不远了?汉城到处是不知所措的神情,汉城有了一种怪异的气氛。
此时,在汉城,只有一个人对战局状况十分清楚,他就是南朝鲜总统李承晚。
当北朝鲜的飞机扫射到号称“蓝宫”的总统官邪后,惊慌失措的李承晚脑子里推一的念头就是:逃跑。
他找来了美国驻南朝鲜大使约翰。穆乔。
约翰。穆乔时年47岁,是个老资格的外交家,而且他外交生涯的大部分时间是在拉美和远东度过的。美国职业军人最看不上眼的就是这些温文尔雅的外交官,军方称他们是一群“光屁股的甜饼贩子”。但是,穆乔和大多数甜饼贩子不同,他和军方的关系不错,这倒不在于他经常和一些下级军官们喝酒,而是他身上的确有一股一般外交官没有的“男子汉气质”。他一到南朝鲜任职,就和李承晚发生了矛盾,原因是穆乔坚决站在美国军方立场上,企图掌握李承晚手中的一些权力,以便更有利于美军顾问团对南朝鲜军队的控制。穆乔对李承晚的评价是“吹毛求疵,喜怒无常”。
穆乔在南朝鲜代理国防部长申善模的陪同下,会见了李承晚。这次会见,令穆乔终生难忘,因为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一个国家的总统,在国家危难的时刻竟然表现得如此贪生怕死。
李承晚见到穆乔后的第一句话是:如果我落入共产党之手,对于朝鲜的事业将是一场灾难。还是撤离汉城的好。
穆乔为了让这个总统留下来,明知道南朝鲜军队现在正在逃命的路上,有的甚至已经全军覆灭,还是信口开河地说,南朝鲜部队打得很好,没有哪支部队已经溃败。总统要是留在汉城,能够激励部队的斗志。如果总统逃跑,消息传开,“就不会有一个南朝鲜士兵会抵抗北朝鲜的进攻”,“整个南朝鲜陆军会不战而垮”。可是李承晚坚持要走,穆乔的厌恶到了极点:“好吧,总统先生,要走你就走,你自己拿主意,反正我不走!”
李承晚被穆乔的强硬态度震慑住了,可怜地表示他今天晚上可以不走。
穆乔一离开,李承晚立即命令交通部长准备专列,生火待命。
总统要逃跑的消息首先传到国民议会的议员们中间。议员们指责李承晚抛弃了朝鲜人民;但也有的议员认为,总统如果被俘虏,那么南朝鲜就不存在了。为此,国民议会在争论了几个小时之后进行了表决,大多数议员主张总统应该留在汉城,“和人民在一起”。
但是,27目的深夜,李承晚和他的家眷以及几个贴身幕僚在战争爆发不到50个小时后,在黑色的夜幕中乘上专列从汉城逃跑了。临走他终于没敢通知穆乔大使。“他离开以后我才知道他已经逃跑了。”穆乔后来说,“他这么做使我在以后的几个月一直处于有利的地位,因为他先于我离开汉城。”
从为杜勒斯送行的东京机场回来,麦克阿瑟看到的是一份紧急电报,内容是华盛顿批准他使用海空军力量支援撤退中的南朝鲜军队。因为美国远东空军司令官乔治。斯特梅莱耶中将正在美国本土开会,于是麦克阿瑟立即向美国远东空军副司令厄尔。帕特里奇下达了一连串的口头命令——当时帕特里奇的感觉是,麦克阿瑟在下命令的时候“眉飞色舞,得意洋洋”——他命令美国远东空军在36小时内出动,“运用一切可供支配的手段,狠狠揍北朝鲜人,让他们尝尝美国空军的厉害”。麦克阿瑟批准了帕特里奇要求从日本关岛抽调一个轰炸机大队到日本本上空军基地的请求。最后,麦克阿瑟提醒了一句,表示出这场战争的微妙之处:“远东空军全面戒备,谨防苏联对日本的进攻。”
在黄昏到来之前,美国远东空军基地还在一片忙乱之中。
