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降临

二号区实验室里,三人外加一条鱼成了这场血战最后的幸存者。

地下人体融合实验室位置荒凉,身处在污染禁区,内部建造却堪称精良完美,在如今物资匮乏的末世这群研究员还能生存三年。仅是一个区实验品的数量就如此庞大,除了皇室下令还有谁在暗地里完成如此浩大的工厂?

可能不止有皇室,军方也有所涉及。

裴予舟抬头,没有什么情绪地注视着姜清竹。

那时看到研究员给的实验室地图上有独属于军方的特有标记,直到看见成为实验体被装在水族箱的时初,裴予舟愈发觉得荒缪。

五年前她毅然决然地独身离开,他被军方所救,五年过去她却出现在这里,而他利用手里的权限找了那么久,在此之前却毫无消息。

联系起近期在内城发生的事情,裴予舟不觉得这只是巧合。

“你的伤需要处理一下。”姜清竹强行让自己不去注意脚下的碎肉尸体,忽视漂浮在水面的眼珠子,走到裴予舟面前提醒道。

怕他误会又补充了一句,“融合实验体不会对人类进行感染,致使异……”

水珠密布的军刀抵上了姜清竹的脖子:“水族箱碎裂是你干的?”

怀里抱着个人鱼还能出刀。

姜清竹咽了咽口水,否认道:“不是,我拉着这位黄毛小兄弟准备这么干的,结果李教授先我一步按下了自毁装置。”

“那个教授人呢?”

“死了。”

姜清竹依稀记得闻先生说帝国派来了裴予舟上将,那个帝国神话般的人物,他即便没见过他本人也听说过他很多传说。

想到黄毛对面前的男人特别恭敬的叫上将。

他咬了下唇。

“你是裴予舟上将?”

裴予舟轻皱眉头:“你说的那个教授是李不群?”

像是一种变相承认的无视,姜清竹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

“嗯,是他。”

裴予舟之所以知道李不群是因为看过他在末世刚开始发表的《论人类融合与基因进化》,同时李不群也是最初人体融合实验的发起人之一。

他将目光投向黄毛,确定了姜清竹话语的真实性,垂下眼帘:“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什么?”姜清竹顺着裴予舟此刻的视线就看见了一个白色的后脑勺,“…106一直是李教授单独负责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裴予舟收回军刀,若有所思。

姜清喃喃道:“李教授是整个二区的总负责人来的,我进实验室的时候106就已经在这了。”

“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姜清竹。”

裴予舟自始自终目光全在怀里的人鱼身上,并没有在意姜清竹的自我介绍,好像在他眼里这是一件很多余的事情。

“她现在这样是怎么回事?”

“这个……106本来在电击后对人类仇恨极大,污染系数飙升,阈值会达到使她提前进入异变后期的状态,也就是从幼儿期过渡到成熟期。”姜清竹尽量在把一些术语说的通俗易懂。

其实他本人也很想知道106为什么会成现在这样。

见面前的两人听的似懂非懂,姜清竹闷声继续解释道:“人体融合实际算是基因融合,人体和那些变异物种的基因不排斥就能活下来,会经历幼儿期到成熟期两个阶段,幼儿期实验体只会有一个,成熟期后会重新拥有人类的思维。刚才去操作台,我看见教授给106启用了治愈系统,可能刚好阻断了106过渡到成熟期,导致她现在变成这样。”

这是他暂时能找到的最合理的解释。

但其实106这种媲美君王级异形的实验体,可能早就到达了成熟期。

所以这就和他后半段的想法产生了矛盾。

李教授和同事们都已经死了,很多东西他现在也无法用研究说明。

想到死去的同事们,姜清竹心里泛起淡淡的忧伤。

裴予舟低头沉默地看着人鱼思索了好一会儿,嗓音冰凉:“有关她的资料呢?”

