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予舟神情很平静。
枪在手里转了个方向，他不慌不忙地扣动扳机就往自己脚下打。
流沙吞噬了子弹，像拳头打在棉花上造不成半点伤害。就在没过裴予舟的军靴，即将下坠的一瞬间，裴予舟站了半天低头就看到自己脚下的流沙漩涡成了一个固体浅坑。
庚澈吓个半死，目睹了这一幕简直难以置信，跑到裴予舟面前想伸手捧他的脸，但撞到自家上将那淡漠的冷眸又默默收了回去。
语气还带着没有冷静下来的紧张：“这是怎么回事？”
裴予舟不言，抬开脚底让庚澈往下看。
浅坑里的黄色沙子成了黑色。
庚澈回想起裴予舟的所作所为，明白是他开枪造成的。
手持狙击枪警惕地询问：“死了吧?”
裴予舟目光约过庚澈，看向他身后的零星几人，说：“跑了。”
没有问他们那边发生了什么，也来不及问了。
广场的嚎叫声愈演愈烈，战斗结束也于事无补。
苍蝇们软趴趴地倒在地上，经历枪林弹雨的猛烈攻击，身体已和它们啃食的人类尸体没什么两样，巨大的翅膀支离破碎，伤口处源源不断的冒着绿色的血液，覆盖了进食沾染的鲜血。
大家甚至来不及为死去的同伴哀伤。
裴予舟开始和众人一起寻找实验室的入口。
银白的墙壁上布满喷溅的红褐色血迹和血手印，无一例外都已干涸。
遍地都是身穿白色防护服的尸体，已被捂得发烂发臭，偶尔还夹杂着几只半人半兽的畸形生物，应该就是这座实验室研制成功的人体融合实验品。
庚澈走在裴予舟身后，塞着鼻塞都能被尸臭味熏死，忍不住骂道：“妈的，这实验室比外面广场还臭。”
身后的队员们也都塞着鼻塞频频点头，甚至鼻塞和袖子的双重保护都不能让他们的嗅觉幸免于难。
一名刀疤脸也愤愤不平：“回头一定要让军队给每人配备面罩，老子没被怪物咬死，没被反叛者打死就先要被熏死了。”
这时不带鼻塞还能如此淡定的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裴予舟就格外显得格格不入，庚澈都怀疑这人没有嗅觉。
队员们对他的崇拜更是突增猛涨。
裴予舟漠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没有预兆的停下步子。
庚澈差点撞到了他背部，见他不走了，伸手让身后的队员们停住，问：“怎么了？”
裴予舟转过身：“你听到声音了吗？”
庚澈也正奇怪这事，摇摇头：“没有。”
队员们捂着鼻子，也都齐齐摇头。
自从进入实验室，嚎叫声就莫名消失了，整个地下和广场简直是两个极端，寂静的可怕。
裴予舟神色晦涩不明。
他和他们恰恰相反，听到了尤为凄惨的哀鸣。
耳蜗的刺痛再度袭来，心也跟着绞成一团，裴予舟表情龟裂露出了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感伤。
很难过。
不知缘由的。
“啊，我的脚！有人手抓着我的脚腕！”
一声尖叫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大眼女生急得眼泪刷刷往下流。
从跟着队伍出城开始她这颗心就悬在半空中，这下一直压抑的情绪轰然爆发。
庚澈都被吓了一大跳，胡乱抓了把头发一脸烦躁：“怎么回事?”
情不自禁地想到林京那天不怕，地不怕的火爆性子，不禁感慨万分。
“上将，庚长官，这里发现个还没咽气的。”
庚澈和裴予舟收到对视一眼，连忙走过去。
人群也给两人让了一个小过道。
情绪崩溃的女生被这两天新交的朋友带到一旁做心理疏通。
庚澈蹲下身子，拍了拍那人的脸：“兄弟，活着就说句话？”
躺在地上的人面部肌肉扭曲变形，发出痛苦的呜咽。
“二号…区…危险…”
他微微翕动的嘴唇苍白而无血，却仍然还在艰难的喘息着，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倾吐着几个词语。
庚澈没太听清，耳朵往近凑了凑：“什么东西？”
“李教授危……衣袋……地图……”
这下庚澈敏锐地大致捕捉到了他说的东西，“什么李教授？什么里面有什么地图?”
一下子成功化身十万个为什么。
“衣……服……地图……”
无法说清的语句使他愈发焦灼，神情变得绝望而无助。
裴予舟眼眸一暗，像是听懂了他说的，弯腰摸索着他的衣服，很快从他口袋找到了一张折叠极厚的纸。
他展开看了眼，问道：“这是实验室的地图?”
