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不语,只是默默关上窗户,输入指纹打开大门。
有指纹,是白家的人。
花柠忽然想起白果口中早上会来的“哥哥”。
花柠心有余悸,天才蒙蒙亮他就来了,但凡再早到十分钟,他都能看见三傻大闹湖心岛的壮观场面!
闻到熟悉的气味,福贵屁颠屁颠跑到门口来迎接,歪头望着花柠:“呀,你咋又来啦?”
花柠:……你看不出我是被拎来的吗!
青年弯腰摸摸福贵,给她扣上了狗绳。福贵显摆着镶金戴玉的项圈,扭着屁股跳踢踏舞:“柠柠你看,小主人哥哥送我的项链!呜呜,福贵没办法陪小主人去治病……所以这段时间,我就是白川的狗啦!”
……
这话从一条狗嘴里说出来,倒也没什么问题。
白家人还算靠谱,至少没有因为要出远门就弃养。
花柠可见过太多因为搬家、工作、家庭,抛弃养了多年的宠物的。
白川扣好狗圈,从玄关真空储物盒里取出一根磨牙骨来丢给福贵,然后朝白果房间走去,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
她脑海中一道光闪过——等一下,白川怎么没有反应?
如果他真的能听懂动物说话,那么就像花柠一样可以和福贵无障碍交流。福贵这么一只马上要离开主人的可怜小狗子,白川听见她说那些话,无论如何都会安慰几句吧?
花柠开始怀疑是不是她多虑了。
兴许……白川说她脾气大是觉得她是一只不信任人类的野猫?
花柠忽然上前,爪爪开花使劲拍了拍福贵的屁股——“嗷!猫猫杀狗啦!”听起来似乎叫得很惨烈,其实在人类耳中,福贵只是再寻常不过地叫了一嗓子。
花柠抬头,白川并没有回头。
她放心啦!
这才对嘛,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听得懂猫言狗语的呀!
花柠舒了口气,再一次拍着福贵爪感极好的肥屁股,笑着道别:“祝你在他家拥有拆家和撒泼自由,我先走啦!记得在喵喵外卖上确认送达,还有五星好评喔!”
说完,花柠翘着尾巴窜了出去。
这时,那个颀长的背影却忽然徐徐回头,遥遥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叮!您有新的外卖订单啦!”
“叮!您有新的外卖订单啦!”
“叮!您有新的外——”
啪一声,在新订单提示音响了整整半分钟后,花柠拔掉了杂货铺蓝牙音箱电源,在喵喵外卖APP里设置了“歇业一天”。
连轴转了一天一夜,再不好好睡一觉,她就要变成老猫了!要知道,猫可是每天能睡二十个小时的!
花柠在货架上搜寻着,似乎没有什么合适打地铺的东西,也没有舒服的猫窝。喵喵外卖商城里一个猫窝要三百多块钱,同样的窝窝拼夕夕买才三十多,还是人民币!
吃得苦中苦,方为猫上猫。
花柠决定直接卧倒在冰凉的瓷砖地上,就地安眠!
刚闭上眼睛,她又从桌上摸出手机,假装不在意地点开喵喵外卖APP。
她可不是放不下玳瑁街的小动物喔,她只是……只是担心有像橘又惊和福贵那样的紧急情况,要是因为她补觉而耽搁了,那她心里哪里过得去呀是不是?
花柠点开商家后台——
一只狗子下单一根擀面杖,因为他把小朋友的花园蛋糕当成草地拉屎了,现在正在被追着打,需要花柠滴滴帮打。
一条鱼下单十桶某宝纯净水,因为她是来自三联国(本市宠物市场)的贵族鱼,泡普通池水会皮肤过敏。
一只蛞蝓下单盐和小铲子,因为他喜欢看赶海视频,想徒步爬去海边抓蛏王。
……
很好,没什么急事。
外卖骑手也是有尊严的不要什么东西都下单好不啦!!!
花柠的瞌睡都被这些迷惑订单吹走了,她一翻身,正好看见喵喵杂货铺里间的门——那可是能凭空进货的神奇房间!
左右都没瞌睡了,花柠起身走进里间。
昨天只是草草看了一眼,没想到里间竟然别有一番天地。房门正对的是一个约一平方米的进货台,四周摆着一圈储物箱,看起来……像极了游戏里为了方便制作物品而用宝箱把工作台围起来。
而墙上……为什么会挂着两面锦旗?!
伟大花柠,救我猫命;我与布偶,感激涕零!——橘又惊
下次还来,汪汪汪!——福贵
……福贵你没有文化就不要送锦旗了啊!!
花柠撇开头,不忍直视那两面滑稽的锦旗,却又忍俊不禁,不存在的尾巴也翘了起来,尖尖一抖一抖的。
怎么办,玳瑁街的居民们太可爱啦。
花柠按捺住骄傲的神情,继续巡视着储物间。
储物间左右各有一扇门。左边的门上有密码锁,等院长妈妈从山里回来了问问她好啦。而右边的门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米白的帷幔,隔出了一间小小的卧房,摆着柔软的一米五单人床和书桌。
……啊?
