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琤剑眉一蹙,不怒自威:“谁叫你来的?”
楚绪纤柔的身形微微颤抖。数步之外,照微亦能感受到她的惊惶:“是……是为陛下送赏的内侍说的,他让臣女戌时三刻前来、前来谢恩。”
她咽了下口水,吞吞吐吐道:“那内侍还说,曲妹妹到时候也一起来。”没想到曲菱没来,倒是出现了正与皇帝恩爱情浓的江照微。
“荒谬。朕从未如此吩咐。”
“陛下恕罪!定是那内侍自作主张,才扰了陛下的清净。”楚绪闻言,连忙顺着他话中意思,想把过错推到传旨的内侍身上去。
照微的视线在两人中交错一会儿,突然问道:“你方才说,那内侍说曲菱也会来谢恩,为何曲菱没来?”
楚绪一愣:“许是曲菱妹妹比臣女聪慧,识破了给她传旨的内侍。”
容琤眉头蹙得更紧些。不是不满,而是不耐。
他招来朔泰:“楚女史方才说,有个内侍假传圣旨,让她此时前来陛见。朕从未下达过如此指令。若真有这么个不长眼的人,你就看着处理。”
朔泰苦着一张脸:“是。”
出了这样的事,皇上没有罚他失职,已是万幸。
朔泰离开之前,扫了一眼站在陛下身旁秋水玲珑的女子。想来陛下不欲深究,是因为她。没有重罚自己,多半也是因为她。
他心下一肃,将江照微的位置再向上提了数分。
“你也下去罢。”容琤又看向跪在一旁,面色苍白的楚绪:“这次免你之罪。下次来澹宁居——”
他目光掠过照微:“记得通传,不可擅闯。”
楚绪跪在地上,纤影伶仃。她双手握着,把银红裙摆捏出一道深深褶皱。听了这话,似是狠狠松了一口气:“谢陛下恩典。”
照微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怔怔出神,直到自己的双手猛然被握住。
“看什么呢?”容琤问。
“没什么。”楚绪这事的蹊跷,她不信他没看出来。
譬如,那传旨的内侍故意陷害楚绪,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如果他是背后有人指使,背后之人又是谁?曲菱?或者太后娘娘?
又或是,内侍根本没有说谎,一切都是楚绪自导自演?
这些,容琤连问也不问,只让朔泰处理。
她第一次深深看向容琤的眼眸。一点微亮的瞳光之外是无尽的漆色。似是洞彻了一切,却又深不见底。
容琤见她不答话,还以为是方才的插曲吓到了:“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了,先用晚膳要紧。”
他不以为意,照微的心却冷了下来。
皇上可以查明真相,却选择了揭过。
那她是不是可以认为,他是故意漠视了蹊跷,有意纵容着暗害挑拨的行为,而自己作壁上观,稳坐钓鱼台。
那她呢?她已是近日里宫中最出风头之人,眼见着就要盖过太后亲侄女。而这一切都是陛下安排的结果。
她在陛下棋盘之上,究竟是什么位置?
照微悚然而惊,不敢深想下去。
然而,次日之事很快证明,搅浑一潭池水之人并非皇上,而是另有其人。
九月廿四,女史应羡阳、越清音入宫。
当日,太后娘娘发懿旨晓谕各宫,命五位女史于辰时三刻,一齐前来瑞康宫请安,顺便彼此见上一见。
自然,请安是假,为她亲侄女做脸是真。
照微是从澹宁居出发的,她出发之时,容琤已然早早上朝去了。据说下朝之后,也被太后娘娘召唤到瑞康宫去。
澹宁居离瑞康宫很近,照微到达之时不过辰时一刻。
她自以为算早的,不曾想,已经有人在那了。
偏殿中,一个陌生的纤瘦背影亭亭而立。只看背影,照微不能确定她是剩下二人中的哪一个。
当她转过来时,照微恍然:“越女史。”
她长得与太后不像。
而且……她实在太过羸弱了。风吹见倒的身形,苍白面容上略无血色,神色亦是恍惚迷离,仿佛一座离了魂的躯壳。
越清音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轻轻“嗯”了声,任谁也看得出的心不在焉。
照微不擅长应对寡言之人,越清音也半点没有搭话的意思。二人相对而望,一言不发场面一时凝滞下来。
直到楚绪与曲菱相携而来,古怪的气氛终于被打破。
照微悄悄松了口气。
楚绪看到照微,眼中划过一丝不自在。她别开脸去,用喝茶掩饰尴尬。
曲菱对她俩莫名的氛围毫无所查,自顾自吃起了小桌上的茶点。不一会儿,嘴角就沾上了不少点心屑。
“别吃了,待会儿见了太后,你这样可是失仪了。”楚绪认命般抽出帕子,为她擦拭起了唇角,又理了理歪斜的发髻。
“太后有亲侄女在身旁呢,肯定去看她去了,不会注意我的!”曲菱悄悄松开了点心碟子,口上却振振有词。
照微无奈失笑,越清音的唇畔也有了笑影。
几人正说笑着,一位模样略年老的宫女忽然到来:“见过各位女史,太后娘娘已然收拾好了,和应女史在正殿等着各位呢。”
几人纷纷起身,照微落在最后。
她悄悄看了一眼越清音,明明与应女史同一天入宫,却一个风头大好、一个沦为陪衬。也不似她们三个早些入宫的,彼此有了交情,说话更见亲昵。
不知她可会不甘怨恨?
