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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保护民族工业的呼声
“保护民族工业”的呼声已经响起
紧缩的空气让所有在中国投资的外资公司也同样感受到了压力。
一马当先的日本企业继续在中国开疆拓土。三洋公司已经一口气开出了5家工厂,传奇企业家井植熏亲赴中国考察,它生产的彩电、录音机、洗衣机和冰箱将很快铺遍中国的各大商场;本田公司与中国最大的摩托车工厂—重庆的嘉陵机器制造厂签订了合作生产5万辆摩托车的合同;三菱汽车与北京卡车制造厂的谈判也在顺利进行中。不过,种种迹象表明,中国政府在大力欢迎这些电器公司的同时,也对它们即将带来的产业冲击产生了忧虑。《日本经济新闻》在5月发表了《中国以耐用消费品为中心,加强保护贸易》一文指出,由于日本耐用消费品大量涌入中国,造成了国内企业的压力,大量商品积压,工厂发展艰难,因此“保护民族工业”的呼声已经响起,中国政府将开展一系列针对性的贸易保护措施。这家报纸还列举了十种可能受到保护的耐用消费品,包括汽车、电视、手表、自行车、照相机、冰箱、洗衣机等等。
似乎是为了印证日本报纸的观点,8月17日,国务院发出《关于加强对广东、福建两省进口商品管理和制止私货内流的暂行规定》。对汽车、电视机、电冰箱等17种经批准的进口商品只准在省内销售,不准销往外市。不过,这样的规定由于其操作性的缺乏,事实上很难被严格地贯彻下去。
跟决心在中国市场上大有收获的日本企业一样,已经在中国开设工厂的可口可乐开始它漫长而愉快的征服中国消费者的旅程。似乎在起初,中国人并不喜欢那类似咳嗽糖浆的味道。此时,可口可乐公司又让人们见识了什么叫商品促销。每当周末,可口可乐的职员就举着标有可口可乐商标的彩色气球,在北京的各大商场推销,五毛钱买一瓶可乐,送一个气球或一双带包装的筷子,一时间人潮如涌。日后搞营销研究的人认为,这是中国现代市场上第一次卖场促销活动。
这种促销活动引起了很大的震动,北京的一些报刊杂志立刻发表文章,抨击可口可乐。称这种做法“侵入中国,引进了资本主义经营方式”;一家日报还在内参上登出文章—《“可口”未必“可乐”》,文章列举了可口可乐进入中国的数条罪状。很快,上面来了指令:可口可乐被严格地限制在外国人圈子中销售,“不准卖给中国人一瓶”。
这个禁令执行了将近一年,让美国人很是沮丧,后来,经过中国合作方的再三争取,它才又获准恢复内销。不过也有让美国人暗喜不已的现象,在南方的广州,一些爱好时髦的小青年把铁罐包装上的“可口可乐”商标剪下来,贴在自行车的前把手或后轮护皮上,俨然是一辆“可口可乐牌自行车”。很显然,来自西方的文化输入比商品还要早上一步。
在其他方面,尽管紧缩的空气让人担忧,但还是有越来越多的公司来到中国。吸引它们的原因几乎都是相同的:便宜的劳动力、广袤的消费市场。
1982年3月,北美最大的运动鞋公司Nike急急忙忙地在福建开出第四个工厂,那时候,它被翻译成“乃基”,生产出的所有运动鞋全部出口海外,直到几年后,当它开始内销中国市场的时候,它才改名为“耐克”。
让人记忆深刻的是,乃基鞋的生产线全部是从临近的韩国和中国台湾工厂拆运过来的“二手货”,产业梯级转移的特征从一开始就非常明显。香港《大公报》的报道说:“乃基之所以转入中国大陆生产,主要的原因就是那里的劳动力比韩国和中国台湾便宜得多。”到年底,乃基开在天津和上海的3间工厂将生产150万双运动鞋,公司董事长菲尔·奈特希望,到1985年,中国区的产量能够占到乃基鞋总产量的29%,即1800万双。中国将成为一个“全球工厂”的命运似乎在很早就被定义下来了。
瑞典的Ericsson公司与北京电信部门的通讯设备合作谈判也有了成果,它将在北京安装7500门程控电话,在此之前,中国所有电话都是陈旧的拨号式的,这个合同价值700万港币。跟Nike一样,它当时被翻译成技术色彩很浓的“易利讯公司”,直到后来它开始销售手机时才改成更有亲和力的“爱立信”。当时中国的电话普及率只有0.43%,全国10亿人口,仅200万部电话—也就是说每500人有一部电话,而北京和上海就集中了40万部,另外,全国只有12座城市能够打国际长途电话。4月份访问香港的公司董事长欧廷深对记者说:“每当我一想到这些数字,就会激动得睡不着觉。”
当然,并不是一切合作都会像童话那样的美妙,在商业活动中,文化和观念上的冲突从来就没有停歇过。法国雷米·马丹公司在天津成立了中外合资的王朝葡萄酒厂。法方经理对前来访问的《华盛顿邮报》记者抱怨说:“我们不得不告诉他们的第一件事情是,请不要在酒厂里随地吐痰。”而中方则觉得法国人实在太挑剔,“他们不习惯在中国工作,一停电,就大发脾气。”在项目谈判之初,法方承诺大量收购当地葡萄,然而,当农民喜滋滋地把葡萄挑到厂门口的时候,有一半以上遭到了拒绝。愤怒的农民把葡萄全部倒在酒厂门口,中方当然也十分不满,“如果葡萄含糖量不到18%,他们就不买,我们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最后解决的办法是,法国人公布了收购的标准和条件,并大幅提高合格葡萄的收购价格。
除了投资与合作,日后将愈演愈烈的贸易摩擦已经初露端倪。到年底,中国的纺织品出口增幅迅猛,在北美、日本市场,中国大陆货已经超过了之前一直领先的台湾货。在当年的出口贸易中,纺织品占到出口总值的32%,中美开始就纺织品贸易展开拉锯战式的谈判。同时,关于其他商品的制裁也开始了,11月,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裁定,中国的蘑菇罐头损害了美国的蘑菇业,这是从公开媒体上看到的第一例针对中国商品的反倾销案。
11月24日,关税及贸易总协定部长级会议在日内瓦召开,在这次常规性年会上,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中国外经贸部派了一个司长前来观摩。法新社当即敏感地意识到,“中国试图成为这个国际贸易组织的一员,他此次前来的目的显然是想了解加入该组织的程序问题。”关贸总协定组织成立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1946年,是布雷顿森林协定中的一部分,它与同时成立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被认为是全球最重要的三大国际经济组织。中国要加入该组织,将获得最惠国的待遇,但首先必须承诺开放国内市场。在此后的相当时间里,能否及何时加入该组织,成为中国融入全球经济大家庭的最重要的标志性事件。(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