侦察机出发去战场照相,机场上的地勤人员在给B-26装炸弹加油车来回穿梭往返,飞行员聚集在一起,反复研究朝鲜狭长地域上每一处应该攻击的目标。
6月27日夜幕降临后,当南朝鲜总统李承晚打算逃离汉城时,10架满载炸弹的美国B-26轰炸机升空,穿过笼罩在日本海上空厚厚的云层,向朝鲜半岛飞去。
美国远东空军只有六年的历史。这支部队的肩章十分特别:除有与美国其他空军部队一样的机翼外,上面还有一个据说是菲律宾的太阳,还有代表南十字星座的五颗星。南十字星座表示远东空军1944年诞生在地球的南半球——澳大利亚的布里斯本;而关于菲律宾的太阳,美国人的解释是——1941年美国空军被日本人赴出过菲律宾,远东空军不忘耻辱。这支年轻的部队在太平洋战争中赢得了值得骄傲的荣耀。战后远东空军司令部设在日本东京市中心的一幢大楼里,空军的参谋们可以透过窗户俯视裕仁天皇的皇家花园,那种感觉就像在俯视整个日本。
可是这一次,远东空军从一开始就遇上了麻烦。先是起飞的轰炸机因为天气的恶劣和夜色太黑,在汉城以北根本寻找不到北朝鲜的坦克纵队,于是轰炸机载着炸弹又穿过日本海上空厚厚的云层飞了回来。接着,当远东空军的飞机再次起飞飞抵朝鲜时,朝鲜半岛上空浓云密布,轰炸机第二次无功而返。
麦克阿瑟对空军的表现怒火万丈。他在电话里对帕特里奇说,必须尽快使用空军,不然南朝鲜陆军就完了。麦克阿瑟的参谋长爱德华。阿尔蒙德对帕特里奇说的更明确:要不惜一切代价,把美国的炸弹扔在朝鲜,不管准确与否。换句话说,不管炸弹是扔在北朝鲜士兵头上还是南朝鲜士兵头上,只要把炸弹扔下去。
第二天侦察机飞行员布赖斯。波驾驶RF-80A侦察机首先起飞,他终于看见朝鲜半岛上空天晴了。于是,远东空军的大批飞机开始升空。
这是B-26轰炸机最倒霉的一天。当它们在向三八线附近的铁路和公路扔炸弹的时候,北朝鲜军队的地面防空火力出乎意料地猛烈,几乎每一架B-26都被打中,其中一架迫降在汉城附近的水原机场,另外一架严重受损的飞机虽然返回了日本基地,但彻底报废了。最悲惨的是,一架被打得千疮百孔的B-26在日本芦屋机场迫降时一头栽到地面上,机上所有人员全部丧命。
F-80战斗机的损伤比轰炸机轻一些,但由于从日本机场到朝鲜战场的距离几乎达到了这种飞机活动半径的极限,所以飞行员都在提心吊胆地作战,以免稍不留神就回不了家了。他们在汉城以北的公路上发现了长龙般的坦克和卡车队伍,他们真的“不管准确与否”地攻击了。“长达八十公里的公路上火光冲天”。遭到南朝鲜第一师师长白善烨咒骂的是B-29轰炸机。
这种被称之为“空中堡垒”的战略轰炸机本来在纯粹的战术支援行动中不该出动,但在麦克阿瑟的坚持下还是出动了四架。这四架巨大轰炸机上的机组人员采取的是一种极端的方式——只要发现地面上有目标,不管是一堆土兵还是一队坦克,也不管是敌方还是友方,拿他们的话讲:“只要看上去值得轰炸,就扔炸弹。”结果,沿着汉城北边的公路和与公路平行的铁路飞行的B-29轰炸机,把携带的绝大部分炸弹扔在了向南撤退的南朝鲜士兵头上,连远东空军的参谋人员都觉得这样使用战略轰炸机“很奇怪”,但无奈“麦克阿瑟将军要求最大限度地显示美国空军的力量”。
在李承晚逃跑的那天夜里,北朝鲜人民军的一支先锋部队——第三师九团,已经连同坦克一起突入到汉城的东北角。南朝鲜部队依据城市边的一个个小山包还在抵抗。
人民军的飞机向汉城撒下传单,要求南朝鲜方面立即投降。
1950年6月27日夜,对于居住在汉城的人们来说是个地狱之夜。