每个实验体都会有单独的资料,研究员甚至对其每日的成长都做有详细记录。

姜清竹眼神错愕,以为裴予舟会接着追问实验品异变的事情。

裴予舟:“我需要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这句轻飘飘的话威力极大,像颗榴弹一下子炸伤了在场的两个人。

一旁的黄毛瞪大眼睛,视线来回打量着裴予舟和他怀里的人鱼。

实验体最初都是人类,经过与变异基因的结合才发生畸形。

姜清竹眼眸微眯,敏捷的在裴予舟脸上来回横扫,试图捕捉到细微变化的表情,想到某种可能,迟疑地开口:“你们……认识?”

这话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离谱。

“不认识。”

裴予舟出声撇清关系,穿着单薄的黑色里衣,血与水混合打湿的头发都没有使他周身的气场减弱半分,瞳孔如波澜不惊地星海,看不出一丝撒谎的韵脚。

“真的不认识吗?”姜清竹狐疑地瞥了眼他,转而看向人鱼皎皎如月的面庞,突然在不经意间对上人鱼的碧瞳,身体僵直,一股阴森刺骨地窒息感激的他寒毛直立,额头瞬间密布冷汗。

所有的乖顺就像是浮于表面的假象。

姜清竹有种预感,要是裴予舟此刻不在的话,他下一秒就会被人鱼毫不犹豫地杀死。

且死状绝不会比泡在水里的那些实验体好多少。

好在人鱼没有后续动作,盯了片刻便靠回裴予舟的胸膛前,他现在生命安全还能得到保障。

姜清竹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嘴角牵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给自己找补:“106……好像对你很有好感。”

听到姜清竹对怀里人一直的称呼,裴予舟额角突突直跳:“她不叫106。”

说完,目光更冷了,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

姜清竹微微挑眉,不禁感叹万分。

两人果然是认识的。

这样一来,他也就能想通了点裴予舟活着得到人鱼依赖的原因,不过音波下他到底是怎么平安无事地活着的?

回想起刚才人鱼的眼神,再结合她杀死二号区全部的实验体来看,姜清竹怀疑她现在这样多半是装的,又或许是裴予舟的出现限制了她。

如果他的预感没错,这两人以前的关系应该很亲密。

黄毛再次震惊,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生怕上将会灭口,他极力给自己找事情做。

“我去帮忙找资料。”

姜清竹伸手制止他,闭了闭眼睛:“不用找了,资料室不在这里,二号区唯有的一些记录都被反叛者提前搜刮带走了。”

言外之意,他们来的太迟了。

反叛者攻占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搜寻带走他们这些年研究基因融合的宝贵资料。

相比起不受控制的实验体,资料数据更有利于他们以后的发展计划。

裴予舟依旧面无表情,站的挺拔,脸上没有丝毫愧色,陈述道:“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姜清竹重复道,仰头直视着裴予舟,好不容易压下的情绪再度翻涌,这一瞬内心的愤怒战胜了恐惧,“我们发出求救信号,你们近两天才赶来,以往飞行器到达这里所花的时间明明连一天都没有。”

他们这些研究员的生命在帝国眼里就好像没了利用价值随意丢弃的垃圾,一文不值。

如果救援再来的早一些,他们多年的实验研究就不会化成虚空,实验体不会被带走安装芯片,就不会发生异变,教授和同事或许也不会死。

裴予舟没回答。

沉默犹如狂风暴雨下掩埋的真相,触手可及。

姜清竹不明白:“我们这群研究员最开始都是帝国为了人类未来紧急召集的,实验体都是签署协议自愿的,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把我们当做人类叛徒,怨恨我们残害同胞?”

黄毛攥紧手掌,忿忿不平道:“你别太过分,别搞得全世界就你惨,我们来的这一路上牺牲的兄弟可不少,你们的实验室拿活人做实验,可不就是残害同胞。”

操作台他没太听懂姜清竹说的,感情是变着法的谴责他们。

李教授临死前说的话还回响在耳畔,姜清轻笑地说:“他们走投无路,我们需要做实验的人,明明各取所需,我们也给了他们丰厚的报酬,我们有什么错?”

