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夏的山城,雨后泥土味的芳香,凉爽怡人。这天早晨,冯凯乐早早来到办公室,站在窗前,眺望着黎明给山城带来葱郁的朦胧景色,远眺着城北商贸城建设开发区那群楼体错落有致的工程,冯凯乐默默地深思着伍县经济发展总体规划的宏伟前景。
由于边召的急功近利,往往在日常工作的处理上难以与冯凯乐达成一致,渐渐滋长了他高傲的作风,以致逐步滑向独断专行的地步。由于商贸集团盲目扩大规划项目,加大了投资额,加之管理混乱,导致商贸承建几乎几次陷入了搁浅的危险。
为了加强对商贸承建的科学管理,常委研究,由县委组织部负责招考,县公安局负责政审,县政法委牵头按公务员标准招收一批包括保安在内的科技管理人员,从事商贸城承建的管理工作。按说,这是县委常委在对商贸承建的综合治理上的一项强有力的措施,边召也是举手赞成的。但是在具体实施过程中,边召却没有按常委会的程序办。
真正对边召感到愧疚的,是冯凯乐。
在参加完党校学习回到县委一周后的周三上午,边召被冯凯乐一个电话拽了出来。他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县委办公室,让冯凯乐催着离开家门,和他一起坐车来到了位于城北的商贸集团总公司。
伍县商贸集团总公司就设在海星城的顶楼,海星城是一栋万余平方米的单体建筑,公司的总裁办公室,就设在顶层朝南的一个大房间里。自从商贸城承建一期工程竣工后,钱大兴就搬进了这间屋子,用总代理、总裁的身份,向商贸城承建集团公司数千名职工发号施令。在前一天晚上,冯凯乐就宣布要在海星城总裁办公室召开一次党组会议,钱大兴没有反应过来。当冯凯乐和边召来到这间办公室时,钱大兴还没有彻底反应过来。当冯凯乐在边召的陪同下,走进这间办公室时,钱大兴虽然是毕恭毕敬地起身相迎,当赵蔓、周清、程刚等党组成员鱼贯而入这间办公室时,钱大兴还是惊诧地愣了一刹,但最后还是热情地将众人迎进这间办公室。在党委办公室主任赵孟习惯地将冯凯乐、边召、程刚按程序安排在大班台对应的大班沙发椅上坐下,而他自己,则依然坐进了这间办公室主人席的大班椅里,而且不知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地问道:“今天都过来了……”冯凯乐笑笑,说:“今天我带他们来,一是看看地方,二是借你这块风水宝地开个党组会议,你也是县委中心组成员,今天一块儿听听。赵孟。”冯凯乐指指钱大兴坐的椅子,说:“你坐在那儿。”
钱大兴这才醒过味来,眉高眼低地赶紧站起来对赵孟:“对对对,赵主任,这是主持席应该你坐。”钱大兴把赵孟让到主持大班椅上坐下后,自己才到最下首的位置上坐下。赵孟坐下后,从公文包里取出几份文件往边召眼前一推,接着说道:“这些天日常性的一般文件我都签了,这几份必须呈报县委政府两位领导人审批签字的,现在都在这儿,就由你签转给冯书记,这些文件他最后签了字才能算数。”
边召随手翻了一下那几份文件,皱着眉头叨咕一句:“这不都是常委会通过的吗?”他连看都不看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抬头向对面大班椅上的冯凯乐望去,那目光与其说是求助,不如说是推诿。
“老冯,还是你看吧,这些都得由你最后把关呢。”
于是赵孟又把这些文件从边召眼前拿开,送到冯凯乐面前,再由冯凯乐签完字后,分发给各部门主管,再由各部门主管按照文件要求汇报落实情况。
冯凯乐3个月党校学习,回到县委后的第一次党组会议是听取各部门的工作汇报。程刚当然老练一些,当然首先由程刚按照组织、公安的顺序不慌不忙地对冯凯乐汇报着。边召就坐在大班椅上,眼睛看着程刚、赵蔓、周清等人,一个部门一个部门地汇报着落实的情况,两眼凝盯在他们的嘴上,心思却不知飘移到哪儿去了。想什么呢?也许在想商贸承建管理工作人员的到位情况吧。之所以这样估计,是因为昨天夜里边召已和钱大兴提前做了这方面的工作,现在,他正在想入非非。
汇报在热情的气氛中进行。王成武汇报了县直机关的精神文明建设;赵蔓汇报了商贸承建350个管理人员的招考是在县五中进行,分8个班次,已进行完了基础知识和政治两个项目的考试;周清汇报着对理论考试过关的人员已分别进行着政审工作,预计月底前可以到位。冯凯乐听着,各位说得都丝丝入扣、在情在理,看看各位的脸上流露着喜悦的表情,各单位的落实情况也都做得干干净净、正正规规。他们好不容易把此项工作进行完,赵孟又问冯凯乐还有什么要求和强调的,冯凯乐为树边召的权威,特意说道:“现在边召主管商贸城承建工作,还是听听他的。”说完还用鼓励的目光支持着边召。赵孟的面孔只好对正边召,半笑不笑地问道:“边县长,你看你还有什么要求?”
