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绵到底还小,最后还是糊涂睡了过去。本来吩咐了下面的人叫醒她,然而最后醒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赵元俨下朝回来了。
其实令王妃惊讶的是,王爷今日居然去上朝了。
大家都知道,官家延续先皇宠这个弟弟宠得没边的阵势,事事需要操心,这朝会,他也向来是爱去不去,手上金锏让他可以在一旁站着打哈欠。
言官刚开始还参他,然而官家不闻不问,再加上他手上那个大杀器,一言不合,便直接打过去——金锏认为你是奸臣你便是奸臣。
久而久之,不大有人敢参他。这个吉祥物也不耐烦,便干脆不来上早朝了。
至于王妃所说早上不需要青绵过去,只因王爷要上朝云云,不过是糊弄小孩子的话。总不可能告诉她,早上她也不知道王爷在干什么,在做什么,亦不知他几点用饭。所以干脆自己安排时间。
王爷大部分时间还是很随和的,至少嫁进来那么久,没见他发过脾气。
需要顾及他脸面即可。
至少给小孩子一个光辉伟大的形象。
至于为什么赵元俨去参加了这次朝会,昨日忽悠了皇兄给了青绵这个爵位,又忽悠了皇兄让他同意把青绵给他养着,今日言官不一窝蜂弹劾才怪。
若是旁的事,也就这样了,任由皇兄开启护弟大法,自己不必出头,宅在家里赏画练字,然而若是弹劾得过分了,令皇兄对青绵升起不悦之意,反而不美。
于是今日便早早去上朝了。
言官们看到今日王爷居然上朝,一个个都愣了。
正主在这,怎么参。
若只是官家在,那还好。哪怕参不了,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毕竟□□组训在那,不会掉脑袋。这种事,官家也不会发火。
然而这位正主在,谁知道他会怎样。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说的便是这样的情况。
哪怕这位王爷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然而——在言官看来,在弹劾这方面,这位温文的王爷便像是披着羊皮的狼,凶狠得很。
最后还是愣头青上去,反正其实王爷对新的官员尤为宽容。
宽容表现在——不会打你,会用语言把你驳斥回去。
虽然屡战屡败,但正是这样,才激起他们屡战的耐心,如果能把王爷参倒一次,那便是胜利。
小透明平日没能看到这位王爷上朝,但看在老人都没有打算参这一点,而且那是有正儿八经的假条——王爷身体不适。
也不知道是站在这里他就觉得不适,被底下虎视眈眈的言官盯到不适,还是他认为不适就不适。
这几乎和翰林馆阁的“害肚历”一样,成了一种潜规则。
翰林馆阁需要官员轮值夜,值夜之人经常不去,名下本子常有“肚腹不安,免宿。”
长此以往,这本值夜记录的“宿历”,便有“害肚历”之称了。
当习惯成自然,偶尔需要弹劾的正主不在,这才是最安全的。
但是今日正主一反常态在了,各位老江湖便开始作壁上观。小将撸起袖子上。
小将洋洋洒洒将各种老皇历重新拿出来弹劾——无非是王爷态度问题,最上面的官家也习以为常,下面站着的赵元俨也觉得颇为无趣。
官家则是看着底下的弟弟想着,今儿个弟弟心情很好么。居然来上朝。
终于到了新的部分——便是昨儿的事,霍家宗亲还在,据霍家称将过继子嗣给霍穆将军延续香火,而作为霍将军的遗孤,更应该交由霍家来抚养。王爷这是在陷新的郡主不义。
新人最后加了一把火——这有爵位的郡主故去的爹可是为国捐躯,王爷这样做是否存在收买武将之心,倘若存在这个心思,那其不可言说的心思到底是什么。
老江湖被这个新人擅自加上去的最后几句吓到了,而新人不过是慷慨激昂,言到处自然脱口而出了。他自己当时没发觉自己这几句犯了什么大忌讳。但话已说出,覆水难收,而且更想着是这么回事。
老江湖看着新人激动的样子,恨不得把他塞回去。本来好好的弹劾,就是让官家好好管管这个弟弟而已。你这样说——别忘了这两位的父皇和□□是什么关系。
这说得好听是兄终弟及,但是说不好听,还有杯弓蛇影的典故在。谁知道这皇家兄弟关系到底如何。
你在这裹什么乱。
上面的官家自然不悦,你这暗指的是什么。虽然父皇那辈的事谁都说不清,然而自己的弟弟还是很让人放心的,自己看着长大,一心向着自己。若是自己教出来的弟弟还能长歪了,难道不是自己的过错么。
你们这安的什么心。
“孟母三迁,可为何故?”
赵元俨先向那个愣头青抛出这个问题。
“与善人居。”
愣头青回答很迅速。孟母三迁就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好的环境,和积极向上的人住在一起。
完了——老江湖知道,一旦被绕进去。出不来了。
“善,子曰:‘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是以君子必慎其所处者焉。’敢问,霍稆一家,不亦鲍鱼之肆乎?”
赵元俨挖了个明坑,引用了孔子的话,说的是,和心性品质优良的人做邻居,就如同长满芝兰的房间,会被这好的环境熏陶,进而和这芝兰一样。而和不好的人做邻居,也会沾上不好的习惯。
所以个人学习成长环境是重要的,现在的霍稆一家的环境,你觉得很好么?
