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大兴只想先稳住庞兰芝,不想当着她的面与王飞撕破脸皮。
只凭焦胖子点头哈腰:“钱总你回来了。”这句只言片语已使钱大兴洞悉一切,他脸上涌满赤红的热血,额头暴起凸显的青筋,他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除此之外七窍无音。他抱起庞兰芝急转身大步跑上地道顶端进了卧室,把昏迷的庞兰芝放到了床上,连着推晃了几下:“兰芝,兰芝!”庞兰芝一动不动。
钱大兴这次真的火了,放下庞兰芝急急走出卧室,走出屋外,快速地掏出手机拨响了一个号码,从扭曲的脸形看,这火是冲着王飞来的,强怒发出的低音量,额头上暴起的青筋更凸显了:“王飞,赶快收拾东西从我家滚出去!这些天警察都从机场撤走了,机票和证件我也都给你了,明天早上的班机,今晚立即滚出去!”
王飞从钱大兴的话里听出庞兰芝现在肯定还在昏迷状态,也肯定钱大兴仍在气他刚才说的那些话。要是庞兰芝醒过来了,肯定不会给他打这个电话。他心里不知是轻松还是沉重,是好笑还是心烦,他只是想这一趟钱大兴家来的,怎么撞上这么多想不到的事啊。又想这个庞兰芝,怎么干什么事都跟走火入魔似的!王飞是有意气他,他知道庞兰芝下地道不是钱大兴的意思,他还知道钱大兴一直想和庞兰芝重燃旧情。但王飞认为,既然离了婚,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要缠绵这个吃里爬外的女人干什么。王飞更清楚,钱大兴不见庞兰芝很快就会到这地道里来,所以他缠住庞兰芝当面说钱大兴的坏话,是想让钱大兴尽快帮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王飞还听出来钱大兴说这些话是压着腔调闷出来的,是怕庞兰芝听到说他是通缉犯。王飞最见不得钱大兴的阴阳怪气,好像庞兰芝不与他和好就是他挑拨似的。王飞因此在听了钱大兴的话后有些赌气,对钱大兴暴怒更加反感,并回予相应的报复:“怎么了钱老大,嫌弃我们了?既然明天一早的班机,那我们今晚哪儿也不去,就待在家里。你放心,即使走,我们也会从别的出口处正大光明地走,也不会从你那个金屋藏娇的卧室溜走!”说罢王飞气呼呼地挂断了电话。
庞兰芝早就醒了,早就恢复了镇定,恢复了理性,她是在静心地听钱大兴给王飞打电话,让他们快走;给急救中心打电话,要求他们派两位医生来家里对她进行急救;商贸集团总公司来电话说,在深圳的一批价值1000多万元的货被海关扣留,下午4:30钱大兴亲自坐飞机前往深圳处理。庞兰芝想尽快把这些消息送出去,但苦于没有机会。庞兰芝继续着昏迷的假象,钱大兴又恼又羞地骂王飞、骂海关、骂急救中心,这也不是那也不好,就在钱大兴恼羞成怒地骂王飞不是人时,救护车来了。庞兰芝趁钱大兴离开房间的机会,借他招手迎医生进屋的瞬间,急翻身快速在早已准备好的纸条上写下了几个字,她只能这么写,她想利用这几个字让公安局、让蔡茜他们立即抓捕钱大兴、王飞一伙犯罪嫌疑人。
刚刚写完,医生已来到了房门口,庞兰芝打眼一瞧,走在前边的是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医生,庞兰芝忙将纸条往手心里一攥,翻转身子躺下、伸腿、闭眼,继续她的昏迷状态。这一连贯动作最多几秒,在医生进门前就已干净利落地完成。走在前边的医生问病人在哪儿?钱大兴脸色铁青指指房内:“在卧室里。”
钱大兴有些奇怪,明明庞兰芝被子盖得好好的,怎么一下子跑到一边去了?他以为庞兰芝醒过来了,急忙跑过去一看还是那样,脸色苍白,紧闭双目。
钱大兴把被子重新盖在庞兰芝身上。
医生这才走到床边拿出听诊器,听完了心跳量血压,量完了血压翻眼皮,翻完了眼皮才抬起头来埋怨说:“你是怎么搞的?你妻子的血压这么低,高压90,低压50。必须增加血糖才能回升血压,赶快找个支架来输液。”
钱大兴急忙跑到门口把一个平时不怎么用的衣架搬过来,不好意思地说:“都怪我不好,不该和她发生争执让她生气,一下气成这个样子。”
中年医生既是同情又是责备的口吻,说:“你呀你,不知道你这个丈夫是怎么当的?她在血糖很低的情况下很容易激动,一激动就容易导致昏迷,瞧瞧,家里的条件那么好,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弄成这个样子。”
钱大兴内疚地说:“以后不会了,现在问题大吗?”