苦难令人类痛不欲生,底层的人民更甚,他们苟延残喘的生存,为了活下去,年迈的老人自知成为拖累自愿去当实验品为家庭换取生存的粮食和金钱,年幼的孩童过早承担赡养父母的义务,被换取利益惨遭出卖。

裴予舟看着他,淡声说:“我们是人类,你们研究基因融合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姜清竹:“可这就是时代给予我们的,人类要想继续生存就必须改变,五年过去帝国的人口数量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裴予舟表情冷静,心却微微动摇。

直到衣服被轻微的扯动,冰凉的触感似是不经意间地滑过伤口,心头一动。

裴予舟垂眸就见人鱼在冲他笑。

他不自主地收紧抱着时初的双臂,突然沉闷道:“你现在看着这些融合的实验体告诉我,他们现在还能被称之为人类吗?他们发生的畸变和异形没有两样,甚至没有自己作为人的思维。”

五年前一场地壳内部的骤变,导致地表出现数道巨大的裂缝,裂缝劈开城市,横穿高山海洋,乃至沙漠冰川……

裂缝如同深渊看不见底,同时释放出如同气体的不明物质,污染着周围的土地,吞噬着人类文明。

接近裂缝的生物一旦被污染,就会发生畸形变异。

花草树木如同藤蔓歪七扭八的疯长,飞禽走兽长出多个脑袋。

曾经人们一脚就能随便踩死的虫蚁变得和人差不多大,连水里的蜉蝣都变得巨大无比,它们开始肆无忌惮地窥探这个世界的全貌,被它们咬伤的生物再持污染续异化,一发不可收拾。

人类拼死抵抗却根本无法遏制这种污染,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文明坍塌,城市沦陷,家园被毁。

在这生物疯狂进化的时代,原本处在金字塔顶尖的人类却被世界抛弃,不会被不明气体污染变异,停留在原地踏步,两级反转过后成了最渺小的存在。

虽然不会被裂缝散出的不明气体污染,但在被污染物咬伤后,会间接造成污染。

哪怕只是针眼大的小伤口,都会被污染,身体发生不可名状地畸变,在恐惧和孤寂中渐渐丧失作为人的理智,最后成为杀戮的工具,攻击亲人,同胞。

人类无法以科学来解释这种污染,只能确定裂缝是末日降临的源头。

最初的一年人类手足无措,城池缩小,人口锐减,经过五年的接触已对其有所了解,筑起了高墙防线也叫安全区。

姜清竹哑口无言,腥臭的血味顺着鼻息斥满喉腔大脑,他愣愣地站在原地,表情略显迷茫。

人体融合,说到底是基因进化,即便成功身体外形却已不再是人类。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好像忘记了自己进实验室的初心是什么?

“陆叙。”裴予舟为节约时间不再与姜清竹争辩,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火叶石还有吗?”

“有的。”

黄毛措不及防的被叫到,明白上将要干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火叶石。

找到了死去的刀疤脸和老潘的尸体,陆叙将其拖出水面,放到一处没有被水淹没的干空地。

搜出两人的身份牌后,顺带掏出了自己的身份牌一并转交给裴予舟。

裴予舟命令道:“拿回去。”

“上将……”

裴予舟不为所动:“只要人还活着,身份牌就是你自己保管。”

那是一个人身份的象征,是能否回家的关键。

两人都没有提到死亡这一词。

陆叙两人明白上将是不想让他失去活下去的信念,内心五味杂陈,拿回自己的身份牌,朝死去的老潘和刀疤脸扔下手里的两颗火叶石。

火光冲天,朦胧的赤色蝴蝶在翩翩起舞,热烈而又温暖。

冰冷的寒意抵挡不住被其驱散,火星稀稀疏疏窜向四周。

澎湃而又炽热地燃烧着幸存者仅存的信念。

裴予舟半眯起眼睛,瞳仁映着熊熊火焰,似乎懂了一点前一任上将流传的传统的意义。

目睹昔日鲜活的战友在自己眼前燃烧,陆叙难过了起来,哽咽地问:“上将,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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