惊慌失措的市民们在广播中听见“政府和国会临时迁往水原”的消息后,知道大难临头了。汉城市民扛着行李拥向火车站,所有往南开的火车都挤满了逃难的人。挤不上去火车的,动用了自行车、牛车,有的干脆步行,百姓混杂在向南溃败的军队中间往南逃散。据史料记载,那一天从汉城逃离的难民有40万之众。
这一天,美国使馆里也乱成一团。穆乔大使本来抱着“即使共产党占领汉城,也能宣布使馆人员有外交豁免权”的希望,决心坚持到最后。但经过向国内请示,国务卿艾奇逊坚决反对,理由是“美国使馆人员很可能会成为共产党的人质”。于是,穆乔决定逃离。枪炮声越来越近,不时有南朝鲜士兵来报告说,北朝鲜军队随时可能冲过汉城市区。使馆人员慌忙把保险柜抬出来,开始在黑夜中烧掉他们认为所有不能落入共产党之手的文件,烧文件的火光看上去好像是整个使馆开始燃烧,这更增加了汉城出逃市民们的恐惧。使馆的安全人员开始炸毁密码机。穆乔大使在和麦克阿瑟通电话,没说几句电话就断了,原来使馆人员用大铁锤把电话交换机给砸了。最后,使馆的家眷们被送上一艘名为“伦霍尔特”号的临时征用船离开了南朝鲜海岸,而工作人员则登上飞机飞往东京。穆乔又回到大使馆,他开出吉普车,想去寻找现在已不知道在何方的南朝鲜政府。当吉普车离开大使馆时,穆乔回头看了一眼,美国的国徽还挂在使馆上。穆乔想到应该摘下美国国徽,但已经没有时间了。令他想不到的是,北朝鲜军队占领汉城后,竟然对美国的国徽没怎么在意。几个星期后,当穆乔随着美国军队的进攻再次回到汉城时,国徽居然还在那里完好无损地悬挂着。
按照周密制定的汉城防御应急计划,汉城以北的每个重要桥梁和公路都应在危急的时刻被炸毁。但是,在南朝鲜军队一泻千里的溃败中,计划上的任何一个字都没有被执行过,防御应急计划等同了一张废纸。但是,有一座大桥的炸毁计划却执行得很坚决,这就是汉城以南汉江上淮一的一座大桥,即汉江大桥。这座大桥是汉城通往南方的推一通路,在大量难民和溃败的军队向南撤退时,这座大桥简直就是生命线。因此,当得知南朝鲜军队要炸毁这座大桥时,美国顾问团参谋长赖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向南朝鲜作战局长金白一说,在部队、补给、装备等没有撤过汉江桥的时候,绝对不能炸毁大桥。金白一不听。赖特恼羞成怒地再次解释说,即使南朝鲜军队的撤退,也完全指望这座大桥。何况还有成千上万的难民正在通过这座大桥。最后,赖特找到南朝鲜陆军参谋长蔡秉德,才商定出一个原则:确认敌人的坦克接近桥畔时,再爆破。
但是,在南朝鲜国防部更高官员的命令下,南朝鲜军还是决定立即炸毁大桥。理由是,最重要的不是成千上万的南朝鲜士兵和难民的生命,而是不能让北朝鲜的坦克渡过汉江。守卫汉城的南朝鲜第二师师长提出抗议,师长说他的部队还在市区,装备也还没有撤出,汉江大桥绝不能现在就炸毁。在参谋长蔡秉德已经过江的情况下,南朝鲜作战局副局长立即奔向大桥,企图命令暂缓引爆。他的军用吉普车在难民的人流中根本走不动,等他好容易到达距离大桥还有150米的地方时,他看见了一个巨大的橙色火球从汉江大桥上冲天而起,接着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大爆炸声。在骇人的火光中,南朝鲜作战局副局长眼见着汉江大桥上的车辆、难民、士兵连同桥梁的碎片,一起飞向火红色的夜空。