愣头青不能说霍稆一家环境很好,大家都知道,当初霍家分家之事,霍稆对霍穆这个兄弟所做的事情。这些事情一直被按着不提,一直到霍穆成了大将军,有人借机弹劾霍穆。后查明是霍稆一家排挤霍穆,甚至将霍穆所应得财产私吞。早早将嫡亲兄弟赶出家门。这件事在官家那里也过了场,现在再翻过去,也不可能。
“‘犬不择家贫,子不嫌母丑。’①端康郡主如此嫌贫爱富,恐有不孝不悌之嫌。父亲已逝,应以叔父为尊,应敬爱兄长。”
环境这点辩不过,那么人怎么可以选择自己的父母和环境呢,狗不会嫌弃家庭贫寒,儿子不嫌弃母亲丑陋,嫌弃这个环境,那么一定是不孝之人。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以君为首,可否?”
赵元俨不慌不忙问着,一边向官家作揖一边问。这说的是三纲之中,首先要以君为重。
“然。”
那御史说着也作揖答道。
“官家赐幼女以爵位,以旌遗忠,官家之仁,霍穆之忠,霍氏之女年幼,闻父母故去,大恸,高烧几日,若不是圣手薛宜之在,怕是幼女已随父母。后未痊愈,便跪在灵堂几日,此事更有边疆将士为证。”
赵元俨有些发怒了,这几日的郁闷情绪,都加在这个人身上。
这说的是,陛下为了表彰忠烈,赐给遗孤爵位,这已经是赞扬霍家为国尽忠。这遗孤在边关为父母守灵的时候,高烧不退,如果不是神医在,这孩子已经没有了,病还没好,就跪在灵堂几日。
这件事,是有边关将士都看得到的。
这便是忠孝都全了。你居然张口就来说这孩子不孝顺?
霍青绵不知道有多乖巧,那么小的一个人,跪得膝盖青紫,一声不吭,对父母的爱重,都被大家看在眼里。
“若端康郡主回霍家,如何见礼?”
赵元俨很淡定问了这句。大早上起来,没睡够,自然火气大,火气越大,则越平静。
这问的是,如果霍青绵回家,霍家的人是向霍青绵行礼,还是霍青绵向霍家的人行礼。
“应向长辈见礼。”
既然咬定孝悌,只能坚持下去。
那御史只好回答说,应该是晚辈向长辈行礼。
“霍稆向郡主行礼,乃君臣之别,莫非先辈分后君臣?此已有欺君之嫌。”
你敢扣孝悌的帽子,别怪我扣欺君的帽子。
霍稆应该向郡主行礼,这是君臣固有的礼节,哪怕是备份之间,也应该是先君臣,后辈分。你若是先向长辈行礼,后顾君臣之礼,把陛下放在什么地位。
“臣不敢。”
被坑了的愣头青只好下跪。心里想着各位前辈怎么不上前救援。
这时候,武将看着形势一片大好,难得一个热闹的朝会。平日里都是被言官打得措手不及,这会一个二个抓住机会就上前落井下石。
痛打落水狗,这事谁不会做。
再者为国捐躯,对于武将来说,就是一等一的尊敬。亦有担忧,对自己切身利益的担忧,若是自己战死,自己子孙落入虎口,谁人会愿意。
一口一个“其心可诛”,这个朝会就变得热闹非凡。
老持沉重的大臣自然不会再发表多余的意见,而最初被弹劾的人,看到这场面,也不会多说一句。
最后官家发怒拂袖而去。
至于是真怒还是假怒,在后头,便让陈伴伴把那珍本又送给八王爷几本,便知道,这才是真正简在帝心。
好久没看到言官吃瘪了,官家这才叫喜闻乐见。
果然是自己的弟弟,不仅不用护着,还帮自己出了一口气。
——大家便知道,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大家也该各归各家,大早上的,肚子里什么都没有,还是先去吃点东西。
赵元俨也收到了该要的效果,这个孩子,暂时归他养了。
这些早朝上发生的事情,王妃和霍青绵倒是不知道的。霍青绵真正醒来的时候,先去了王妃那边拜见。
毕竟男主外女主内,内院还是王妃的天下,而且似乎她直接去拜见八王爷也名不正言不顺。
很多礼节应该如何去做。她只是个孩子,她真的不知道。
霍青绵到王妃所住的地方的时候,没来得及行礼,就被王妃给架住了,
“不必多礼,看来昨儿个还是能睡了一会。”
“是。”霍青绵不由得有些羞赧,刚开始没有睡意,最后到底撑不过去。
王妃正打算让人端上吃食,没想到王爷不打招呼就来了。
两个人用饭变成了三人,赵元俨表示他也没怎么用饭,去上朝去了。
饭后,王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赵元俨就把霍青绵给提溜到书房。
作者有话要说:总感觉慢慢靠近第一部的他了。。。TTATT
①“犬不择家贫,子不嫌母丑”宋·释梵琮,和五毛无关TTATT不聊政治。。。
终于把人留着了。。。慢慢养成?!
TTA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