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商贸城承建二期工程即将开工的第一次党组会议上,边召做出的第一个“要求”,听口气竟然像是一个结束这次会议的总结,他竟然面向赵孟,实际是心向大家:“这事我已经安排好了,350个管理人员,三天内全部到位。”紧接着他让钱大兴介绍了进展情况。
这是冯凯乐回到县委后的第一次党组会议,没来得及与边召单独交换意见,只是征求了各部门的意见后在常委会上定的。边召办事,总是先人一步,但这次的事对边召来说,给他埋下了第二个口碑,后来被证实他充当了黑网络组织保护伞。
冯凯乐惊诧地睁大双眼,望着边召嘴里没说,心里一个劲儿地犯疑:从政法学院毕业、军队转业和部分老司法战线上的优秀子女三个渠道选拔一批年轻有为的青年加入商贸城承建管理队伍,经常委研究,由县委组织部会同公安局一起办理此事。边召你也参加了常委会,你也表了态,赞成这个决议啊!你为什么不按常委会的决议办呢?冯凯乐心想,边召啊边召,你怎么老与组织背道而驰呢?难道组织的决定错了吗?你也同意的嘛,即使纠正,也该通过组织才对。是不是……还是要摸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说吧。
他用期待的眼光扫了会场一眼,若没有别的什么意见,他准备让赵孟宣布休会。
坐在一旁的周清终于沉不住气了,他满腹牢骚,又无可奈何地说:“根据掌握的情况,钱大兴推荐的这些人员,他们当中有的人搞过走私毒品,有些人贩黄被拘过,还有的人网上挂号。80%是假文凭,用钱买的本科学历。”周清苦口婆心,边召无动于衷,他又不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早知道这些话都是老生常谈,无甚新鲜。其实这些话尽管周清对其他人也说过,但此时对边召再说,心情完全不同,那是一个对领导负责的肺腑之言,说得他自己的心里都一阵阵地激动。
但边召似乎一句都没听进去,当周清说得口干舌燥之后,他突然从边召置若罔闻的样子上发现,自己刚才这么大一段忠告,大概全白说了。他的这番肺腑之言大概在边召耳朵里,变成了一个迂腐者自说自话的唠叨。
周清有些理解程刚的看法了,但他依然没有程刚的火气,依然想把谈话进行下去,虽然他接下来的口气,已经掩饰不住内心隐隐的焦急和不满:“让这样一批人来扩充科技队伍,行吗?真正能使高科技网络正常运转吗?”
边召语迟片刻,突然疲软地有意考问:“你说呢?”