医生说:“这倒没什么大问题,虽是血糖低,这种情况是虚脱引起的,在输过液后会有些缓解,她会大睡一觉,等她稍微稳定一些,最好是送医院检查一下对症治疗。但一定要注意不要让她再激动了。”
“多谢多谢,一定一定。”
按照急诊处理,外加出诊费共计120元。
输完液钱大兴把中年医生领到书桌前签字付费,另一位年轻的女护士给庞兰拔静脉滴注针头时,手心像被蚂蚁叮了一下,顿有痒痒的感觉,她下意识地伸开手掌一看,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全身抖了一激灵,头皮发麻地向后移动了一下身子,紧接着惊讶地“啊”了一声。庞兰芝焦急地挤鼻子弄眼制止她声张,小护士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急忙收起惊恐的面容,不动声色地把小纸团握在手心里。
“怎么了,一切正常吗?”钱大兴和医生听到小护士的“啊”声急忙过来问。
小护士乘机埋头一手捏着针头,一手压棉球,做一个猛拔针的动作,这才抬起头来应了一声:“啊——还好还好!”小护士手压着棉球,心不在焉地乜了一眼床上的病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又闭上了那双苦涩的眼,她那颗狂跳的心才平静下来,才情不自禁地用握着拳头的手臂擦了一下鼻子尖上沁出的汗水。
钱大兴将两位医护人员送出门外。
女人的心都是同病相怜的。小护士对那位床上躺着的病人,心里说不出是同情,抑或仅仅是一种莫名的惊愕。从那苦涩的泪眼中,那女人心中好像压抑着巨大的痛苦,小护士在钱大兴家没有流露出半点病人的隐私。但现在在车上,小护士还是忍不住地对男医生说了。男医生毕竟是个男人,男人对一切闻所未闻之事都能见怪不怪,遇惊不惊。但男医生还是和小护士一样,为病人的痛苦沉默良久。良久的沉默之后,才听到男医生的感慨陈辞:“女人一生最难过的不外两关,一是家庭暴力,二是男的外遇花心。如果说男的是百万财富的主宰,则会让他变得疯狂。不劳而获的钱财最容易挥霍,吸毒、玩女人是家常便饭。女人一旦干涉必遭暴力无疑,看她家庭就属这一类型。”小护士也看问题严重,这才猛然想起自己手里此时还捏着的那张小纸团,她急忙打开一看,只见上面用圆珠笔潦草地写着:“王飞明早去机场去公安局。”两位医护人员并不知道钱大兴家里藏着公安局的通缉犯,他们只知道自己的责任是救死扶伤,钱大兴一打电话,急救中心值班室一安排,他们就去了,病人也救了,钱也收了,回家交账就完事了。但那位医生和那位护士一样,到这一刻也不相信仅凭那一纸薄薄的几个字,竟怀疑人家是家庭暴力。
他们不懂,“王飞明早去机场去公安局”只是正常的一句话,但病人为什么不直言而暗塞纸条?病人神志清醒,为什么要假装昏迷……这个纸条上蕴藏着病人难以直言的秘密,除了尽快告诉派出所,他们已别无选择。
派出所赵所长一看“王飞”这两个字,立刻大吃一惊,迅即把这一消息传给了公安局刑警支队。
李奇接到派出所打来的电话也吃了一惊,他让赵所长无论如何都要稳住那两个医护人员,他和赵飞马上就到。10分钟,李奇和赵飞来到了西郊派出所,和他们一起接案的还有派出所的两位同志。赵所长简明扼要地向李奇介绍了两位医护人员的报案情况。大家彼此握手,李队长感谢两位医护人员及时报案给予了肯定和表扬。但那位医生听得出来,这张小纸片确实不一般。果然,李奇话锋一转,表扬变成了希望,他说:“医生同志啊,这是个要案,一定要抓获这几个通缉犯,所以我今天要给你们说,除了感谢之外,还要请你们继续配合我们的工作,尽早把这几个人抓捕归案。”这个希望让他们浑身的每根神经都绷紧了。
医生愣了半天,半天没有吭声。李奇也觉察出他的态度不够热情,便用目光去扫赵所长,赵所长随即徐徐开口:“医生啊,现在情况是这样,这个王飞……”
医生打断赵所长:“就是他妻子有病,刚才打电话我们去他家诊治的。”
“什么妻子呀?”
李奇这才看着从赵所长手里接过来的那张纸条,便开始以询问的口吻问:“这张纸条是谁给的,叫什么名字?”护士说是女病人给的,说着医生把收费条子递给了李奇,李奇接过收费条子一看失腔变调:“庞兰芝!”
数秒钟的冷静之后,李奇马上又把询问的口吻变成命令的口气转向赵所长说:“从现在起,这两位医护人员必须和你们待在一起,直到明天的这个时候。”两位医护人员一听,大惊失色:“为什么?我们是无辜的。再说,还有我们的任务。”李奇抱歉,倒不如说他是认真负责,他态度威严中带着温和:“实在对不起了二位,事关重大,为了你们二位的安全,事后我们会向你们医院解释清楚的。”
李奇和赵飞开车归队。
和李奇、赵飞估计的一样,李奇在车上把这一消息电话汇报给匡钊后,匡钊心里也是一阵激动,他马上也向周清进行了汇报。周清电话通知蔡茜、李奇、赵飞回来,让他们马上到自己办公室来。
李奇毕竟是多年的刑警支队长,大小案例侦破百余次之多,他知道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艰巨、都惊险,他要蔡茜把队里的所有人员都召集回来,等他和赵飞从局长办公室回来后,立即召开紧急会议。
终于有了王飞的消息,这个消息况且又是庞兰芝传出来的,顾不得这事的传奇性,周清、匡钊、李奇、赵飞在周清的办公室里研究着逮捕王飞的行动方案,赵飞的意见是马上传讯庞兰芝,让她把所知道的一切全说出来。李奇马上说这样不行,他的理由很充分。他说庞兰芝既然采取了伪病托人的方法把这个消息传出来,证明她已遇到了危险,而且还证明她在防着什么人。依照当时只有她和钱大兴在一起的情况看,她是在防着钱大兴,也就是说,这事钱大兴肯定知情,或者他与王飞就是同谋者,如果我们这个时候与庞兰芝接触,肯定不行。
“要是这样分析,那庞兰芝现在的处境可是相当……”
李奇打断赵飞的插话,继续说:“这样只能会打草惊蛇。第一,这纸上只说王飞明早会去机场,但没有提及他的藏身之处;第二,我们不知道钱大兴是否与王飞的出逃有关。如果我们一动庞兰芝,他们马上可以改变他们的行动计划,这样一来我们又会贻误战机!”