研究员眼底闪过一丝欣喜之色，嘴角勉强牵起一抹难看的笑容，从牙缝挤出几个字眼，用尽生命在咬清发音：“二号，重……重，106……”
还没说完众人就看到他直愣愣地瞪大眼睛，死不瞑目。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庚澈神情复杂地叹息一声，最终伸手帮他闭阖上了眼睛。
裴予舟用眸光扫了眼地上的尸体，重新摊开手里的地图，整个实验室的结构概貌完全展露在他眼前，大到区域划分，小到实验品的排列，就连方位都有精准的记录。
上面将实验室划分成了三个区域，陆生，水生和鸟类。
而研究员死前嘴里一直说的二号区上面也有专门的红色标注，就是地图里面的水生实验区。
那106呢?
裴予舟认真细致地浏览着地图上的序号排列，很快就在二号区靠近核心位置找到了106的标注。
脑海里反复播放着研究员断断续续挤出的字眼。
恍若落入一张大网，裴予舟身处其中却抓不住那一闪而过的真相。
李教授，二号区，106……
有一点裴予舟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三个区里的二号区里有着非常重要的东西。
裴予舟把地图递给庚澈：“郝邵文呢？把他叫来。”
庚澈跟在他身边时间也很长了，知道他这是要分配任务，不敢怠慢，连忙从他手里接过就去找人。
郝邵文从军多年，是队伍里经验丰富的老人，上来就兴致勃勃:“上将，找我是有什么任务？”
“地图都给我刻进脑子里。”裴予舟说，“我带四个人去二号区，剩下的人你带一半去一号区，庚澈带一半去三号区，尽量走通风口别正面硬刚。”
郝邵文不以为然：“一路我们都没遇到反叛者，估计早袭完实验室跑了。”
庚澈垂眸：“我已经和反叛者正面交过火了。”
郝邵文震惊不已：“什么！”
裴予舟看他表情，瞬间懂了他队伍就剩零星几人的原因。
“这次我们的敌人不仅有异形，融合体，还有反叛者。”
他做着最后的叮嘱，“小心行事。”
狭小而拥挤的通风口，裴予舟收缩着身体的肌肉，依照记忆里的地图路线，带领四名队员缓慢向前爬行。
透过通风小孔地观察，他从二楼俯视，看到了二号区内的小部分面貌。
二号区因为是水生实验体，结构说白了就是一个大型的水族馆。
以最中央的五米高水族箱为核心，呈现放射状的悬浮水层，每层都安置着不同大小的水族箱。
浑浊的液体和海草有效的阻挡了外界的勘探，凭裴予舟极好的视力也看不清里面装着的生物。
不过他看到了聚集在中心区域的反叛者们和几名幸存的研究员。
没有贸然出动，为了先探明情况，他扭头示意身后的几人耐心地等待，自己耳朵向下贴试图听清下面人的交谈。
可惜距离太远，声音听不真切。
“李教授，您的实验品真是太完美了。”
为首的反叛者瞧着电击许久还依旧在反抗的生物，不禁鼓起了掌，发自内心的由衷赞美。
李教授不语，面色凝重。
“是啊，电了这么久还有力气撞玻璃。”
“而且还是最大电压。”
每个反叛者都很满意实验体的生命值，毕竟那将会是他们未来的样子。
玻璃撞击的声音一次比一次大，没有尖锐的嘶鸣在众人看来更像是无声的反抗。
为首者点了根烟：“再加一条电线，必须消耗完她的体力。”
电线化作巨大的蓝紫色火花，水族箱变得通亮。
一条布满焦黑的蓝色鱼尾若隐若现地映入裴予舟眼帘，看着那伤口处炸开的血色，密密麻麻地刺痛在心尖蔓延，口腔涩地发苦。
这次他尤为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不受控制的情绪，目光直直落在最中央的水族箱。
水的血色更深，玻璃撞击声逐渐弱了下去。
“杀……杀……”
萦绕在裴予舟耳边的痛感成了滔天恨意的低鸣。
“报告闻先生，一号区受到了帝国军队的攻击！”
“妈的。”为首名叫闻先生的反叛者用手指捻灭抽了一半的烟，“先别电了，找几个人看好这些功臣，其余人跟我一起把老鼠清理掉再继续我们的计划。”
裴予舟闻言眉头一蹙，担心郝邵文那边会有危险，对身后的四人道：“我吸引火力，你们解救那几个研究人员，留一个人在这用狙掩护。”
说完，裴予舟挪动着身体侧身用力一脚踹开了通风口的外罩。
裴予舟一跃而下，腾空稳稳落到那个三米高的水族箱上面，脚底踩着玻璃，持枪对着毫无防备的反叛者扣下扳机。
连开数枪，他正预闪躲即将向他袭来的子弹，垂眸就在一片浑浊肮脏的血水中见到了那张夜夜使他辗转难眠，梦魂牵绕的脸庞，愣住。
呼吸一紧，心脏连带着眼睛都被酸楚刺痛，往日淡漠倨傲的眼底此刻遍布猩红。
子弹无情地穿过他的肩胛，滞住的思绪回拢。
“……时初。”
作者有话要说：时初:报仇，我要报仇，都给我死！（声嘶力竭）
终于相见了，不容易，晚点我再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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