周清胸有成竹地回答说:“加强高科技管理手段,开发区几百台微机电脑要与全国,甚至国际网站接轨,他们能行吗?让既无真才实学,又是病毒缠身的人进行高科技管理,不把你所有的网点都染上‘病毒’,使其成为全线病区才怪哩。只有真心诚意为全县人民的人才能胜任高科技运行的重任。”
“好了好了,程刚、赵蔓、周清同志,你们都不要说了。”冯凯乐终于制止了会议的继续发言,心里犹如压着一座沉甸甸的大山。
冯凯乐默默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默默地走到窗子前,默默地眺望着原野,他的目光由荒滩移向经济开发区,移向高速公路上疾驰的轿车,最后凝盯在葱郁的大山旁。他心事重重地窥视那山,他惊愕那山的雄伟。
仅仅十几秒的沉默,冯凯乐苦笑一下,回到原来的座位上,他知道边召还有话要说。自己3个月不在县委,作为一县之长,作为商贸城建设的主管领导,还是让他把话说完。
冯凯乐猜的不错。边召乜斜了程刚、赵蔓、周清一眼,说:“大家说的不无道理,这样吧,我和钱总已经定了,暂时运行一个阶段,实在不行再重新调整也不晚。”他面向冯凯乐:“我一个人是没有权力这样做的,钱总多次提出,根据经济开发区的发展需要,吸收一批科技人才加强对商贸城承建集团的科学管理。老冯你不在家,我就同意了,昨天晚上熬了一夜,好不容易才把这事给定下了。现在借党组会议的机会,因此,才同你通这个气,不晚吧?你,和我,如果……我们俩的意见一致了,在特殊的情况下,是完全可以代表党委的嘛。”边召在“特殊”和“我俩”的字眼上有意识地温良恭让。说完,两边嘴角朝上微微一动,做出高傲的人才有的,会令人讨厌的笑态。他的笑使冯凯乐产生了极大的反感,尤其在此时此刻,冯凯乐气得真想臭批他一顿,真想抓起茶杯把茶泼在他脸上,真想举起拳头揍他一顿,真想骂他个狗血淋头。如果,只要他冯凯乐一率先,将会一触即发,引起县委领导班子的斗殴丑闻。只要他冯凯乐一草率,边召即可强理三先:为科技战线选拔人才,确保经济开发的健康发展,我边召有啥错;主动与书记研究实施人事制度改革方案,确保人才战略的宏观监控,我边召错在哪里;县委书记带头制造矛盾搞分裂,打击积极性……
冯凯乐还知道,边召的目的是要显示自己的能量,给他开了这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才不上他的当呢。
凭着与对方多年共事的经验,冯凯乐更清楚,对方越是在他面前表现得温良恭让,越证明他根本没把常委会议上的决议当成一回事。虽然他是县委书记,冯凯乐也明白,边召之所以要在人事制度上做文章,要在党组会议这一严峻的大事上通这个气,有了他现在的这种态度,那怕是缄口不言,那么,这件严峻的事情,为什么不在之前通这个气,而采取先斩后奏呢?这一首先从边召头脑中产生出来的个人意见,便可以被对方,也可以被别人认为是党委的决定了。他想旗帜鲜明地说他违背组织、擅自做主来申明自己的观点,怕边召一下子接受不了这样严厉的批评,便缓口气,说:“既然边召定了,就按边召的意思办吧。”
众党组成员目瞪口呆地望着冯凯乐,就连边召自己,也没有想到冯凯乐会以这样的结论结束了这次党组会议。
由于逮捕、审讯吴天运采取了严格的保密措施,元旦前夜,调查组又秘捕了被取保候审的黄六发,在吴天运交代了一切的强大压力下,黄六发的精神防线也全线崩溃,他的证词再一次印证了前边吴天运交代的一批案件。
至此,案子终于有了决定性的突破。吴天运交代的情况,逐步上报给市局、省厅,各级领导十分重视。省公安厅厅长刁谦,将周清、匡钊、李奇召集到他的办公室。他说,现在看来我们的对手并不只在于几个黑社会的人,关键在于内部的强大保护伞。干警们流血流汗搞案子,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不但恶人治不了,他们反而更加猖狂。这次我们终于有了铁的证据,现在的关键是抓人,而抓人,比前一阶段更艰巨,我们仍然强调保密。
钱大兴甚至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接管了商贸集团总公司的大权。他想,如果自己没有接管商贸集团,仍然安安稳稳地当他的土地局长,那么,无疑自己以后的日子将是非常幸福美满的。自己有庞兰芝陪着,论容貌她不比马丽雅差,论温柔她对自己疼得不得了。两个人相亲相爱地白头到老,甚至连自己的女儿、儿子都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儿子像自己,聪明、漂亮;女儿像她妈妈,温柔、美丽、可爱。一双儿女都在外国读书,前途无量,一想到这些他就觉得浑身都是力量。
但一想到接连发生的那几个事情,连疼爱自己的妻子也离开了自己,便又恼又气。钱大兴最终认为,女人都是水性养心,即使掉几滴泪,诚心感化与庞兰芝恢复旧好,过好后半生日子,也是最终的幸福。想到此,他便进行着试探性的接触,经过几次接触钱大兴认为有明显效果。半个多月的时间,钱大兴整天沉醉在温馨的幸福里,脑海中再也没有了别的想法。高胜很快发现了钱大兴的变化。因为公安局对追查连环枪杀案的事抓得非常紧,高胜心里焦虑起来,这时候他不希望钱大兴有什么别的念头,他只希望他能跟自己一条心,先把目前的紧张局面应付过去再说。高胜为什么急于找钱大兴摊牌,一是吴天运、黄六发目前消息不明,很可能“9·26”事情败露,一是他手中价值500万元的货急于出手。一旦有个闪失,通过他可以利用边召这个依托遮掩。于是,高胜马上飞往北京,验货后立即给钱大兴拨了手机:“钱总,货真价实,是否出手?”