周清一直默默地听着,没有反驳。他发现李奇经过刑侦破案的磨炼,竟成熟得出奇地快。在李奇看来,周局不反驳是因为他的雄辩在情在理。当然,李奇也感觉到了,周局不反驳也可能因为这个案子当前确实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也到了非常严峻的地步。但周清还是说了一句不但没让李奇轻松,反而让在座的人都绷紧了脑门上那根筋的话,周清说:“这种情况只能当机立断,而且必须万无一失,这个消息太难得了,抓获王飞是我们最后肃清云天集团这个毒瘤的关键,我们不能辜负庞兰芝的一片苦心。”
匡钊点头。大家都点头。方案在紧锣密鼓的气氛中形成。
“法制科那位和二支队那位,也该让他们休息了吧?”李奇瞄了一眼周清,抖了抖精神说,“从今天晚上12点一直到明天中午12点,调集所有警力集中在机场附近各条通道路口,严格检查所有车辆,以防罪犯逃跑。”
匡钊再次点头:“我觉得可行。但警力有点不足。”
周清两眼明亮,满脸激动,好像早被这几个年轻人撩起了他那根早就凸起老高的青筋:“警力我亲自来配,我已向武警中队通过气,寻求支援。至于……”周清以信任的目光扫了一眼赵飞,无须再瞒地朗声宣布:“至于法制科吴英敏和二支队王豪,已被撤职隔离审查,二支队队长由赵飞担任。”接着,周清宣布了省厅下达的彻底清除黑恶势力的命令,行动代号为“除恶”。
就在李奇、赵飞去周清办公室开会的时候,两个刑警支队的全体人员都汇聚在支队办公室静候二位支队长的归来,个个都在为即将展开的大行动摩拳擦掌。
庞兰芝在钱大兴招呼医生进屋的那一刻,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写下那张小纸条起,她的心就碎了。她本能地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地已经陷入了一张巨大的罗网。这张网是钱大兴、高胜和王飞他们早已编织好的,异常可怕的黑恶恐怖网。她知道自己只要一陷进去,就别想再出来。她还知道自己送出去那张纸条的后果,庞兰芝并不后悔,那样做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结果,但她认定蔡茜的估计是正确的,钱大兴是黑恶势力的总头儿。钱大兴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就是死也要给他来个鱼死网破,也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本来局里已对钱大兴的所作所为有所怀疑,并且也采取了措施对其监控,只是证据不充分,暂时还不能对其采取行动。为抓王飞,蔡茜把人员都调回队里待命,给钱大兴留了个大空档,钱大兴当然也不知道这是李奇的一招“引蛇出洞”。
钱大兴就在刑警队紧张实施抓捕王飞方案的同时,于当日下午4:30乘山城市至深圳的班机离开了伍县,而且谁也没有想到包括庞兰芝在内,钱大兴临离开他的卧室前,在庞兰芝身边安排了一位中年妇女。如果情况不是那么凑巧的话,后面的悲剧就不会再发生了。
李奇等几十个刑警和部分武警,半夜就已经在机场及机场附近的各个地方埋伏起来了,可是连着起飞了两架飞机,李奇他们也没有发现王飞的身影。事先他们预料到王飞可能会乔装打扮,庞兰芝没有任何机会把王飞乘坐的班机和整容变形的消息传出来,这对抓捕工作加大了难度。
机场内到处都是便衣警察,机场入口和检票处的摄像控镜头紧张地工作着,机场不远处一辆不很起眼的厢式车内,匡钊仔细地从一个小监视器中搜索着来往行人。周清守在机场保安处指挥中心,坐在大屏幕监视器前指挥着各警点的抓捕行动。李奇和高军经过化装,在检票口对面的食品营业点,密切地注视着检票口的每一个人。几个检票口内,每位检票员的挡板上都贴上了王飞的照片,她们被告知,一旦发现这个人,就不动声色地按响她们座位旁用膝盖就可以完成的警报。赵飞和蔡茜扮做一对热恋的情人,坐在候机厅的一个角落里,假装沉迷于随身听的音乐之中,实际此时耳机里传来的都是李奇的声音:“四号,注意你的右边,那儿有个卫生间。”赵飞知道这是李奇临战前的警位检查,遂将头歪向蔡茜一边,像是和蔡茜说悄悄话地笑着回答:“收到。”
然后他们又听见李奇的命令:“三号,有一班机即将进站,注意人群。”
“收到!”
……
上午10:30,候机大厅里传出飞往伦敦国际航班的旅客,从四号门验票登机。
这个开局是李奇没想到的,也是周清他们没想到的。戏剧性出人意料的事情正在发生。
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年夫妇,拉着一辆行李车出现在机杨大厅里。李奇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两夫妇的脸庞却被李奇勾勒得真真切切。两人都着近视眼镜,女的尖下巴,一头卷发。男的四方脸,嘴唇上覆盖着一层花白的短胡子。两人走进大厅,站在四号门口不远处,假装观看对面电子公告板上航班的班次,两双贼眼在近视镜片后左右偷看几下后,那个“老太太”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餐巾纸和一面小镜子,明着对镜子擦拭眼角,暗则做进场登机前的最后一次窥探。高军头戴耳机注意聆听的形象意外地在“老太太”镜中出现时,“老太太”做贼心虚地碰了一下男的,两人拉起行李车朝厅外走去,初时谁也没把注意力放在两位老人身上。
秘密还是暴露在两位老人与高军擦肩而过的瞬间。
由于匆忙,“老太太”笨手笨脚地把镜子往口袋里一塞,拉起行李车跟着男的往外走时,那包餐巾纸却掉在了地上。高军弯腰捡起,说:“哎,老大娘请等等!”
