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乐之拖来一个板凳垫在屁股底下,“说来话长,十一哥你还记不记得沉船湾葛夫人......”
韩乐之把那天锦绣楼发生的事儿告诉韩觉晓。
韩觉晓垂眉敛目,全程安静地听,末了道,“说完了?那就从头再说一遍。”
韩乐之说得口干舌燥,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她不想开口,不情不愿道,“说完了为什么还要再说一遍。”
“你在反驳我?”
“呃没有没有,我这就说,十一哥想听几遍我就说几遍。”韩乐之又说了一遍,说完还问一嘴,“还要听第三遍不?”
韩觉晓摇了摇头,足够了。
人这种生物,会在潜意识中对记忆进行修改,记忆越远,改动的地方就越大。看,才两遍,她前后就有三处对不上。
“我问你六个问题,想清楚了再回答。”
“十个都行。”韩乐之特别配合,有问必答。
韩觉晓问完,低头沉思。过了一会儿,抬眼看她,“韩乐之,脱掉衣服。”
韩乐之:“!”
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你、你说什么......十一哥......我好像听岔了。”
“脱掉衣服,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韩乐之抬手捂着胸,“可是伤口在胸口!!!”韩
“同样的话,我不想讲三遍。”
显然,她再继续磨蹭,他会出手。
韩乐之手搭在衣带上,无论如何进行不了下一步,“十一哥,我可是女孩子,还没嫁人那种。”
转念一想,若是嫁了人,那就更严重了。她跟韩觉晓就这算是出轨偷、情。
韩觉晓顿了一下,倒是忘了她是小辈,他看她身子不合适。
“你胸口烫伤应该留疤了,那疤痕很有可能是葛夫人佛手烟的配方,对着镜子,把它画下来。”
早说嘛,原来是这个原因。韩乐之松了一口气,僵了很久的手垂下来,欢快道,“十一哥你出门坐一会儿,我一定尽快画。”
“没那个必要。”韩觉晓转过身,背对着韩乐之,“动手吧。”
屋子里多了一个男人,很难令人忽视掉,尤其这男人还是她喜欢的人。
韩乐之强压下越发重的心跳,走到镜子前,半褪衣衫。仔细一看,疤痕处确实有清晰的繁复纹路。
她从来没注意过的细节,他只听了一遍那天的事儿就察觉到了,这就是白道士的实力么。
拿炭笔对照着仔仔细细地画下来。
韩觉晓闭着眼睛,耳力越发好,炭笔“唰”“唰”划过纸张的声音似是近在身前。没一会儿,炭笔声停下,响起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她抬步向他走来。
“十一哥,我画好了,给你。”
韩觉晓睁开眼睛,韩乐之红着脸,一手拉好衣服,另一手将纸张递给他。
虽然转瞬即逝,但他看见了,她白皙泛粉皮肤下的锁骨勾勒出好看的弧度。
韩觉晓接过纸张,打开看了一会儿,合起来,“沉船湾潘峰最近查佛手烟查得焦头烂额,要是让他发现,你会很麻烦。”
韩乐之心惊了一下,双手捂着嘴巴,“我谁都不说,而且这件事儿本来就打算烂在肚子里。”
“乖孩子。”韩觉晓目的达到,起身,抬步离开。
“大晚上的,这就走了,不多坐一会儿嘛。”韩乐之亦步亦趋跟上,语气中有几分依依不舍。
韩觉晓低笑一声,“韩乐之,你哥没告诉过你,这个时间留男人,代表什么意思吗。”
还真没有。“十一哥也是哥,十一哥说也是一样的。十一哥,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呀?”
韩觉晓头也不回,“有需要的时候。很晚了,休息吧。”
韩乐之:“......”