汉江大桥被炸毁的时间是28日凌晨2时15分。
这时,南朝鲜的陆军主力第二、第三、第五、第七师和首都师还在汉城的外围阻击,拥挤在汉江北岸等待过桥的军队车辆在公路上并排成八列,士兵和难民拥挤在一起,“连身体都无法转动”。
这一切都随着汉江大桥的炸毁被留给了北朝鲜人民军。
美国《时代》周刊记者弗兰克。吉布尼曾目睹了汉城的这个地狱般的夜晚。他后来记叙说:我和我的同事坐在一辆吉普车上,用了很长的时间才从被难民和车辆塞满的汉城街道上挣脱出来。然后在公路上和头上顶着包裹的难民艰难地往南走,最后我们的吉普车终于上了大桥。在大桥上,吉普车寸步难行,前边是一队由六轮卡车组成的车队。我下了车,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走不动,但我发现桥面上被难民挤得水泄不通,没有我下脚的地方。我回到车上等候。猛然间,天空被一大片病态似的橘黄色火团照得通亮,前边不远的地方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我们的吉普车被气浪掀起有匕英尺高。当时,吉布尼的眼镜被炸飞了,他满脸都是血,什么也看不见。等他能看到周围的物体时,他看见在断裂的桥面上到处是尸体。
过早地炸毁汉江大桥,把美国顾问团都扔给了北朝鲜人民军。赖特参谋长好容易找来几条运送难民的木船,但难民根本不理会他们是什么美国人。结果,美国人开枪了,意思是要么给船,要么吃枪子儿。南朝鲜船工在美国人的枪口下,把惊恐万状的美军顾问们送过了汉江。
过早地炸毁汉江大桥,给南朝鲜军队带来“灾难性后果”。
往南溃败的南朝鲜士兵有的用木筏,有的干脆游泳向南逃命,不少士兵被江水吞没,所有的武器装备全部丢失。后来的事实证实,炸毁大桥后10个小时,北朝鲜人民军才进入汉城市区,12个小时后才到达汉江。如果炸桥时间推迟几个小时,南朝鲜的两个整师和大部分物资就可以过江了。据史料统计,战争爆发时,南朝鲜军队有9.8万多人,28日汉江大桥炸毁后,逃过汉江的南朝鲜军队仅剩下2万多人了。虽然后来南朝鲜军事法庭以“炸桥方式不当”为罪名,枪毙了负责炸毁汉江大桥的工兵处长,但这次事件给南朝鲜军队心理上造成的影响部长时间难以消失,正如《美国陆军史》中所言:“韩国部队从此便以惊人的速度崩溃了。”
很明显,靠南朝鲜军队来挽救朝鲜战争的局势是绝对不可能了。
当南朝鲜军队惟恐落后地往南逃命的时候,朝鲜半岛之外却有一个人要佩带一把手枪迎着北朝鲜军队的进攻北上,这个人就是已70岁的麦克阿瑟。
麦克阿瑟将军决定的事没有人能够更改。
朝鲜战争爆发以来,麦克阿瑟就对美国政府甚至联合国产生了强烈的不满。汉江大桥被炸毁的晚上,他给华盛顿打电报,用强硬的口气说,美国的行动太迟缓,南朝鲜已经危在旦夕。半夜,他又在给华盛顿的电传中说,除非给南朝鲜部队注入一针兴奋剂,否则用不了几个小时战争就结束了。
麦克阿瑟让美国迅速行动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直接派地面部队参战。
从联合国宪章上讲,杜鲁门批准美国空军飞到朝鲜去轰炸,已经是一种违宪行为了,这一点杜鲁门很清楚。美国政府现在需要的是联合国通过一个认可武装干涉朝鲜战争的提案。在美国的操纵下,同时也是在苏联代表缺席的情况下,1950年6月27日下午15时,联合国安理会举行会议,激烈的辩论长达几个小时,中间宣布休会几个小时,直到半夜,一个以联合国名义公然干涉一个国家内战的提案通过了:“向韩国提供必要的援助来击退武装进攻,并恢复国际和平和该地区的安全。”现在,不但美国已经开始的军事行动合法了,而且还有了进一步升级的权力。
