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算计

冰寒的水顺着发髻往下,漫入了眼睛,姜令漪禁不住闭上了眼。

尽管是冬日里不甚寒冷的好天气,也经不住一桶凉水兜头落下,不过是片刻功夫,姜令漪浑身湿透,身上散发着丝丝寒气,整个人面容苍白,嘴唇发紫。

“噗嗤”一声笑从身后传来,似乎带着衣料磨地的沙沙声,应当是有人走近了,姜令漪缓缓睁开了眼,寒气漫上瞳孔,须臾转身。

衣裙已经湿透了,贴在身上有些难受,发髻也被淋湿了,头发贴在脖子上脸上,格外难受,姜令漪抬眼,就看见房梁上的水桶,再看看牵引在门上的绳子,稍加思索就能想明白,是一个简易的机关陷阱。

姜令漪微微眯了眯眼,看向来人。

是个穿着绿色雾缎短袄的小姑娘,头上梳着双环髻,带着淡粉色的簪钗,另一边插着珠花,行走间一跳一跳,显得格外俏皮可爱,只是面上的表情却带这些幸灾乐祸,在这样一张可爱的脸上显得格外违和。

“姐姐怎么这么不小心,这还是冬日呢,就用冷水沐浴,莫不是姐姐太热了?”

姜令漪眯了眯眼,没有理会她,而是径直走向院门口,对着外面守门的丫鬟吩咐:“去请侯爷过来。”

姜婧有些害怕,面上幸灾乐祸的表情有些挂不住:“姐姐这是干什么,这等小事还要劳烦父亲。”

姜令漪睨了她一眼,见她已经有些慌乱,声音都不自觉发颤,冷笑一声。

“妹妹有胆子做,没胆子承认?”

姜婧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或许是从小到大被宠爱惯了,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没甚经验,被发现了只觉恼羞成怒。

姜令漪靠近她,带着寒意的眼睛直直落在她脸上,直到姜婧有些害怕,她终于够了勾唇。

“妹妹,我不只是你姐姐,我还是…”姜令漪靠近姜婧的耳朵,另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声音低低响起:“能掌握你生死的…太子妃。”

姜婧瞬间头皮发麻,不知为何,她竟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害怕,从小家里就只有她一个女儿,是所有人的掌上明珠,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父亲是武阳侯,自己在哪不是横着走,对太子妃也没什么惧意,说白了,是没什么概念。

可不知为何,这句话从姜令漪嘴里说出来,却让她感觉到不寒而栗。

刚准备说什么,却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声传来,抬眼看去,就见浩浩荡荡一群人走了过来,为首的是太子,武阳侯,武阳侯夫人,以及赵姨娘。

太子见姜令漪浑身湿透,愣了片刻,没管众人,径直走到姜令漪旁边,看了看她还在滴水的衣角,微微眯了眯眼,没有开口。

武阳侯不知发生了何事,一头雾水走进来,却见姜令漪浑身湿透站在门前,姜婧站在一旁,心虚和慌张都写在脸上。

姜令漪见来了这么多人,心里有些惊讶,片刻之后就恢复了平静,面上挂上了笑,盈盈一拜。

“父亲。”

武阳侯吓了一跳,连忙扶起姜令漪:“娘娘,娘娘,臣不敢当。”

姜令漪没再和他客气,而是缓缓转身,纤纤玉手抬起,指了指房梁上的水桶。

“这,可是父亲给女儿准备的见面礼?”

武阳侯一头雾水地看了看还在滴水的水桶,又看了看浑身湿透的姜令漪,以及一旁一脸心虚低着头,双手不断绞着裙边的姜婧,瞬间明白,眼前就是一黑。

他连忙俯身跪下:“是臣教女无方,冲撞了太子妃娘娘,请娘娘责罚!”

武阳侯一直知道二女儿对找回了大女儿一事不满,家里人从小让她娇生惯养长大,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和她分宠爱的,哪怕已经出嫁了,她仍心有不满,太子妃回门之前就和她说过多次不要惹事不要惹事,没想到这丫头还是不听话,他本就对大女儿丢失多年没能尽到当父亲的责任而愧疚,如今更是不知如何面对。

身后众人不明所以,见武阳侯跪下了,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都纷纷跟着跪下。

姜令漪笑了笑,弯腰扶起武阳侯:“父亲可是武阳侯,怎可对他人随意下跪。”

武阳侯刚准备说话,就听姜令漪接着开口:“想必父亲已经知晓原委,不知父亲打算如何处置?”