他什么时候能需要得上她,没。敷衍,他就是在敷衍她。
深夜,韩觉晓回到白胞战场。
云瑞瞧见他,避开人群走过来,手中提一个小盒子,“韩觉晓,你的医疗配额。”
韩觉晓抬手接,顺便把纸张递给他,“去测一测。”
“好。”
白道士组长隔着老远喊道,“韩觉晓,你去清理北面边缘战后场地。”
边缘场地范围大,还很散,而且随时有被反扑的危险。白道士组长习惯性叫韩觉晓去,毕竟对方从成为白道士开始就在干这活儿。
韩觉晓走过去,“嗯,来了。”
边缘场地清理到一半的时候,韩觉晓传讯纸鹤“叮”了一下。
【天边最美的云彩】:确认无误,是佛手烟!!!
韩觉晓瞧了一眼,关掉青光界面,继续清扫战场。
韩乐之单方面失约,章涵很不高兴。
韩乐之又是请吃饭又是帮忙收拾屋子,跟在她屁股后面哄了三天,终于把人给哄好了。
章涵破涕为笑,干咳一声,“原谅你啦,今天我请你吃烤鱼,走。”
“真的?我回去换一身衣服。”
“烤鱼一身味儿,回来再换。”
“那不成,显得我对你不够重视。”
韩乐之挽着章涵亲亲热热地往临水小苑走,突然传讯纸鹤“叮”了一下。
点开一看,有一个包裹等她签收。
她最近没有出门,更没买东西,是不是搞错了。
包裹点离临水小苑不远,“涵涵,我似乎有一个包裹,我们过去看一看。”
“行啊。”
韩乐之到了包裹点,负责人翻出一个巴掌大的四四方方小箱子让她签收。仔细一看,没错,上头确实是她的名字。
谁给她寄的东西?
回到临水小苑,韩乐之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个医疗箱。
章涵凑过去,惊讶了一下,“这不是白道士的医疗配额么。里面药品很全,而且稀有,但大多都是解毒、续命之类的猛药,你生活中用不太上。谁给你寄的?”
一听“白道士”三个字,韩乐之心狠狠地跳了两下,一下子就想到韩觉晓。“不知道,上面没寄件人名字。”
“看医疗箱。医疗配额都是一对一,上头应该有。”章涵检查医疗箱,“哦,找到了,韩、觉、晓。韩氏一族之人呀,没意思,我还以为是哪个对你有意的聪慧少年。”
韩觉晓要是对她有意,她做梦都能笑醒好吧。韩乐之在医疗箱里看到一小盒膏药,她直觉这就是除疤痕的。
“涵涵,我换衣服。”
“那我在外面等你,快一点儿呀。”
“嗯。”
韩乐之关好门,褪下衣衫,打开盒子,指腹蘸取一点儿涂在烫伤疤痕处。
顿了一下,低头去看。都是通红的烫伤,怎么就这一侧摸起来有八个凹凸不平的小点,而且小点排列方式是隔二断一,隔三断二。
“之之,你好了没。等你吃饭,腿都要站断了。”
韩乐之匆忙套好衣服,“来了来了,哪有这么夸张。”
韩乐之章涵吃饭吃到很晚,又玩儿了半天,回到临水小苑时,已经是凌晨。
第二天药峰的课,韩乐之迟到了,眼底两团显眼的乌青。
这节课药峰掌事上,他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从后门悄悄溜进去应该问题不大。
韩乐之猫着腰,蹑手蹑脚往进走,药峰众人视线在一瞬间扎到她背上,不满,抱怨,打量。
药峰掌事皱着眉头抽出怀里夹着的点名册子,拿笔在“韩乐之”三个字后面划上对号。
药峰掌事扬声道,“人齐了,上云船,一个组坐在一起。我们出发。”
啊,去哪儿?她跟谁一组?!