“先别急,还是稳着点好。”
听口气,高胜觉察钱大兴是在拖延。高胜心里明白,货压在手上多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尽快出手少找麻烦,便以试探的口气,问:“有什么问题吗?”
钱大兴老谋深算,凡事都是稳中求妥。他“哦”了一声,随即补充说:“那倒不是。我想北京可能不比咱们这儿,人生地不熟,那里的城市管理抓得很严,治安情况又比较安定,一旦有什么事,我在这儿一点办法也没有。要不你与对方商量商量,看他愿不愿意来伍县,让他们来伍县交手不是更好?”
高胜一听这话,脸就沉了下来。他已猜透了钱大兴的心思,在这种对自己很不利的情况下,钱大兴要是打了退堂鼓、撒手不管,那自己就非常危险,自己一旦被查,搞不好就要翻船,必须拉住钱大兴这棵大树,死也要拖住他。
对钱大兴的变卦,这是高胜预料中的,他料想钱大兴会以此为借口,便在与对方商谈时提出了改变交货地点。对方开始犹豫,为了这笔宏利,还是勉强答应了同意明天下午和高胜一起飞往山城。高胜这才忍住气,沉声说:“是的,还是你钱总说得对。我已和闻总商量好了,明天下午我俩飞回伍县。”一想到机场严密的检查,他心一惊,他立即改口:“啊,不不不,坐火车,不不不还是坐长途汽车,等我们到了再交手吧。”
钱大兴沉吟了一下,说:“还是包一辆车吧,要稳妥,一定要稳妥,听清了吗?”话已出口,又觉得似乎欠缺了点什么,随又以关心的口气:“哎,太兴公司的生意怎么样?”
太兴公司实际上是海星集团在北京的一个分公司,也是一家集餐饮、娱乐为一体的大型场所,但私下里也干地下赌场和白货交易。平常集团内部派人去管理,每年年底的时候都会从总部去人查一下账。以前查账都是高胜派吴天运去查,现在吴天运进戒毒中心了,他只好自己前往了。看着太兴公司账面上的大笔盈额,高胜一笑:“你放心吧,高隆这个人挺稳的,上下左右都打点得很好。这里的生意就像公司的名字一样,太兴盛旺。”
钱大兴本想把这个事放一下,一拖就过去了,没想到高胜这么热心地抓住不放,他只好顺水推舟的搪塞:“好吧,那就这样吧。”
挂断电话后,钱大兴想,半年时间没和庞兰芝在一起吃饭了,想利用周末的机会约她出来一下,便又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嘟——嘟——”两下后,对方传来了一位年轻女子的声音:“请问你找谁?”钱大兴片刻迟疑:“对不起,我找庞兰芝。”钱大兴觉得那女子的声音好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他听到了电话放到了桌子上。又听到了那女子叫庞老师的声音,又听到了电话拿起的响声和紧接着的回话声:“喂,我是庞兰芝啊。”
“家里有客人?”
“对。”
“半年没在一起了,我想让你出来陪我吃顿饭,怎么样?”
“朋友刚来,怎么好意思赶人家走啊!”
