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惊鹿提不起力气打游戏,但是却不忍心拒绝这种时候还关心她的朋友,于是下载了游戏。
她为了打游戏而打游戏,分在上面的注意力少得可怜,脑子里依旧是那些让她窒息的事。
朋友看不过去了,让她去打排位赛,别打人机。
朋友很了解她,排位赛和人的交流更多,以宋惊鹿的性格,她肯定是不会想拖累队友的,就会更专注地打游戏,这才能达成分散她注意力的目的。
但是朋友没有想到,宋惊鹿第一次打排位,就遇到了不当人的队友。
她刚开始打游戏,段位是青铜,因为技术不行,她十分自觉地选了辅助,能和她匹配到一起的人很明显,技术也不会比她好到哪儿去,但她没想到,有些人技术不好,口才却比她好多了。
她跟着开游戏之前搜到的攻略做,辅助第一分钟首先去帮中路抢线,他们和对面的中辅为了抢河蟹爆发了一波小团战,他们这边小团战还没有打完呢,上路的射手就被单杀送出了一血。
射手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他的表演的,几乎是在下一瞬,这人就打字骂她:“不会打游戏就不要打,看这个操作一看就是个女的吧。”
“真他妈的晦气,在键盘上撒把米,鸡都比你打得好。”
这个时候宋惊鹿都还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射手死了上路的线还没有到,也不需要帮射手卡线,她就继续留在中路帮中路消耗对面,打出优势,这个时候两边的打野都过来了,中路再次爆发小团战,就连对面的对抗路都支援了过来,可没一会儿,他们这边射手就又一次被对面的射手单杀。
就这次过后,射手直接开摆,他也不挂机,就非要在宋惊鹿的面前疯狂点回城嘲讽,一边还打字在全部里面骂。
“真不知道你哪儿来的自信点开游戏,能不能不要来恶心别人。”
“遇到你我也是真的会谢。”
“对面的加油,快点推。”
“针对辅助。”
“你眼睛是瞎了吗,不知道我对线对鲁班没有优势,你不能早点过来吗?”
“还在中路,听不懂话是吗?”
“身残志坚啊真的是,耳朵聋了还坚持打游戏。”
可能是看到她一直没有吭声,射手喷得不尽兴,直接开了麦,一边开麦骂一边打字,致力于让这一把游戏十个人都听到他的声音。
“找个厂子上班吧,你虽然耳朵聋,但是这个社会不是还有一些救济残疾人的厂子吗?”
“打个屁打,你就不配赢。”
“老子好不容易点开一次游戏,竟然就遇到了你这个祸害。”
“本来可以赢的,你真厉害,凭借一己之力拖累了四个人。”
“牛逼。”
“……”
宋惊鹿脸上的血色褪尽。
她才接触这个游戏,直觉有点委屈,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反驳,而且她的心理状态本来就不好,那人误打误撞,说出来的某一些话就像是一把利剑,正中她的自厌心理。
她忍不住地在心里面,顺着那人的话问自己。
真的是这样吗?她拖累了他们一整个队伍。
真的是这样吗?她就不应该点开游戏,不应该想靠在网络上的陌生人救一救自己。
或许,真的就跟射手说的一样。
或许,她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扔进了冰窖里,她整个人都凉透了。
她手指颤抖着翻出了早已经准备好了的安眠药,往掌心里倒了一大把,正准备就这么一口吞下去,却在下一瞬间,看见对面C得不行的的中单扁鹊开口:“后裔,过来吃药。”
后裔是他们家射手。
宋惊鹿手一抖,安眠药掉了一地。
她被那一句话从悬崖边上拉了回来,宋惊鹿觉得她一辈子都忘不了对面那位救命恩人,但是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她那句谢谢都没有机会说出口。
她心里面的谢意无处开口,却不自觉地在这个游戏上面倾注了更多的时间。
直到她后来无意中在刷视频的时候刷到了Twig,简行之。
那视频是他直播后粉丝的剪辑,她只看了一眼,心跳就跟着快了起来。
那说话的语气,遣词造句,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里,她不可能认错人。
那一瞬间,很矫情的,她心里面就只有一句话,原来是他。
简行之,巅峰的职业选手,顶级水平的ADC,无数电竞人的梦。
现在也成了她的梦。
……也不止是梦,视频里的面对敌方强追不舍的男生镇定自若,脸上半分没有紧张情绪,看起来整个人都像是在发光。
确实是在发光。
就像是一轮月亮。
她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在淤泥里烂透了,但是月光照耀在身上的时候,她好像又感觉到了一点微末的温度。
她还活着。
自此,她高考完被学校录取之后,她就联系学校申请了休学,义无反顾地接触《巅峰》职业赛。
她想要离月亮更近一点。
她想亲口,跟简行之说一句谢谢。
宋惊鹿的兴奋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她心情好,又想着和Twig的约定,为了保持手感干脆一直训练到了凌晨。
她有那么一捏捏兴奋,本来还不想停下来的,但是却在一点过的时候接到了她养母的电话。
钟语琴的声音里充满了母亲的慈爱温柔,就像是不管她之前都做了什么错事,但在她眼里都还是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
“鹿鹿,还在训练吗?”