毕业第一天,花柠有了工作。
毕业第二天,花柠有了住处。
她的毕业生活已经超越全国90%的大学生啦!
感谢院长妈妈,感谢喵喵杂货铺,感谢她意外离世的亲生父母!!!
花柠仰面窝进云朵般的床铺里,在冷气扇的嗡嗡声中沉沉睡去。
几个小时后,附近的学校敲响午间十二点的钟声。
猫是一种极其警惕的动物。
虽然看似一整天都在睡觉,但七八成都是浅眠,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醒。
花柠动了动耳朵,她不仅听见了钟声。
还听见杂货铺门口出现了原地踱步的声音。
花柠立马弹了起来,掩上储物间的门。
外面的人看见她出来,惊呼:“花柠?你真的在这里呀?”
花柠难以置信:“……杜若?”
这是花柠的大学室友,也是毕业那天唯一过问她的人。
花柠并不知道这一世要渡什么劫,所以只能尽可能把一切都做到最好。在大学里,她也是一直沉迷学习和各种活动。
不知何时起,她发现室友同学都渐渐疏远了她。
即便花柠主动打招呼,她们也只是尴尬地点点头,杜若就是其中一人。
所幸感情对花柠而言是身外之物,她并不在意,便也随风去了。
“你昨天走得急,东西都没拿,也不回消息……”杜若和她站在一门之隔的街上,烈日炎炎,额角淌着汗水,“我找导员要了福利院院长的电话,院长那边信号不好,我只听清了玳瑁街……”
看来,她是找了一路才找到的。
花柠连忙掀开门帘,将杜若拉了进来,递给她一瓶常温电解质水。
杜若从外面拖进一个行李箱,递给她两张照片:“这是毕业照和你的行李。今天寝室在大扫除,我怕弄丢你的东西就帮你先收起来了,你看看有没有遗漏什么。”
花柠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她的命,寝室里的东西微不足道,否则她也不会两手空空就离开了。但杜若在七月酷暑下徒步找她,花柠那颗千年老心脏还是被暖了暖。
花柠弯起笑眼:“谢谢你呀,杜若。”
杜若连连摆手,耳根通红:“没有没有,我擅自动了你的东西,你不怪我就已经很好了。”
……啊?
这话听起来怎么奇奇怪怪的?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杜若很是慌乱,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那、那我就先走了!我就是顺路过来给你拿东西,下午还要去海洋馆,马上要离开青城了,我想多逛逛。”
花柠看了看时间,又看了看喵喵外卖后台。
她说:“我请你一起去呀?”
杜若脸上的表情从惊慌失措到喜出望外再到不可思议,发出一个音节:“啊?”
“你帮我把行李拿过来,我理应感谢你才是呀,”花柠揣好手机,设置好喵喵杂货铺大门上的密码,“走吧,我也还没去过海洋馆呢。”
坐了二十分钟地铁,花柠和杜若在海洋馆站下了车。
青城是个近海城市,海洋馆是这里的一大必去景点。整个海洋馆呈球形,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花柠买了两张票,拉着拘束局促的杜若进入海洋馆。
炎炎夏日,又值暑假,海洋馆满是叽叽喳喳的小孩子。花柠余光瞥见墙上的海报,原来今天是一月一次的“白鲸开放日”,难怪小孩子和杜若都要挑着这天来。
花柠指着海报问:“你想先去看这个吗?”
杜若连连点头:“想!去晚了就没有前排位置了!”
花柠连地图都不用看,听着水里的鱼虾们给她指路就能走最短的路线到达白鲸馆。白鲸馆最上层水面是开放的,是个直径大约二十米的池子,周围围了一圈礁石模样的看台,花柠成功占了两个第一排的座。
才刚刚坐下,馆里就炸开一声尖锐刺耳的鸣叫,像是能穿透耳膜一样。
循声望去,角落几个饲养员正原地跺脚,其中一人拎着一桶小鱼和白鲸试图交谈。
白鲸这样亲人温顺的动物,此时此刻却丝毫不理会焦急的两脚兽,只是一直发出连串急促的叫声,在水里一个劲儿的扑腾,水花浇湿了一整群饲养员。
有经常来海洋馆的小朋友指着白鲸笑:“我知道我知道,这个声音是它急了,在骂人!”
小朋友们哄堂大笑,纷纷拉长脖子模仿白鲸急促的鸣叫,就连杜若都被一整个馆的“wryyyy”逗笑了。
可花柠没有笑,因为她是馆里唯一一个能听得懂白鲸的话。
白鲸的确是急了,但却并没有骂人。
他在哭:“今天的海水怪怪的,鼻子痒痒,我不想下去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