钱大兴极不高兴地挂了电话,但也在挂电话之前,还是说了一句实在的话:“那么……好吧,她走了以后你给我打电话好吗?今天下午我会一直等你的电话。”挂了电话,这时候他突然灵机一动,想起刚才那个接电话的女子是谁了。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她定是那个找高胜了解9月26日凌晨他的车是否去了龙嘴涯的那个女警察蔡茜。
钱大兴没有猜错,此时他家里的女客人正是蔡茜。蔡茜与庞兰芝相差10多岁,同是一个中学的校友。当时她和庞兰芝正在翻蔡茜高中时因赵飞应征入伍校友聚会欢送他时的照片。庞兰芝正指着赵飞笑着说:“你看你看,茜茜,这个赵飞呀,穿上军装多帅呀!唔,他什么时候都有一股子帅气。你还有这张照片吗?”蔡茜被激得满脸红红的,她不是和她争醋,而是说不出的自豪感,眉眼一扬,心说:“当然有了,整天装在我的心里。”说着,在她身边的电话就响了,她就随手抓起话筒,然后她就一下子敏感地听出来了钱大兴的声音,但她没有表现出来。直觉上她感觉到了钱大兴这一段时间以来的变化,但是这话她不想说出来,她是想让钱大兴亲口告诉她。庞兰芝挂完了电话,蔡茜装作不经意地问:“谁呀?”庞兰芝犹豫了一下,下决心似的说:“这人你认识,老朋友了。”蔡茜像是开玩笑,倒不如说是旁敲侧击,蔡茜说:“哦,我认识?不会是赵飞吧?”庞兰芝笑了,笑得那么尴尬:“咳,赵飞能给我打电话吗?那是你的专利,我要是有赵飞就好喽!还记得吗,半年前的老公倒回门。”庞兰芝犹豫片刻后,认真地看着蔡茜问:“你说我这个人怎么那么作贱,离婚都半年多了,可他……唉,难让人接受,要不要接受?”蔡茜也是那个认真的样子,她知道局里一直在调查商贸集团总公司,而且据赵飞的侦察,商贸集团和下属的分公司的确存在着很多的问题,这些问题与钱大兴有没有关系,现在还不能定论,如果以后查出真的与他有关系的话,那么庞兰芝怎么办?作为朋友她该把这些告诉庞兰芝,提醒她注意。但作为警察,她又不能随意把这些秘密往外说。她早已看出钱大兴在求庞兰芝,但是她不知道庞兰芝已经那么快就接受了他的感情。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同时又感到这个钱大兴可真不是一般的人。
庞兰芝一看蔡茜的表情,立刻羞愧地自责说:“瞧,我想也是,毕竟我们是半辈子的夫妻了,我心里也非常不安。”
蔡茜好不容易才使自己平静下来,但她心里有些刺痛的感觉,庞兰芝抬起头看着她,蔡茜极力想着措辞:“你……毕竟你和钱大兴半辈子夫妻,可你都了解他吗?”
庞兰芝总是那个认真的样子:“你错了,茜茜,儿女都有了,不了解自己的丈夫?笑话!王飞、高胜都说过,钱总很忙,身边应该有个知冷知热的……情丝难断哪。”
“那你为什么要和他离婚,现在又要急着和他复婚,是不是熬不住了?”
庞兰芝咬了咬嘴唇,镇定地说:“是的,太寂寞了。”
欲言又止,看着庞兰芝那个得意的样子,终于,蔡茜也咬着嘴唇说了一句听似祝贺,实为提醒她的话:“那……那我就祝贺你,兰芝,我祝贺你再次加入你不愿意的新生活的行列。”
听到这话,庞兰芝眉眼轻浮地叹了一口气,怎样才能理解我这颗苦涩的心呢?她还是激情满怀地冲过去,惊喜地搂住蔡茜说:“茜茜,你真好,我知道,就算别人误解我,起码你是理解我的。”
是啊,难得的好朋友,怎能不为之担心。蔡茜被庞兰芝搂着,脸上的笑容却很勉强,她无法向她说出自己的担心,她也无法说出自己究竟在担心她什么。但是,她就是感到担心。其实,蔡茜的担心并不多余。事情是有的,而且正在发生发展,只不过是没有发生在庞兰芝倍感动情的家里,而是发生在海星城的大楼里,而且就发生在当天下午。而且就在后来不久的一天,庞兰芝的生命就葬送在他们这伙人的手里。
蔡茜本来打算再多待一会儿的,但她不愿再待下去了,不想为她的好朋友犯愁伤感。现在她只想回到赵飞身边去,问问他商贸集团的案子进展到什么程度,庞兰芝这么匆忙地要跟在法庭上宣布离了半年婚的人重新复婚,这算不算正常?还有……突然,蔡茜的心猛然一动:高胜、王飞,情丝难断……那么,钱大兴与那些疑案有关吗?蔡茜猛地摇了摇头,立刻打断了自己这种近乎残酷的想法。