宋惊鹿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她怨他们在她和方黎之间,没怎么犹豫就选择了相信方黎,明明他们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十多年,他们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他们都还是选择站在说谎的方黎那边。
另一方面,在真假千金这件事爆出来之前,方家的养父母和兄长对她确实很好。
他们曾经做过十七年彼此最亲的人,长久岁月磨炼出来的关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磨干净的。
宋惊鹿抿了抿唇,强行把心里面翻涌的情绪压下去,轻声应:“嗯。”
钟语琴轻轻地笑了笑:“最近过得怎么样啊,你们训练辛苦,是不是瘦了?”
宋惊鹿现在阳台上,外面是沉沉的黑暗,耳边是曾经的母亲温柔的声音,她几乎都险些绷不住露出来。
可是有点丢人,她捏了捏耳朵尖,虽然眼尾已经红了,但声音却还是一副淡定的样子:“没有。”
她这态度着实不好让人继续接下去,钟语琴失语,短暂地沉默之后,她轻叹了口气,继续道:“你是不是还在怪妈妈?”
“鹿鹿,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想想,黎黎她在别人家里过得并不好,她好不容易回到我们身边,我们难道不应该补偿她吗?况且……”
后面的话她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么,没说得出口。
她不说宋惊鹿也知道,无非就是方黎之前经历的那些,都是拜宋惊鹿的亲生母亲所赐。
纵使那是她母亲做的,她完全不知情,她也是在十七岁的时候才知道真相,被迫接受最亲的亲人不再是自己亲人的事实。
但因为这样,她就是永远都对不起方黎,跟方黎站在一起的时候,她永远都是在理亏甚至是邪恶的一方。
宋惊鹿垂下了头,低声问:“您还有别的事吗?”
钟语琴又叹了口气,但语气却依旧温柔,听起来就像是不管怎么样都在包容她一样,“鹿鹿,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学校继续读书呀?”
“妈妈了解过了,你们打电竞对女孩子的偏见特别多,而且那个职业说白了就是一群考不上学校的……”
她顿了顿,为了维持自己豪门夫人的形象把“混混”两个字吞了下去,“一群考不上大学的坏孩子聚在一起打游戏,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已经考上了很好的学校,不要再继续浪费光阴了。”
“鹿鹿,你想想,你已经休学一年了,要是再来一年,你回到学校的时候跟你一起坐在教室里的,就是比你小两届的学弟学妹们,那不尴尬呀?”
宋惊鹿没说话,她就絮絮叨叨地继续说,“而且你们这行业就是吃的青春饭,现在打得再好又有什么用,退役以后怎么办?”
她想了想,随便举了个例子,“就比如微博上面不是说很厉害的那个……Twig,他们说他带着TW拿了很多个冠军,但是实际上呢,他总不可能打一辈子的游戏。”
“那他以后怎么办?总不可能守着他这个基本上不怎么被外界认可的冠军过一辈子,听说他高中刚刚毕业就来打游戏了,他——”
宋惊鹿听不下去了。
“不是的。”
钟语琴没想到她会突然开口,都愣了愣,然后,她就听到一向不跟她顶嘴的少女声音轻,但是坚定地说:“不是这样的,电竞也是一种运动。”
“虽然和传统运动不同,但是我们也跟其他运动员一样,付出了很多努力。”
“而且,”说到简行之的时候她甚至下意识地更放轻了些声音,听着在黑夜里显得莫名温柔:“Twig也不是小混混,他虽然休学了,但是他高考成绩很好,读的也是很好的学校。”
宋惊鹿认真地,一字一句地反驳:“Twig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