高军没想到情势会急转直下发展得这么突然,他原本无意的那句话,但对伪装成老年夫妇的罪犯来说,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就在高军无意捡起那包餐巾纸的刹那,两位老人已开始了百米赛跑前的一秒钟内,即做好了运气垫步快速暴发的冲刺准备。就在高军“……等等!”那句话刚一出口,两位老人即迅速地冲出了厅外。
见有人朝外跑,站在候机厅门口的袁虎和姬斌也发了蒙,当他俩突然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两位老人已经扔掉手中的行李抢上了一辆出租车。
“001,发现目标!”袁虎对着对讲机大叫一声,快速地向警车跑去。
被推倒在地的出租车司机从地上爬起来,追着自己车的背影大叫:“抓住他们,我的车!我的车呀!”
李奇、赵飞追到厅外时,出租车已经冲出机场收费站。时至此刻,李奇不假任何犹豫,对着对讲机大吼一声:“全体注意,目标出现,抢了一辆出租车朝机场外逃去。立即跟我上车追!”
一时间机场里一片大乱,来往的乘客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突然发现了许多年轻人都摘掉眼镜或掏出手枪朝大厅门口冲去……一辆标有山城市车号的出租车像疯了似的在公路上疾驰,另一辆标有山城市车号的警车拉响警笛飞也似的紧随其后,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都措手不及地往路边避让,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出租车内,王飞大骂钱大兴,一边心慌意乱地扯掉自己的假发和胡子,一边心急如焚地开车逃窜。王飞从后视镜中看到那辆警车紧紧咬住自己不放,惊慌之中,他把油门加到最大,焦胖子看着几乎飞起来的车,迅速扯掉自己那头老太太的假发,红着眼睛嚷嚷:“钱大兴不是说万无一失吗?怎么会突然冒出来那么多警察?”
另一辆警车这时也拉响了警笛,跟在李奇的警车后边追了上来,车内的干警拿出对讲机,向公安指挥中心大声汇报:“周局,罪犯往市区方向逃窜!罪犯往市区方向逃窜!”
公安指挥中心周清局长接到报告后,立即组织人员沿途设卡,命令一定要抓获罪犯。很快,开往市区方面和各加油站和路卡都被实枪荷弹的警察把守住了。王飞此时已是亡命之势,设卡的警察很远就发现了他的野性,千米之外即举起了牌子示意停车,他们明明知道这些亡命之徒是不会束手就擒的,但还是按照警纪、警章的规定,一脸严肃地举着牌子。急红了眼的王飞一咬牙一脚把油门踩到底,全然不顾警察的号令,“呜!”的怪叫一声发疯般地从路卡冲过去,举牌的警察快捷地躲过一边,脚还未站稳,罪犯的车已窜出千米之远。紧接着赵飞的车也“嗖!”的一声钻了过去……这次抓捕的主要目标是王飞,警力部署的重点是飞机场,后来的应急措施都是临时改变的,二号关卡的警察刚刚进入警位,罪犯的车即擦身而过,警察变了调的腔刚一出口,所有警位的警察都大吃一惊:“01!01!我是一小组,我们拦不住,罪犯驾车闯过去了,闯过去了!罪犯冲过路障往西郊方向逃窜!很有可能进入市区,很有可能进入市区!”
在公安指挥中心里,周清指着山城市交通地图上的一个关卡对站在身边手持对讲机的匡钊命令道:“通知三小组立即在通往市区的高速路口设置双重路障,千万不能让犯罪分子冲进城去。”
周清不啰唆,思绪敏锐,每个决策都是胸有成竹,他从匡钊手中拿过对讲机,要通武警支队刘涛支队长,请求支援警力严密把守西郊区的最后一个路口,无论如何不能让两名持抢的犯罪嫌疑人进入市区。
王飞真的疯了。机场高速往西郊区方向有一段盘山公路,凡是路过此段险要磨盘公路的,都得减速慢行,怕出车祸。可黑道玩命惯了的王飞,哪还顾得那个,依然是高速不减。
要说王飞玩命还没有李奇狠,从王飞开始抢车冲卡和李奇上车追击那一刻,本来就相错5公里的距离被李奇不到10分钟就追减到只差200米,但李奇还是穷追不舍。两辆紧急刹车发出尖利的叫啸声,不停地在山间回荡。10分钟的路惊得李奇满头大汗,现在他每根神经都绷到了极限,全神贯注地紧盯在那辆出租车的后面。王飞从倒车镜中看到紧追不放的警车,想借弯道给他个直线扑空的错觉,猛地拐入一条小道,李奇早就预料到王飞会来这一手,在王飞加速猛跑的瞬间,也急打方向,紧跟着拐进了那条小路。
西郊路口,武警支队的官兵们已经躲在一片沙包后面,手握微型冲锋枪严阵以待。李奇看着渐渐逼近的西郊路口,通过挂在胸前的对讲机大声呼叫:“01!01!他过来了,他过来了,你们那里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了没有?”
周清的话让李奇松了一口气:
“准备好了!早就准备好了!”
众警进入自己的位置,举枪瞄准了疯狂驰来的出租车。武警支队刘队长手举半导体话筒威严的神态,洪钟似的嗓音站在警车旁对着王飞喊话:“前边双重路障,我命令你们立即停车!立刻停车!”周清的周密部署,刘支队长的严阵以待,使李奇松了一口气,他确实松了一口气。就在他准备减速刹车迅即缉拿王飞的那个刹那,突然惊险的一幕又把李奇的所有神经绷到了顶点!