云船是修真联盟弟子出行工具之一,载客量巨大,能在云端之上飞向数里之外。
当然,你也可以御剑,但是得先考取御剑牌照,然后拿着御剑牌照去修真联盟登记。一般而言,在修真联盟内御剑飞行的只有各峰高层,弟子们没那么显眼包。
算了,等药峰所有人都坐好,那空一个位置一定是她的。
韩乐之上了空座位,座位的另一侧是奚明。
奚明单手支着下巴不知道在看什么,侧脸极为俊美,周身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傲疏离。
怎么就跟他分在一组了。
奚明猝不及防回头,“瞧什么。”
“哈哈,瞧我小组同伴。”韩乐之假装听不出来他的抗拒,云船慢慢地升起,“今天怎么不上课,要往出跑。”
奚明没搭理她。
事实上,如果不是上一次的题目非常难,奚明被挑衅到,他根本不会接过作业本。
韩乐之旁敲侧击从别人那儿问到了。
课程中讲了一种药叫五色土,这种土只有在灵沼镇才能保有药性。药峰掌事带众弟子坐云船去灵沼镇,实地观察五色土。
路程将近三个时辰。韩乐之昨晚没怎么睡,没一会儿就扛不住困意,眼皮打架、下巴直点地。
脑袋一歪,侧脸不小心蹭上奚明肩膀布料。
奚明“噌”地起身去云船头部,边走边二指掸掉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双臂环胸、倚靠船身,风吹起长发荡在脑后。
韩乐之猛地惊醒,盯了一会儿奚明,他是打算站在那儿三个时辰吧。
抬起腿移到旁边位置上,太好了,躺平再睡。
云船到了灵沼镇。
药峰掌事说了一遍五色土的外貌、气味、药性,以及一些注意事项。给每个小组发了一个豆芽大小的透明瓶,瓶中放一截指甲盖长短、细如发丝的晶状物,是白胞。
药峰掌事说:“五色土拥有使白胞发生质变的能力,可以试着烧一烧,运气好的话,能烧出罕见的东西也说不定。”
韩乐之伸手拿透明瓶,一个身影比她更快。
奚明说:“知道了,掌事。”
“......奚明,站那么久,你腿都不麻么。”
奚明转身就走,韩乐之跟在后面。
灵沼镇盛产五色土,五色土确实娇气,一离开灵沼镇范围,立即“失活”死给你看。
什么是“失活”?
“失活”就是五色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灰色的普通土壤。
韩乐之叹为观止,装了一把在荷包里当纪念,“奚明,你不装点儿吗?”
奚明背对着她,摆弄着面前的透明瓶和五色土,他得烧个什么东西出来,然而白胞一直无动于衷。
但他已经摆弄一个时辰了,还不肯停手么。
真的,要不是药峰掌事说得小组行动,她才懒得跟他在这里耗。
灵沼镇镇民以打铁造器为生,到处都是打铁铺子。韩乐之单手撑着膝盖起身,打算去最近的打铁铺子讨一碗茶水。
铁铺大娘人特别好,给韩乐之端了一大碗,还把茶壶蓄满热水,叫她渴了就自己倒,想倒多少倒多少,不必客气。
“谢谢大娘,大娘真的人美心善,我以前没见过像灵沼镇这么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哈哈哈哈小姑娘嘴真甜,我们灵沼镇确实是人杰地灵,近几十年出了好些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韩乐之喝一口热水,“都有谁呀。”
“巷子口的鲁家出了一个大老板,开了一家气派的酒楼。村东头的韦家姑娘更不得了,嫁了个有出息的修真人士。我对门的葛家姑娘绝了,人家自己就是修真人士。”
“豁,葛家姑娘真厉害。”
“飞虹可是我们这一片儿最优秀的女子。我之前生不出孩子被休回娘家,天天以泪洗面,想不开去上吊。是飞虹救了我。”
“飞虹还跟我说女人不用依附男人也能活,说我能继承爹的手艺,成为出色的铁铺老板。”
“我打了二十三年的铁,我做出来的铁器在灵沼镇上能排到前五。”
韩乐之愣了一下,葛飞虹,铁铺大娘嘴里的葛姑娘是她认识的那个葛飞虹吗?