逆料,那张苍白的脸上,脸一丝情绪也没有,好似一个旁观的局外人。
照微来不及吃惊,就在那自称明姑姑的宫人催促下,来到了正殿。
正殿中,果然已有一站一坐两个女子。
坐着的自然是太后娘娘,而那站着的女子竟然与她有七分相似。从她的脸上,仿佛能看出年轻时太后娘娘盛极一时的容颜。
不消说,这就是应羡阳。
“都坐罢。”太后发话。
待众人坐下之后,她摆出太后的气势,环视在场的每一张姣好的面孔,凝声道:“哀家知道,你们都是身份贵重的女子,礼数、操行都是挑不出毛病的。可是,入了宫就是宫里的规矩,可不是你们闺中自恃娇小姐的身份就能……”
声音回响在正殿,不怒自威,吓得旁边几人屏声敛气,连呼吸都轻了。
太后给她们的下马威,眼见着起了作用。
照微装作悉心聆听的模样,实则过耳不入。人人皆知,想在宫中生存下去,靠的不仅仅是太后口口声声的“操行”“规矩”。
太后洋洋洒洒说了一刻钟,似是嗓子干了,喝了一盏茶,歇息了片刻。
旁的几人才活过来似的,动弹了一下
就在此刻,照微察觉了一道灼灼的视线,遥遥而来。
她抬头,是应羡阳。
照微顿了一下,回应了一个微笑。
心下却有些警兆——应羡阳不看别人,直直地看向自己,定是已然对她的身份有所耳闻。是太后说了什么?还是宫外应家之人?
最重要的是,她会出手对付自己么?
那双眸子一片漠然,深不见底。照微也看不清其中端倪。
她有些飘忽地想,该如何让应羡阳不出手对付她?消解敌意、与她交好?
这样做,太后和皇上会允许么?
不管有没有,总要试一试。
照微下定了决心。
逆料下一刻,变故陡生。
就在太后修整好了,意欲再说些什么之时,她身后的女子气定神闲开了口:“太后娘娘方才有一句话,说得不对。”
“您方才说,这次入宫的几个人,礼节、操行都是挑不出毛病的。但是偏偏有人辜负了您、和陛下的信赖。”
所有人都听得出,应羡阳在意有所指。
她们互相狐疑地看了看,太后也皱起眉头:“羡阳,你想说什么?”
“我是说,有些人在出阁之前早已经不清白了,不配做女史。”
清白二字,如同千钧巨石砸入水面,溅起骇浪阵阵。曲菱倒吸一口凉气,楚绪捂住了心口,越清音本不红润的面色更是雪上加霜。
这个罪名,对于闺中小姐来说,无益于对名声的凌迟。
放在皇家,更是罕见的丑闻。
太后紧了紧声音:“羡阳,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她责怪似的看了应羡阳一眼。在她看来,即使别人真有了点什么污点,入宫第一日就当众指认,实在称得上不智之举。
这是要留给皇上一个什么印象?
包打听?搅家精?
这孩子,还能不能好好争宠了?
应羡阳领会了她的警告之意,丝毫不退:“太后娘娘,我知道我在……”
却被越清音骤然打断:“应女史说话做事,须讲求证据。万不能平白污蔑人清白。”
“证据,我自然有。”应羡阳笑了一声,随意瞟了一眼越清音:“不过,我觉得还是让事主亲口承认比较好。”
她把从江宝徽那儿听到的内容一点点抛出:“江女史。八月十七,孤身前往慈恩寺,与外男私会,是不是你?”
此语一出,满堂皆惊。
怎么会……
所有人不可置信看向江照微,连太后身子也往后一倾。她们似是从来没想过,如此胆大包天之事,竟是瞧着娴静又淡然的照微做出来的。
然则,应羡阳连时间、地点也说得分明。
难不成是真的?
照微早在应羡阳意图发难之时,心中就响起警兆之意。然而,当听见“慈恩寺私会”几个字,她竟然尘埃落定般轻松。
因为那个外男——
容琤静静踏过正殿的门槛,声音如珠玑撞玉,止不住的怒意:“应女史,你攻讦江女史私会外男。那你有没有查到,那个所谓的外男,是朕?”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本开《探花娇娘》
世人皆知,阿妩的表兄是一个风流才子。
传说中,他生得俊逸非凡、潇洒如风。
传说中,他爱写话本、好画避火图,大作在书斋往往被抢购一空。
传说中,他高中探花郎,却拒娶帝姬贵女:“吾独爱表妹阿妩,愿平生不二色、白首不相离。”
众人艳羡她的好姻缘,只有阿妩自己知道——哪有什么佳缘良人?
那远方表兄,是她的马甲!
淮安王世子谢蕴,生来清贵矜持,目下无尘。
万人叩首,贵不可言。
此生唯一求不得,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
云鬓堆鸦,楚腰纤纤。双颊含桃,眸如凝露。
朱唇怯怯微启。惹人疼,惹人怜。
——却已嫁作他人妇。
阿妩每晚皆能入他的梦。
梦里的她一身诰命服饰,挽着面目模糊的男子臂弯。
被他扣住皓白细腕,神情乍然疏冷。
清清浅浅唤一声,殿下,请自重。
每每思之,皆会妒之如狂,辗转反侧。
求不得,却偏要求。他甘愿抛下可笑的自尊,攀折出墙的红杏,当她见不得光的地下情郎。
只为心尖人偶尔垂怜的一瞥。
清夜痛饮酩酊,一遍又一遍地自欺欺人:
她心里有我,她定然有几分在乎我。
——直到有一日,他终于知晓,那“丈夫”便是阿妩自己。
谢蕴疯了。
*感情骗子女主 X 为爱当三男主(他以为的)
*整点清冷禁欲系崩坏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