王飞急了。
在动物世界,有“狗急跳墙”的说法,在学校里老师做过论述,说:“狗急跳墙,是形容狗被逼得没路可逃时,高墙也挡不住它保命的欲望……”
王飞看着重重设置的双重路障,知道是再也逃不过去了,于是就爆发了比狗急跳墙还要凶猛的野性。在离路障不到100米的距离,王飞猛的一个急刹车,凭借惯性在3秒钟内就完成了倒车掉头的连贯动作,飞一般地朝着迎面开来的警车撞了上去!李奇大惊失色,本能地向左一打方向盘,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便连人带车朝路下直翻过去……
庞兰芝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夜,早上的时候她才感觉到自己清醒了一些。她想起来给蔡茜打个电话,但当她去拿电话时才发现,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撤掉了。老孙婆悄没声息地走过来,问她:“你要干什么?啊!”
庞兰芝一脸疑虑地反问:“电话呢?”
那个胖女人一脸戒备冷漠的神色:“钱先生交代过,最好让你卧床休息,不要让你随便往外打电话。”
庞兰芝愣怔一下,起身回到卧室里去找自己的包,这才想起自己的手提包昨天被王飞气昏后失落在地道里。手机也没有了。她不由分说地走到门口想出去,却发现防盗门已被钥匙反锁,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非常危险,是被软禁了,这个老孙婆是专门来监视自己人身自由的混世魔。
庞兰芝的前后左右都在老孙婆悄无声息的监视之中,她一脸不耐烦地跟着庞兰芝,看着她做那些徒劳无功的反抗,她也不出声,不干预,总是阴沉着她那张不耐烦的脸。
庞兰芝的这个麻烦,不是女人。
带来这个麻烦的并不是这个女人,并不是这些寂寞风骚的女客。庞兰芝在学校、跟钱大兴多次出现过大庭广众之下,各种女人都已见过,对这样的女人,庞兰芝根本无所畏惧,压根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庞兰芝的麻烦仍是出在王飞身上。
这天上午,庞兰芝心烦意乱地冲着老孙婆说:“把门打开,我要出去!”老孙婆木然无衷:“对不起,你身体很不好,钱先生说你一定要好好卧床休息,哪儿也不能去。”“让你打开你就给我打开!你管得了吗?”庞兰芝生气地跟老孙婆嚷。但老孙婆不但不给她开门,反而进到厨房里不理她了。庞兰芝徒然四处张望,每一扇窗户上都有防盗栏杆,不可能出得去,每道门上都是双保险防盗,根本无法脱身。看来钱大兴已经对自己不放心了。庞兰芝怒气交加,一个人跑回卧室,坐在床边不知咋地哭了。
庞兰芝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现在该怎么办?不知道那张纸条是不是已经交到公安局去了,蔡茜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都怪自己匆忙间没能够完全把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表达出来,也不知道那个医生看懂了那个纸条的意思没有?下一步怎么才能脱离这座铁牢深狱。庞兰芝想得很多,她想王飞和焦胖子上午的飞机,怎么没见从门里出来,她想钱大兴把她从昏迷中抱上床,她还想这个暗道绝不是一个出口!这么一想,一股遏制不住的冲动使庞兰芝立刻站起身擦把泪,走到卧室门边,朝外看了看,见老孙婆还在厨房里,便仍是那个泣腔怨调:“我要睡觉,我不想吃饭,你别来打扰我!”说着,庞兰芝故意将门“哐!”的一声摔上,悄悄地从里边锁上,又悄悄地转动了墙上那个小凸起。
庞兰芝判断的没错,这个地道确实有两个出口,它的一个出口在钱大兴的卧室里,另一个出口在对面一个小别墅的车库后面。这是当初设计房子的时候钱大兴就设计好了的。因为他自己做着什么事他心里非常清楚,他不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以防万一,因为他和他的弟兄们得罪的人太多了,他知道不知什么时候会有人报复。
王飞的疯狂,当然没有懈怠刑警们的围追堵截,他疯狂地逼翻李奇的车,但他自己也被堵截得无路可走。要不是周清要活的不要死的那命令,武警手中的微冲怕是早把车和人穿成蜂窝煤了。被逼得无路可走的罪犯不得不节节减速,就在与赵飞警车即将接吻的刹那,王飞一个猛加速急转像飞一般地向近郊的别墅区冲去。这一招出乎赵飞的预料,但他知道王飞不会这么老实束手就擒,就在王飞加速转向的同时,也急忙倒车就势90度的转向加速急追过去。但这一招没出武警官兵们的预料,因两辆车相距太近,再就是这个位置离别墅区最多不超过千米,他们没敢贸然开枪。子弹是不长眼的,飞起来势必伤及无辜,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两名罪犯的车飞向别墅区,又狼狈地弃车逃进了别墅区。赵飞和高军对罪犯早就怒不可遏了,也急忙跳车向两名罪犯追去,赵飞一边追一边大喊:“王飞你跑不掉了,放下武器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王飞在前边不要命地跑,赵飞靠在一棵大树上举枪瞄准了王飞的腿,刚要扣动扳机,王飞迅即地消失在一幢房子的后面。赵飞举枪朝那幢房子追了过去,王飞从房后伸出头,拿枪瞄准完全暴露在他射程之内的赵飞,厉声喝道:“赵飞,你别过来,我的枪可不认人!”说着他向赵飞开了一枪。
千钧一发!就在王飞扣动扳机的一刹那,赵飞一个空翻跳跃,躲到一个花坛的后面,这时武警们也追了过来。高军紧追胖子不放,他对准焦胖子正准备开枪,王飞的枪先响了,一枪打中高军的胳膊,高军只觉胳膊猛地一热,鲜血顺着胳膊流下来。
按照周清局长的要求,这天上午无论情况如何复杂,都要尽快解决战斗,因为两名持枪犯罪分子枪法极准,抓捕难度很大,如果不在最快时间内解决战斗,会对社会造成很坏的影响,后果不堪设想……周局长在指挥中心直接给武警支队长刘涛通话,要求他马上派枪法准的神枪手参加围捕。周清还直接命令赵飞,一定要想办法活捉王飞和焦胖子!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开枪,更不能一枪毙命!