武阳侯拳头紧了紧,眼里满是纠结,姜妳是他最对不起的女儿,更何况如今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今天侯府必须给她个交代,但小女儿也是他从小宠爱到大的,从来没有打骂责罚过,如今他两面为难,手心手背都是肉,一时间难以做出决断。

姜令漪似笑非笑看了眼赵姨娘和姜婧,见赵姨娘给姜婧使了个眼色,姜婧会意,不到半刻,就扶额闭眼,面上露出痛苦之色:“父亲,父亲,女儿…”话都来不及说完,人就往一旁倒去,赵姨娘连忙上前接住女儿,开始拭泪叫喊:“婧儿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站久了寒气进了身子?我这女儿,自小体弱,这可怎么是好啊…”

武阳侯皱了皱眉,连忙摆手:“带你女儿回院子去,三个月不得出门,别在这丢人现眼。”

表面上是责罚了姜婧,实际却是救了她,姜令漪心底冷笑,若是平时,她定然会叫个医师来,没病也得给她看到有病为止,只是她今日着实受了寒,再不去换衣服,很容易得风寒,还是自己身体比较重要的。

至于姜婧的账,她会慢慢算。

武阳侯夫人上前搀住姜令漪的手腕:“阿妳,都已经冻了好些时候,再站下去恐不妥当,母亲带你下去换个衣裳。”

姜令漪顺从点头。

夫人带她去了自己的院子,一路上都在念叨姜令漪小时候的事,尽管她已经不记得了,听着夫人细数着她的从前,她爱吃什么,爱玩什么,什么习惯,姜令漪垂了垂眼,微微抿唇。

那是姜妳的从前,却不是她的从前。

她穿越来到这里的时候,原主已经失踪数年了,她也不记得小时候发生的事,更不记得自己的身世。

武阳侯夫人寻找了她数年,找到她时激动的几度晕厥,还没相处几日,她却有些小心翼翼。

或许是失而复得太难得,武阳侯夫人想将她缺少的宠爱都补回来,只是还没来得及熟悉,她就成了太子妃,两人见面更是难得。

夫人自顾自说了半日,却见姜令漪出神,垂了眼眸,有些失落。

“阿妳可是不愿听母亲说这些?”她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姜令漪心下一软,对着夫人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母亲不必多想,女儿方才只是在回忆母亲说的往事,只是…时日太久,那时女儿年岁太小,已经记不清许多了…”说着面上神情带了些落寞。

姜令漪本就是清冷的长相,这样一笑,倒有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憨,夫人见此心下激动,连说了好几个好,双手拉着姜令漪的手,难掩喜悦:“无妨,女儿不记得没关系,母亲一一说给你听!”

两人之间气氛融洽,聊到后面,倒不像是失散多年的母女,反倒像是最亲密的两人。

进了内间,夫人让姜令漪在门口稍作等待,她去取衣裳。

姜令漪站在夫人房中,打量屋内陈设。

屋内简介明亮,不似别的高门贵妇房内的奢华,很是简约,窗前养了几盆山茶,在素雅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娇艳。

就在这时,夫人快步走出来,姜令漪一回头,就撞进了她满是慈爱的眼里,禁不住唤了声:“母亲。”

夫人高兴的合不拢嘴,拿出手里的衣裳,献宝似的拿到姜令漪面前:“阿妳,这是你回来那日,母亲开始为你做的衣裳,前几日刚做好,你看看,可喜欢?”

姜令漪伸手接过衣裳,衣裳是淡淡的紫色,领口袖口都有精致的刺绣山茶花,衣裳简约大气又不失小女儿的俏皮娇俏,看得出来,做的人很用心。

姜令漪心下一暖,握住夫人的手,眼里的感动真情流露。

“多谢母亲。”

夫人见女儿喜爱的神色,心中都是满足:“母亲已经叫人准备好了,阿妳快去沐浴,万万不能着凉了,沐浴完就换上母亲为你做的衣裳,可好?”

“自然是好的。”

姜令漪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浑身上下都舒服极了,在里面险些睡着,尽管很是不想出来,但想到夫人还在等她,只好起身,擦拭干净后穿上了夫人为她做的衣服。

武阳侯夫人正望着窗前的山茶发呆,听见响动,回望过来,就见姜令漪缓缓而来。

没有繁复的宫装和复杂精致的发髻,只是寻常的衣裳,小女儿的发髻,这一瞬,她觉得自己缺席的女儿的少女时光似乎被填满了,心中暖意更甚。

姜令漪刚准备上前扶住夫人,却突然觉得身上有些不舒服,竟是有些发痒,伸手一挠,却又突然很疼。夫人见她神色有异,连忙上前查看,这一看之下神色变了变。

“阿妳,你脖子上胳膊上怎的全是红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