当麦克阿瑟把要去朝鲜的命令告诉他的座机驾驶员安东尼。斯托里中校时,中校认为这个老头儿只是在开个玩笑。麦克阿瑟把四名记者叫到他的办公室宣布他的决定,并说可以带他们前往,只要他们不怕死。麦克阿瑟故意把这个行动说得恐怖和刺激:“这架飞机没有武装,同时没有战斗机护航,也没有把握说出它能在哪里降落。如果明天出发前见不到你们,我会认为你们去执行别的任务去了。”记者们被这几乎像冒险电影一样的气氛迷住了,表示他们都想去。其实,这是麦克阿瑟的又一次表演。别说这是飞往战场,就是麦克阿瑟乘机出去游玩,远东空军也不可能让自己最高司令官的专机单独飞行。
麦克阿瑟的座机叫“巴丹”号。巴丹是菲律宾吕宋岛中部一个省的名字。二战时,麦克阿瑟统帅部队在这里战败,7万名美军向日本投降,战俘中后来被日军虐待而死的达1万人。“巴丹”号在日本羽田机场即将起飞的时候,天气极其恶劣。斯托里中校得到的天气预报是风暴、有雨和低云。当他向麦克阿瑟主张推迟一天起程时,麦克阿瑟正在刮脸,斯托里中校得到的是一句阴沉的回答:“立即起飞!”在4架战斗机的护航下,“巴丹”号载着麦克阿瑟、他的5名参谋,还有4名记者向朝鲜半岛飞去。
在飞机到达巡航高度时,麦克阿瑟开始抽他的烟斗。美国《生活》杂志的随行记者戴维。道格拉斯后来写道:“麦克阿瑟精神抖擞,两眼闪闪发光,就像我看见过的高烧病人的面孔。”
当着记者的面,麦克阿瑟口述了一份给远东空军副司令帕特里奇的电报,内容是:立即除掉北朝鲜机场。不做宣传报道。
麦克阿瑟批准。这个电报意味着:美军飞机可以越过三八线进行攻击。记者们知道,美军的攻击范围严格控制在三八线以南,这是华盛顿从来特别强调的,原因是担心苏联介入朝鲜战事。
公开违背华盛顿的命令,对麦克阿瑟来讲是个乐趣。这是朝鲜战争爆发以来,麦克阿瑟第一次在重大问题上越过总统权限自作主张。如此的狂妄是导致他日后悲剧命运的诸多因素之一。
麦克阿瑟的专机降落在水原机场,这是位于汉城以南的一个美军机场。在“巴丹”号还没有起飞的时候,水原机场就遭到人民军飞机的攻击,跑道顶端的一架C.54型飞机着火了。跑道本来就很短,起火的飞机又使跑道缩短了20米。更为严重的是,当“巴丹”号向水原机场的跑道下滑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架人民军的雅克式飞机,直冲“巴丹”号而来。机舱内所有的人都惊叫起来,只有麦克阿瑟兴奋地说:“看,我们的飞机正在接它厂靠着斯托里灵巧的规避动作。”,“巴丹”号安全降落在水原机场。这时,跑道顶端的那架C-54飞机还冒着浓烟。
麦克阿瑟穿着一件咋叽衬衫和一件皮夹克,软帽皱着,他胸前挂着架望远镜,戴着在这个阴沉的天气中显然没有什么实用价值的墨镜,走下了他的“巴丹”号。迎接他的是美国高级官员丘奇准将、穆乔大使,南朝鲜方面是陆军参谋长蔡秉德,还有李承晚。李承晚看上去失魂落魄,要不是穆乔的坚持,丘奇将军根本就不会让一个南朝鲜方面的人到机场来。麦克阿瑟还是拥抱了李承晚,并在穆乔的带领下,走进机场边上的一所破烂的校舍,这是美军顾问团现在的所在地。
