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绮在责怪对方,为什么不事先打个电话。罗绮说,你先洗个澡,我马上就回来。罗绮在挂电话之前回头看了一眼红枣,看得出他已经猜出了什么。罗绮说完“我就来”就挂断了手机。
“是他?”红枣说。
“是他。他回来了。”
“我需要光。”红枣说。
“现在是夜晚。”
“你回去干什么?”红枣说。
“和他性交。”
“你不许和他那样,他不是玻璃,他是水泥墙。”
罗绮从地上捡起裙子,径直往卧室里去。红枣跟到门口,大声说:“我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你可以照照镜子。”
红枣站在阳台上。看着宝马牌小轿车驶出了别墅区的大门。它行驶在坡面上,往城市的方向去。一阵夜风吹过来,他颤抖了一下,身上掉下来许多粉末。红枣在客厅里站了片刻,决定到卫生间里去。他提了酒瓶,打开灯,推开门,迎面就是卫生间的一块大方镜。镜子里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柳眉,吊角眼,面庞红润,唇若桃花。眉心的正中央还点上了一颗美人痣。这个浑身雪白的亮丽女人就那么站在镜子的中间,审视红枣。她像一具美丽的活女尸。
红枣的后背一阵麻,又掉下来一层粉末。他知道这种感受是自己的。恐惧在秋夜里无声地游荡。然而,红枣尽力忘掉自己,罗绮说得对,你不是人,你是玻璃。
化妆台上有一支玫瑰色的口红。红枣把它拿在手上,拧出来,口红勃起了,挺立在套子的外面。红枣用这支口红在玻璃镜面上开始书写,写了满满一个版面:
二奶女生娘们骚货
情妇尼姑名媛破烂
奶妈弃妇小妞仙姑
丫头圣母巾帼寡妇
窑姐贞女妻子包妹
舅母姨娘长舌令爱
老婆妈吆修女贱人
蜜司宫女娥眉女贼
舞女妮子破鞋丫鬟
拙荆堂客糟糠女流
镜面写满了,两个红枣等距地站立在这些汉字的正面与背面。红枣与镜中的美人既心怀鬼胎又相互打量,他们是有关“女人”这一组词汇的两极,这些词赤身裸体,这些词浑身雅艳,这些词遍体飘香。这些词涂抹了口红,有唇的形态,渴望阅读或亲吻,渴望唾液,渴望舌面滑过。她们是五色光,穿透了语音与人体。这样的五色光使世界无限缤纷,她们是光怪陆离之源。红枣举起化妆台上的那瓶法国葡萄酒,一口气全灌了下去。十分钟之后红枣就发现这瓶酒在他的体内还原了,还原成法国南部的一颗葡萄,汁液膨胀开来,有了开裂和飞迸的危险性,绿亮鲜活,光彩照人。
在这个秋夜红枣醉卧在没水的浴缸里。他做了一夜的梦,这个梦一直围绕着乌龟和河蚌,那种类似于矿物的肉体。它们的身体进进出出,开开合合。没有呼吸与咀嚼。它们弥漫着淤泥与腐水的气味,栩栩如死。
红枣打起了呼噜,气息通畅,均匀。呼噜是肉体之梦,是梦的歌唱。
(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