钱大兴就知道庞兰芝会给他打电话的,他一直坐在他的专车上,发动着引擎等着手机响铃。庞兰芝没让他瞎等,蔡茜一走,她便立即给钱大兴打起了电话。钱大兴一手接电话,一手扳动离合器,10分钟不到,钱大兴便来到了自己结婚时的家门口,他按响了车喇叭,庞兰芝从窗口看见了他的车,便向他挥了一下手让他上来。钱大兴心里非常高兴,这是他半年后的第一次,庞兰芝允许他走进离婚时法庭判给她的家。这是一套三室二厅的住房。钱大兴一边走一边好奇地思量着他半年没有回过的家,进了家门他看出了在这个家中已经没有他的多少痕迹了,只有客厅里从西德泊过来的那套豪华鳄鱼皮沙发和西班牙进口的那张席梦思床,还是按他的布局陈设在那里。茶几旁一盆千里香兰花,席梦思床对应落地窗下放一盆君子兰,这意味着君子陪兰芝。
但是再名贵的床,一被睡过,就再也卖不出好价钱来了。谁乐意花大把的钱买一个别人睡过的床?除非是秦始皇、慈禧太后睡过的,那又另当别论了。所以,在法庭上这不值钱的住房就判给了庞兰芝。
钱大兴坐在他经常坐的位置上,而且仿佛噩梦乍醒。这场噩梦让他把那些因为一向拥有而浑无知觉的幸福生活,一一细品过来,不免感触万千,随口说道:“兰芝呀,这房子也太寒酸了点,啊!有空到我那幢别墅去看看吧!”为了表示他想挽回婚姻的诚意,说着他掏出他别墅的钥匙,放在茶几上说:“钥匙给你啦,那里就是你的家喽,虽然远了点,可住着舒服,啊!”他特意将放钥匙的声音弄得很重,“啪”的一声,又将“舒服”两字的声音提高了几度,情意绵绵地看着庞兰芝……
虽说离了婚,一日夫妻百日恩哪,庞兰芝看了一眼茶几上的钥匙,不忍心钱大兴过于伤感,无话找话地打乱了钱大兴的深思,她坐在沙发上抱着一个垫子笑问:“你猜猜刚才谁在我们家?”
“不知道。”
钱大兴显然是在说谎,他是想考验庞兰芝对他是否仍是真心。闪了一下狡黠的眼神,等待着庞兰芝的回答。
“我的好朋友,当然也是你的朋友了,我把咱俩的事告诉她了。”这个“你”、“我”一下子缩短了两个人间的距离,钱大兴内心怦然一动:“哦,看起来她还挺关心你我的嘛!”
庞兰芝眼睛亮亮地看着钱大兴,钱大兴也狡黠地盯着庞兰芝的眼睛,刹那间,两人互相看着的眼神心照不宣,谁也不说话了。看着看着,钱大兴身不由己地伸手捧住了庞兰芝的脸,庞兰芝无法控制怦怦狂跳的心,她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就在她本能地接触到钱大兴粗气急喘的异性气息时,突然,她推开了钱大兴,闪电般地往后挪着说:“不……别这样,没有正式手续,仍属违法的。”
钱大兴理智地松开了双手,急速地向后边挪动了有10公分的距离,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局面,他连说两声对不起。然后便没话找话地急问:“哎!蔡茜她今天找你有什么事吗?”庞兰芝这才缓和了一下心态,笑着说:“对,她有男朋友了。今天专门来告诉我的。”说着,庞兰芝从茶几上拿起相册,用手点着赵飞和蔡茜的合影让钱大兴看。钱大兴本来从庞兰芝的言谈中就已闻到了不祥的味道,当赵飞的照片展现在他眼前时,更使他惊恐不安。钱大兴猛然醒悟,这个赵飞不就是挺身而出、顶罪被抓的那个保安吗?不就是让高胜花了几千元从拘留所里保出来,放在自己身边的那个贴身保镖吗?这本放在柜子底部的蓝皮相册,过去不知多少次从自己的眼皮下扫过,那时,他对庞兰芝的那些同学照也从来没有感兴趣过,甚至还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留着干什么,既无用还占地方。庞兰芝不同意,说她的过去也只有这么三本相册,能唤起她的回忆,并要钱大兴看看。可是他却说,那些黄里吧唧的旧照片,能有什么看头,置之不理,为这,庞兰芝还生了他好几天的气呢!钱大兴此时很懊恼自己为什么结婚那么多年就不翻一翻那些旧照片呢?刹时他脸白如纸,满头虚汗。好在庞兰芝起身给钱大兴倒水,没觉察到这一点。好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的手机突然响了,好像有人有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投来一根救命稻草,他急忙掏出手机,一看号码,很不自然地瞟了一眼庞兰芝放在茶几上的热茶,急忙站起身走到窗口去接电话。
钱大兴打开手机,立即传出一个诡秘的声音:“钱总,他们已经开展大规模的行动,昆明、北京、广西、河南,早做计划吧。”说完,电话挂了。