“葛飞虹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她嫁人了,她男人也相当厉害,听说姓潘,在沉船湾有很大的势力。”铁铺大娘摆了摆手,“不跟你说了,我得尽快打铁器,买家晚上要来取。”
“哦哦好的,大娘你忙你的。”
四周很快又响起“叮叮当当”的打铁声,还有节奏,怪好听的。
韩乐之喝茶的动作一顿,看向铁铺大娘,脑子有什么东西转瞬即逝,但是没抓到。
韩乐之解了渴,奚明还在那里跟透明瓶较劲儿,看样子会一直较劲儿下去,她决定去灵沼镇里转一转。
傍晚,各个小组陆陆续续回到云船。
韩乐之扛着大包小包坐回座位,包里面都是铁器,铁器多到能把她跟奚明两个人给埋了。
“你做什么。”奚明说。
“灵沼镇到处都是打铁铺子,我买了很多好看的铁器,给朋友们送一送。”嗯,给韩觉晓也邮一份,希望他会喜欢。“别板着一张脸,也有你的份儿,这个铁乌龟送给你,谢谢你给我讲题。”
奚明冷笑一声,反手就给捏成铁坨坨。
“喂,不喜欢也别捏坏,铁匠叮叮当当打成这个可爱模样也很费功夫的。”
等等。
脑子里那个东西再次转瞬即逝,但这次,韩乐之抓住它。
“奚明,把透明瓶给我。”
奚明没说话。
韩乐之把大包小包搁他身上,直接探手去拿他怀里的透明瓶。
她在荷包里抓了一把,运灵燃烧透明瓶。
奚明嗤笑一声,他灵力是她数倍,透明瓶都无事发生,她是有多不自量力才会认为她有那个本事。
下一刻,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透明瓶破裂,白胞渐渐化灰消失。
显然,白胞产生质变。
韩乐之心道,果然如此。
灵沼镇打铁铺子的打铁频率跟她胸口的凸起相似,都是“隔二断一、隔三断二”。如果将失活的五色土用“隔二断一、隔三断二”的频率导入白胞,会不会能做出葛夫人的无色无味佛手烟。
她试了,成功了。
但是无色无味佛搜去哪儿了?
嗯,也许是因为太少而随风飘走。
“奚明,我确实烧出了罕见的东西,你运气不好没看见。”
韩乐之很开心,欢欢乐乐坐在位置上。
云船回修真联盟要三个时辰,韩乐之玩儿了一天,回程时依旧睡得昏天暗地。
云船停下时,韩乐之因为惯性而身体前倾,额头磕到一堆铁器上、硌出红印子,疼死了。
身侧传来清淡的声音,是奚明。“醒了?”
“要你管。”韩乐之翻白眼儿的动作一顿,妈耶,她侧脸胭脂水粉蹭得奚明衣物泛粉,“对不住对不住,你说你怎么不避开呢。”
奚明站起来,周身堆着的铁器踢里哐当散一地。
他脱下外衣,丢给韩乐之。“腿麻。洗一洗还给我,不过分吧。”
看吧,她就说站久了会腿麻。“不过分,绝对不过分。你放心,我三遍起步,绝对给你洗得跟新的一样。”
奚明抬步离开,脸有一分阴沉。
不是不避,是迟了一步,没避开。
他能察觉到,有那么一瞬间,他曾失去对身体的掌控。同时,灵力也被完全封禁。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他不久前才在白胞课授课老师那里经了一次。
所以,韩乐之烧出了罕见的佛手烟,还是无色无味的那种顶级佛手烟。
五天后。
白道士们刚打完一场硬仗,凑在一处清理伤口。
韩觉晓敷好药,穿上衣服。这种伤再来几次,他就可以收拾收拾去养老。
云瑞扛了一堆东西过来,“韩觉晓,有你的包裹。”
韩觉晓狐疑抬头,包裹鼓囊囊一大包。
拆开它,里面是一堆铁器。
铁锹、锄头、犁地器具、铁篮子,还有一圈扎手的铁围栏......是一套种地工具呢。
韩觉晓:“......”
所以他养老时要去种地吗?
云瑞笑道:“谁送的?”
韩觉晓翻了一下包裹,寄件人标签虽然有点儿污损,但仔细看的话能看出来,“韩乐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