赵飞执行周清的命令,对躲在房子后边的王飞进行战地喊话,勒令他们放下武器投降。赵飞的几次喊话都没成功,都被躲在房子后边的王飞打断。王飞的话横着出来,说得愣而坚决:“赵飞,你不要跟我讲这些,我知道我的后果……不过,你们要是谁敢过来,我就让谁尝尝老子枪子儿的厉害。”
王飞这时的神经,全部集中于双目,他的视线快速地向周围扫去。王飞和焦胖子躲的那幢房子的对面就是钱大兴的家,通往钱大兴家的地道出口就在这幢房子的后面,可是那一面被武警控制着,根本无法接近。王飞这样快速地一扫,还是一览无余,他弄不清自己是满意了还是失望了——那里确实是钱大兴家的地道口。
王飞和焦胖子正穷凶极恶地不知如何是好,突然间,从那个地道的出口处冒出一个女人来。这一情景不仅让王飞和焦胖子吓了一跳,让站在远处的赵飞等警察也吃了一惊。
“庞兰芝!你怎么跑到这里,快趴下!”还未等赵飞发出不要伤及无辜的警告,王飞便一把将那个女人抓在了胸前。
没错,那个女人正是庞兰芝。正是从地道里偷跑出来的庞兰芝。
此时此刻,庞兰芝还以为总算逃出了钱大兴的牢笼,没想到刚出虎口又遭魔掌。她刚刚钻出洞口,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突然被急跑过来的人向后猛拉一把,她本能地尖叫一声,王飞这才看清自己抓的是谁了,庞兰芝也似乎认出来面前这两个人正是整了容没有逃脱的焦胖子和王飞。
让王飞更加丧心病狂的是,他手里有了人质。正在危危待毙时,庞兰芝是自动送到手里来的救命稻草,他当然要抓住不放,当然更加有恃无恐。于是,他一手搂着庞兰芝的脖子,一手枪对着庞兰芝的太阳穴,疯狂地大声叫嚷,他的歇斯底里几乎不需任何酝酿,便在眨眼之间升到顶点。
“来呀,来呀,你们谁敢过来?你们谁敢过来,老子就打死谁!”此时王飞的心态已经扭曲得完全没有一点人性,如钳子般的胳膊扼住庞兰芝的脖子说,“别动,再动老子敲死你!”说着便拿枪托朝庞兰芝的头上敲了一下,庞兰芝疼得几乎昏过去,王飞嘴里骂得很难听,好像逃不出去的责任完全在她身上似的,“都是你这个婊子害了我们,不然我们今天会落到这个地步?今天这个账老子要记到你的头上!”
警察们一边假装听从两个歹徒的话往后退着,一边暗示两三个狙击手悄悄地爬上了王飞、焦胖子背靠的房顶。赵飞眼看着庞兰芝有生命危险,王飞和焦胖子又不能轻易击毙,他想以谈判条件来拖延时间麻痹罪犯,掌握时机一举擒拿。王飞不傻,自己知道自己的下场可悲,无论怎样做都是死路一条,之所以他们现在没对自己怎么样,他知道他们现在是不想一枪打死自己,只要一枪打不死,庞兰芝就别想活。他的条件是想有辆车,只要有车他就会和焦胖子挟持着庞兰芝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有转危为安的机会。
赵飞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个假想告诉了周清,周清沉吟片刻没有说话。几秒钟后的一句话倒叫匡钊左右为难。
“匡钊在现场吗?让他接听。”
“匡大队刚到,刚从车上下来。”赵飞说着把对讲机递给了匡钊。匡钊气喘吁吁地接过话筒:“是我,周局。”
“老匡,现场情况现在由你指挥,毕竟是情况多变的,我马上就过去,一切暂时由你全权负责,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只有开枪,不过尽量不要把罪犯打死。”
幸好,几个已经找好射击地点的狙击手及时接到了消息,这让匡钊从里往外松了口大气,这句话说明周局要保护人质,还要留住活口。趴在房顶上的两个狙击手都能看清庞兰芝,王飞和焦胖子都在他们的射程之内,如果一枪毙命绝对没问题,但不能打死,只能打伤,这样很容易把人质害了,这叫匡钊左右为难,所以他们谁也没有贸然行动。好在赵飞与罪犯谈的条件答复时间是10分钟,他们只有以静制动,等待时机。
此时二月天气,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庞兰芝出门的时候并没多穿衣服,只穿了一件薄毛衣,她已经冻得嘴唇发紫,再加上几天来她一直处于极度虚弱之中,于是就有些支撑不住了,她的腿不断向下滑,王飞以为她是故意的,便满口脏话,便又用枪托在她头上敲。这一下,庞兰芝真的昏了过去。王飞的提防重点是警察,他以庞兰芝的身子做挡牌,生怕庞兰芝没把自己完全遮严,见庞兰芝往下倒他便死命地用胳膊紧紧地箍住她的脖子。高度紧张的王飞,一点儿也没有觉察到庞兰芝在他胳膊下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躲在王飞身后的焦胖子看到了,他看到庞兰芝的鼻孔往外冒血,一下子惊呆了,他拉了一下王飞扭头就往地道口跑去,房顶上的狙击手一枪打断了焦胖子的左腿。王飞转身甩手一枪偷袭匡钊,也被狙击手打掉了他手中的枪。武警们吼叫着抢先堵住了地道口。赵飞他们冲上去制服了那两个歹徒。
庞兰芝死了。就这样安详地走了。