钱大兴看着赵飞的相片,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不知是恨,是怕,还是惊吓,钱大兴头上一个劲儿地冒汗,庞兰芝递给钱大兴一条热毛巾说:“大冷的天,怎么满头大汗?就接一个电话,看把你累的。”
钱大兴接过毛巾,这才意识到有点失态,胡乱擦了一把搪塞说:“公司有急事,我要马上回去。”说罢,钱大兴伸手抱了一下庞兰芝,便匆匆地走下楼去,一上车,他便又一次掏出手机。
这一次的回家,钱大兴如坐针毡,最大的惊恐是知道了赵飞是卧底警察,而且是他自愿要到身边的贴身保镖。他要尽快地把这一消息告诉高胜、王飞采取应急对策。尽管车子如箭似飞,并不妨碍他通知高胜和王飞马上在办公室等着他,钻心的刺痛,让钱大兴心急如焚。不管此时已是车流高峰,走走停停的一分钟走不了一米远,可他还是极不情愿地拐上了中南大街,这是他要到海星城必不可绕的三公里。那令人期待也令人诅咒的漫长车流带,依然走走停停。尽管他不停地按响喇叭,车子依然慢如蜗牛。想起赵飞在他身边当贴身保镖,心里就发憷,想起那个诡秘的电话,头上就冒汗,仿佛公安警察大规模的追捕行动已跃跃眼前,手铐和枪口同时向他逼来。虽说以前高胜、王飞做过的种种非法的事他没参与,但他毕竟是商贸集团的总经理,毕竟还参与了谋杀张彪,还私分工程款和贪污巨额股金,他不知道赵飞掌握了商贸集团多少情况。所以,他必须要在尽快的时间马上通知高胜、王飞,即刻停止所有的非法生意。不然的话,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摆不脱、说不清的合污者。
三公里的路程,走了两个小时,时间不允许等待,车停后钱大兴几乎是赛跑冲刺一样跑到电梯门前。
高胜只知道在拘留所警察说他窝藏通缉逃犯赵飞,赵飞没跟他一块出来,他以为又被收监了,说什么也不相信赵飞是卧底警察,凭他砸赌场的那个狠劲,凭他对自己的忠诚,说什么高胜也不会相信。要不是钱大兴拍着胸膛,拿脑袋担保,好半天高胜极不情愿地沉着脸骂道:“看来不给他小子点厉害尝尝,他就以为我胜哥是吃素的。”
看着高胜那个愣劲,钱大兴极不高兴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逞这个强干吗!赶快把这一关闯过去再说吧。你知道赵飞那小子他都掌握了什么材料,知道咱多少秘密?”高胜就是那个愣劲,遇到紧急情况就知道发狠,一发狠就犯愣:“那你说咋办?”钱大兴想起那些事就来气,有气就瞪眼睛,就怨天尤人:“我早就说过让你们停掉那些不正当的行业,做些正经事,你们就是不听,非到今天弄出事来才罢手。现在好了,人家要大规模行动了,高胜、王飞,你们想想,你们哪一样让人家抓住把柄都是杀头罪。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做的我都做了,现在我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高胜是个直性子,对赵飞倒没放在心上,但钱大兴的言语使高胜疑窦顿生,钱大兴是不是真的闻到什么风声了,很难说,他这种人是小心谨慎、多心多疑的江湖老手,怎么会让他这个毛手毛脚的北京去北京来的把一个大户主带到这个地方?不可能的。何况高胜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出手这批货,闻老板闻苟史既然来了,就不可能不把这批货交出去,因为他不知道公安局在盯着他们的事,也不知道钱大兴在盯着他。钱大兴和他虽是称兄道弟的把兄弟,但这种黑道上的人,说好就好,说翻就翻,为了钱亲爹老子也敢杀的。别看高胜一见钱大兴总是大哥长大哥短的,可钱大兴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最清楚,当着王飞的面,气忿不平地说:“你的意思是等着我们自生自灭了?别把自己撇得这么干净嘛。”后边的话显然是提着他的醒。钱大兴冷眼冰清地看着高胜:“你这是什么意思?”高胜也是冰清冷眼:“我能有什么意思。只是这种种该杀头的罪都不只是我一个人,什么时候我们都是连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钱大兴愣了。