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对上芮蕤无比诚挚的目光,万分尴尬。
但是话都说出去了,无关的东西不能带,他总不能打自己的脸。
只好磕磕巴巴说:“一本,还是可,可以带的。”
芮蕤点点头。
所有人眼看着她犹疑片刻,最后将冷兵器那本留下了。
忍不住交头接耳:“芮蕤平时居然会看这种大部头?还是关于机械武器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对,那些书肯定只有封皮正经,底下肯定包着什么带颜色的言情小说!这才像她!”
“就是,而且我记得芮蕤被扒出来高考落榜,别说大学了,大专都没上过,怎么可能看得懂那玩意儿。”
“我知道了,多半是经纪人给她安的新人设,毕竟恋爱脑不讨喜。”
这个解释立刻赢得了所有人的赞同,“不过,敢立这个人设,胆子也太大了。”
交谈间,芮蕤已经收拾好了当前箱子里的东西,又打开了另一个。
于是一个个都抻着脖子去看那只箱子,希望从里面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抓住她的纰漏。
乍一看,这个箱子的东西更杂一些,除了衣服洗漱用品,也有几本书,其他还有象棋,收音机等等不该出现在花季女星行李箱里的东西——甚至还有一柄太极剑。
几人的表情像打翻了的调色盘。
郑重缓慢出声:“这些是……”
“是我的,”芮蕤想了想,继续说:“装备。”
“啊,挺特别的。”一些可以直接拎包去敬老院参加文艺汇演的装备。
听出他语气不对劲,芮蕤又抬头,瓮声瓮气问郑重:“这些,也不能带吗?”
东西都是几个老干部送她的,她很喜欢,尤其那柄太极剑,属于老物件了,贵不贵另说,心意重。
郑重看着她抚摸那柄剑身,似乎极为爱重不舍的样子,艰难说道:“……这剑虽然没开刃,但还是有点危险,不能带。”
芮蕤理解地点头服从。
精简过后,她的行李便只剩下了一个小包,一下子成了所有人中最少的。
上车的时候,郑重忍不住转头,上下打量了一番芮蕤。
她察觉,侧头望去,眼中带着问询。
这幅明艳动人的长相,分明就是他印象里的那张脸,全娱乐圈找不出另一张。
可是喜好变化怎么会这么大?
他陷入沉思之时,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被上车的台阶绊了一下,瞬间朝前扑去。
郑重咬牙:今天一定是出门没看黄历。
刚才已经丢了脸,现在还要当众摔倒出个大丑。
然而下一秒,一只背包带子勒住他的脖子,将他的姿势定格在了半空。
背包带紧了紧,是身后的人微一用力,将他朝后扯去,又动作流畅地抵出手背,让他稳稳停住。
有惊无险。
郑重缓缓回头,看着芮蕤:“谢谢。”
脖子上还套着黑色的包带。
“没事。”她帅气地甩手一勾背包,包重新回到了背上,言简意赅:“郑导,注意看路。”
说罢,直接绕过他上了车,没有邀功,仿佛不值一提。
郑重站在原地,脸黑了又红。
看向最后的摄像机,低声问:“刚才那个,也拍进去了?”
摄像小哥憋着笑,点点头,“嗯,没想到,芮蕤身手还挺好的嘞。”
“删掉删掉,都给我删掉!”郑重连连摆手,摆到一半,又停下,恨声说:“算了,还是留着吧。”
扯了扯衣领,他重新上了车。
只是,刚才那种被命运扼住喉咙的感觉,似乎还萦绕在周围,挥之不去,“反应怎么这么快……”
汽车载着众人朝郊区驶去。
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
录制地点临湖,在无人到访的悬崖密林里。尽管上节目是要吃苦头的,但因为嘉宾们非富即贵,拍摄开始之前下榻的酒店倒是豪华的星级酒店。
算是艰苦之前的狂欢。
因为酒店方对节目有冠名赞助,为了上镜宣传,特地派出了最强大的服务阵容。
从站在门口的迎宾门面,到芮蕤接连看到的服务生,不论男女都是一身职业西装,身高腿长,长相不俗,即使进娱乐圈也绰绰有余了。
拍摄花絮素材的摄像机还在运转,跟着她回到了酒店房间。
尽管有些不习惯将她一举一动都录入的摄像机,但芮蕤还是默默适应着。
放下包,她先去看了酒店的健身房。
面积不大,风景倒是不错,大面积的落地窗外就是碧蓝的湖泊,但她还是不习惯在封闭的小房子里训练,于是出了酒店。
每到一个新环境,她的习惯都是侦察一遍,尽管现在身处太平盛世。于是干脆环岛跑起了步。
《心如擂鼓》的节目形式是男女嘉宾依次出场,女明星这边,最先出场的会是芮蕤。
而第一个出场与之相处的男嘉宾,是芮蕤经纪公司的总裁,蔺泊洲,不是明星却胜似明星,因其俊美的外貌与不菲的身价,在网上拥有无数迷妹迷弟。
也因此,芮蕤跟他交往的那段时间被骂惨了不配。
蔺泊洲刚到酒店。
郑重定下的规矩对他无效,他还是带了个助理,不过只是专门处理工作上的事,眼下,助理回车上拿文件,他抱臂站在门口等着。
他跟郑重关系不错,这次愿意来,也是受他所托,刚才见过对方,已经提前给他打了预防针:芮蕤就在酒店里。
