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是人

满室皆是阴冷的阴气流窜,耳边是尖锐阴翳的女声。

就连头顶的灯光都开始忽闪明灭不定,以中间的李丽为中心,层层阴霾黑雾隐现盘旋。

总的来说很吓人动静也挺大。

但,还不够啊。

折丹叹道。

缓步往前的银发美人步履未停,任是身周阴风阵阵席卷也自恒然不动,连一片衣角都未被吹动。

周稚在原地动弹不得,眼睛却一直看着那个随意的身影。

这…便是差距嘛……

“这般卖力,你是真的不想轮回转世了吗?”

折丹未太过靠近李丽的尸身,而是在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望着四周因主人尚未掌握而四散浪费的魂力。

一般这种死时魂魄未散的鬼魂都是心有执念之魂,不是沦为冤魂厉鬼就是成为无处可去的孤魂野鬼。

它们能存活在尘世间全靠一身魂力支撑,魂力散尽之时便只有灰飞烟灭这一个下场。

所以刚才李丽那番动静看着吓人,其实根本没什么危险,她便是死时执念再深,现下也只是一届新生之魂。

周稚不能动弹,纯粹是他这几日因召魂沾染上了太多阴气入体,这才一时被李丽的魂力控制。

当然以上是仅针对折丹个人情况而言,换作是其他人可能还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离开,别…靠近…”

果然在察觉到她同折丹的实力差距之后,女声便不在尖锐刺耳,但话语中的抗拒却是一如既往。

这个白发的女人很危险,李丽仅存的理智在告诫她。

——不要让她靠近,不要。

“可以,将我身后那人的魂力撤了。”

出乎意料的是,刚刚态度还很坚决的折丹居然答应了她的要求,甚至还主动往后退了几步。

周稚惊疑不定的看向折丹,尚在挣扎的动作一滞,体内正运转的灵力一时不知该不该继续。

相反周遭本让人觉得阴冷沉重的魂力一轻,显然是李丽并未怀疑折丹说的话,几乎在折丹话音刚落,她便果断解除了周稚身上的暗招。

“前辈…”

周稚只觉得身上一轻,并着连日来入骨的阴寒都觉得缓和了不少。

他有些愧疚的快步行至碧色身影的旁边,“是晚辈大意了,我以为我只是普通的阵法反噬没想到那里面还夹杂着她的魂力……”

折丹未答他,她的眼睛一直都在看着前方那个静躺着的尸体。

“你不是一直招魂没有招出来吗?现在人主动出来了,不去问?”

她依言未在向前靠近,却让周稚去和李丽交涉。

尸体上空一直盘旋的雾气未散,很明显是李丽的魂魄还在,此时不问更待何时,他立马上前同魂魄交涉。

“我们并不是坏人,此前招魂不过是想要了解你是被谁害死的,你既魂魄未散那么应当是记得一点你生前的事情的。”

安然静躺的尸身依旧平静的睡在那里,其上一直若影若现的雾气却渐渐平静了下来,显然是听懂了周稚的话。

“我也不问你为何前几天招魂时不出来,我只想问你几个关于凶手问题,可以吗?”

李丽是先天智力障碍的孩子,智商一直停留在了十岁。

而且也没有经受过什么教育此前一直都在流浪,周稚也不敢把话说的太过复杂,只能先从问问题下手。

他紧盯着那团雾气,生怕又出什么意外。

“可…以…”

恢复平静之后的女声听上去不在刺耳,虽仍旧磕磕盼盼但这配合的态度已经够让周稚心喜了。

谁料她的下一句话又将他的心情打入谷底。

“但…我不…记…得…很多”

李丽的声音里透着些许茫然,没有了凶恶的语气掩盖,便略显出了原本属于她的稚嫩口吻。

周稚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大佬,她仍旧站立在原处,此时正双手微微环抱于胸懒懒的看着他。

看他看她,她只颔首低眉示意他继续。

“没关系,能记得多少就说多少,你还记得杀害你的东西长什么样吗?”

邪魔最擅长伪装自己,除了不能变成活人,它们可以是任何样子。

“是…是人!”

人?周稚皱眉。

“你确定是活人吗?邪魔厉鬼最会蛊惑人心,你还记不记得有没有看见那个人的影子?”他又问。

李丽的魂魄在空中盘旋了一圈没有马上回答,显然是在努力回想,但片刻后却还是满满的肯定。

“是人!有…影子!”

厉鬼变作的人有形无影,这便是它们为什么变化不了活人的原因。

人的影子是他们自己在外具显的魂魄,可它们本身就已经是死去之人,自然没有第二个魂魄可以用来伪装。

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周稚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但李丽的尸身上的的确确有阴魂残留的气息。

难道某种伪装成厉鬼的妖怪?