过了一会儿,钱大兴愣过神来,厉声喝道:“高胜,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你是疯狗啊,怎么对你好你也咬啊!专门从几公里外赶来是为了什么,啊!不为了你的人身安全,不为了海星城的兴盛,我这么多天没黑没白地操碎了心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当和你拴在一起的蚂蚱,啊!你挺懂情理的人,怎么好赖不知啊!你这小子也太浑了,我这不是为你好,干吗发那么大的火!你要这样的话,你就继续做你的非法生意,我也不强迫你,反正,只要犯事,是你自己的事,犯不着我的屁事。”
本来钱大兴急急忙忙地赶来是想告诉他们赵飞和公安警察开始行动的事,要他们随机应变,高胜硬是胡咬乱啃地把他往一块扯,才不得不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的话:“高胜,你可别这么说,谁和你是拴在一起的蚂蚱?除了张彪的事是我同意的,其他哪一件与我有关,有关又能怎么样?”见钱大兴要跟自己翻脸,高胜阴险地笑了一下:“钱老大,我知道你这一段时间不想犯事了,要丢卒保车,没关系!我也知道你一直想既保住你的既得利益又想尽快跟我和王飞划清界限,这也没关系!有句老话不是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我高胜和你钱老大之间,可是有永远也扯不清的关系呀。远的不说,只说那个叫张彪的事,为什么要杀张彪我就不说了。”钱大兴的脸一下子变了,脸色苍白,眼大如灯,满头汗水如雨淋。虽然他对这件事有过猜测,但此时突然听高胜亲口说出来,他还是感到无比震惊:“你,你说什么?”高胜厚颜无耻地眯缝着眼:“你最近和他来往那么亲近,是不想让那笔钱沤烂在下水道是吧?”钱大兴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的呼吸变得急促,几乎是靠脚跟那两根大筋强撑着摇摇晃晃的身子:“你胡说八道!”
在此之前,钱大兴本以为这几年自己虽经历了各种危险,但还不算噩运到头,而在此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味道,当高胜像条疯狗狂吠乱咬时,在高胜一脸冷酷地坚持他的非法行当时,钱大兴竟没有勇气制止他的继续犯罪,就此,高胜仍不罢休地冷笑着说:“钱老大呀钱老大,咱们俩谁在胡说八道,你心里比我更清楚。我早知道你钱老大不可靠,在处理张彪时我留了一手,怎么样,要不要听他的录音?”
站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王飞也瞪大了眼睛,但他没有听懂高胜和钱大兴所说的话,见钱大兴和高胜两人一会儿怒,一会儿冷嘲热讽,本想好言相劝,但却一句话也插不上。
过了好一会儿,高胜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温言和气、息事宁人:“算了算了,这些有伤感情的事,不再提了,我们还是一条船上的乘客,还得同舟共济,钱大哥你说呢?”高胜这回把话说得这么明白,钱大兴自是不敢妄加多言。他万万没有想到高胜会来这一手,会把他的好心当成恶意。他的脸色依然苍白,依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说白了,他是恨高胜不识时务,这一次的行动决不能掉以轻心,他凝目地等待着时机。
终于,半分钟的沉默后,高胜还是愠言但有点怒气:“其他所有的事你都不要插手,我一个人来办,我要让那个什么李队长和那个赵飞的小子知道我高胜是谁,不给他们点苦头尝尝,看来他们真的认为我是软柿子呢!”
钱大兴终于抬起了阴沉的脸,还是怒声怒气地瞪着灯大的眼睛:“高胜,如果你再闯什么不可收拾的祸事,那你可别怪我到时候不认你这个人。”
这是钱大兴有生以来,第一次发这么大的怒。如果忽略了高胜、王飞的表情,整个大楼整个天地间仿佛只有他孤身一人,在这空间虎声吼气!以至于高胜最后那“我只是吓唬吓唬他们而已”的话也没有听进去,他也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