庞兰芝的心愿实现了——就是自己献出生命也不能让这伙黑帮逍遥法外。
午夜零时,“除恶”行动重新启动,山城至深圳的航班,即刻起飞。
他们必须宜将胜勇追穷寇!下午从王飞口中审出,钱大兴已在深圳办理证件,准备潜逃出国,每一分钟拖延,都可能丧失抓捕的机会。虽然,伤痛、疲乏和难以抑制的悲伤,已经令他们焦头烂额,但匡钊还是接受了赵飞的建议,决定立即乘飞机到深圳。
李奇刚刚脱离危险,还没有完全苏醒,幸好车翻之后没有起火,只是头被磕破缝了20多针,断了3根肋骨,左手臂骨折,现仍从头到脚白布缠身。匡钊做出了决定,挑了赵飞、蔡茜、姬斌和袁虎押着熟悉钱大兴住宅的焦胖子一同前往。匡钊一到深圳,便把指挥部安排在深圳市局招持所内,与深圳市局及时取得了联系,深圳市局当即出动了20多名警员配合。其实,省厅总队的肖权副总队长受刁谦厅长派遣,与一名侦察员已提前一趟班机飞到了深圳,协同匡钊一起抓捕钱大兴。
而肖权的突然到来,还是为了“9·26”的案子。山城市人民法院将在两周后首次开庭,公开审理“9·26”黑帮团伙案。该案在山城影响巨大,群众关心、涉及的范围比较复杂,因此成了当地的一件大事,也备受媒体瞩目。所以,经伍县公安局与深圳、广西、北京、河南、西安等有关方面联系,今天早晨在抓捕黑帮头目钱大兴的同时,将其他在案的黑帮组织骨干成员一网打尽。
凌晨3点,省副总队长和匡钊等5名山城市局干警直奔钱大兴处。待到钱大兴在深圳的家时已是凌晨4时了,这是一套近300万元的豪宅。在山城这样贫困的地方,即使是一个省级公务人员工作一辈子,也没有能力在深圳买这样的房子!肖权惊怒之余向钱大兴出示了对他的拘留证,又出示了搜查令。钱大兴早知道他有今天,但他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当焦胖子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意识到末日的来临,一下子软瘫在沙发上。
做母亲的最了解自己的儿子,钱大兴的母亲惊疑地从楼上下来,一问才知道儿子被捕了,她一听这话,当时急怒攻心,一下子就昏了过去;钱大兴从山城带来的那个小保姆,呆呆地站着,凝目默叹。片刻,钱大兴的母亲长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我知道,我早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从兰芝离婚那一天,我就知道这一天快了。多好的媳妇啊!”
钱大兴的父亲更是气恼伤心,他急忙让小保姆把老伴扶到沙发上,这才疑窦满腹地质问肖权:“钱大兴他究竟犯了什么罪?”
肖权见钱大兴的母亲已经昏厥过去,不想太刺激他的父亲,再说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也没这个必要,便来个轻描淡写地搪塞一句:“黑吃黑嘛!”
钱大兴的父亲不服气地说:“什么黑吃黑,光天化日之下你带领这么多人私闯民宅,是要犯法的!”
肖权以理服人,他手指着从这座豪宅里搜出来的高级轿车、美金、钱大兴用假名字办的出国护照和钱大兴为已捕在押的黄六发、吴天运办的到广西、缅甸躲风头的通行证说:“普通民宅、普通官员能有这么多的钱,能干这么多非法的事情吗?”
对钱大兴实施抓捕的同时,周清也布置警力对钱大兴、高胜在山城市的住宅进行了搜查,共缴获两辆日本高级轿车,两辆六座越野车,一支微型冲锋枪,一支五连发猎枪和两支六四式手枪以及海星集团的大量账本、金穗卡等。
另外在广西、北京、河南、西安的几个小组也分别抓获了闻苟史、高隆等10多名原海星、云天、太兴集团内部的黑势力团伙成员,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刑事劳改释放分子,并且大部都有命案在身。
随着山城市最大黑帮头目钱大兴的落网,罪恶累累的海星集团黑帮组织终于在山城市土崩瓦解。因黑帮的猖狂引发连环谋杀案而反复纠缠的所有恩恩怨怨,在此一刻,终于尘埃落定。
该有的和不该有的,当事人都进入了自己命运的结局。
钱大兴刚被押回伍县的第二天就死了。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难逃一死,还未等到开始公审,他就用仅有的一小块碎玻璃片割断手腕主动脉血管,死在监狱里。监狱领导对此做了深刻的检查,从此严加管理,从此再没有出现自杀事件。
事实上,“t1·5”是“9·26”的继续,两个案子是紧密相联的,由于多方面的证据材料,高胜、钱大兴被证实为两案的主犯,而不是过去认定的有功释放。数个月的反复侦讯调查,那次大闹海星城娱乐中心,死一伤三的混战,也被确定为高胜一手操纵。高胜因此被依法判处抢劫罪,故意杀人罪,行贿受贿罪,侵吞私分国家巨额现金,逼良为娼,雇凶杀害领导干部,开设赌场,贩卖毒品……数罪并罚,合并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高胜罪恶深重,难逃一死,无可挽救。就在这一年的秋末,经最高人民法院核准死刑,三日后,在伍县被执行了枪决。