麦克阿瑟问起战局。李承晚描绘了险恶的局面。当问到蔡秉德时,这位看上去不怎么像军人的胖子参谋长回答说,他要招募200万青年入伍。这显然是不切实际的信口胡诌。48小时后,蔡秉德参谋长就被解取了。麦克阿瑟站起来,说:“到前沿去看看。”
丘奇准将马上反对,因为距离这里只有20公里的前沿战争状况谁也说不清楚。麦克阿瑟币容反驳,再说了一遍:“到前沿去看看。”
参谋人员找来一辆几乎快散架的老式黑色道奇轿车让麦克阿瑟坐,记者们坐吉普车,这个小小的车队逆着清逃士兵的洪流往北,来到汉江边。麦克阿瑟向汉城方向看去,他看到的是一座燃烧的城市。他从嘴上取下烟斗,说:“我们上那座山上去看看。”
所有的人步行,跟着这个70岁的美国将军往山上爬。随行的惠尼特将军后来回忆道:天空中,回荡着跳弹的尖啸声,到处散发着恶臭,呈现着劫后战场的一片凄凉。所有的道路上挤满了一群群备受折磨、满身尘土的难民。这场面足以使麦克阿瑟相信,南朝鲜的防卫潜力已经耗尽。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挡共产党的坦克纵队从汉城沿着少数几条完好的公路直取半岛南端的釜山了。那时,整个朝鲜就是他们的了。
麦克阿瑟自己在回忆录中这样写道:被击败的、溃散的军队形成一股可怕的逆流。南朝鲜军队完全是在狼狈溃逃……溃不成军……气喘吁吁的军队……被满身尘土、挤来挤去的逃难人群拥塞得不能举步。
在山上,麦克阿瑟待了一个小时。除了指着汉江上那座被炸毁的大桥残留的桥身说了一句“炸掉它”之外,麦克阿瑟一直没有说话。
回到水原机场边那所破烂的校舍,麦克阿瑟和李承晚又谈了一个小时,之后,他飞回了东京。麦克阿瑟向李承晚许诺会提供一切可能的援助。同时,据他后来在回忆录中的说法,当时,一个完整的作战方案已经在他的脑海里形成,包括建立美军的立足点和策划几个月之后震惊世界的仁川登陆。
现在的问题是,美国必须出动地面部队。麦克阿瑟回到东京,对记者明确表示:“给我两个美军师,就能守住朝鲜。”
麦克阿瑟又犯了个惹是生非的错误。美军出动地面部队,必须经过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的讨论,并且只有总统才有权发布命令。为了让自己和总统较劲儿的游戏更加明确,他对记者们说:“我会向总统建议出动两个美军师,但不知道总统是否会采纳我的建议。”
紧接着,麦克阿瑟在没有华盛顿授权的情况下,于30日访问了台湾。“巴丹”号因故比预定的时间晚到了,可蒋介石还是兴奋地等待着。麦克阿瑟于朝鲜战争爆发后的此次台湾之行,到底与蒋介石达成了什么政治交易,至今还是一个谜。但蒋介石坚决要求出动3.2万名士兵参战的事很快就见了报纸。麦克阿瑟擅自对台湾的访问引起了杜鲁门极大的反感,而对此最敏感的,莫过于中国共产党人。麦克阿瑟的台湾之行,彻底地把自已与新中国对立了起来,这对日后朝鲜战争的发展和结局起着微妙但的确又是重要的作用。
还是6月27日这一天,美国三军参谋长经过彻夜研究,终于得出结论:光靠美国空军的介入是无法挽救南朝鲜局势的。
可动用地面部队就意味着美国在朝鲜全面参战,这是一个有关国家利益的、万分敏感的问题。在很长的时间里,美国的全球战略重点始终在欧洲。对于远东,美国没有大规模介人的计划。