只是他提醒完,还加了一句:“泊洲,听说你最近身体出了点问题?”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隐晦地看了一眼他的下半身。
“有问题得抓紧治,可千万别讳疾忌医,有的病不能拖。”
蔺泊洲的指节咯咯作响。
这也是他不太想进去看到芮蕤的原因。
就因为芮蕤上次那句男科医院的话,以及对待前男友让人瞠目结舌的表现,韩高卓那家伙接连几天都以一种奇怪的目光飘过他的下半身。
欲言又止,但又偏偏不说,所以他也不好主动反驳什么,显得欲盖弥彰。
后来韩高卓实在憋不住,结果也没问蔺泊洲,而是找了两人的另一个共同好友:“跟你讲个事儿,不过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
说完他是舒坦了,好友圈里也都传遍了。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她。
当初分手是他受不了先提出的,只冷酷地发了条信息就不再理会,给了个不错的资源作为弥补,不过被芮蕊自己搞砸了。
后来芮蕊也找过他很多次,有一次甚至直接闯进公司的高层会议,当着所有人的面泪如雨下。
被缠得最烦的时候,他甚至考虑过直接安排雪藏。
当然,后来他还是熄了这个想法。
因为发现根本用不着他出手,她自己就能做到。
最后是芮蕊投入了下一段恋情,他才得以消停。
芮蕤保持匀速跑着,后头的摄像小哥气喘吁吁地追。
她停下,好心道:“其实我只是来跑个步,应该没什么素材值得拍,要不你还是回去吧,别太累了。”
摄像小哥一向被业内同行称赞体力绝佳,更是郑重最为满意的跟拍选手,合作很多年,不愿让她看轻,“我没事儿,一点都不累。”
一直咬牙跟着。
芮蕤并不总是沿着平坦的道路跑,也时常跑过有坡度的草丛,或是树林里,不知道到底想去哪里,好像毫无目的性。
她身轻如燕,后面跟着的人心里叫苦连天。
直到后来提醒她该回去吃晚饭了,她才停下,居然只是微喘,气息未乱。
回头的时候,芮蕤一脸赞许,淡声说:“你不错。”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语气就是让人觉得,被她夸奖是一种莫大的荣耀,摄像小哥下意识挺起了胸脯。
回酒店时,门口除了一开始的门童,还站着另一个戴着墨镜的人,一席合身的西装将身板衬得挺拔。
摄像小哥停住了,那是蔺泊洲。
他怀着激动的心情,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听芮蕤的话回去,不然一定会被郑重批评出现重大失误。
谁能想到,这两位前任之间的第一面,会在酒店门口就猝不及防出现。
他将镜头转向芮蕤,咳了咳,暗示:“要不要去打声招呼?”
芮蕤看着门口那两个一左一右,站位对称的西装男人,心底对他的提议划过一丝疑惑,但没有表现出来。
来之前杨尖交待过了,一定要听从节目组安排,不可以使小性闹脾气不干,而芮蕤也擅长服从命令。
在摄像小哥看来,从碰面开始,芮蕤就表现得与传闻大不相同。
但在别的事上可能会有出入,感情的事却很难造假。
她以前喜欢过蔺泊洲,也努力挽回过,曾经狼狈得任人嘲笑,现在的心情不可能完全平静。
果然,芮蕤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轻声说了句你好。
蔺泊洲却毫无反应,就像没听到似的,墨镜下的眼睛也没去看她,直挺挺一动也不动。
与预料中一样,并不搭理她。
反观芮蕤,直到进入了旋转门,还不住地回头去看蔺泊洲。
摄像头给了她一个特写。
她的神情动容,显然大为触动。
看来她确实没有放下这段感情,虽然没有发生什么激烈的冲突,但这表情,就已经足够讲述未被道出的一切。
摄像小哥心中甚至闪过一丝不忍。
尽管蔺泊洲没有回应她,但实际脑内已经拉起了一级警报。
芮蕤方才说你好两个字的时候透着鼻音,就像刚刚才哭过。
呵,看到他就哭,还是分手时的那个她。
所以他肌肉绷紧,防备她突然扑过来。
直到听见身后的芮蕤有些感慨似的低声说了句:“现在的社会保障做得真挺不错的。”
大堂空旷,尽管音量不大,但这句话还是清晰可闻。
闻言,在场的两人均是一愣。
其实来到这里之后,芮蕤就很能体会到国家对一些特殊群体的关照,现在更甚。
见摄像小哥疑惑地看着她,她停下脚步,解释道:“我是说这家酒店,应该是为了响应政府保障残障人士就业吧——”
摄像小哥心中突地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接着,就见芮蕤指向蔺泊洲,温声说:“你瞧,还聘了个视障人士当门童呢。”
说完回头,又看了一眼,再次感慨:“真的,挺好的。”
摄像小哥:“……”
蔺泊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