别麻子制造车祸连亡三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在车祸中死亡是罪有应得。
王飞、闻苟史、吴天运、崔伍嫖娼、赌博、拦路抢劫、制毒贩毒、故意杀人等多名商贸集团黑帮团伙组织人员,数罪并罚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继高胜之后执行了死刑。
周什东雇凶杀人未遂,揭发他人罪行有功,判死缓……
王豪、吴敏英两个败类也分别判处了有期徒刑。
冯凯乐等牺牲同志的追悼会开得极为隆重,除了冯凯乐的妻子张月娥、儿子冯青萍,赵蔓的丈夫和女儿,严光明的父母,以及专程从国外赶回的庞兰芝的一双儿女外,还有市、县委各机关,学校师生员工,公安政法系统,省委调查组全体成员和省委领导亲自到场。特别显眼的是冯凯乐原在部队师长、政委也与省委调查组领导站在一起。还有两个不被人们注意的人一直站在后排一角,一直泪眼蒙蒙地看着庞兰芝微笑的遗像,他们就是被钱大兴请去为庞兰芝急诊的那两位医生、护士。
大会由县委政法委书记程刚亲自主持,省委副书记朝阳致悼词。凡是参加“t1·5”和“9·26”案情侦破的公安干警和司法人员全部参加了追悼会,李奇一支队、赵飞二支队和省委调查组成员一起站在前排,赵飞、蔡茜、高军和其他参加追悼会成员的一样,胸口戴着白花,不同的是白花下面,一枚金色的一等功勋章熠熠生辉,周清胸口那枚勋章是李奇的,同样也辉光熠熠。牺牲的赵蔓和冯凯乐的司机严光明,还有大家都熟悉的那位教师庞兰芝,又是这次粉碎黑帮头目潜逃事件的主要功勋者。因此,都被追认为烈士,他们的追悼会与冯凯乐同时同在市体育广场进行,遗像同排在冯凯乐遗像两旁。悼念会与铲除山城市黑帮组织势力的庆功同时进行。但遗憾的是,“除恶”行动另一生还的刑警李奇没能参加追悼大会,他还躺在县医院的床位上,身上还插着输液的管子,但医生已经向局领导做了表态,李奇的康复只是需要时间,他一定会健健康康地回到县局去,重返他的工作岗位。
在山城市知名人士中,还有两个人,当然这两个人他们不能参加追悼大会。一个是章志升,在他从北京党校学习回来的当天,经周什东证实,即被依法追究参与黑帮活动,窝藏、护送犯罪嫌疑人潜逃等多项罪名,国家公安领导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一审判处无期徒刑,开除党籍,撤销党内外一切职务。他已上诉至二审法院,但二审维持原判。如果不经漫长而又艰苦的改造争取减刑,高墙电网无疑将成为他一生永远的风景。
另一个人,是边召。
冯凯乐遇难后,边召当了县委书记。边召因急功近利,独断专行而误入钱大兴、高胜设置的圈套,充当了黑保护伞和黑帮势力的网络组织者,冯凯乐追悼会召开的时候,边召仍在被省委调查组隔离审查。在看守所里度过了非常沉闷的一天。在看守所的那些天里,边召除对钱大兴、高胜那些案子作证外,再就是反省检查等待法院取证对自己的定性。冯凯乐的死,对边召刺激很大。越来越变得沉默寡言,在他的脑子里除了冯凯乐那些絮絮叨叨的话语,已装不进别的。他把自己从大学毕业分配到山村当教师,分配到县委当宣传部长,当县长、县委书记的那些日日夜夜,那些印象永存的每个片断,在记忆的深处一一翻找出来,放在心里慢慢咀嚼。还有自己在商贸承建那座大厦里,分工自己主抓经济开发建设的那些春夏秋冬,他的灵魂走过的每一段历程,混沌中的每一次震醒,蒙昧中的每一次开悟,冯凯乐的那些唠叨和叹息,全部言犹在耳,历历在目。冯凯乐,总是慢条斯理,像一道深深的皱纹,永久地刻上了边召的额头。冯凯乐的音容笑貌,常常令他的表情和思维,陷入停滞,常常令他木然的双颊,潸然泪下。他想起了妈妈,想起了同胎弟弟边勇。他在和冯凯乐唠叨时,不止一次说过母亲很善良,为了供他和弟弟上大学,偷偷跑省城去打工,偷偷跑医院去卖血。大学毕业后弟弟分配到省委当秘书,后提升为泰州市市长,边召仕途畅达都归功于母亲。曾把某诗人的佳作《母亲》当做座右铭铭刻在心,并在每句诗的末尾附上慈母的“心、血、汗、泪”韵句,以示敬仰之心。
人生有渡不完的渡口
母亲啊
你就是济渡儿女的方舟
慈母心;刚柔的双桨
劈波斩浪
风雨中托着日月沉浮
慈母血;母亲呀
山是你
水是你
太阳是你
苦菜也是你
慈母汗;每当我们思乡而归
渡口那叶孤舟
总是横亘在我们的心头
慈母泪。
冯凯乐总要有感而发地激昂一番:
——这就是母亲,一位普普通通的中国农村的母亲——这就是中国的母亲,纯真的情操,一颗慈善的心——这就是人间的慈母。高尚、淳朴、善良、无私、光荣、伟大的母亲!
“母亲的心白费了,母亲的心白费了……”看守所里,边召一天到晚不停地在那里发呆,呆着呆着自己就哭了。哭着嘴里还不停地叨叨着这句没完没了的话——母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