而且,美国人心理上的大患是苏联,朝鲜战争如果升级,一旦苏联介入,对美国来讲是绝对的麻烦。所以,没有人敢向总统提出这个建议。但是,到了28日,关于朝鲜战局的危急情况不断地报来,尤其震惊了华盛顿的是,汉城已经被北朝鲜军队占领。于是,三军参谋长们坚定地认为,除了出动美国的地面部队之外,绝对没有其他办法了。上午,参谋委员会提出了一个谨慎的战争升级计划。
28日深夜,麦克阿瑟又向华盛顿发出了一个长达2000字的电报,详细阐述了南朝鲜军的处境,说这支军队“完全丧失了反击的能力”,淮一的希望是“在朝鲜作战区域投入美国地面部队”。他希望“从日本抽调两个师的兵力,供初期的反攻使用”。
在电报的最后,麦克阿瑟又使用了那种“要么听我的,要么就拉倒”的狂妄口气:“除非明文规定在这一饱受战火躁路的地域充分使用陆海空战斗部队,否则我们的任务将是无谓地付出大量生命、金钱和荣誉的代价,最糟糕的甚至可能会在劫难逃。”
麦克阿瑟半夜发来的电报把美国陆军参谋长柯林斯弄得焦灼不安。他连夜召集五角大楼的高级会议,与麦克阿瑟通过电传开始了辩论式的探讨。
华盛顿先发出的电文如下:陆军部一号你的C56924电报提议授权一事,将由总统做出决定,这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供他考虑。同时,根据参谋长联席会议当晚早些时候发给你的指示,授权你向釜山基地派遣一个团的战斗队。这一点将在上午八时举行的电传打字会议上详细阐述。
麦克阿瑟的回电显得很不耐烦:远东司令部一号现在你们的授权确立了可以在朝鲜使用地面作战部队的基本原则,但并未对在目前形势下采取有效的行动给予足够的自由。我的电报提出的起码要求仍未得到满足。时间紧迫,要求刻不容缓地做出一项明确的决定。
柯林斯认为麦克阿瑟不应该使劲儿地催促总统,因为事情重大:陆军部二号我出席了白宫六月二十九日下午的会议,当时总统做出决定,授权按照参谋长联席会议第84681号文件所确定的权限采取行动。我认为,决定的精神表明,总统希望与他的高级顾问们经过慎重考虑后再授权美国作战部队进入战区。
柯林斯等了一会儿不见麦克阿瑟的回话,于是接着说:在你派遣一个团的行动完成时,总统会对是否派遣两个师的问题做出决定。然后是句问话:这样是否满足了你的要求?
电传过去后,麦克阿瑟再也没有回答。柯林斯看着沉默的电传机既尴尬又难以忍受,他知道,这是麦克阿瑟惯用的一种傲慢的沉默。
早上,柯林斯终于向杜鲁门总统报告了麦克阿瑟的请求。
上午9时30分,杜鲁门在白宫召开战争委员会会议。经过研究,会议否决了蒋介石参战的请求,并且决定派两个美国师进入朝鲜战区。
决定的做出是艰难的。派遣美国地面部队参战,意味着美国在战争的门坎上已经把脚迈了出去,而且一步迈到了遥远的远东。对于麦克阿瑟的傲慢口气,杜鲁门现在只能忍下去了。
在回答共和党反对派的质问时,杜鲁门说:“我不想到处扬言是我要麦克阿瑟如何行事的,他现在不是美国将军了,他是在为联合国办事。”
这时的杜鲁门和他的高级官员们没有想到,战争这只脚只要迈出去,就只剩下一条路了,那就是一直打下去。美国出兵参战的决定,使成千上万的美国青年陷入朝鲜战争达三年之久。
三年后,躺在裹尸袋里回到美国的年轻士兵达数万人。同时,杜鲁门和他的高级官员们更没想到的是,他们在朝鲜战场上的对手不是他们一直担心的苏联,也不仅仅是北朝鲜人民军,而是一个对于美国人来讲十分神秘的国家——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