还是……

周稚想到某些自甘堕落与邪魔一道为伍的人,眼睛微眯了眯按耐下心中揣测。面上看不出半点情绪。

“既然是人,那你认识那个人吗?或者说你对他有印象吗?”

李丽常年流浪,见过的人不知凡几,现在她又大部分记忆都不记得,周稚原不指望她真的记得的。

“我好像,有,见过,他。”

好像是已经习惯现下说话的方式,她已经能一字一句的往外蹦字句了。

虽急于得到线索,但周稚没有太过冲动,看着李丽魂魄的黑雾又重新开始翻滚,他连忙安抚她:

“你不要着急,慢慢想,然后把你还记得的告诉我就好。”

李丽毕竟是新生之魂,刚刚为了不让折丹靠近控制周稚又损耗了太多的魂力,此刻那团黑雾已经隐隐有消散的感觉了。

“我只,记得,我见过,她,有人,打我,保护…啊…啊”

话音才落她猛的发出痛苦的惊叫,像是忆起了什么十万分的苦楚,惨叫中又捎带了些微的哭泣。

“呜呜呜……”随着哭声一起来的是周围又开始翻涌的阴力,比之尖叫这哭声更渗透人的耳膜。

周稚猛的捂住耳朵,才刚恢复点血色的脸又被这哭声哭的苍白不已。

他强忍不适,双手速起掐诀,以自身灵力为基底,开始在空中画符。

以他手指落处为起点,灿金色的灵力犹如水墨,那符文繁复交错在他身前,不过霎时便立刻成型。

周稚的衣袖无风自起,手上动作不停,灵力极速运转,金色的符文又分化无数飞至黑雾四周。

他眉宇处满是肃穆。

“——镇”

霎时,灿金色的符文压过了黑色的阴雾,华光大作之下只听得哭声一滞,便具都归于平静。

而半空中的黑雾已然不见,只静躺着的李丽尸身上多了一道符文。

周稚能成为异闻处内最年轻的执行者自然不是吹吹而已。

他可不是个花架子,之前能被李丽控制也不过是放松警惕方才中招,便是李丽不解除,用不了多久他自己也能挣脱。

所以此时李丽的突然爆发虽让他意外,但他依然可以扛着之前的阵法反噬将她封印住。

他未马上去查看李丽的尸身,而是立刻转头看向折丹。

“让前辈受惊了。”

周稚没料到不过是请折丹帮忙看一下情况,竟还有这样的意外状况发生。

“无碍,现下她这种情况怕是在头七之前无法在清醒,你将她封印在她的尸身内准备如何处理?”

折丹到是一直都老神在在,方才那样的声波攻击,她连眉头都未皱一下,反绕有趣味的看了眼周稚画的镇魂符。

她身周半米跟隔绝世界了一样,任是方才再大的动静也没办法靠近她分毫。

“她无辜被害,此番因回答晚辈的问题这才又突然暴起,晚辈只能先将她封印,等到她头七那日我会将她送入轮回。”

周稚微敛神色语气坚定,哪怕他知道她想再入轮回怕是困难。

她本就先天不足,又不知因何执念魂魄未散,刚刚两番动静之下魂力又多有消损。

而且她重新轮回不止有魂魄损耗的问题,关键最重要的是她的执念。

此时距离她头七不过还有三天时间,若她没能在那时消散执念,她魂魄又如此薄弱,那便只有魂飞魄散一个下场。

“还有三天时间,你想好从哪儿下手了吗?”折丹好奇。

“刚刚李丽最后说见过那个人,有人打她的时候他保护了她,她此前一直都在京陵流浪,那便先去查一查她此前的经历,应该可以查到一点东西。”周稚心中已有下手的方案。

虽然关于凶手是谁的线索又断了,甚至又有了除邪魔外不一样的嫌疑人,但总归是有眉头可供调查下去。

“此番麻烦前辈跑这一趟,等晚辈将凶手抓住,再来向前辈道谢。”

时间紧迫,周稚看着李丽安详面容,便抓紧时间同折丹告别。

“没关系,其实我也挺好奇的,若是到时候有什么眉目了,可以来告诉我一声,我陪你们一同去见见。”

刚刚李丽魂力暴/乱之下,她突然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折丹看了眼前方正安详平躺的尸身,她此时的脸上不复白皙而是覆上了一些墨色的符文。

虽不知为何会出现那个东西,又为何会有心念牵引她来此,但既让她来了,她便不会就这样算了。

周稚闻言抬头时,看见的便是折丹唇角微扬,白皙细腻的脸颊微侧,浓密的银发轻垂几丝于下。

只是那笑意却不及眼底,便如同她初醒时般,任是眉眼再浓艳却也无法掩盖那凌冽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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